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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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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夫人道:“刚才香霸来找我,说了很多事。”
湘夫人道:“他不过借故见你。”
柔夫人冷冷道:“他是死心不息,我嫁符太也不嫁他,不是我斩不断情丝,而是我对他的家族生意深恶痛绝。”
湘夫人讶道:“可是小柔的确在这方面帮了他很大的忙。”
柔夫人道:“我为的非是他,而是被卖进来的可怜女子,使她们不但受善待,且有脱离苦海的机会。我的提议对香霸有利无害,纵非完全同意,可是为讨好我,他亦如实奉行,所以我才有耐性对他假以辞色,岂知竟被误会为对他有意思。”
龙鹰终于弄清楚三女与大江联的关系。
湘夫人负责训练直属大江联的女将,柔夫人负起匡助香家之责。难怪香霸懂得善待旗下美女,原来有柔夫人在出力。
无瑕的地位是超然的,与台勒虚云平起平坐,独立自主。
正是无瑕,差些儿要了龙鹰的命,其作用不可小觑。
他奶奶的!亲如湘夫人、柔夫人两个同门师姊妹,仍不晓得她即将进行针对“范轻舟”的计划,可见无瑕的缜密,否则现在就被他听个一清二楚。
柔夫人又道:“我始终认为范轻舟是我们的大祸患。”
湘夫人不知是否想起“徒儿”,低沉的道:“睡吧!勿再想哩!”
龙鹰知机离去。
第三章 连环毒计
龙鹰睡不够一个时辰便起床,非是不想多睡一会儿,而是明天开张,漏夜走,百事待办,多一个时辰,少一个时辰,分别极大。
昨夜本想去向闵天女道别,在无瑕处碰上湘君碧,打乱了他的计划,变成“探听敌情”。
他一直没法视无瑕等三大玉女宗高手为敌人,现在听过柔夫人向湘君碧的吐露衷情,连仅余的少许敌我之分,亦告云散烟消。
师门遗命,是三女的桎梏。
人贵自由,像在天空飞翔的鸟儿,过喜爱的生活,能选择向往的方式。可是,现在她们却被困在为杨清仁“大隋复辟”的囚笼内,只能盼望笼破的一天。
另一个大收获,也为他最想弄个分明的,是无瑕并没向两女透露与“范轻舟”的新关系,故令两女无从猜估无瑕的动向。
三女自小相依为命,柔夫人和湘夫人不晓得的,台勒虚云一方大概也不知道。
龙鹰并不明白,无瑕因何肯遵守为他隐瞒的承诺?没必要这么做,且会令台勒虚云落后于形势而误判。唯一较合理的解释,是她要取得“范轻舟”的信任。
多想无益,没法凭空想得到答案也。
前铺仍在赶工,但属执执拾拾、修修补补的后期工作。郑居中、李趣、何凡康等七、八个兄弟,与刚从秦淮楼回来的香怪在前后进间的天井,围着从前铺移师来此的大圆桌,边吃早膳,边向香怪问长问短,后者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每到精采处,众人起哄喝采,气氛热烈,本笼罩全馆的愁云,霾散见天。
范爷到,兄弟让出座位,让他坐到香怪身旁。
龙鹰用手肘轻撞香怪一记,笑问道:“最新的行情如何?”
有人怪笑道:“老板黄昏去,五更返,范爷道什么事须花这么久?”
众又叫嚷欢呼。
龙鹰心里温暖,七色馆由无到有,大部分人是初入行的新丁,散兵游勇,到如今的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其中的过程,确如人飮水,冷暖自知。
现在得李显“御笔题匾”,七色馆立成行业内的中流砥柱,谁都不能动摇,更不敢动摇,这才真的是吐气扬眉。铺子虽尚未开张,可是制品已为京人津津乐道,在社会的上阶层风行一时,将香安庄压得抬不起头来。
故此香怪得美人青睐,大家只为他高兴,不会有嫉忌之心,还为他的“失而复得”欣悦。
香怪好整以暇的道:“既懂得这般猜,便该晓得我现在最该做的事,不是回答你们的问题,而是去睡觉。”
怪叫丛起,闹成一团。
龙鹰尚未有说话的机会,兄弟来报,宇文朔、乾舜联袂来访。
醒来时,早猜到今天忙得透不过气来,但仍未想过如此的应接不暇,分身乏术。
与宇文朔和乾舜说不到十句话,未转入正题,杨清仁来了。只好和两人相约在黄昏时私下秘密会面,因七色馆到处闹哄哄的,众人出入往来,绝非论事的好场所。
杨清仁来找他,为的是太平见他一事,知龙鹰明天更腾不出时间,故趁今天拿他去会面。
龙鹰暗下决定,见过太平,立即到天一园向闵玄清道别,否则天女的芳心定很不舒服,认为自己故意冷落她便大大不妙。现时两人关系暧昧,介乎有情无情之间,却又有种深刻永恒,没任何外事可令之改变的连系。纯为感觉,但龙鹰绝不想由自己去摧残毁破。
上官婉儿又如何?见她并没有见天女的方便,亦苦无借口。
想想也教他头痛。
尚未踏出铺门,撞上来访的武延秀,登时记起还未为题匾的事登门拜谢李裹儿,拉武延秀到一旁匆匆交代稍后到公主府去后,才偕杨清仁出门,坐上马车。
马车驶离喧闹的西市。
杨清仁笑道:“范兄该是西京最忙的人。”
龙鹰答道:“只是这两天吧!今回见公主,河间王有何指示?”
两人乃当今天下有数高手,自然而然约束声音,不使外泄。
杨清仁道:“是见个面,不会有交心的话。她在洛阳如是园见过你,不过看来没什么印象,要到你为安乐出头对付二张,她才察觉你非是一般江湖角色。现在当然大大不同,到京后,你每一手都玩得那么漂亮,竟然没人奈何得了你,声势如日中天,忽又来个急流勇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朝曲江池方向疾走。
龙鹰奇道:“她不晓得田上渊和我的事吗?”
杨清仁道:“知道又如何?外人很难明白,在长公主的位置,她并不认为你该屈从于田上渊的欺压。”
又道:“我本不想打扰范兄,知范兄事忙,故意不再提见面的事,岂知昨天长公主找我去说话,吩咐无论如何,今天亦要范兄抽空去见她。我有何法子,只好依她的话找你。”
龙鹰沉吟道:“这么说,今次见面非像表面般的简单,河间王竟不晓得长公主的心意?”
杨清仁现出思索的神色,点头道:“对!以长公主的性情,事必有因。”
龙鹰瞧着他英俊的容颜,自有股儒雅文秀之气,确很难联想到柔夫人对他“豺狼成性”的评语,不过,另一个熟悉他的高奇湛,也曾对他有类似的批评,可知杨清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即使撇开他屡次下手杀自己之事,剩他刺杀黑齿常之,已与龙鹰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若有机会,龙鹰不会有杀他的丝毫犹豫。
杨清仁对太平的看法,令他想起“神龙政变”的晚夜,在女帝见李显前,她私下到上阳宫来见自己,欲借他的手诛除武氏子弟,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太平已非以前他认识的人,权位至上,为保着所拥有的一切,可不择手段,变成彻头彻尾的功利者,故政变之前,没保留的出卖龙鹰,不念半点旧情,皆因不看好他,这就是纯从利害关系作考虑。可是到龙鹰占着上风,她又可厚颜来和龙鹰修好,令龙鹰对她彻底失望,断然拒绝。
荒谷石屋的美好初遇,一去无迹。
杨清仁的说话,触动了他的心事。隐隐猜到太平的“事必有因”,极可能与符太将坐他“范轻舟”的船一道离开有关系,令太平生出警觉,感到不寻常。
以太平耳目之灵,当已收到风声,晓得“丑神医”的离开,有韦后在背后发功出力,只是任太平如何聪明,仍想不到其中错综复杂的确切情况,因而没法向杨清仁清楚解释。找自己去见她,是想旁敲侧击,知多一点。
龙鹰道:“想不到便不用想了,河间王可晓得太医王庭经,将坐小弟的船离开西京?”
杨清仁大讶道:“竟有此事?太医到哪里去?”
杨清仁迟早知道此事,那就不如由自己先告诉他,以表示没有隐瞒,遂以“范轻舟”的位置,说出事情的始末。最后道:“事情挺古怪的,是娘娘使人来通知我,非是太医和我说的。”
杨清仁沉声道:“他们不但要杀你,还要王庭经陪葬。”
龙鹰点头道:“我也这般想。”
接着道:“杀王庭经的后果,比干掉范某人严重多了,李显势不罢休,故此宗楚客和田上渊绝不敢在关中动手,因脱不了罪责,只有在大河上进行,方可把罪责全推在大江联身上。表面看,我确是你们的死敌。”
杨清仁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双目杀机大盛,凶芒闪烁。
龙鹰续道:“你们若依原定计划,偷袭北帮总坛,等若为田上渊开脱,令他可振振有词,说他亦是受害的人。”
杨清仁怵然道:“此为一石三鸟之计!”
龙鹰暗赞他思考敏捷、想象力丰富,能从复杂混乱的突发事件里,迅速理出头绪。
杨清仁指的“三鸟”,一是杀人,二是嫁祸,三为夺权。
一环紧扣一环。
“范轻舟”、“丑神医”双双葬身大河,田上渊可一如既往,炮制出“置身事外”的假象,将罪责全推在劣迹斑斑的大江联身上,何况“范轻舟”人前人后,均称自己为大江联之敌。藉此韦后的外戚集团伙同宗楚客,以讨伐大江联为名,进一步攫抓军权、扩大势力,架空武三思。
在这样的形势发展里,又失去“丑神医”的照拂,李显顿然变得“孤立无援”,而韦、宗集团又加强排斥以太平公主为主轴的皇族及太子党下,田上渊可凭其“混毒”的手段,在适当时机使李显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直至寿终正寝。于皇帝日渐衰弱的时期,韦后重演当年女帝的手段,蚕食帝权,荡平所有反对势力,至权力尽入她之手,才让李显寿终正寝。
故此龙鹰指出,“范轻舟”遇害事小,“丑神医”遇害事大,因直接影响李显的生死。
如此情况,即使局内人如龙鹰,也要好一阵子才想得到,杨清仁勉强算半个局内人,但在龙鹰一言惊醒下,立即掌握个中微妙,所以龙鹰没法不佩服他的机灵识龙鹰道:“此事须在今天解决,因影响我的部署。”
杨清仁吁出一口气道:“我们低估了田上渊。”
龙鹰乘机问道:“你们不是曾尝试杀田上渊吗?田上渊亲口向我说,他虽幸保不失,手下却死伤惨重,所以他防你们之心,不在防小弟之下。”
又道:“你们低估的非只田上渊,而是宗楚客,论阴谋手段,宗楚客实在武三思之上。”
杨清仁显然不想谈那趟失败的刺杀行动,目光投往窗外,以判定到长公主府尚有多少时间,还可以说多少东西。道:“再没时间说其他事,待会见过长公主后,我须留下来和她商谈,没法送你走。于初更前,我会在偷袭北帮一事上,予你一个肯定答复。另一个须立即解决的问题,是若长公主问起这方面的事,轻舟如何答她?”
龙鹰道:“小弟认为该老实点,对吧!”
杨清仁道:“分寸由轻舟拿捏,只要轻舟表示出有保着王庭经的能力,长公主将视你为同路人。”
龙鹰想到的却是高力士的事。
大宫监之位,太平和相王有他们推荐的人选,等于在此事上有发言权,如若他们改而支持高力士,大宫监之位将为高力士囊中之物。
问题在龙鹰绝不可暴露自己与高力士的真正关系,无法直说之,只能启发太平。想想也感离奇,高力士能否坐正,是成也王庭经,败也王庭经。
问道:“长公主直至今天才见我,是否因认为我属武三思一党?”
杨清仁道:“这方面,我已向长公主解释清楚,轻舟绝非一般人物,既有江湖人的狠劲,故赢得‘玩命’之名,但同时亦是个有野心的生意人,懂审时度势,识瞧利之所在,谁能予轻舟最大利益,可令轻舟效命。以前是鹰爷,现在变了武三思。”
龙鹰苦笑道:“岂非在长公主眼里,我是个惟利是图的人?”
杨清仁震骇过后,回复清明,从容笑道:“为了她对你有良好印象,我说得颇有技巧,指你不得不投靠武三思,乃形势使然,可是轻舟人虽狠,却讲江湖道义,故能与竹花帮长期合作,长公主若想进一步了解轻舟,可亲自问竹花帮的桂有为。”
龙鹰暗叫厉害,杨清仁不论害人或捧人,同样了得。他这番话,不啻暗示“范轻舟”与武三思只是虚与委蛇,事实则为站在桂有为的一方,也等于是大唐朝的忠实支持者,否则怎可能联同竹花帮的人,用竹花帮和黄河帮共同拥有的铺子,开七色馆做其合香买卖,大展拳脚。
杨清仁又道:“还有一件事,令长公主对轻舟大为改观,就是斩杀韦捷的家将‘夜枭’尤西勒。”
龙鹰一怔道:“她怎晓得被杀的是尤西勒?”
杨清仁微笑道:“是由我们泄露开去的,使韦捷当上左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好梦成空,同时压下韦族的气焰,更将了田上渊一军,加强渲染北帮等同外族入侵,因尤西勒是田上渊推介的。当然,田上渊另有说词,什么尤西勒对突厥人仇深似海,但明眼人都看穿田上渊居心叵测,纵跳入大河仍洗不清嫌疑。”
龙鹰好奇问道:“现在长公主究竟怎看小弟?”
杨清仁坦白的道:“这个怕问她才清楚。但有一方面,轻舟不可不知,就是为何太医不单给轻舟面子,参加七色馆的启业礼,又肯坐上轻舟的船?”
在西京,没有一件事可以独立,总枝节横生,互相牵连,龙鹰不是没想过杨清仁提出的疑谜,而是没时间和闲心去深思,只能委诸于天,让老天爷去决定。
韦后、宗楚客、田上渊等反不会多心,因事情由他们一手促成。可是,落在“外人”如太平眼里,却大惑不解,因以符太的“丑神医”自行其是的一贯作风,不会无端端卖面子给“范轻舟”,更不会坐其便船,大违他不近人情的孤僻性格。
太平怎么看不打紧,可是杨清仁说出这番话来,等若要“范轻舟”解释,不过说得婉转间接,龙鹰不肯答仍未虞损害双方空前友好的关系。
龙鹰打出皇牌,就是自己,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凭鹰爷的关系,当日在洛阳,亦因这个关系,符太仗义加入我们迎战二张的马球队,今天仍是为同一原因,王太医在皇甫长雄一事上大力帮忙。勿看太医表面生人勿近的姿态,事实上有他热情的一面。”
杨清仁讶道:“我倒看不到他这一面,只感到他天生冷酷,对任何人均抱敌意,到现在仍不明白他为何肯屈就做宫廷太医。”
龙鹰心忖小子你看得很准,道:“会否是受鹰爷之令,贴身来保护皇上呢?天下间,怕惟鹰爷使得动他。”
杨清仁点头道:“长公主也有同样的怀疑,所以对王庭经另眼相看。”
龙鹰心忖确是“另眼相看”,因怀疑他是自己扮的。
马车驶入长公主府去。
第四章 重要对话
长公主府,就是曾偕小魔女主婢借居的“望江山庄”,处于小山丘上,是个大果园,论面积,至少比李裹儿的公主府大上两倍。
一切依旧。
主建筑组群果乐园,五重宅舍配以花园池泽,曾迷倒了狄藕仙和青枝,仍是那么迷人。当年刚入冬天,让他们目睹美丽的初雪,眼前却是盛夏之景,重游故地,仿似一下子季节变换,令龙鹰生出淡淡愁思,大有光阴过客的难言滋味。
幸好太平接见他们的地方,并非处于最高点的果乐园,而是位于山庄东缘的别院,不用登高望远,看到太宗皇帝赠予陶家的芙蓉庄,睹物思人,徒惹伤情。
与当年最大的分别,是不但人多了,婢仆往来,且是气氛的改变,防卫森严,不时碰到称得上为好手的护院人物。
或许西京权贵均以防“两大老妖”式的人物,招揽各地高手,事实则为互相提防,成外弛内张之局。
入庄后,马车循支路驶抵别院,下车后果香飘送,令龙鹰有远离尘嚣的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一个叫泽功的侍臣在门外迎接他们,低声道:“长公主刚从大明宫赶回来,甫回来便问范爷是否到了,可知长公主非常重视范爷。”
龙鹰见这个五官端正、中等身材的年轻太监可以如此说话,晓得他是太平的心腹亲信,也和杨清仁稔熟,故可摆出大家是自己人的姿态。
龙鹰谦虚几句后,泽功领他们入内见太平。
太平长公主该是体内保存着女帝某些特质,来回奔波于长公主府与大明宫的长途车程,竟不露丝毫疲态,仍是那么艳光照人。另一个原因,是她虽从当年荒谷石屋的水平大幅退下来,仍然有一定的武功底子,令她的贵体保持在良好状况。
抵西京后,龙鹰尚是首次见到“旧情人”,当年阴差阳错下,龙鹰始终与她没有合欢之缘,此刻回想,似是老天爷刻意安排。
太平在看来是她办日常公事的书斋接见他们。于泽功的指示下,龙鹰和杨清仁分别在她左右下首坐下。
几句门面话后,太平开门见山的道:“范当家刚在西京的香料业展开拳脚,何故匆匆离开?”
龙鹰心里打个突兀,太平说时表情肃穆,颇有点问罪的味儿,与杨清仁早前说的大有出入,晓得威权日重下,太平绝不易与,再不是以前他熟悉的风流美女。今次的质问,并不易捱。
从容道:“禀上长公主,这叫见好就收,撑下去,不知可撑到何时。”
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肯定给她连珠而来的问题塞至哑口无言,皆因不可说出真相,而可供利用的理由没一个站得住脚,惟有以江湖口吻答她,还可以含糊了事,再随机应变。龙鹰清楚她心思细密,精于宫廷内斗,只要她的大方向弄清楚“范轻舟”是否她可用之人,不会逼他入穷巷。
杨清仁虽听到他耍江湖手段,却不以为异,淡定悠闲。
太平若无其事的道:“见好就收?好在哪里?”
龙鹰叹道:“若只我单独一人,天掉下来当被盖,问题在大大个货摊摆在那里,轻舟不为自己着想,也须顾及一众兄弟,特别是随小民来的竹花帮兄弟,若他们有闪失,轻舟如何向桂大哥交代?”
明示、暗示齐出,施尽浑身解数,最后一句至为关键,连消带打,使太平不看僧面看佛面,念着与桂有为的交情,不在此事上留难“范轻舟”,定要逼他说出与田上渊间的事。
提起桂有为,亦令太平想起龙鹰。
太平徐徐道:“这样离开,范当家便有保着他们的信心吗?”
龙鹰终认识到太平厉害的一面,能迅速掌握时局,因而明白事无善了。而若非因丑神医牵涉其中,她该没有闲情插手理会,但因关系到与韦后的斗争,令“范轻舟”的撤走,成为她目前关心的首要大事。
龙鹰微笑道:“长公主明察,轻舟以水战起家,只要出关进入大河,如鱼归海,任对方如何强大,轻舟仍有自保的信心。长公主放心!”
太平不置可否,令龙鹰这番话顿然变得颇有“口出狂言”的味儿,转向杨清仁道:“河间王怎么看范家的瞧法?”
杨清仁好整以暇的道:“清仁在想,任何在马球场上领教过范兄手段的人,都不敢认为他说得出,却做不到。”
稍顿,续下去道:“像今次范兄来京,初时没人看好他,可是,正如球赛,个个只能睁着眼呆瞧他一球接一球的入洞,竟没人可改变这个形势,长公主便明白清仁意何所指。”
龙鹰早晓得杨清仁会配合自己,但仍没想过他可如此生动精采的说出来,难得没一句可惹起是非、指名道姓的话。
不论自己、太平,又或杨清仁,均避提“田上渊”三字,虽所说的没一句与田上渊无关。
太平仍没明显的表示,目光回到龙鹰处,悠然道:“打马球有打马球的规矩,可是,如对方不守规矩,范当家仍有言胜的信心?”
说时眼神转锐,不放过龙鹰任何表情变化。
在现时皇族的领袖里,李显和李旦都差她很远,亦只可从太平身上,看到女帝遗风。
纯以人比人,韦后学到的是女帝的皮毛,太平却得传女帝的精髓。
正因太平深明“一山不能藏二虎”的道理,又知悉田上渊心狠手辣的作风,更晓得宗楚客与武三思暗里进行的较劲角力,故不瞧好“范轻舟”的离京。
假如龙鹰没法说服她,太平将介入干涉,只要她向李显说几句话,整个大河的水师船队将动员,保护丑神医的大驾。
这是杨清仁事前猜不到的发展,闻言现出凝重之色。
他奶奶的!
太平再非以前的太平,沉着厉害,果断有为。
龙鹰从容笑道:“此正为轻舟求之不得的事,因小民比任何人更不爱守球赛的规矩,束手缚脚的,可以打一场没有规矩的球赛,当非常痛快。”
太平步步进逼的道:“范当家不愧‘玩命郎’的称号。只是,范当家刚说过不得不为随来兄弟着想,现在又要他们陪你一起去玩命,不嫌前后矛盾吗?”
龙鹰没想过太平的词锋可以变得如斯凌厉难挡,抓着自己说话的漏洞,来个穷追猛揍。同时清楚她对自己不着边际、没任何事实支持的空口狂言,大不耐烦,开始不再客气迁就。
他的为难处,是有杨清仁在旁聆听,说服太平的同时,不可泄出杨清仁一方不知之秘。
正容道:“长公主明察,表面看,轻舟确似爱玩命的人,内里却有另一番情况。早在轻舟来京之前,轻舟已想及种种后果,并为此做足准备的工夫,谁踏进谁的陷阱,现时言之尚早,但有一点可肯定的,是保证每一位竹花帮的兄弟,均可安然返抵扬州。”
杨清仁也为之动容,因“范轻舟”从没向他们一方,透露此点。
太平终现出第一个笑容,柔声道:“原来范当家的外号是用来骗人的,事实上却是谋定后动,匆匆而去的表象下,隐藏后着。”
接而话锋一转,问道:“母皇当日为何竟肯皇恩大赦,不究范当家无风起浪之责,且有三天宽限之期?”
换过问的是别人,龙鹰可轻易耍过去,可是太平深悉女帝情性,胡混等于讨揍。又如非杨清仁在旁,龙鹰怎困难仍懂应对。但我的娘,两个人加起来,如何拿捏,提供恰到好处的答案,煞费思量。
形势不容他思量权衡,“欣然”回答,先来个拖延时间,叹道:“长公主英明,同样的事,别人问来,没一个问在节骨眼处,惟长公主一语中的,令轻舟没法含糊。”
在她锐利凤目的注视下,道:“原因在于当时小民正在为圣神皇帝办事,多留三天,是为办妥其中一些枝节。”
遂将“南人北徙”的事详细道出,当然是让杨清仁听得入耳的“真相”。其时龙鹰离去后,女帝派方均到南方办事,间接证明“范轻舟”所说属实。
太平秀眉浅蹙的听着,明眸不住射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或许被勾起对女帝的回忆,又或是想起更久远前的事。
不过,无论她想什么,龙鹰求神拜佛,也希望勿要联想到龙鹰当年的爽约,因向仙子付金,致被端木菱杀得落荒远遁,故而登上横空牧野南游的楼船,引发后来连串事件,“范轻舟”因而“诞生”。
故此,在叙述里,他特别强调如何从云贵的故乡,到扬州去混日子,也是说给杨清仁听。至此,他完整的出身来历,大致圆满成立。
说罢,总结道:“此乃军方交给轻舟的秘密任务,幸好得圣神皇帝谅解,又终可完成,令轻舟如释重负。”
对是军方何人委托,他没说任何名字,所有事情推在女帝身上,始终是交谈而非审问,太平晓得有些界线属不可越过,否则落个不欢而散。
龙鹰同时化解开杨清仁一方的疑虑,就是女帝因何这般合作。
杨清仁最清楚什么军方秘密任务,是一派胡言,因“南人北徙”之计,是由他提出来,龙鹰之前根本没想过。
太平听毕,沉吟片刻,美眸神色转柔,语气却轻描淡写,道:“鹰爷是否晓得此事?”
似随口问的一句话,却令龙鹰面临重要和影响深远的抉择,就是与龙鹰的关系,太平知得多或少,并不打紧,关键处是可向杨清仁透露至何等程度。
大致上,他可肯定无瑕没泄露这方面的秘密,只是,纵然无瑕谨守秘密限于他俩之间的承诺,并不代表杨清仁一方不怀疑,因“扬州事件”里,遇害的一方,全属符君侯的人。任“范轻舟”舌粲莲花,将责任推往龙鹰身上,宗晋卿和周利用不相信,台勒虚云更不相信。
现在,他面对的,正是如何为龙鹰和“范轻舟”的关系“定位”的重要时刻。
从这个方向看,论影响,太平的想法比杨清仁的想法更具关键性。
李显之外,太平已成皇族和整个支持唐室的重臣、世家的当然领袖,太子李重俊亦因她的声援,立稳阵脚。太平集团已然成形,可与韦后的集团分庭抗礼,否则韦氏外戚的任命,不会遇上诸般阻挠,重要的军职,迄今尚未有半个落入韦族手上,至了不起只是韦温的礼部尚书。
未来的宫廷斗争里,太平是不可忽略,能左右大局的人物。与“范轻舟”的关系,由她决定,而非杨清仁。亦因此,杨清仁刚才对他的提示,完全派不上用场。
眼前正是与太平建立初步关系的良机,故在与龙鹰的关系上,轻重得失,他以太平为主。
太平对龙鹰的微妙心态,是杨清仁不可能了解的,她清楚知道,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即使她一心杀龙鹰,龙鹰亦绝不伤害她。所以,若“范轻舟”属龙鹰一方,太平绝无反感,于杨清仁,自是另一回事。
龙鹰经过皇座而不坐上去,释去了唐室子弟对他的最大疑虑,再没有势不两立的理由。太平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韦后,不论她意在保李显,或自己有成为另一个女帝之心,与龙鹰仍没有对立的理由。
太平在这方面的想法关系至大,决定龙鹰将说出来的话。
龙鹰先由池上楼的事说起,道出与龙鹰结缘的经过,并因擒拿成都采花盗建奇功,被黑齿常之委任为对付大江联的人,得女帝允准,从此得军方大力支持。所说及的三个人,均为太平没可能查究者,不虞日后被揭穿。
接而道:“鹰爷在远赴南诏前,在扬州与小民秘密会面,提出要求,希望我能将他远征大漠的兄弟,收容在江舟隆内,免得他们投闲置散,蹉跎岁月,小民一口答应了。”
太平冷冷道:“此事可大可小,为何肯告诉本宫?”
杨清仁保持从容神态,双目却射出恍然之色,却非震骇。
龙鹰道:“关键在乎太医王大人,入宫后,王大人奉圣神皇帝之命,与鹰爷紧密合作,鹰爷出征契丹,王大人便出使奚国,说动奚人襄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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