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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垒情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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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你便可亲见老夫发狂了。” 

“老前辈…” 

“剩下的十七个人,老夫要杀给你开开眼界。” 

他大吃一惊,骇然道:“杀降不祥,他们已……” 

“老夫的名号如此,不杀岂不是名不符实吗?” 

“老前辈请……” 

“不许你多说,不然连你也杀掉。” 

他一阵惨然,瞥了仍在救火的十七个人一眼,心中一酸。杀人,到底不是好玩的。双方交战有敌无我,那时杀人是势不得已,但要杀一个毫无抵抗力无冤无仇的人,就不是正常人能下得了手的正常现象了。他似乎已看到那十七个人鲜血飞溅的幻影,似乎已听到他们凄厉可怖的叫号声,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不由机伶地打一冷战。 

他忘了自己的安全,脱口叫:“老前辈,晚辈替他们请命。” 

“你替那些要杀你的人请命?”楚狂困惑地问。 

“是的,他们也是不得已……”他将已死回人的供词说了。 

楚狂冷厉地狠盯着他,冷笑着:“不行,胆敢在老夫住处附近放火,他们谁也休想活命,你给我闭嘴。” 

“老前辈……” 

“你找死不成?”邪剑叱喝。 

他一挺胸膛,大声说:“一个行径怪异的人,必定心中有鬼。怪僻好杀的人如不是心中有鬼的,便是失心疯患了真正的颠狂绝症。诸位不是失心疯的人,而是心中有鬼,藉狂诈疯以压抑心中的不安,或者藉此以泄愤…” 

“闭嘴!” 

“杀了我我也得说,心中有鬼,必须自己去承受良心的重压,怎可将不幸与痛苦加于无辜的人身上?未免太不公平了,易地而处,情何以堪?试想……” 

“小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楚狂怒吼,踏进一步又厉声问:“你不怕死?” 

他心中一寒,但硬着头皮说:“晚辈怕死,但非死不可时并不畏缩。” 

“目下你并非必死。” 

“但晚辈已说出救火的人不死,他们遵从了,定然认为晚辈足以信任,因此留下救火,如果让他们被老前辈杀了,而晚辈却坐视不救,那么,晚辈这一辈子,将永远受到良心的责备,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也会痛苦无尽永受折磨,生不如死。好吧,要杀你就把我也算上。” 

“你以为老夫多杀一个会手软吗?” 

“我知道你不会,同时,我也不会甘心受死,来吧,我等着你。”他无惧地说,急退三步伸手拨剑。 

邪剑哈哈一笑,说:“我邪剑要和他玩玩,仲秋兄闪开。” 

声落人间,电射而至,伸手便抓,显得狂妄已极。 

林华心中火起,这岂不是太轻视人吗?飞凤剑是武林中有数的名剑之一,可断金切玉破内家气功,对方却徒手进击,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他不闪不避,起剑迎面点出,剑花倏吐,从容迫进了。 

邪剑身形一闪,便从剑侧切入,手搭向他持剑的右手脉门,疾逾电光石火。 

他心中一懔,难怪老邪魔如此托大,果然利害,身形闪动间形影乱闪,令人无法猜测究竟要从何处切入,诡异奇奥神秘莫测,盛名之下无虚士,名列两大邪魔名不虚传。他收敛了怒意,立即定下心神全神应战,旋身侧转剑向下沉,拂剑反击,洒出一重剑网,沉住气六合如一避免冲动暴躁,以静制动寓攻于守,先支持片刻再说。 

邪剑咦了一声,双掌一分,内家劈空掌力倏发,要用掌力震散剑网以便抢进夺剑。 

邪剑古春风在武林名号响亮,与魔箫名列两大邪魔,但名号并不代表他们的为人,而是指他们的武功不同流俗,并非武林正宗,以名之为邪魔,当然,他们的为人也并非无可非议,全部性情怪僻,喜怒无常,行事显得亦正亦邪,并无常轨。大凡身怀绝技而又不同流俗的人,大部个性孤僻性情不同常人,他们也不例外。 

魔箫之所以称为魔,是指他的箫音可以令人着魔,可以主宰听者的喜怒哀乐,在行家眼中看来,那是他的声律造诣已修至出神入化境界了,可是行家不多,因此大惊小怪不足为奇。 

邪剑,是指他的剑术专走邪门,神鬼莫测,武林中的剑道名家,皆认为他是旁门左道,甚至不认为他会剑术,因此视为邪魔外道。 

林华早怀戒心,不退不进,真力贯注剑尖,全力振剑,振散了袭来的可怕掌劲,有宝剑在手他不怕内家掌力袭击,但也感到气血一窒,剑势一缓,退了两步。但他的剑尖,仍然遥抵着邪剑神情相当镇静。 

邪剑一击无功,大感意外,不再迫攻淡淡一笑道:“你的内功火候不错,有此成就证明你下过苦功。你的剑是不是飞凤剑?” 

林华不敢丝毫大意,戒备着说:“不错,是飞风剑,可破内家气功。” 

“你是太白门下的弟子?” 

“不是。” 

“那……你的剑是偷来的?”邪剑的脸色一变,凶恶地问,先前的笑意全消。 

“不是偷来的,而是夺来的……” 

夺来两字出口,邪剑已怪眼睁圆,一声怪叫,双手箕张猛扑而上。 

林华还不知这老邪魔为何变脸,赶忙出剑自卫,侧身一剑向抓来的手削去。 

剑攻出,邪剑人影换位,已到了他的左侧,左手已伸近他的左肩了。 

他大吃一惊,暗叫好快。按常情论,他该向右闪退,左旋出剑反击,以阻止邪剑跟踪迫袭。可是,他却前冲,右边大回旋,招出“回龙引凤”,出奇招走险着。 

果然被他料中了,邪剑一抓落空,立即俯背追袭,他的“回龙引凤”恰阻止了邪剑的快速进攻,剑尖直指邪剑冲来的胸间七坎要害。 

那剑果然了得,冲势倏止,在尖前突然消失,避开了出人意表的一剑,接着从剑侧切入,戟指便点。 

林华以静制动的如意算盘落了空,邪剑委实太快了,快得令他难以应付,三五照面被追得手忙脚乱。正慌乱间,他突然下定决心,把心一横,总不能被人主宰了全局处处被动。 

人的名,树的影,起初他确是被邪剑名号所镇住,心中发毛,精神上所受的威胁太过沉重,斗志消沉,只求自保而完全丧失了取胜的信心,因此处处受制,险象横生,幸而他的身法也以快速自豪,不然早就支持不住了。 

不必胜必定落败,不进击便只有挨打。他把心一横,不再心怯,立即展开了空前猛烈的快攻奋不顾身全力施展所学,每一招皆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毫无顾忌地冲刺,只要抓住些少空隙,便放胆进攻,十余招之后,果然挽回了颓势,邪剑的一双手不再探近剑影所及的范围了。 

邪剑大出意外,突然跃退八尺,须发无风自摇,神色狰狞地说:“想不到你这小辈居然如此高明,难怪能将太白门的镇山宝剑偷来,老夫只好用剑毙了你的。” 

林华已出了一身冷汗,但却信心渐增,剑眉一挑,沉声道:“林某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还不至于自甘下流去偷别的剑。” 

“夺与偷并没有多少不同,太白门的门人弟子并不出色,保不住这把剑理所当然。但终南剑客今尚健在,居然被你将剑弄到手,谅你也不是终南剑客的敌手,除了偷之外,别无他途。 

“林某可不是从太白门人手中夺来的。” 

“你想巧辩掩饰你的罪行……”他将在河西夺剑,击溃红衣吊客一众匪徒,救中州镖局镖师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这件事人证俱在,你不信可前往查证。” 

“你的话是真是假?”邪剑脸色稍霁地问。 

“反正林某决难在你们三位武林奇人手下逃生,何必花言巧语骗人?”他冷冷地说,神色逐渐冷肃。 

楚狂黄仲秋突在远处叫:“你并不需与这十七个番人陪死,早早滚蛋可以活命。” 

“林某不想负咎一辈子,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要活,活得心安,要死,死得光明磊落。除非你们放过他们十七个人,不然林某只好和你们拼命。”他大声说。 

“愚蠢的家伙。”邪剑发出一声咒骂,突然拔剑冲上,手中的剑毫不起眼,是一把极普通需要经常打磨、在中原十两银子便可以买一把的佩剑。 

林华立下门户,准备接斗。 

邪魔奔近,大喝一声,迎头一剑劈来。 

林华一怔,急退八尺,这位邪剑真是邪门,怎么用剑砍劈?剑使刀招,凭什么也算是剑道高手名宿? 

邪剑不容许他多想,追到又是一剑砍来。 

他不再示弱,左闪、进步、冲刺、出招,一剑探向邪剑的右肋。 

“铮!嗤!”两声金呜震耳,前面人影一闪即没,只感到虎口一震,眼前一花,眼角人影乍现,剑气及体,右腰发凉。 

他骇然转身,拂剑自救,反应奇快绝伦。 

“嗤”一声响,肋衣裂了一条缝,可以看到露出的皮护腰,可能护腰也受损了。 

“这叫做‘危机一发’,你这一剑确也值得喝彩。”邪剑站在丈外狞笑着说。 

原来他拂剑自救,剑掠过邪剑的顶门,几乎击中邪剑的道髻,可惜高了半分。 

“你的剑术果然邪门。”他心中懔懔地说。抚着破肋衣倒抽一口凉气。 

“你早该知道了,接招!”邪剑傲然地叫,双手持剑,直冲而上,像是斗牛。 

他又是一惊,从不曾见过如此用剑的人,如换了旁人,他必定以为是不会武艺的凯子傻瓜,但出之于邪剑手中,他可心中发紧,不知该如何封接了才好,心中一慌,赶忙向左跃退丈外。 

邪剑双手挺剑,诡笑着跟踪追到,状极可笑,一面冲来,一面怪叫如雷。不能再逃避了,刚站稳邪剑已到,剑尖己临胸口,他不得不忙乱地接招,闪开正面出剑深入急取邪剑的左胸肋。 

邪剑的剑向左轻推,不但格开他的剑,而且近身抢入他的怀中,一声长笑,“噗”一声一脚踢在他的小腰上,力道不轻不重,踢得皮护腰中的飞刀几乎向鞘外跌,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得仰面便倒。。 

这瞬间,剑芒拂过顶门,他本能地缩头躲避,只感到顶门一凉,风帽飞走了。 

也在这一瞬间,他的左手已发出一把飞刀,同时不忘出声喝“打”! 

恶斗结束,他倒地滚出丈外爬起,狼狈已极。 

邪剑站在两支外,双手支剑哈哈狂笑。 

近身相搏,以飞刀袭击,断无不中之理,他存心拼个两败俱伤,理该百发百中。可是,邪剑丝毫未伤,飞刀从邪剑的肋侧飞过,劳而无功。 

但这把飞刀,确也吓了邪剑一大跳。 

飞刀飞出四丈外,劲道十分凶猛,却被远处的楚狂伸两个指头接住了,举着飞刀注视片刻,叫道:“是千手神君的回风隐形刀,小辈可是出身名门的子弟哩!” 

楚狂一面说,一面拈着飞刀走来。 

邪剑停止狂笑,扭头问:“真的?难怪我差点儿挨了刀” 

楚狂将刀抛过,说:“千真万确,千手神君许四海的飞刀。许老的飞刀共有多种,千变万化防不胜防,如果这小辈是许老的门人,身上必定带有不同型式的飞刀,叫他拿出来看看,便知真假了。” 

“不用叫他拿,问问便知。”邪剑怪笑着说。 

“好,你问问看。”楚狂点头同意。 

邪剑走近严加戒备的林华,狞笑着说:“千手神君许四海,与我们三个老不死结怨甚深,无可化解,没想到今天在异域居然碰上了他们的人。说!你是他的门人吗?从实招来。” 

他傲然一笑,大声道:“除死无大难,你吓我不倒。不错,那正是家师。” 

“那你就死定了。” 

“在下仍可一拼,别说早了。” 

“你听清了,再给你一次保全性命的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那十七条命,不必说了。” 

“这次不同,那十七个人可以活命,但有条件,你必须对天发誓,从此脱离师门,再就是将飞凤剑留下,老夫即将重返中原,那终南剑客徐耀与老夫交情不薄顺便将剑物归原主。” 

他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给你可以,在下本来就想在日后重返中原时,将剑归还终南剑客。要发誓脱离师门,办不到,头可断血可流,毫无商量余地,在下深以能名列恩师门墙为荣。” 

“那你准备领死。”邪剑咬牙切齿地说。 

他左手拨了三柄飞刀,冷笑道:“在下将全力一拼。你上!小心在下的飞刀。” 

楚狂却上前叫:“小辈,你配了箫。” 

“不错。 

“给我看看。” 

他略一迟疑,取出箫抛过说:“这是一枝极平常的箫,不值半两银子。”楚汪审视良久,抛回说:“奏一曲‘黄河之水天上来’给我听听。” 

他摇摇头,不假思索地拒绝道:“这支曲下半间极耗真力,目下小可心情不佳,勉强奏来可能伤气,恕难应命。” 

楚狂哈哈狂笑,笑完说:“天下间,熟悉音律的人甚多能创新律的人也不少,但具有创此有魄力而变化多端新律的人,得未曾有。而世间真正知道此曲是谁所创的人,屈指可数,你怎知道?” 

他吃了一惊,也感到困惑,反问道:“你又是怎样知道的?” 

“你与魔箫有何渊源?”楚狂阴森森地问,神色冷厉。 

他胸膛一挺,大声说:“那是家师。” 

楚狂脸色一沉,说:“你有几个师父?” 

他不受恐赫,无慑地说:“你管不着。” 

楚狂狞笑迫进,厉声说:“师债徒偿。” 

他徐徐后退,一字一吐地说:“理当如此,在下一力承当。” 

楚狂杰杰笑,咬牙切齿他说:“你该死一千次,听清了吗?” 

他撇撇嘴,也嘿嘿冷笑着说:“听清了,你的嗓门够大,连嘉峪关也听到啦!穷叫什么?死一万次也无所谓。你和邪剑皆与家师有怨,不知你们到底谁先上?” 

“你真敢和咱们动手?”楚狂问,神色却恢复了原状。 

“有何不敢?” 

“你不是太狂了吗?” 

“是你们迫在下狂,在下只好狂了。” 

“你有几分胜算?” 

“很难说,尽力而为,不计成败,在下自会为师门声誉而全力以赴。” 

楚狂转向邪剑呵呵笑,说:“古兄,千手神君与魔箫走了狗屎运,居然找到了值得骄傲的衣钵门人,咱们该不该为他高兴?” 

“值得的,不错。”邪剑笑答,收了剑,又向林华说:“小家伙,你好险,像是坐在流沙上稍一动便会没顶。只要你答错一句话,只需稍微表现一丝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的神情,准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收了刀剑啦,跟我们来。” 

变化太突然,林华不敢置信,反而戒备更严,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哼!在下为何要跟你们走?要想在下束手就死。办不到。” 

楚狂呵呵笑,说:“老朽夫妻与今师魔箫曾有一面之缘,神交已久。而邪剑古兄与今师千手神君曾有两次意气之争,但彼此互相倾慕。并无过节,你放心啦!” 

“小可从没听两位思师说过与你们有交情的事。” 

“那是令师忠厚之处,事实是咱们二十余年前皆是你两位恩师的手下败将,替咱们遮羞而已。信不信任我们,难道你还不清楚?要杀你……” 

“那十七个人可以活命吗?”他抢着说。 

“你可以叫他们滚蛋。” 

“遵命。”他欣然地说,赶忙前往打发十七名番人离开他重行转回,楚狂远远地便向叫:“你到下面谷底去牵坐骑你的乌锥放在下面。你的铁胎弓我替你带走,到东面第二座奇峰下会合,咱们三个老不死先走一步,咱们得向你打听中原的动静呢。” 

他吃了一惊,问道:“老前辈们怎知道小可……” 

“昨天他派人来埋伏,咱们便知道了,一时好奇,要看你是什么人,因此让他们撒野,你总算没让咱们失望。快走,要赶路呢。难得有来自中原的人,你来得好。” 

他在谷口果然找到了自己的乌锥,便循山谷岔道向南第二座奇峰走去。 

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后,大地已被浓霜所覆盖,彩云满天,从大漠刮来的漫天风沙遮天蔽日,气温急剧下降,着光景,暴风雪季节快到了。 

苦峪城恢复了宁静,林华的失踪曾一度带来一阵紧张,这时又恢复了旧观,人们不再对林华寄以希望了。 

大漠之狼兄弟心中伤感,可是无可奈何。 

天山四奇也不好受,他们也绝了望。 

甘龙与名神秘必客人逗留不走,他们为这位少年英雄惋惜。 

素门哈尔辉三位反战派城主,这段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派去埋伏的百余人全部失踪,无一返回报命,数天后曾经派人到山谷中去勘查,只看到被野兽吃剩下来的残尸碎骇,和一些无人照顾的坐骑,死了的人不会说出这场惨案的经过,林华的死活委实令人担心,如果不死,那…… 

他们不知道有十七个幸存的人,那些人不敢返回报命,早逃到沙州附近流浪去了。在大漠一带,只要你肯帮人打仗,必可获任何族人收容,没有一个再返回苦峪了。 

苦峪城名义上是受蒙人统治,但百分之八十是回人。风势猛烈,但不再有漫天黄沙,地面已被一层薄雪所覆盖,平野中仍可看到草影,但不再有牛羊活动了。回人的子弟,趁这时光练骑射以便参予大年举行的竞赛。女孩子则练歌舞,准备亮相,大年的三天较技歌舞,是少男少女们等了一年所盼望的好节日。 

乌锥冒着刺骨寒风,驰入了苦峪城。 

都督府一阵乱,失踪月余的林华握铁胎弓,大踏步进入罕慎的公堂。 

第一个出迎的是额图千户,其次是隆吉百户,他两人惊喜交集,也十分迷惑。 

罕慎浑身皆裹在土豹裘内,按到人大喜过望地与林华行把臂礼,请他在公座旁落坐,喜悦地问:“林华,这一个多月来,你到何处去了?真把人急坏了。” 

他淡淡一笑,说:“为了追查高姑娘的事,走远了些。被风雪所阻,而且迷了途,至今方回但不知都督在这段日子里,查出高姑娘的消息吗?” 

额图千户背着林华向罕慎打眼色,罕慎鬼眼一转,拍拍林华的肩膀,苦笑道:“早一个月就查出下落来了,可是……” 

林华一呆,只感到血液沸腾,一把抓住罕慎的手臂,急声问:“快说,怎样了?” 

“你先定下神,不可激动也不必失望。查是查出来了,可是我爱莫能助……” 

“什么?”他抢着问,声音都变了。 

“沉着些,听我说。那位姑娘所住的堡,叫嵩山堡。堡主姓……姓……额图,姓什么?” 

“至杨,叫杨健,有个绰号叫补天雕。”额图接口。 

林华更是心潮汹涌,以前他从未透过杨堡主的姓名,更不用说绰号了,杨堡主的姓名出于罕慎与额图口中,显然他们确已查出高姑娘的下落,无可置疑了。他不耐烦,迫及地说:“我只要知道现况,其他不必多说。” 

“贵友是被喀喇邹伯诚城北回部速克沁人所掳走,将贵友献给他们的部目满巴。今年夏初,满目率部众返回喀喇部伯城,投降了牙兰,目下住在哈密城南二十里的南湖南岸安居。林华,苦峪与哈密天各一方,那是本卫的故士,目下却是火狮牙兰盘据的屠场,我的人民在受煎熬,但我却无力反攻,想助你力不从心。”罕慎凄然地说。 

他不由悲从中来,一阵心酸,强忍酸楚地说:“你已尽了力,谢谢你。” 

“牙兰天生残忍,苛政似虎,兵强马壮,沿边区一带戒备森严,不许任何外人进人。除非我能反攻回去。不然……” 

“都督准备何时反攻?” 

“这个……” 

“明夏解冻之后。”额图接口。 

“那……我等不及了。”他心乱如麻地说,剑眉一挑,又问:“能不能提前?” 

“这样好吧?我们尽量准备,只是……”罕慎迟疑着说。“有何困难?” 

“我已派人向朝廷请兵,同时派人游说赤斤蒙古卫与罕东卫,请他们派兵相助。朝廷能否派兵,我不敢奢望,而赤斤与罕东南卫,认为我反攻无望,犹在迟疑不决。但只要我能派出几个出类拨革的无敌勇士前往做客,也许有希望说服他们相助。” 

“哦!贵卫本身能出动多少兵马?” 

“约一万二千骑,加上乜力克部的两千,仅一万四千骑,实力仍嫌薄弱。” 

“这样吧,我带几个人走一趟赤斤罕东。”他自告奋勇地说。 

罕慎大喜过望,正苦难以开口呢。欣然地说:“赤斤罕东两卫,也惧怕牙兰,可说是望影心惊,闻名丧胆。如果见到比牙兰更勇猛剽悍的人,必定士气大振望风景从。你能开五个力的弓,已比牙兰强悍多了,有你前往相请,必可马到成功。” 

“好,我一定走一趟。” 

额图振臂而起,大声说:“说走就走,愈快愈好。我,额图百户,你,再挑十个人便够了。” 

林华站起说:“我去看看几个朋友,晚上回来。何时启程,晚上可告诉我。” 

额图大摇其头,说:“兵贵神速,你不想多争取一天半天?城中反战的人多,走漏了消息又得担误多日咱们说走就走,岂不省事?” 

林华也是心中焦急,为了爱侣的早脱苦海,他愿付出任何代价,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立即启程他正求之不得呢2直截了当地说:“好,这就走,额图千户整治行装,我到天狼队去选十个人吧。” 

大漠之狼兄弟到附近回部看热闹去了,天山四奇尚未得到林华回城的消息。 

甘龙的安西盟弟兄消息灵通,派人在都督府外等候。 

可是,一行十二骑,却从府后悄然走了,双方像是参商二星,永远碰不上头。 

他们这一走,直至来年初春,方带了两卫的一千三十骑,浩浩荡荡返回苦峪。 

在苦峪,罕慎的兵马一万三千骑,已整装待发。乜力克部的二千骑,已先一步推进至废瓜州待命。因为林华早有信息传来,要乘冰封大地时出其不意直捣哈密,不然等到雪化期对方有备以一万五六千骑对抗以逸待劳的土鲁番二十余万大军,不啻羊投虎口,以卵击石。 

回到苦峪一住三天,这三天中林华忙得食宿俱废军队准备出发,所有的老幼妇孺皆严禁走动。甘龙累次派人找林华,皆被卫哨挡驾。 

大兵出发,刚好是正月十八黄道吉日。老幼妇孺的驼队与辎重,在半月后随后动身。罕慎志在打回故土,势在必得,因此能派得上运送辎重的老幼妇孺,也全部出动。 

大军出发后的第三天,甘龙偕同顿巴与两位神秘客,与及天山四奇与大漠之狼兄弟,冒着大风雪结伙在后狂追。 

林华率领着五百名精选的骑士在前开道,这些人的组成份子复杂,但却是其中的精锐,包括了天狼队勇士,黑帽回、缠回、赤斤卫的所谓斗士、乜力克的所谓野人、罕东的剽悍野番索罗族等等千中选一悍士。这些人只信服比他们强的人,是林华以真才实学取得他们绝对信任的精兵。 

额图与隆吉有他们自己的兵马,陪同林华打头阵的人仅有拉克威,与天狼队的神力天王乌浪汉济尔默特木津,两人是他的左右臂膀。 

五百精兵编为二队,每人带两匹马,十天干粮。兵器是一张弓,两袋箭,斩马刀,腰刀,匕首,穿的是护心甲,只护住胸背,以减轻负载重量,护耳盔,保护头部。不带帐,每人带一具睡囊,睡时埋在冰雪下,足够保温。 

出了瓜州,便是第一线,土鲁番的逻骑经常巡逻至布隆吉河附近。 

拉克威与特木津是识途老马,他不走西行贡道,越野而行,避免与那些游骑发生冲突。 

这天入暮时分,他在星星峡南面札营,夜间亲至前面哨探,已进入哈密地境了。 

星星峡,位于荒山中的沙碛中,是进入哈密的唯一险要所在,在哈密城东南四百九千五里,约五日马程,通常天气正常,三天便可赶到。 

五更正,兵马出发,黎明时分,不费吹灰之力攻下了峡中的三座台站,斩耳一百六十只,没留一个活口。他效法蒙人的报功办法,不取首级而割右耳,以便携带。 

第四天,兵临哈密东面六十里的黄声罔台站。 

兵临城下,哈密城仍在鼾睡中。 

哈密卫有八大城,三小城。哈密是第一大城,也是最接近东南的第一城。其他的城皆在北面与西面。环绕西北一带,是土鲁番的附庸巴坤、火州、柳城。东南一带至卫境五百里,只有站台而没有城。 

天寒地冻,呵气成冰,这一带千里穷荒,人烟断绝,人受得了,马可受不了,沿途马匹损失了六七十匹,必须在此补充马匹。他重施故技,带了一百名勇士夜袭,不损一卒夺下了黄芦罔墩台,洗劫附近三座牧场,获耳一百二,获马三百匹。 

他下令潜伏,一面补充给养就地取材,一面派人伪装土鲁番的兵马封锁要道,一面派人催促大兵急进。 

可是,大军尚在三百里后,无法赶来。 

他等不及了,决定冒险进攻。带兵的人必须了解敌我,在潜伏的两天中,他已派人混入城中刺探,一切尽在掌握中。 

土鲁番苏丹阿力,在十年前占掳哈密,掳走王母与忠顺王金印,夺忠顺王的孙女为妾,次年便留妹婿火狮牙兰守哈密,自己返回土鲁番。同年(成化九年),右通政刘文经略甘肃,派锦衣卫千户马俊前往土鲁番,命阿力退出并交王母与金印,却被阿力扣留一月,幸而嘉峪关大兵待发,牙兰方返回土鲁番促阿力释放马俊,马千户得到王母私传的求救信,返回嘉峪关,刘文即檄赤斤、罕东、乜力克诸都出兵,集兵进讨,兵抵布隆吉河,传报阿力已集兵相候,且将进兵赤斤罕东。刘文虎头蛇尾,撤兵而回。从此,哈密只好自谋反攻了。 

十年来,哈密卫毫无反攻之望。阿力死于成化十四年。子阿黑麻司位苏丹。这位阿黑麻并不大信任姑丈火狮牙兰,占领哈密的精兵只留下五千人马,五千人要分配至八大城三小城,未免嫌单薄了些。因此,牙兰不甘心,与阿黑麻起了几次冲突,最后方争取了三千人。牙兰认为罕慎已是釜底游魂,根本不值得防备,所以只留一千五百人守哈密城,五百人守南湖一带肥沃地带,在城中建了行宫,声色犬马美人醇酒大享其福,做梦也未料到严冬季节会兵临城下。 

冰天雪地,没有人在外走动,大兵到达,竟然无人知晓。 

探清了一切,林华大为放心。 

爱侣就在左近,他等不及了。战火一起,将玉石俱焚,他必须先将爱侣救出,再攻下哈密城了。 

他却不知,预定次日奇袭南湖的当夜,三名原属于天狼队的人,冒风雪到了南湖,午夜传警然后溜之大吉,不再返队,径自逃向回称迎接罕慎的大军。 

三更初,五百铁蹄集合。拉克威亲自前来禀报,说他的属下少了三名天狼队勇士。 

他无暇清查追究,立即出发。 

距南湖尚有五六里,二十余里外传来了雷鸣似的战鼓声,闪耀着冲天的告警火光。 

南湖附近方圆十里,不见一个人烟,遗下了无数帐幕与牲口,帐幕中烟火未绝。显然,消息已经走漏了,已是人去地空。 

他心中大惑,一咬牙,下令进兵哈密。 

四更尽五更初,兵临城下。 

城外人潮汹涌,携畜带子向城中逃难。城墙上火把通明,大军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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