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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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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离宫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陈长生转过身来,望向幽静的街巷,右手落在腰间的短剑剑柄上。
  他体内真气微转,气息渐宁。
  隐约间,仿佛有呛啷之声响起,剑却并未出鞘,只有剑势。
  钟山风雨剑里的起剑势。
  借着剑势,耶识步起,于微凉的风里,他的身影骤然消失,虚晃数下之后,遁进夜色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片刻后,幽静的街巷四处,陆续走出数人。
  这些人的眼中还残留着震撼的神色。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来历,也没有打招呼,各自散去。
  陈长生离开时所用的手段,看似简单,其实极不简单。
  这些京都各大势力派来监视他的人,竟没有一方能够跟住他的踪迹。
  现在的陈长生,终于初入强者之境。
  ……
  ……
  离宫响起钟声,向整个大陆宣告陈长生就任新的国教学院院长,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惊了所有人。
  从皇宫到天海家再到东御神将府,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消息无法入睡,不停分析着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作为被议论揣测的对象,陈长生这时候却在京都南城一片繁华的夜市里闲逛。
  他先去街头那家著名的曲元烤羊坊订了一只烤全羊,然后在街边的摊位上开始不停采买。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北新桥外的一棵树下。
  春夜已深,气温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草上没有多少露珠。
  远方的皇城上,角楼里的灯光洒落地面,把树上新生的嫩芽照的格外翠绿,看着就像是新茶一般。
  这里离宫墙很近,戒备森严,尤其是城墙上那几只负责夜间监察的夜鸮更是双眼如夜明珠一般明亮。
  陈长生把身体隐藏在大树的阴影下,静静感知着四周的环境,当一队巡逻的禁军远去,当皇城东南角那只夜鸮按照时间规律扭头望向左侧时,他突然间动了,只听得一声极低的闷响,树下震起两团烟尘,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他已经消失无踪。
  片刻后,烟尘渐渐飘落,恰好把那两个脚印掩住。
  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在夜空里画出一道残影,来到那口废井的上空。
  从那棵树下跳到井中,他只用了一步。
  当时他只来得及想到,教宗大人如果是在说谎,自己肯定会摔的极其狼狈,那么这也算是对信任的一种考验?
  嗖的一声。
  他准确无比的落进了废井里,连衣衫都没有与井壁发生任何摩擦。
  这种准度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废井的井底确实被再次挖开了。
  陈长生从井底直接落进那个如深渊般的地底空间之中。
  无尽的漆黑瞬间包围了他,只能看到上方那缕极淡的星光,只能听到耳畔越来越厉的风啸。
  不知下落了多长时间,四周的空气忽然间变得粘稠起来,他下落的速度也自然变慢。
  最终,他像片叶子般飘落在地面上,脚下发出啪的一声碎响,应该是踩碎了一块冰。
  来这里,他已经有数次经验,并不惊慌,取出夜明珠,向四周照去。
  随着夜明珠的光线照耀,地底空间穹顶的数千颗夜明珠缓缓亮了起来,漆黑的世界变成了白昼。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那是空间扭曲的声音。
  陈长生抬头望去,只见那条如山般巨大的黑龙,缓缓地飘了过来。
  黑龙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随着它的移动,地底空间里的寒冽风声变得越来越凄厉。
  黑龙在他身前停下,如宫殿般的巨大龙首,占满了他全部的视野。
  陈长生开心地笑了起来,摆手说道:“吱吱,我来看你了。”
  黑龙的眼神很是漠然,龙须轻摆。
  随着这个动作,无数雪霜从它身上落下,被风一吹,洒的他满身满脸都是。
  陈长生伸手把霜雪抹掉,好不狼狈。
  他看见黑龙眼神里的促狭意味,才知道它是在捉弄自己,又或者是惩罚自己这么久没有来。
  然后,他看见了黑龙两眼之间的那道伤口。
  和黑龙巨大的头颅相比,这道伤口很细小。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道伤口却很狰狞恐怖。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黑龙的眉间没有这道伤口。
  “是谁做的?”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便黑龙被缚囚于大周皇宫地底,也不是随便能够被凌辱折磨的对象。
  能在它眉间留下如此一道恐怖的伤口,可以想象那个人是多么的强大。
  但陈长生不管这些,他只想着要去替黑龙讨个公道。
  因为他这时候很生气。
  ……
  ……


第239章 眉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下)
  ……
  ……
  陈长生真的很生气。
  大朝试之前他忽然成功洗髓,甚至是完美洗髓,虽然整个过程他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肯定与黑龙有关。
  现在他还活着、能够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继而在天书陵里观碑悟化、星光动京都,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黑龙的赐予。
  黑龙对他来说,是要比救命恩人更重要的存在,此时看着黑龙眼间那道仿佛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伤口深处隐约可见的白骨,可以想见它承受着怎样的痛楚,如何能不动容。
  是的,传说中黑龙是一条恶龙,教宗大人先前在离宫也是这般说的,但就算它曾经在京都行过滔天的罪恶,被王之策骗囚于地底数百年也不足够赎其罪行,可怎么能再被如此折磨?
  黑龙静静飘浮在空中,听着陈长生愤怒的质问声,双眸里的情绪非常平静,没有痛楚,没有恐惧,没有随他的情绪而愤怒,更没有什么感动,只是一片冷漠,毫无情绪。
  在它淡漠的目光注视下,陈长生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觉得好生尴尬,心想难道自己误会了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有必要打破沉默,有些犹豫问道:“……那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来见你,你没事吧?”
  黑龙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正如先前所说,陈长生虽然不清楚那日在地底空间第一次坐照时发生了些什么,但知道肯定是得到了黑龙的帮助,才能逃过那次劫难。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只好带了些平日里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把在曲元烤羊坊订的那整烤全羊取了出来,搁在黑龙前的地面上,扑鼻的香味伴着热浪瞬间播散开来,只是迅速又被地底的寒意冻凝。
  “你先抓紧时间吃羊,别的不着急。”
  他看着羊腿上渐渐凝结的油脂,提醒说道。
  然后他继续往外取东西,烤鸡、烧鹿尾、烧鹅、酸菜肥牛火锅、木桶水豆腐、火凤果……没用多长时间,地面上便摆满了密密麻麻数十样食物。
  黑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明亮,但依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陈长生觉得有些异样。前几次来地底空间时,黑龙除了教他龙语,基本上也很少与他交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屑还是因为龙啸太费力的缘故,但总不像今天这般安静。
  “怎么了?生气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
  他看着黑龙解释说道:“那天我醒来就在国教学院,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去的,发现洗髓成功后,我就想来找你,但不知道是谁把井填了……我想可能就是送我回国教学院的那个人,再之后我要准备大朝试,这些天又一直在天书陵里看天书碑,实在是没有时间过来。”
  其实他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但他还是解释了。
  他的眼神非常干净,神情非常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黑龙的龙须轻轻飘了起来,在夜明珠洒落的光辉里挥舞两下,表示自己稍后会享用他的供奉。
  陈长生终于安下心来,开始和黑龙聊天。
  “真的要谢谢你,不然我怎么都不可能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他把大朝试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讲到大朝试颁榜时,教宗大人亲自给自己带上荆刺花环。他没有提凌烟阁里发生的事情,但天书陵里的那些风景与碑庐里的那些故事,可以讲的很清楚很细致。
  “我看过很多碑文拓片,但在进天书陵之前,其实一直有某种幻想,总想着会不会最难懂的那座天书碑是用龙语写的。”
  陈长生看着黑龙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就读过龙语,又被你教了这么些天,如果碑文真是龙语,我看起来自然要比别人方便的多。”
  黑龙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嘲弄与轻蔑。
  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直到进天书陵后看到那些碑文,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本是有些窘迫的事情,但他笑的很开心。
  笑声渐渐平息,他看着黑龙认真说了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极为严肃,甚至显得有些凝重。
  “在天书陵观碑二十余日,最后一天我看尽前陵十七碑,最后发现了一个秘密……星辰是可以移动的。”
  先前在离宫里面对教宗大人,他都没有说这件事情。
  然而黑龙很对他的信任有些不屑一顾,甚至因为他的严肃及凝重感到好笑,龙眸里的嘲弄与轻蔑神情更加浓烈。
  陈长生怔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龙是世间飞的最高的生物,可以破云,可以去九天之上,像玄霜巨龙这种最顶阶的龙中王族,传闻中成年后更是可以在星河里自由飞翔。就算黑龙没有在星空里自由飞行过,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星辰是可以移动的?
  在他看来是完全推翻常识、甚至是违背真理的全新发现,对于黑龙来说则是最普通的事情,他如此严肃凝重地告诉黑龙星辰是可以移动的,就像是无比慎重地告诉游鱼水底是安静的,告诉飞鸟云原来就是水雾……
  “我好像又想多了。”
  他看着黑龙有些无奈说道,又有些茫然:“如此说来,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才是,可是为什么始终都没有人提到过呢?”
  黑龙还是没有理他。
  陈长生只好不去想这些事情,去想那些值得开心的事情,高兴说道:“你造吗?我现在是通幽上境了。”
  在他想来,黑龙至少已经有数百岁,自然是老的不能再老的前辈——在前辈的帮助爱护下取得了一些成绩,当然要及时禀告。
  黑龙看了他两眼,轻蔑嘲弄神情依旧。
  陈长生自顾自继续说道:“先前我去了离宫,才知道……原来教宗大人是我的师叔,嗯,他说我是他们这一门唯一的传人,所以将来国教要由我来继承,虽然我觉得这很荒唐,但又觉得教宗大人是认真的。”
  听到这段话,黑龙眼神里的轻蔑嘲弄神情终于消失了,哪怕它是最高贵强大的龙族,面对国教的继承者也要表示出相应的尊敬。
  “当然,事实上……”
  陈长生想了想,转而说起别的事情,说道:“我要出趟远门,去周园,可能又要很长时间不能来见您。”
  “嗯……我的未婚妻,就是徐有容,也应该会去周园,我想如果能遇着她,就把婚书退给她,这是她父亲的要求。”
  “我知道她不想嫁给我,但我把婚书退还给她,她也不见得高兴。她的丫环霜儿曾经去国教学院找过我,我猜得到她的意思,她想借这纸婚书,借我这个未婚夫的名义做假夫妻,以便专心修道。”
  “这件事情看上去对我没有什么坏处,但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她。所以我会直接和她解除婚约。”
  陈长生把心里最重要的这个决定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站起身来向黑龙告辞:“从周园回来后,我再来看您。”
  黑龙看着他沉默不语,眼神微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想让他再多留会儿时间。
  ……
  ……
  从地底空间里离开,出来的地方依然是那片冷清的废宫,那片似乎很少有人靠近池塘,陈长生已经有了经验,走到池塘边,取出毛巾把湿漉的身体擦干,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旁边的花丛里有双幽黑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在看,不由抚胸微惊,笑着摇头说道:“幸亏是被你看着去了。”
  黑羊缓步从花丛里走了出来,神情淡漠傲然,意思很清楚,就你那小样儿有什么值得看的?
  陈长生赶紧跟了上去。
  黑羊的颈间没有钥匙,那把钥匙一直在他的手里,它只负责带路。
  穿过重重深宫,避开那些侍卫太监,来到满是青藤的皇城秘门前,陈长生拿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他回头望向夜色里的皇宫,默然想着,究竟是谁在一直帮助自己,是那位中年妇人吗?还是教宗大人?
  在地底空间里,很多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的话,他都对着黑龙说了出来,但他没有提到余人师兄,也没有提到与西宁镇旧庙有关的半个字,因为教宗大人已经承认了,是刻意让自己见到这条黑龙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陈长生回到了国教学院。
  黑龙还在寒冷的地底,它哪里都不能回,家也不能回,已经数百年。
  它当然不叫吱吱,它的龙族名字特别长,如果用人类的言语来描写,可能需要数十页纸,而且很多年没有同类呼唤过它,所以它都有些忘了。
  夜明珠的光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寒冷的空气里一道法力渐渐消失,那是类似于障眼法一般的神通。
  如山脉般飘浮在空中的黑龙急剧缩小,伴着点点光屑散开,最终消失。
  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姑娘跪坐在地面上。
  地面上满是冰雪,她的神情也冷漠的如冰雪。
  她的眼为竖瞳,妖魅如夜,眉间一道红线,仿佛一颗朱砂痣。
  看着面前那只满是凝脂的烤全羊,她微微皱眉,有些不喜。
  她开口,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这个白痴,是想撑死我吗?”
  因为当日眉心那道血,她至今没有恢复,无法变回龙形,一整只烤全羊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只能看,没法吃。
  然后她看见了用油纸包好的红烧鸡翅膀。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吮着,眉开眼笑,如花儿一般。
  红烧鸡翅膀,她最爱吃。
  陈长生还给她带来了一些好的云雾青茶。
  她冲了一杯,捧在小手里缓缓喝着。
  不知为何,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地底空间里响起。
  “好茶。”
  听到这个声音,小姑娘神情微变,有些厌憎,更多的是恐惧。


第240章 不一样的灵魂
  寒风骤静,夜明珠骤亮。圣后娘娘出现在她的身前,瞥了眼她脚踝间的那两道铁链,说道:“茶不错,人如何?”
  小姑娘警惕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圣后娘娘看着她说道:“宁肯舍了眉心间的真龙之血也要帮陈长生,你想做的事情难道真以为能瞒过谁去?”
  小姑娘放下茶杯,神情漠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圣后娘娘平静说道:“无论你是想让他去帮你取什么,还是帮你传话回龙族,或者想办法破了王之策的囚阵,都不可能,因为他年纪太小,想要满足你的要求,至少还要过两百多年。”
  小姑娘直到此时才知晓原来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在这个恐怖的女人掌握之中,神情愈发冷淡,说道:“那又如何?”
  “陈长生在你面前说过很多话,你既然听过,便应该知道,他很难活过二十岁,所以你的计划基本上成功性等于零。”
  圣后娘娘说道:“如果你帮我做件事情,我十年之后就放你出来。”
  小姑娘竖瞳微缩,更显妖异,说道:“什么事情?”
  圣后娘娘负手望向上方那道幽暗难见的光线,沉默片刻后说道:“帮我弄清楚陈长生究竟是什么人。”
  小姑娘怔住,有些不理解自己听到的话。
  陈长生不就是陈长生,他还能是什么人?
  “我要知道他究竟多大,身体里的病是怎么回事,计道人为什么会收养他,教宗和他在离宫里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圣后娘娘收回目光,静静看着小姑娘,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无比旷大的地下空间,地面上的雪霜渐成粉末。
  小姑娘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道:“我怎么能知道这些?”
  “因为他很信任你,这非常重要。”圣后娘娘看着她说道。
  小姑娘像是要解释些什么,急声说道:“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信任我!”
  圣后娘娘平静说道:“或者是因为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他已经说了太多,所以现在他不在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小姑娘沉默片刻,说道:“这没道理。”
  圣后娘娘静静看着她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小姑娘不解,问道:“什么原因?”
  圣后娘娘淡然说道:“你不是人。”
  小姑娘眉头紧蹙,有些不悦。
  “如果……魔君和教宗在我面前,你说我会相信谁的话呢?”
  圣后娘娘看着她问道,神情似笑非笑。
  小姑娘很是不解。
  最大的敌人和最可靠的伙伴,这需要考虑吗?
  圣后娘娘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说道:“如何?”
  小姑娘望向油纸包里的鸡骨头和杯中的残茶,眨了眨眼睛,说道:“好,我答应你,你放了我,我会跟着他,把他所有行踪都报告给你。”
  她伸手到身后,把铁链拉了出来,看着圣后娘娘,认真说道:“您得先帮我把这个东西弄断,谢谢啊。”
  圣后看着她平静说道:“何至于如此麻烦。”
  说完这句话,她走到了小姑娘的身前,举起右手,伸向眉心,似想要去轻抚那道血线。
  小姑娘的竖瞳骤缩,感觉到极大的危险。
  先前那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不安。
  她的黑发飘了起来,在空中嗤嗤作响。
  她的唇微微张开,将要怒啸。
  然而她什么没办法做,甚至连躲开圣后的手掌都做不到。
  圣后的右手看似很随意地落下,却像是天地相合,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轻响。
  圣后的右手落在了她的眉心,覆在了那道血线上。
  小姑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竖瞳渐涣,显得极为痛苦。
  片刻后,圣后缓缓收回手掌。
  随着她的动作,一道黑色的龙影从小姑娘眉心的血线里被抽了出来!
  那道黑色龙影长约半尺,手指粗细,拼命地挣扎着,却根本无法脱离圣后的手掌,一寸一寸地离开了小姑娘的眉心!
  这道黑色龙影若实若虚,仿佛有生命,却又明显不是某种生物。
  那不是黑龙的缩影,而是龙魂!
  圣后竟是活生生地把龙魂从黑龙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最终,这道黑色龙魂完全被抽了出来。
  小姑娘眉心间的那道血线变得越来越殷红,表面渐渐凝出一颗饱满的血珠,真的仿佛变成了一颗朱砂痣。
  随着龙影被抽出,小姑娘变得异常疲惫,虚弱地瘫软在地面上。
  圣后娘娘从腰间取下一方玉如意。
  世人皆知,圣后娘娘有两件饰物从不离身。
  她的鬓间有枝乌木簪,顶端一点嫣红,似饮尽鲜血,尾部有处破损,已经极为陈旧,却从未换过,因为那是百器榜第三的又一簪!
  还有一样饰物,便是她常年系在腰间的如意,只是以往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块如意有何妙用,竟能与乌木簪一般。
  下一刻,圣后娘娘把黑龙的魂魄灌进了如意,这个看似简单、甚至像是江湖术士的动作,实际上是世间最顶级的大神通!
  玉如意顿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只小黑龙。
  那只小黑龙在圣后的手掌里静静躺着,看似很虚弱,但它的眼神很强烈,无尽的怨毒,盯着圣后的眼睛。
  “你是龙族,血脉先天凝练,离魂夺魄,只要时间不长,对你没有任何损害,再说如果不是你自行舍了真龙之血,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夺了你三缕龙魂里的一缕,所以要怨恨,你似乎应该先怨恨自己。”
  圣后看着掌心里的小黑龙,平静说道:“离魂不能归,最终是怎样酷烈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此去周园,你好自为之。”
  ……
  ……
  春夜如日间一般明媚,星光下的青树甚至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圣后离开井畔,在北新桥处浓郁的春意里随意行走,意甚闲适。
  不远处有辆车,随着她走近,拉车的那只黑犀牛谦卑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敬畏万分地屈膝跪下,同时跪下的还有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历史的长河还在流淌,有些人还没有死,他们的名字还没有消失,但就已经注定会成为这条长河里最难以忘记的风景,比如周通,现在就已经可以确认,他肯定会是数万年来最出名的酷吏以及奸臣,无论是以刑囚手段的残酷还是罗织罪名杀死的大臣数量来论,他都毫无疑问能排在首位。
  在官员们以及普通民众的印象里,周通是个很神秘的人,除了像大朝试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一般都呆在南城那个幽静阴森的清吏司衙门里,偶尔出行也会有无数强者随行护卫,极少见人,即便在朝堂上与同僚相见或是审问犯人的时候,他也习惯性的戴着一幅黑色的面纱。
  一般而言,只有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才会戴黑色面纱,周通的这个怪癖为他惹来了很多嘲笑,很多人认为这位酷吏是手段太过毒辣,行事太过无耻,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无颜见天地,所以常年遮着容颜,当然这种嘲笑或者说诅咒只会在暗中流行,绝对不会传到他的耳中。
  人们大概想不到,周通只是一个容颜普通的中年人,只不过因为常年呆在大狱,也因为常年戴着那张黑色面纱,所以脸色有些苍白。
  “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陈长生。”
  周通低声说道:“考虑到与离宫之间的关系,无法用刑。”
  圣后娘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整个大陆都知道,周通大人是圣后娘娘最忠诚、也是最疯狂的一条狗,在很多人想来,那必然是极听话的一条狗。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周通很了解狗。
  主人让狗不叫狗就不叫,这并不叫听话,相反,主人让狗不叫,狗依然听着门外的动静便狂吠不止,主人即便当着客人的面会骂你几句,作势要打你,但其实心里依然高兴,觉得你乖。
  这种不听话才是真正的听话。
  周通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扑上前去大厮咬,又是什么时候该把陛下的敌人咽喉直接咬断。
  圣后娘娘对他一直很满意,哪怕他作了那么多恶事,已经成为大周朝正统盛世里无法抹掉的污点,她都从来没有想过把这条狗扔进锅里烹熟,再让那些深受其害的人吃掉,因为她很满意这条忠犬不会像徐世绩那样养不熟,而且她连史书上的评价都不在乎,哪里会在意世人的议论?
  “你觉得朕很想从陈长生处知道些什么?”
  圣后娘娘淡然问道。
  说来很奇怪,哪怕当朝执政后,她也很少以朕自称,只有在周通面前如此。大臣们也习惯称她为圣后娘娘,只有周通坚持称她为陛下。
  周通说道:“陛下既然让他活到现在,那么是想让他说些什么。”
  世间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圣后娘娘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想知道一些事情。”
  周通低声说道:“不能用刑,或者……用死?”
  圣后娘娘闻言大笑,朗声说道:“我曾经问过莫雨一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也可以问你了。”
  周通说道:“请娘娘示下。”
  圣后娘娘说道:“你相信世上真的有人不怕死吗?”
  周通很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说道:“不信。”
  圣后娘娘微笑说道:“我以前也不信,但后来发现有人真的不怕死。”
  不等周通说话,她接着说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周通苦思不得其解,问道:“陈长生为何能不畏死?”
  “因为他是真人,是真心人,是真性情人。”
  圣后娘娘负手望向国教学院方向,还有个原因没有说明——那少年一直在与死亡相伴——她默然想着,如此真情真性且不怕死,如果陈长生能够活过二十岁,会不会真的成为第二个周独夫?


第241章 杂物间的大老鼠
  离开北新桥,黑犀牛拉着那辆车去了桔园。
  清吏司的下属叩开了桔园的大门。正准备休息莫雨看着站在堂间的周通,微微蹙眉说道:“你不用参加朝会,我可得早起。”
  周通看着墙上那幅传世的名画,说道:“先前我与陛下在北新桥。”
  这句话说的无头无尾,很是突然。
  莫雨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很害怕。”
  周通平静说道,苍白的脸上哪里有半分惧意,但不知为何,有阵法护持的桔园建筑本应温暖如春,现在又是春意,却忽然间寒冷了数分。
  莫雨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惨白的眼仁里布满了血丝,显得有些恐怖,问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周通看着她吃吃笑了起来,说道:“你难道不害怕?”
  莫雨面无表情说道:“我没时间陪大人您发疯。”
  周通敛了笑容,面无表情说道:“整个大陆都知道人类世界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那就是我大周的皇位。陛下就算想把皇位交还给陈氏皇族,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因为天海家到时候一定会被满门抄斩,虽然都说天海家不等于陛下,但陛下终究姓天海,她怎么忍心看到这幕画面?”
  莫雨蹙眉说道:“你也说了,整个大陆都知道这件事情。”
  周通说道:“所以陛下一直在犹豫,天海家认为她的犹豫是机会,在陈留王和诸郡里的那些王爷看来,这份犹豫是死亡的阴影,而之所以陛下会一直犹豫,还有一个原因,是离宫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莫雨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通面无表情说道:“我想说的是,教宗大人今夜终于正式表态,他不同意,国教不同意,那么陛下还会不会继续犹豫?”
  莫雨没有接话。
  大朝试后,很多人都知道了陈长生的师门来历,那是教宗大人亲口承认的——陈长生的老师正是前任国教学院院长,最坚定的保皇派,十余年前与皇族联手试图推翻圣后娘娘的统治。
  而今夜,教宗大人让陈长生当了国教学院的院长。
  这个决定表露的态度非常明确。
  如果圣后娘娘坚持让天海家继承国祚,教宗大人和离宫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站在她的一边,而会变成当年的国教学院。
  莫雨问道:“你觉得……娘娘已经下定决心?”
  周通沉默片刻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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