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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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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哈哈笑道:“老子坚持只说一次,时间为后晚,地点兴庆宫。他奶奶的,今趟还不反算老宗、老田一着。”
  李隆基压低声音道:“更精采的,是老宗、老田以为鸿鹄将至,我们李族的人集中在兴庆宫待他们来宰。”
  符太问道:“刚才你老兄说过,须先办妥一件事,究竟是什么娘的一件事?”
  李隆基欣然道:“太医真的手痒哩!”


第九章 马车危情
  龙鹰赞叹。
  赞的是团结的力量,李隆基、符太、高力士、宇文破,若各自为战,绝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此刻却是于没办法里想出办法,逆中求顺,绝处逢生。
  印象和事实的分别可以这么大,以前是将听回来的零碎片段强作梳理,大部分来自想像,还大感自成其理,岂知与事实有这么大的距离,因均非出自当事人之口。
  此显示现在乖乖坐下来,将《实录》一次过啃完,有其必要和急切性。
  难怪老宗、老田终对李隆基生出疑惑。不过,无论如何,李隆基之计妙至毫巅,且混淆了十八铁卫和商豫的身份,他们可以是相王李旦,或其五子的府卫高手。
  当局者的杨清仁又如何?该像老宗、老田般没法掌握真相实情,这可从台勒虚云说过的,若他是宗楚客,会尽杀李旦五子之语看出来,因他并没特别针对李隆基。
  相王和李隆基的其他兄长又如何?当时兵荒马乱,喊杀震天,不被骇死是万幸,遑论晓得谁强谁弱,攻防战如何进行。
  他奶奶的!确是精采。
  ※※※
  李隆基解释道:“就看太医大人是否对方清除的目标。”
  符太道:“这是个无从猜测的问题,除非能将老宗抓起来严刑伺候。”
  李隆基笑道:“太少很爱说笑,何用这么麻烦?因有所谓见微知著,举一可反三。我们可从对方的布局窥见对方行事的风格,从而订定日后反攻、反制之计,否则纵赢得兴庆宫之战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整盘棋输掉。”
  符太一呆道:“对方有何行事的风格?”
  李隆基道:“就是急于求成,等于马球赛,欲在一局三筹内定胜负,一举翦除所有反对他们的力量,不惜冒上最大的风险。”
  符太糊涂了,不解道:“我倒看不出对方风险何在?若非可掌握对方发动的时间,后晚之后,西京将陷于老宗和老田的魔爪内,那毒婆娘则成他们扯线的傀儡。”
  李隆基好整以暇的分析道:“他们最大,也是唯一的风险,来自皇上,当他仍具反制的力量时,不论如何薄弱,天下始终仍是他的天下,不到老宗不顾忌。”
  符太皱眉道:“我仍然不明白,皇上还可以有何作为?”
  李隆基道:“皇上能否有作为,就看我们可以有什么作为,只要突破对方一个缺口,本已输出去的,可一下子赢回来,这就是皇权在手的威力。愈扯愈远了,说回对方冒进求成所犯的错误,就是打击的范围太大,稍有失误,难竟全功,立即破绽百出,任皇上如何昏庸,也会察觉出了问题,感觉皇权受严重的威胁,当这个情况出现时,皇上势起而反击,至少生出求存之心。”
  符太沉吟道:“这与我是否他们清除的目标之一,有何关系?”
  李隆基道:“大人从田上渊的借故离京,看穿他是重施故技,营造出他并不在场的事实,意在乘机除掉所有反对他们的力量,可是,一旦攻不下兴庆宫,大明宫又因宇文大统领稳如铁桶,对方纵然尽歼太子的叛军,却未能置皇上于绝对控制下,便是功亏一篑。”
  符太头痛的道:“我的娘!太复杂了,不过,临淄王既说他们的目标是清除所有反对的力量,那老子必是他们目标之一,很大机会连你们五兄弟都不放过。”
  李隆基道:“若然如此,那兴庆宫的宫卫里,必有他们的人,可开门揖敌,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符太同意道:“有道理!唉!不是有道理,是必然如此,他们要收买人还不容易吗?我们只剩下两天时间,怎样才可以将内鬼找出来?”
  李隆基道:“这方面隆基和高大一直有留神,特别留意来自宗楚客一方不寻常的升调,可交给隆基处理。当太子发动之时,我们将兴庆宫的七道城门的控制权夺下,那纵有漏网之鱼,亦无法起作用。”
  符太道:“依此思路,岂非相王府、长公主府内也有他们的人吗?”
  李隆基道:“机会微乎其微,不论王父或长公主,只肯用曾追随多年,且忠诚上没问题的人,教对方难以渗透。”
  符太仍有大堆话想问,长宁的马车队到。
  ※※※
  龙鹰读得头皮发麻。
  当时的符太,很难明白李隆基说的话,因他所说的,是尚未发生的事,具有先见之明。换过其时听的是自己,亦必是一知半解。可是,今天读来,却清楚分明,皆因李隆基描述的,正是眼前的情况。
  李显醒觉了。
  他的娘!现时即使有敌杀至,他亦边读边打,欲罢不能也。
  一向不懂说讨人欢喜的话的太少,如何可一鸣惊人,成为西京独此一家,又最引人入胜的说书者?
  霜荞举行这场说书雅集,目的何在?
  一切即将揭晓。
  ※※※
  符太坐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长宁身旁,发香、衣香、体香扑鼻而来。
  他嗅觉的灵敏,纵未比得上大混蛋的魔鼻,相差肯定不大远,坐得这般亲近,大公主尊贵的身体,等于在气味的层面上向他完全开放,确香不迷人人自迷。
  长宁是有了驸马爷的公主,这么挤在同一车厢里,连不懂宫廷礼仪、规矩的符太,也知于礼不合,何况还肩并肩的?
  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女,李显又宠纵惯了,她公主心甘情愿、纡尊降贵的来相就,谁敢哼半句。
  马车开出。
  长宁挨过来,未语先脸红,凑在他耳边道:“母后特别吩咐,太医大人的说书,万勿触及北帮的事,免惹起争议,大人办得到吗?”
  符太心忖这就是顺水人情,说出来又如何?在现今情况下,没半丁点意义。点头答应。
  长宁如释重负的,坐直娇躯,轻轻道:“太医善解人意。”
  符太失声道:“鄙人善解人意?天下间除大公主外,恐怕没半个人这般看。”
  长宁“咭”的一声笑出来,别过俏脸白他一眼,含笑道:“哪有人像太医般,忙于否认别人的赞赏,惟恐给误会是个好人来的。”
  符太洒然道:“大公主明鉴,鄙人从来不是好人。”
  长宁欣然道:“可是呵!长宁也从来未听过,当然亦未见过,太医大人有任何坏蛋的行为。”
  以她尊贵的身份,对一个臣属说出如此语带双关的话,非常露骨,含有鼓励符太变坏的意思。
  不过,符太见她娇躯仍坐得端庄笔直,心中大定,晓得她与安乐在作风上大有分别,换过是安乐,即使不立即投怀送抱,至少香肩已紧挤着他。
  然而,奇怪的是,长宁对他的诱惑力,比之安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是基于“物以稀为贵”的人性,声誉比安乐好上很多的长宁,于男人来说,得她青睐更难能可贵,诱惑力因而大幅提升。
  符太费了一番心力,压下妄念,暗忖能否过此色关,路途远近是个关键,问道:“都凤大家的新宅,位于城中何处?”
  长宁展示尊贵公主调皮的一面,喜孜孜的道:“不告诉大人,下车时,可有个惊喜呵!”
  符太头痛起来,路途该近不到哪里去,有一段时间须捱过,另一方面,又大感刺激,谁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不由记起国宴之夜,她因自己应允说书,说过若自己对她有要求,她不会拒绝的话,感觉强烈度更大幅攀升,心知糟糕。亦无法想得通,自己为何抵不住她的诱惑?
  ※※※
  符太不明白,龙鹰却了解,因曾为过来人。
  以前的符太,铁石心肠,在感情上刀枪不入,可是,柔夫人拔开了压妖葫芦的塞子,释放出葫芦内色欲的妖魔鬼怪,再难心如冰雪。
  第二个原因,是因处于非常时期,像一条绷紧的弓弦,渴求可喘息放松的机会,好忘掉现实庞大至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
  第三个原因,乃人之常情,如当年他憧憬得到太平,又似现在般想得到曾为准太子妃的独孤倩然,离不开以稀为贵的道理。
  符太不敢碰安乐,长宁又如何?
  安乐任性妄为,肆无忌惮,不畏人言;长宁本身却非荡女,且对驸马有顾忌,和她相好,只可以偷偷摸摸,仅此已大添私通偷情而来的滋味。
  宫廷是个大染缸,谁能幸免?
  ※※※
  长宁轻柔的语声在耳旁响起,醇似佳酿,柔软如一床棉被,仿若夜半的枕边私语,钻入他耳鼓内呢喃着道:“长宁不知多么渴望,每天起来,都有个人可予长宁惊喜,偏晓得只有在梦里才能发生。”
  唉!我的娘!这是个怎么样的人间世,尊贵的公主竟向自己细诉心事,展露她庄重自持下,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长宁最大的问题,是身出帝皇之家,性格决定于皇室的风气,而有着这么的父皇、母后,想出淤泥不染吗?难矣!
  此情此景,她说话的内容其实不顶重要,重要是她温柔如枕的说话方式,惹人遐想至极,令符太大有和她亲个嘴、摸几把、看其反应的冲动。
  马车驶出兴庆宫西南角的金明门,门卫致敬的吆喝声,唤回符太的魂魄。
  符太一边大骂自己不济事,同时收摄心神,警告自己勿要臣服在长宁的诱惑下。
  马车走一段路后,转弯,左面东市。
  “太医为何不说话?”
  符太压根儿没想过回应,因怎么说,均令他陷身“险境”,勿说公主与臣属,现时他们之间,连一般的男女之防也不存在,帘内的车厢一如暗室,稍一不慎,立出乱子。
  长宁说过的那两句话,是催情的符咒。
  符太被逼道:“天天惊喜,是不可能的事。鄙人此生未尝过惊喜,惊骇倒多的是。哈哈!”
  长宁“噗哧”娇笑,横他一眼,凑近少许道:“太医骗人,除非能预知未来,否则总有些事,是事前没想过,忽然发生,令人感到喜悦,就是惊喜了。”
  符太心忖她肯扯三拉四,就最好。行车虽缓,终有抵目的地的一刻。他奶奶的,回程时怎都不可以再和她共乘一车,那将是高危的一程。
  为了不让对话停下来,随口问道:“公主有什么特别难忘的惊喜呢?”
  长宁道:“最大的惊喜,发生在房州,大相迎父皇回洛阳的马车队驶入宫门,忽然间,一切都不同了,过去紧缠着我们的愁思忧虑,一扫而空。”
  符太不得不同意对长宁来说,确为最大的惊喜,令她铭记心头。而于她最大的惊骇,不用问亦该知是李重润和永泰的遭害,当然不说出来。
  长宁缅怀的道:“可是,长宁总忍不住记起房州时的日子。”
  符太心生感触,自己小时在本教的日子,本不堪提,然而,总难忘记,问题不在此时期有多少值得回忆的事,而在其深刻度,于深心内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疤和印记。在那样的恶劣环境里,闯出生路,岂可或忘。
  房州时的李显夫妻,二人同心,互相扶持,这样的关系早一去不返。长宁非是安乐,肯定心有憾然。
  长宁的声音,似从千山万水之外辗转传入耳内,道:“另一个长宁永难忘掉的惊喜,发生在洛阳东宫。”
  符太从沉思醒过来,怎想到大公主可勾起他对遥远过去的回忆,或许是因车厢内动人的气氛,又或因被她细诉心事惹起的情怀,确与平常很不一样。
  马车右转,改向西行,走上北里南面的二级街道。
  符太插不上口,朝她望去。
  四目交投,男女两方似消受不起,各自避开,暧昧微妙。
  符太心呼糟糕,长宁一双明眸透射火热的神色。
  亦百思不得其解,证诸眼前大公主的行事作风,确非像安乐般乃天生荡女,起码端庄自重,却怎会对自己这个长相丑陋的人动了春心?


第十章 车内衷情
  长宁以蚊蚋般微细的声音,含蕴着丰富的情怀,幽幽的道:“从房州返洛阳,不久便闻得太医大人的大名,知大人医术如神,短短数天内,先后治好父皇、母后和汤公公的陈年旧症,妙手回春,神奇至令人难以相信。然而大人旋即远行,令长宁缘悭一面。”
  符太心忖那个非是老子,是大混蛋龙鹰,亦感错愕,大公主的上文是另一难忘的惊喜,接续的竟是对“丑神医”芳心内的印象和感受。难道“自己”竟然是她另一个深刻难忘的惊喜?此事从何说起?
  心生好奇下,自然往她瞧去,好从她的神态表情得到多点讯息。
  长宁今趟没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还送他一个羞涩的笑容,道:“一时间,大人成了东宫内最惹人注意、被谈论得最多的人,父皇固然对大人赞不绝口,连一向不轻易欣赏人的汤公公,亦对大人推崇备至。”
  符太代大混蛋不好意思的道:“大公主过誉哩!鄙人怎担当得起。”
  长宁道:“那时若真的要见太医大人,非办不到,可是呵!人家又没生病,见大夫总有点那个。”
  她说得婉转,换言之,是提不起劲,当时的丑神医尚未能惹起她须一见的冲动。
  符太道:“确没什么好见的,不见反可保持印象。”
  长宁欢喜的道:“太医也有这个想法吗?事事保留一点,可以有雾里看花的乐趣呵!”
  符太有个古怪的感觉,是眼前的大公主,变回当年在房州时的少女,未被现时的富贵荣华蒙蔽,尽抒情怀。她细诉的,若如初恋情事,可是,现在她已成人妇,还在不断追求因父皇昏庸而来的名利和权势。不过,在此一刻,她的心不在权位,纯如没杂质的美玉,翱翔于失掉了的过去,耐人细细品味。
  长宁续道:“再一次听得有关太医大人的事,是闻得大人拒绝了母后送赠漂亮宫娥的盛意。长宁在想,为何母后这般看重大人?不知曾有多少人向母后讨小敏儿,均为她一口拒绝,偏对大人另眼相看。大人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符太耸肩道:“鄙人一向糊涂,大公主问错人了。”
  长宁忍俊不住,“咭”的一声笑出来,又责怪地瞪他一眼,道:“好呵!推个一干二净。”
  符太瞥一眼车窗外的景色,入目的是漕渠北岸远处的皇城,马车正沿漕渠南岸西行,刚过了朱雀大桥。
  驾车的御者该得长宁指示,行车颇缓。
  幸好没丝毫沉闷难捱的感觉,不但因长宁气质高雅,更因她以尊贵的身份,诉说寻常的男女故事,本身已变得不寻常,更是符太从未尝过的滋味,感受殊深。
  符太摊手表示事实如此,鄙人没有办法。
  长宁没追究,道:“大人的奇行,翻新了长宁对大人的印象,大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遂遣身边的人四处打听……”
  说到这里,娇羞的垂下螓首,轻轻道:“大人会笑人家吗?”
  符太心中唤娘,她的表情,比秋波媚眼的威力强胜十倍,出现在贵女身上,又加添多几分诱惑力。要命处,每吐露一段心声,他们间的距离似也缩减少许,以符太的性情,仍感在对抗她的魅力上力不从心。
  符太从未想过,西京城内的一段车程,可以是偷情的酝酿、进行和发生,由高雅的大公主一手主导,他则接招、捱招,全无翻身之法。
  更要命的,是自己也想她说下去,愈坦白,愈够味道,愈是刺激。
  道:“好奇乃人之常情呵!只不过大公主今次选错对象,鄙人除了懂两手医术外,其他乏善可陈。”
  长宁仰起俏脸,深深瞧他一眼,道:“长宁打听回来的,恰好相反,大人似是真人不露相的宝藏,密藏着发掘不尽的宝物,连修道至心如止水的宁采霜、从不对男人假以辞色的妲玛夫人,均对大人与别不同。”
  符太心想,长宁描述的,乃生于深宫、活于深宫的贵女情怀。她们注定了被宫娥、侍臣、禁卫重重环绕,罕能接触宫外的男性,纵有,对方必诚惶诚恐,不敢稍有逾越,令她们没法享有寻常情事。放荡如安乐,亦只能与能接近她的男人私通。公主的婚姻,全为政治交易,不论个人好恶,禁忌锁心,能不寂寞?当宫内出现像丑神医王庭经般特立独行,连韦后也不卖账的人物,不惹起宫内群雌的好奇心才怪。不过,以长宁的地位,只可凭打听回来的加上想象,以满足芳心内的好奇。没法像与韦后比她更亲近的安乐,有近水楼台的方便。可是,当安乐亦碰壁而回,怎到长宁不动心。
  她为何不装病以偿一见王庭经的心愿?
  依符太猜测,她该克制着心内的冲动,怕情不自禁。
  若眼前正发生的,是谈情说爱,确别开生面,令符太有未之曾有的刺激,香艳旖旎。
  长宁喜意盈面的道:“对大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人言人殊,较相同的,是大人生具奇相奇气,说话吞吞吐吐的,似不善辞令,殊不知只是骗人的幌子,词锋既凌厉又趣怪,令人如沐春风。走起路来潇洒飘逸,仿若神人。”
  符太心忖自己是被大混蛋那死色鬼所累,扮丑神医仍不忘发挥丑的魅力,好勾引女人,他的作孽由自己全面继承,仿如宿世之孽。
  尴尬道:“大公主勿再说鄙人了,鄙人会脸红的。”
  长宁俯前少许,审视他的丑脸,道:“大人从来不脸红。”
  符太暗吃一惊,佯装打量窗外景色,道:“乐琴轩是在福聚楼那一方吗?”
  若然如此,马车是兜远路去。
  天已黑齐,家家户户亮着灯火。
  长宁嗔道:“早说过不准太医问。”
  符太举手作投降状。
  长宁破嗔为笑,道:“到再次闻得大人的音讯,是父皇登基后的事。这回令人啼笑皆非,医术如神的王庭经,竟身罹怪疾,能医不自医。噢!笑死长宁哩!”
  符太苦笑无语。
  长宁笑罢,现出回忆的神情,神态娇憨,道:“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长宁终于巧遇神医,想象中的,原来可以和现实这般的不同。神医很棒呵!”
  符太无言以对。
  长宁白他一眼,似怪他到这刻仍没有行动,柔声道:“今晚长宁要太医大人为人家治病。”
  符太大吃一惊时,马车抵达目的地。
  ※※※
  龙鹰几肯定是夜符小子没和长宁偷情,否则他不会费这么多笔墨,描写这段漫长的车程,作贼心虚也。
  当马车驶出金花落的一刻,于长宁公主而言,等于幻想和现实结合。以往长期积聚下来,从不着意到着意,从暗里留神到为丑神医动心,由旁观者变为当事人,芳心内的幽思、憧憬、焦虑和渴望,得以实现。
  听着高贵的公主,将心内衷情娓娓道来,符太无疑大感震撼难忘,故不论过了多少天,书之于录仍能写得淋漓尽致,以之与自己分享,皆因龙鹰非为“外人”,而是长宁爱上的部分。想想也可令他颠倒迷醉。
  假若符太略去这段车程,龙鹰永远不晓得与长宁间有这么的一段情缘。
  阳光斜照下,金花落仿如凡尘里的净土,偶有声音从内堂传来,使他猜到小敏儿正为他准备晚膳,只不知符太能否及时赶回来陪自己。
  今趟是由朝读到晚,其乐无穷。
  更精采的,在《实录》等待着他。
  一向不爱敷衍应酬的符小子,今次须展尽浑身解数,说一台精采的说书,确教人期待。
  下一刻,心神返回《实录》去。
  ※※※
  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到亲临霜荞的华宅,身历其境,方知民间宅第可以如此兼具华丽和秀逸,雅集如此热闹,却又不予人挤迫的感觉。
  乐琴轩位处永安渠西岸岸滨,北靠西京北城墙,墙外是皇室的禁苑。
  以位置论,罕有独特。
  大江联经营此宅,所费不菲。
  撑起如大江联般的庞大组织,在在需财,少个子儿也不行。虽然,台勒虚云将大批战船卖予江舟隆,得到一笔可观的现金供其运转,然而经过这么一段时日,恐怕所余无几。
  现在大江联唯一的收入来源,惟只香霸的青楼赌坊业务,或贩卖人口之所得,支持着大江联的庞大开支。
  循这个方向看,更不明白台勒虚云花钱建此豪园华宅,只是这块地,肯定是惊人的数目。
  从而晓得,大江联诸派系,仍是精诚团结,为了未来的理想,不计较私利。
  黄河帮虽被置于大江联的控制下,却仍处于休养生息、伺机而动的状态,开支有出无入,大可能还须大江联以财力支持。
  假如,忽然断去来自香家的财路,将出现何等状况?
  乐琴轩一如沈香雪的其他杰作,把江南的园林艺术移植北方,引入永安渠之水,奠定全园的山水骨架,达至景景临水,体现了园在水中、水在园中的情趣。
  亭阁楼台互为借景,分别以廊、桥相通,倒映碧波,还有树影、月影、唼喋游鱼激起的涟漪,浑然天成,营造出诗情画意的迷离天地。
  霜荞亲身出迎,接得两人,过广场,朝正厅举步。
  此时所有宾客均已入园,分聚于六座相连的楼阁,据霜荞之言,宾客逾千,举凡在西京的权贵巨贾、世家领袖,有点头面的全来了,盛况空前。如此大型雅集,于紧接三天的全城祝捷后举行,尤具特殊意义,尽显霜荞现今在西京文坛的地位,足可与闵天女相媲美,亦可见霜荞多么吃得开。
  符太暗忖李重俊和他一方的人马,缺席机会颇大,皆因丢不起输球赛的颜面,不愿见人,更不愿与安乐狭路相逢,遭侮辱奚落。
  接着另一个想法浮现脑海。
  台勒虚云会否是其中一个宾客,默默旁观?想法来自玄妙的直觉,仿如大混蛋的魔觉。
  霜荞非是走在长宁的那一边,而是在符太的另一边,却与长宁隔着他笑语连连,任符太如何迟钝,仍清楚自己成了今晚乐琴轩雅集的重心。
  至少在今夜,其他人全为拱月的众星。
  过千人聚在园内,却不闻喧哗之声,营造出引首以待他这个“正主儿”的氛围。
  势成骑虎,符太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心忖老子怕过谁来,可面对千军万马而色不变,何况又不是上战场,不过说他奶奶的一台书吧!
  想是这般的想,但如可立即拔足开溜,他毫不迟疑。
  主厅为楠木大厅,五楹七架,硬山,开敞雄健,用料浑厚,以整体格局论之,此厅实为迎宾之所,一切由此而展开。
  不入此厅,无以探其园林之幽秘,只此可见沈香雪匠心独运、布局引人入胜之处。
  符太拾级登阶,离开停满马车的广场。人太多了,不少马车就那么停在门外车马道两旁。
  正厅入门处上悬横匾,上书“蓬荜生辉”四字,加强了迎宾的味儿,令人倍添入厅一看的兴致。
  本如蜂采花蜜的嗡嗡之音,于符太踏足主厅前的刹那,倏地敛收。最妙是由动转静是蔓延开去的,自近而远,当符太进入正厅,远近再无人语声,感觉有那么古怪,就那么的古怪。
  眼前豁然开阔。
  喝采鼓掌之声,震堂响起,此落彼起,采声从连接的桥廊如鹰展翅往两边蔓延。
  他奶奶的,如此园林布局,令人大开眼界。
  六座楼阁,环绕宽广约五十丈的小湖而筑,每座均设临湖平台,湖心以一别致的六角亭点睛,此时亭内放置着琴台,上有七弦琴,以具体的方式传达乐琴之意。
  六角亭由正厅临湖平台延伸出去的雕栏长桥连接,另一边以同式样的长桥接通对岸楼阁的平台,气象万千。
  星辉月色映照里,六角亭如被两边长桥捕捉、本自由漂浮湖面的神物。
  正厅衣香鬓影,二百多人聚集堂内和平台处,见符太到,自然而然让出通路,让符太可笔直抵达湖桥。
  每座楼台,尽为来参与雅集的仕女,一些是熟悉的面孔,部分则属初见。
  在前面的两婢领路下,符太心中唤娘的朝湖桥举步。刚抵达时凝起说一台好书的雄心壮志,消失至无踪无影。
  他情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在逾千人的面前,讲述打仗的故事。
  霜荞挨近他,耳语道:“为了不让太医大人等候,刚才妾身献丑,奏了三曲,抛砖引玉,故现在轮到大人登亭细述河曲之捷。大人可知来宾们盼望大人,盼得颈都长了。”
  符太大失平时水平,此刻才发现六座楼阁,其临湖平台均置满坐席,使宾客不用长时间的站立,椅旁设有茶几,可想象众人一边看自己耍百戏,一边喝茶或喝酒,想想也不由心内发毛。
  我的娘!真的很不争气。
  此刻长宁离开他们,在婢子引领下进入坐席,顺眼瞧去,立告眼前一亮,坐前排的安乐趁机和他来个眉来眼去,瞧她春风满面的模样,仍沉浸在昨天的胜利里。不过吸引他注意的,是坐在她身边的陌生美女,正以一双美目,好奇地打量他。
  霜荞像他肚里的蛔虫般,点醒他道:“是独孤家的倩然姑娘呵!”
  符太尴尬的往霜荞望去,眼睛余光看到坐另一边的是相王李旦和他的一众儿子,包括李隆基。
  虽只一瞥,仍把握机会与李隆基的眼神来个短暂的接触,设法传递讯息,因今晚能否脱出长宁的香爪,就看李隆基了。
  不知如何,他感到李隆基似有点心事,幸好仍收到他眼神的含意,略一颔首,至于李隆基是否真的明白,老天爷才知道。
  踏上湖桥,小湖周围六座台阁,爆起更激烈的欢呼和喝采。
  “大唐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第十一章 央亭说书
  霜荞玉手穿进他臂弯,挨贴他,踏上湖桥,朝湖央亭举步。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举动自有种闲适自然的感觉,令人感到她对丑神医的义助,心存感激、尊重。尤其在这个男女风气开放的时代,没人当为一回事。
  她的身体很柔软,碰着她有股从心里钻出来的舒服,管她娘的是什么媚术,在这丑医示众的一刻,她不啻冰天雪地里的唯一暖源。
  难道她感到自己怯场?
  老子怎可以这么不济事?
  霜荞偕他踏足湖桥的同一时间,另有三女呈品字形由对岸沿桥迎过来,速度与他们同步,两组人将同时抵达湖央亭。
  后两女捧着上放酒瓶杯子的托盘,前一女双手环抱,手穿入宽大的袍袖里,符太虽一时因亭子阻隔瞧不清楚她的花容,仍感她比起跟在后方的婢子,若鹤立鸡群,身长玉立,体态美至难以描拟,扎着美人髻的秀发乌黑发亮,充盈青春健康之美,且皮肤白嫩,衣着淡雅,与她距离虽近百丈,仍似可以嗅到她香躯散发的淡淡清香。
  四方八面的喝采声敛止下去,符太可肯定非因自己,而是为了可屏息静心,欣赏此女仪态万千、摇曳生姿的动人美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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