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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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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瑕横他娇媚的一眼,道:“我们就走着瞧。”
  接着问道:“船上的许多人,到哪里去了?”
  龙鹰若无其事的道:“大姊尚未有问的资格。”
  无瑕低声骂道:“小器!”
  龙鹰乘机道:“不是我小器,是大姊一直讳莫如深,从不透露自己的事,连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嫁又不嫁,教范某人可相信什么?”
  无瑕苦恼的道:“人家有难言之隐呵!若人家向你透露,等若出卖小可汗,背叛师门,范爷要陷无瑕于不义吗?”
  龙鹰摊手道:“你这般说,教小弟尚有何话可说?”
  无瑕仰起俏脸,娇嗔道:“当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的一方,再不是范爷的敌人,而是同舟共济,除非范爷另有想法,否则我们间没有冲突,只有合作。”
  龙鹰道:“暂且听着。小弟已告诉众兄弟有美在房,大姊要不要到甲板吹风,又或到舱厅吃早膳。”
  无瑕道:“我不想见其他人。”
  虽然早知道答案,仍禁不住心中一沉。若与船上各人打成一片,遇事时便没有不现身的理由。
  无瑕又道:“范爷准备放手大干。是吗?”
  龙鹰长身而起,移至榻旁,俯首细审她绝美的花容,淡淡道:“范某是天生爱玩命的人,不如此,感受不到活着的乐趣。而每趟面对九死一生的危险情况,总不知如何可活着度险,可是每次都能闯过去,这就是我范轻舟的人生,也是我肺腑之言,大姊现在该较明白我了。不是大干或小干的问题,是玩命。”
  无瑕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平静的道:“人家明白哩!”
  龙鹰探手轻拍她脸蛋,道:“外面有很多事须我处理,为免分神,该不再回房来见你。战争瞬息万变,特别在大河上的水战,大姊珍重。”
  说毕掉头离开,心内百感交集,与“玉女宗”首席玉女之恋,将在他跨过门坎的一刻终结。


第十五章 三门之险
  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竹青号在日落前半个时辰进入黄河,河道固然豁然开阔,水流湍急,河浪迭迭,两岸景色亦大异关内情况。
  大河携泥裹沙,从高原泻下,一路奔波浩瀚东流,横过万里中土,流入大海,造就了一片片淤积滩区和冲积平野,为动植物带来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孕育出中土的文明。
  然而,仿如慈母的大河,可在旦夕之间变脸为可怕的暴君,化作挞伐炎黄子孙的鞭子,特别于下游而言,迁徙变化剧烈,每一次改道,均对下游平原地区造成巨大灾难。
  龙鹰俯视波翻浪涌、滔滔滚流的河水,体会比以前任何一次途经更深刻,或许是因即将来临的战事,又或许因舱房内危险的“玉女宗”第一高手。
  雨次入关,都是逆流而上,惟独今趟顺流东下,感觉自是不同。
  更关键的,是上两次均“意不在水”。
  第一次忙着与小魔女热恋,天塌下来都无暇理会;第二次埋首于符太的《实录》,忘掉了外面的天地。
  被抛在后方的潼关,屹立在黄河大拐弯处的南岸,背靠险峻的秦岭,下临浩荡大河,为关中平原和中土地区水陆两路的咽喉,扼控大河与渭水的交通要塞,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任你兵精将良,过不了潼关就是过不了,只能望关兴叹。
  秦之所以能统一中土,唐之可脱颖而出,各成霸业,实系乎此。
  看着眼前有“四渎之宗,百川之首”称誉的壮阔河域,龙鹰的心神却转往曾偕美修娜芙路经高原上的札陵湖、鄂陵湖,这双黄河源头水流量最大的姊妹湖,源源不断地为大河补充着初生的血液,心内注满温柔。
  无瑕的无情,伤透他的心,令他颇有不胜负荷之感,须忘记和找寻别的出口。
  符太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立在舰首,极目前方,道:“她仍足不出房。”
  龙鹰传音道:“宇文朔之计一出,顿令她变得再不关痛痒,但在水里须防她一手,今次是有备而来,肯定带着可在水里发挥的可怕武器,危险性不在老田‘明暗合璧’的‘血手’之下。”
  夕阳在后方散射万道霞彩,染红天际。
  符太目光投往浑浊色黄的河水,皱眉道:“黑夜之中,浑水之内,再强的人亦视难及远,但邪帝老兄的魔种,却不受影响。对吗?”
  龙鹰道:“对!在知敌方面,我们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我怕的不是老田,而是‘玉女宗’的首席玉女,由于天性相克,每次对上她,几无一趟不吃亏的。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自大,小心点,总有益无害。他奶奶的,如让人宰掉你太医大人,杀多少人仍得不偿失。哈哈!”
  符太受不住的大骂道:“去你的娘!老子曾死过翻生,至少有一半的魔种,如你般是杀不死的。”虽是大骂,仍约束声音,只入龙鹰之耳。
  龙鹰开怀道:“希望确然如此,不过你只曾在曲江池和兴庆宫的龙池玩过一阵子,眼前的滚流完全是另一回事,最怕你下水后立即嚷着要上来,大喊救命,那辛苦建立起来的声名,将被河水断送。”
  符太待要反驳,宇文朔来了,站到另一边,轻松的道:“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敌踪现形。”
  龙鹰随口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我感应到危险,非常模糊,若隐若现,该在百里之外。”
  宇文朔动容道:“若在百里之外,就该是三门峡。”
  符太道:“三门峡,名字很古怪,顾名思义,肯定是险地。”
  龙鹰道:“太医大人似是第一次游大河。”
  符太叹道:“你当老子这个太医白领薪饷吗?来时船过船的去医头晕呕吐症,忙得不见天日,哪来赏河的闲情?”
  宇文朔道:“所谓三门,就是人、鬼、神三门,乃出潼关后大河第一险域,田上渊若选此为伏击的地点,在舰种和陆上,均须有别出心裁的布置和手段,方有可能尽得地利。”
  龙鹰虚心问道:“三门峡究竟是什么凶地鬼域?”
  符太大乐道:“原来范当家如本太医般无知。”
  宇文朔哑然笑道:“和两位并肩御敌,苦差事可成为大乐趣。”
  接着迎河风深吸一口气,道:“大河离潼关东行约一百五十里,就是三门峡,这里两岸为石峡,故而没有登岸求生的可能性。两边石峡的岩石,不论水面、水底,均向河中突出去,像一个个的巨钳,使河谷变得狭窄,对像我们竹青号般的大型船,非常不利。”
  符太咒骂道:“老田倒懂选择,亡我之心,志在必得。”
  龙鹰从容道:“有可能在峡顶置投石机吗?”
  宇文朔道:“绝不可能,石峡高起百多丈,陡峭笔削,武功差点的也爬不上去,遑论笨重的投石机。不过,若选膂力特强者在峡顶掷石下来,其杀伤力不可小觑。”
  符太喃喃道:“肯定用这一招。”
  宇文朔续道:“峡内有两座岩石岛并排立于河中,分割河水为一二股,故此被称为鬼门、神门和人门。三门峡之名,由此而来。”
  龙鹰赞叹道:“这叫天公造美,老田则自寻死路。他或许死不掉,其手下却难避开鬼门关。愈复杂危险的地方,对寡的一方愈是有利。台勒虚云没猜错,老田确低估了我们。”
  符太没好气道:“不但老田低估你,台勒虚云也低估你,若晓得面对的是鹰爷,绝不会和你如此正面交锋,比拼战略、兵法。”
  宇文朔道:“三道门的名称不是随口改的,之所以称为鬼门和神门,皆因水流特别湍急,激浪翻腾,鬼神方能安然通过,只有人门,方有通过的可能性,仍须非常小心,由有经验和熟悉水道情况的驾舟高手掌舵。”
  稍顿后道:“刚才和我们先后迎头遇上的三艘船,该为今天最后一批过三门峡的船。现时河上杳无船踪,皆因没人敢夜闯三门峡。”
  符太叹道:“精采!”
  龙鹰问宇文朔道:“宇文兄水底功夫如何?”
  宇文朔道:“在下至少有一半功夫,是在水里练出来的。”
  符太提醒龙鹰,道:“别忘掉老子的‘血手’在水内可发挥的威力。”
  龙鹰笑道:“在龙池洗了这么多天澡,谁敢小觑你?”
  符太没好气道:“不过没告诉你和小敏儿昨夜的情况吧!竟老羞成怒,来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真不是人来的。”
  宇文朔开怀道:“大战即临,两位大哥仍可为此等事呕气,可知根本不将此战放在心上。唉!在下真的欠缺你们般的道行,想起三门峡,轻松不起来。”
  符太道:“可是表面看,并不觉得你紧张。”
  宇文朔道:“这就是受你们感染了。”
  接着道:“顺流入峡的风险,比之过三门后的风险,是小巫见大巫。就在三门峡峡口出峡处,有座高达七、八丈的岩岛,当三股急流从鬼门、神门、人门冲出,分久必合的直扑此岛,水声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故而此岛名‘砥柱石’,‘中流砥柱’就是这么来的。”
  龙鹰和符太齐声赞绝。
  宇文朔问龙鹰,道:“在这样的险峡,哪些船种最能发挥威力?”
  龙鹰微笑道:“最上之策,莫如随机应变,这是我从虎跳峡领悟回来的水战至理。”
  又冷哼道:“我感觉到他们哩!”
  龙鹰接着宇文朔递过来的强弓,拿在手上揣揣重量,喜道:“此为三百石的罕有重弓,足使我将箭射上峡顶。”
  宇文朔欣然道:“得范爷赞赏,乃寒家荣幸。”
  龙鹰道:“原来是贵府珍藏,小弟会小心保管,好原物奉还。”
  宇文朔洒然道:“真的不必,不论如何珍贵罕有,始终乃身外之物,存毁有数,能为范爷所用,为它之幸。”
  郑居中道:“朔爷说得好。”
  离三门峡不到三十里,晓得敌人埋伏在三门峡,郑居中等六个竹花帮兄弟,紧张起来。郑居中更亲自在船首掌舵,以和龙鹰配合,他已从宇文朔处得悉“范轻舟”的真正身份,振奋欢喜。
  符太从主船舱回来,道:“房内不闻呼吸吐纳之声,但我掌握到她仍在舱房内,该进入了渺冥潜藏的状态,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龙鹰恍然道:“难怪再感应不到她偷听我们说话,是听够了。”
  宇文朔道:“她猜到田上渊在三门峡伏击我们吗?”
  龙鹰道:“这方面很难说,或许比我们更早猜到,像台勒虚云这类雄才大略的人,必然对中土的地理形势了如指掌,于大河大江,下过一番工夫,且从老田与黄河帮的斗胜争雄,清楚老田的战略作风,从而掌握到老田行险伏击的位置,告知无瑕。”
  符太道:“你说她听够了,指的是否我们搬家似的,将所有被铺杂物,全塞进最上层的一厅二房内,又淋上火油。”
  龙鹰道:“正是如此,她虽听不到我们说话,却默默监察我们在干什么,晓得再不用花精神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沉我们的船,因知我们准备放火烧船。”
  宇文朔皱眉道:“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却不知会她一声,她怎么想?”
  龙鹰道:“我是故意如此,好令她知难而退,大家异日好相见。刚才我离开舱房前,曾表示不回去与她说话,着她好自为之,以她的灵巧,当明白我意何所指。”
  愈近三门峡,河风一阵紧过一阵,愈添大战即临的气氛。竹青号满帆航行,河风吹得桅帆“霍霍”作响,每下拂动,都像拂到各人心底里去。五位竹花帮兄弟,施尽浑身解数,保持船只在大河中央的航线。
  宇文朔感触的道:“到此刻我方明白,在与北帮的战争里,黄河帮何以败得这么快、这般惨。剩瞧田上渊选三门峡这样的险地伏击我们,尽得地利,可见此人的气魄手段。不过,也是重蹈我们在飞马牧场马球赛的覆辙,根本不知面对的是什么,以为胜券在握,却由头到尾给范爷牵着鼻子走。”
  符太笑道:“老弟对那场马球赛,印象深刻。”
  宇文朔哑然笑道:“老弟?大人久没唤在下为老弟哩!感觉亲切。”
  接着肃容道:“大人所言甚是,确为如此,是没齿难忘,因是在下平生首场败仗,比之校场之战更深刻,谁不知鹰爷有鬼神莫测的手段,心里早有准备。可是,那场马球赛却输得不明不白,胡里糊涂,满肚窝囊气。”
  郑居中目注前方代表三门峡黑压压的大片山岭,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曾战无不胜的田上渊,终遇上命里注定的大克星,在以为十拿九稳的地方,重重栽个大跟头。”
  又向龙鹰道:“范爷请指示!”
  三门峡已在十五里之内,顺风顺流,转瞬可达。
  今夜星光灿斓,不过以龙鹰虎跳峡和无回峡的经验,入峡后将面对一个昏暗无天、水气弥漫的人间地府。
  龙鹰沉着的道:“取道神门!”
  郑居中失声道:“什么?”
  符太笑道:“这家伙一向出人意表,走人门便是落入老田算中,怎可以?”
  宇文朔叹道:“不用放火,我们的竹青号亦捱不到出峡口。”
  鬼、神、人三门,神门居中,最为险恶,两边均为岩巉礁石,形成暗涌漩祸,选此门的船舟,无异自寻死路。
  龙鹰道:“以己度人,峡顶投石的招数不可不防,若走的是神门,更好膂力者亦投不到神门水道去,勉强到位也欠准绳。其次,是老田根本没想过我们预见他在三门峡施袭,故所有布置,均针对我们经人门部署,走神门可予他一个大惊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走在正中间,我们的烟火之计方能发挥作用。误敌、惑敌、攻敌,缺一不可。以寡击众,绝承受不起失误。”
  接着沉声道:“请宇文兄出手,将船上所有石块全投进河水里去。”
  宇文朔一声领命,转身办事去也。
  符太兴奋的道:“老子负责放火,然后杀人,两件事的先后次序掉转来做,对吗?”
  龙鹰探手搭着他肩头,半推着他朝主舱方向走过去,道:“你有方法以‘血手’对‘血手’,仍不被老田认出你是同门吗?”
  符太傲然道:“凭‘横念’去变通,加上曾入死出生的奇异血气,又是在水底下,你不用有半点担心。”
  又压低声音道:“过去雨天,老子一直研玩在这方面耍的把戏,不想‘丑神医’这么快荣休。”
  不住接近无瑕所在的尾舱房,两人格外谨慎,使说话之声不外泄。
  宇文朔自毁己船之计,高明处是可同时应付外患内忧,虽然永不晓得无瑕是否真的弄沉竹青号,却避过与大江联提早决裂。
  两人进入主舱,经过无瑕的舱房门。
  龙鹰向符太微微点头,表示符太的感应正确,无瑕尚未穿舱窗溜到别处去。
  道:“说吧!”
  符太愕然道:“说什么?”
  龙鹰道:“你晓得的!”
  符太明白过来,狠狠道:“看不出来吗?看不出就算了。”
  龙鹰叹道:“你当我是神仙?你奶奶的,由《实录》第一卷开始,一直读着你和小敏儿关系的发展,如看马球赛,到决胜的一球来临,忽然不准瞧下去,你告诉我是多么的吊瘾,多么不公平。”
  符太一怔道:“似乎有点歪理。唉!这样说好了,我王庭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言出必行,不单向她显露丑脸下英俊的面容,还将妙子师父学来的一套尽施于她身上。说得够坦白吗?”
  龙鹰心满意足的道:“太医大人的心终有归宿了。记着,于离入神门前一里才放火烧舱厅。”
  拍拍他肩头,掉头回去。


第十六章 勇闯凶峡
  回程时来到无瑕门外,停步,暗叹一口气,心忖自己是否太过意气用事?
  因恼恨伊人无情无义,想伤害她,故以此置她于不顾的方式,表示心意。然而过犹不及,可令双方关系恶化,表面的合作也将变得艰难,不利大局的发展。
  推门。
  盘膝坐在椅上的无瑕张开闭上的明眸,望向他的神情复杂难明。
  龙鹰报之以灿烂笑容,道:“即将过三门峡,亦为敌人伏兵在处,我们准备放火烧船,还制成水底战筏,和老田来个水内见真章,大姊愿加入我们?”
  无瑕回复平静,淡然自若地问道:“范爷怎晓得敌人在三门峡设伏?如果无端端烧掉了自己的船,岂非天大的笑话?”
  龙鹰心忖和此女说话,没一刻可松懈下来,解除门禁。从容答道:“这就叫玩命!大河还有另一个名之为门,却欲逃无门的水域吗?猜错了便爬上岸去,自有船来接应,没有分别。”
  无瑕欢喜的道:“明白哩!多谢范爷回头来看人家。瑕儿惯了独来独往,范爷放手迎敌,我懂照顾自己,说不定还可帮范爷一把。”
  她听到三门峡时的无动于衷,间接证实台勒虚云猜准老田在三门峡动手。纯论才智,他要临门才生出感应,确逊台勒虚云一筹,又被无瑕迷得晕头转向,幸好懂知机撤退,找到宇文朔这个旁观者清的救星,及时应变。
  对!
  宇文朔说得对,如无瑕一心迷惑自己,好该借机献身,那全船兄弟,包括小敏儿,将在三门峡大祸临头,后果不堪。
  龙鹰不愿想下去,道:“我们将取道中间的神门,三门以此门最是凶险,巨岩在河床形成石梁、礁石,石乱水激,水流变化无方,任你水底功夫如何高明,在水神爷前仍用武无地,大姊心里须有个准备。”
  无瑕甜笑道:“人家晓得哩!”
  龙鹰有种放下心头大石的感觉,亦多少晓得这个反应,与对她的情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暗骂自己不争气,关门去了。
  三里。
  三门峡出现视野之内,两岸险滩断崖接续出现,水流转急。减去负重的竹青号,在河面急浪上颠簸抛掷,似可在任何一刻舟覆人翻。宇文朔探手抓船舵,助郑居中一臂之力,稳住急摆的舵盘。
  峡内闷雷般怒号的风音浪声,已可耳闻,动魄惊心。
  全体九人,集中到船首的位置,脱掉外衣,现出内穿的水靠,兵器随身。
  水底战筏放在船首一边,长约丈半,以牛筋索将四根浮力特强的木柱裹粽般扎起来,设有可供抓紧的手挽。虽然卖相不佳,然却非常实用。
  龙鹰将箭筒挂到背上,又拍拍藏在水靠内的《实录》,才施施然拿起放在一旁的三百石重弓。
  宇文朔凝望三门峡两边高起逾百丈、仿如刀削的悬崖绝壁,怀疑的道:“有可能吗?”
  从望台跃起,凌空而降的符太落在龙鹰身旁,代答道:“正是人人都这般想,峡顶上的敌方强手,注定了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留人至五更天’,换过另一个情况,怎都有防范之心,不那般容易成范爷的箭下亡魂。”
  火苗从后面舱厅四扇窗子窜出来,冒出浓烟。
  龙鹰刚将一枝劲箭扣在弓弦处,道:“太医大人打头阵,小弟守尾门,宇文兄负责两边来的攻击,居中和各兄弟什么都不用理,全力划水,方向小弟负责调校。”
  众人轰然应诺。
  半里。
  龙鹰向符太道:“放手应付老田,小弟通过战筏,全面支持经爷。”
  符太像听不到他说话般,呆瞪着像两头从水里冒出来的庞巨怪物般的石岩岛,嚷道:“我的娘!确非闹着玩的。”
  巉崖插天,惊浪裂石,飞瀑横空,将峡口裂分为三门的岩岛,如若张开了血盆大口,待你自投罗网。峡内的狂暴,确非人该来的地方,夜闯神门,是疯狂行为。
  “嗖!”
  龙鹰一箭望人门那边的高崖笔直射上去,没入水气迷茫的黑夜中。
  十丈!
  惨叫声隐隐从崖顶传回来,只龙鹰、宇文朔和符太用足耳力方仅可闻之。
  竹青号船体剧震,闯入神门去。
  要到进入神门,方弄得清楚峡内形势,但亦只身具魔种的龙鹰可以掌握。
  三门峡的三个门口,是由鬼门岛、神门岛和人门半岛形成。远看只得前两岛从水里冒出来,皆因人门岛与右边崖壁相连,是个半岛,或许因其“较接地气”,且人门半岛与神门岛间的水道,等于另两水道合起来的宽度,水流缓和了少许,也没那么容易与两边的岛岩碰撞,属人可以通过的水道,故名之为“人门”。
  鬼门和神门宽窄大致相若,水流都是那么急激,却以神门更为难安渡,皆因神门水道对正另一端峡口的砥柱石,当三股急流合而为一的奔腾而出,将无法改向,经神门的船只,势被带得朝中流砥柱“投怀送抱”,撞个粉身碎骨。
  即使过的是人门水道,均须将帆降下来,尽量减低峡内狂风的影响,因稍有偏离,就是舟覆人亡的大祸,更何况是狭窄多了、前无去路的神门。像龙鹰他们的竹青号,如此满帆直闯神门,该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
  由于淋了火油,十多下呼吸的工夫,整座主舱熊熊起火,燃着的被铺杂物,送出乌黑的滚滚浓烟,被峡内群魔乱舞般、不知从哪里卷来、成涡成漩的强风吹激,横飙狂摇、火苗高窜,于本已狂野暗黑的峡道,乱上添乱,加上鬼哭神号般的水鸣激响,以龙鹰之能,亦睁目如盲,有耳若聋,纯凭感应,方比其他人知多一点。
  横跨西、东的大河,如被陡峭挺拔的两块河心石惹怒的巨龙,变得凶暴异常,奔腾咆哮,浊浪排空,漩祸翻滚。
  眨几眼的时间,龙鹰仍可射箭的当儿,连续射出五箭,除第一箭得闻被命中者的惨叫后,所有声音均被水浪冲击声盖过去,也没法射出第六枝箭。
  甫入神门,立进险境。
  竹青号在天地之威前,变成无足道难以自主的玩偶,没重量似的随浪抛掷,前仰后合,左摇右摆。
  “啪喇”一声,船舵折裂。
  把舵的宇文朔和郑居中失去平衡,拿着破舵往后便倒,全赖龙鹰和符太推扶,方不致变作滚地葫芦,什么武功仍派不上用场。
  昏天暗地,耳鼓被轰鸣填满之际,竹青号给猛冲崖石产生的一股裂岸惊涛,带得往右倾侧,龙鹰心知不妙,狂喝道:“伏下!抓筏!”
  实际上不用他吩咐,五个竹花帮的兄弟早滚倒甲板上,幸好在生死关头,人人紧记商量好的计划,寻得水底战筏的挽手,抓个结实,并下定决心,天打雷劈不肯放开。
  众人各就各位,符太占筏首,龙鹰筏尾,宇文朔等据两边。
  下一刻甲板已成了直竖的墙,竹青号大幅的往右倾侧,半边船身浸在水里。他们连人带筏往船缘滑过去,狠狠撞在船缘挡箭的女墙,全体到了水底内去。
  倾侧入水那边的船体,传来被神门岛锋利岩峰割裂的可怕声响,人人清楚知道,竹青号完蛋了,顶不住半刻钟。
  还未想完,所在处的一边,又高高翘起来,累得他们和战筏往另一边滑下去。
  龙鹰此时心想的却是无瑕,在如此狂暴的环境内,她仍可独善其身、安然无恙?
  帆桅断折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着火的帆正从后铺天盖地的疾倒而来。大蓬的水,则照头脸的从舰首一方朝他们拍打。
  际此生死悬于一发的时刻,魔种逞威,几是没经过思量、决定的过程,龙鹰以脚尖撑起身体,脚板生出巨大的能量,借反撞力令带着八位兄弟的战筏,就那么斜冲而去,穿破女墙,投往舰首外水花溅激的黑暗里去。
  桅帆和着大蓬的火焰,颓然覆往他们刚才伏身处,龙鹰双脚还感觉到热力,确是险至毫颠。
  众人再没闲心去想象即将降临于竹青号的命运,下一刻投进湍流内去,并切身体会竹青号同样的可怕遭遇。
  神门水道内两边巉崖高起逾十丈,怪石峥嵘,水道宽窄多变,急猛的河水猛冲崖岩,河床又满布石梁、礁石,撞上神门岛和鬼门岛的河水一时上窜越过岩壁,排空飞下;又或往下倒卷,化为暗涌,再遇上因撞在凹凸不平的河床形成的大小涡漩,其暴烈情况,只有坠入急流的人方可明白万一。
  入水后,九人连着战筏朝前连翻七、八个跟头,什么深谙水性全不管用,个个晕头转向,不辨东西明昏,唯一晓得的,是绝不可脱手离筏,若给送往两边的岩峰石尖,肯定小命不保。
  筏首的符太见势不妙,表现出“血手”在水底下的功架,两脚夹着筏首,趁翻到他面向河床的一刻,两手疾推,生出的力道,刚好抵销了翻滚的推撞力,神迹地稳着战筏。
  众人尚未来得及欢喜,一股无情的狂猛力道从神门岛那边潮涌过来,将他们送往鬼门岛那一边去。
  位于筏子中间的宇文朔见势不妙,人急智生,两手抵筏,身体勉力与水面保持平衡,两脚朝后方撑去,侥幸撑中鬼门岛一块在水下突出来的巨岩,生出推力,保命的战筏成功翻滚往湍流的中央处,避过筏断人亡之劫。
  刚抵离两岛都那么远的安全位置,战筏回复下水后破天荒、第一次平稳下来的当儿,大家暗松一口气时,好景不常,从水底涌上来的无情力,竟将他们先举上水面,又送往离水面达丈高处,在这个由暴水和狂风主宰的人间地狱,来个腾云御风,无有着力之处,只能等候水神爷发落。
  感觉若如无根浮萍,又或被风刮起的枯叶,没丝毫自主的力量。
  本该暗无天日的世界,绝不黑暗,后方火光熊熊,映照得筏加人的影子投往水花漫空的前方,影像怪异至极点。
  此时仍能保持清醒的只有符太和龙鹰两人,宇文朔仍闭着眼睛,未从刚才令他血气翻腾的救命一撑回复过来。
  两人同时别头回顾,一起心里唤娘。
  再分不清楚哪部分是船头,哪部分是船尾;这一截是船桅,这一截是舱板,变成了漂浮在湍流上、堆积似小山,正熊熊烈烧大火圑般的怪物,随流以惊人的高速,挟着卷旋而上,往四处飘送的乌黑浓烟,以惊人的高速从后方急赶上来,下一刻势将他们连人带筏吞噬。
  龙鹰向隔开丈半筏首的符太狂喊道:“向下!”
  在风号水哮里,符太根本听不到龙鹰在嚷什么,却知唯一可做到的,是往下插进水里去,符太和龙鹰默契之佳,比得上万仞雨、风过庭与龙鹰,忙双手往筏首硬按下去,筏子在他的“血手”下俯首称臣,低下头去,筏尾因而朝后翘起。
  龙鹰晓得是龙是蛇,还看他的手段,当筏尾翘起至他认为最理想的角度,身体一弓一伸,运集全身能量的双掌往前疾推,九人战筏应掌狂飙,箭矢般射进水内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感应到无瑕。
  无瑕不是在后面那堆烈烧着的竹青号残骸内,也不在神门水道里,而是在隔着一座神门岛的人门水道内。
  他确不断低估无瑕。
  早在进入神门水道前,伊人已离船入水,采人门水道过三门峡,压根儿不须冒这个性命之险。
  之所以能感应到她,是因她正没保留地关顾他“范轻舟”的安危,基于至阳和至阴间不受任何力量阻隔的神奇特性,龙鹰从她敞开的心扉,接收到她心神的波动。
  未试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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