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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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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荒蛮而血腥的雪原里长大,知道死亡就应该是宁静的。
  微雨落在黄纸伞上,没有发出啪啪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在滋润。
  他撑着伞走进湖侧面的密林,然后向后方折转,没用多长时间人,便来到了围墙处。
  密林深处有道直通皇宫的门。
  这面围墙上有当年落落让下属开的一扇门。
  但两扇门他都没有走,因为他无法确定,皇宫里的人以及教宗师叔的人,会不会派人守在那些门后。
  他看了眼满是青苔的旧围墙,轻掠而过。
  经过今年春风秋雨的润泽,曾经被他和唐三十六洗劫一空的百草园,现在重新变得生机盎然,很多珍贵的药草与灵果,在圃间与枝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摘取,但他却是目不斜视,向着更深处走去。
  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皇宫。
  他要去确认徐有容是安全的。
  他要去见天海圣后,他要问她一些事情,他要问她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你是不是我的母亲,然后……然后就够了。
  他的怀里还有苏离留下的那封信,他的手腕上还有五颗天书碑化成的石珠,他还有周园。
  但他不准备在皇宫里做什么,真的已经够了。什么阴谋,什么大局,什么大义,什么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对他这个要死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有谁忍心还要求他在这种时候还要做什么呢?
  他只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然后安静地离去。
  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但离开的时候,谁都希望能够是清醒的。
  这句话很多人都说过,他也说过,那么就要做到。
  但他没能走进皇宫。
  因为在百草园深处的林子里,他看到了一幕曾经见过的画面。
  树林里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搁着一个铁铸的茶壶,壶畔放着两个茶杯,看杯中的茶色,今夜煮的应该是白茶。
  喝茶的人还是那位中年妇人。
  看着她平静的神情,陈长生有些意外。


第628章 母子(中)
  他和这位中年妇人相遇过多次,并不陌生。
  他曾经很多次想过她的身份,但怎样都找不到半点线索,感觉很是神秘,但必然是皇宫里的大人物。
  今夜京都风雨欲来,微雨已至,以这位中年妇人的身份地位,按道理来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陈长生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觉得落在脸上的微雨变得有些寒冷。
  或者,她是来杀自己的?
  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不然他会真的觉得有些难过。
  中年妇人手指轻点,像往常那样,示意他坐下,喝茶。
  陈长生松了口气。
  百草园里的这片树林对他来说有很大的意义,这是他在京都最能心意平静的地方。
  两年里,与这位中年妇人对坐饮茶的那些夜晚,是他在京都最能心意平静的辰光。
  如果中年妇人选择这片树林,这方喝茶的石桌来杀他,他会觉得很不愉快。
  他很喜欢这种静坐无言的感觉,很舒服,很自在,很容易让他想起西宁镇……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因为他现在不喜欢想起西宁镇。
  好吧,但旧庙后的那条溪水还是清澈的。
  他的眉渐渐舒展开来。
  ……
  ……
  看着他皱起眉头,看着他展开眉头,看着他眉间的青涩意味,才想起来,噢,还要再过些天,他才满十七岁,可那不是假的吗?不过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家伙,眼看着就要死了,还能停下脚步,在这林间桌旁端起那杯暖暖的白茶,还能走神去想别的事情。
  天海的唇角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翘起,便有一抹笑意被噙在了里面。
  如果这个年轻人真是自己的儿子,或者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不会太给我丢脸,这样当我看着你死去的时候,或者能够感受到更多想要感受的感受,从而在满天星空里找到隐匿的天道痕迹,最终获得真正的自由。
  天海的唇角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敛平,于是那抹笑意便不知去了何处。
  她静静看着陈长生,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陈长生醒过神来,有些微惊,却没有避开。
  不是他不想避,而是他避不开。
  无论是初入京都,还是现在,无论她要对他做些什么事情,他都没有办法反对。
  最开始的时候,他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有时候被她捉着下巴、轻抚脸颊的时候,更是有种羞辱感,但后来……可能是习惯了吧。
  指尖轻触,他的识海里隐约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爆破声,就像一个气泡被戳破了。
  夜风穿行在百草园里,带来那些药草灵果的香味,还有些只有她能闻到的味道。
  因为她的手指在刚才那一瞬,刺破了徐有容布下的圣光,她的神识带来了这道微风,风里有他的气息。
  她静静闭着眼睛,仔细地体会着那道气息,神情渐趋宁柔。
  那道气息果然如春风一般,令人沉醉,很难想象,如果完全释放出来,有谁能够抵抗得住这种诱惑。
  她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陈长生喝茶。
  陈长生一直把茶杯握在手里,啜了口,然后把茶杯放下。
  他看着中年妇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合上了嘴,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
  他停顿了会儿,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陈长生。”
  她静静看着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陈长生先是有些吃惊,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两年里遇见这么多次,以中年妇人深不可测的境界实力,自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来历。
  “既然您知道我是谁,那大概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他低头看着茶杯里淡若清水的茶汤,声音也清淡的变成了水一般,“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您是谁,或者正是因为这样,我总觉得有些不好对别人说的话,可以说给您听。”
  她静静看着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在陈长生看来,或者说他愿意把这当作一种鼓励。
  他想了想后说道:“我快死了。”
  然后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从出生之前开始说起,当然是天机老人推演计道的结果,然后讲到出生之后,那是余人师兄对他描述的画面,清溪以及那条黄金巨龙,接着讲到西宁镇旧庙的生活,又讲到来京都退婚以及随后发生的这些故事,直至说到现在。
  在西宁镇旧庙的时候,没有人与他说话,所以他也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情,来到京都后才变得好了很多,尤其是认识唐三十六之后,偶尔他也会展现自己唠叨的那一面,与徐有容在一起时,也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有今夜他说的话多。
  他把自己的一生梳理了一遍,然后碎碎念给她听。
  “魔君去了寒山,当时我就有所怀疑,不过没有证据,但现在的情形……很清楚,我知道师父是在利用我。”
  他最后说道:“但那个病我一直有,终究是命不好的问题,我能责怪谁去呢?”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喝一口茶,神情很是平静。
  仿佛西宁镇旧庙、黄金巨龙、圣光大陆、陈玄霸、周独夫、这些名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震撼。
  结束讲述后,陈长生有些嘴干,把杯中的残茶喝完后,才反应过她过于平静了些。
  这让他眼中的她变得更加神秘。
  “您……究竟是谁呢?”
  他看着她好奇地问道。
  百草园里很安静,一缕风都没有,自然没有风声,微雨忽然停了,自然也没有雨声。
  就连墙脚与草丛里昆虫的哀鸣都消失了。
  很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是谁?”
  陈长生吃惊异常,因为这句话是她说的。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三个字是从她的双唇里说出来的。
  他一直以为她不能说话。
  两年时间里,一直都是他在说话,她从来都一言不发。
  然而,原来她可以说话,她只是不想说话。
  她究竟是谁?
  震惊之余,陈长生忽然生出极强烈的警惕与不安。
  因为她站了起来。
  她忽然变得无比高大,就像是一座山川忽然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她缓缓把双手负到身后,袍袖轻拂,树林里便有大风起兮。
  她居高临下望着陈长生,神情漠然,树林里的温度便低了数分。
  夜风轻拂着她的脸,她的双眉向着鬓间延展,如同将飞的剑,更像是待振的双翼。
  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湛然有神,仿佛有星辰在其间。
  那张普通的容颜,在数息之间,便变成了人们能够想象出来的最美丽的脸。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无比强大。
  她是谁?
  她当然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天海圣后。
  百草园的树林变得更加安静。
  陈长生拿着茶杯,震惊的忘记了放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醒过神来,把茶杯搁到桌上。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看着茶杯说了声:“您好。”
  很简单的两个字,应该有的礼数,但最不应该出现在他与她之间。
  他的声音很平静,情绪则是难以想象的复杂。
  同时,他顺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徐有容进周园的时候,也曾经易容过,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事后她说那是青矅十三司的一种秘法。但他通读道藏,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时候他自然知道,徐有容易容与圣后的手段都是一样的,或者是因为凤凰能够自由化形的缘故?
  “难道你不应该叫我一声母亲吗?”天海圣后看着他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淡漠,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情绪。
  陈长生抬起头来,望向这个美丽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女人,心想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被师父在溪边拣回西宁镇旧庙后的这些年里,他当然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一直没有答案。
  直到去年那个流言开始在京都传播之后,他才开始再一次正视这个问题,然后前段时间在寒山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实。
  无论流言之前还是之后,他也都偶尔有想过,如果相遇……那会是怎样的场景,自己应该做怎样的事情,哪怕先前从国教学院小楼窗口跳出去,决意去皇宫直面她的时候,他也还在想这些问题。
  然而真正的相遇之后,他才发现所有的准备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身体有些冰冷。
  他看着她漠然无情的美丽脸庞,找不到哪怕一丝他曾经试图想要拥有的感觉,比如温暖。
  天海圣后感知到了他的心情变化,挑眉道:“没用的东西,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眉如剑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飞上夜空。
  再加上她眉眼间的漠然,于是给人的感觉愈发寒冷。
  陈长生有些生气,鼻息微粗说道:“我刚才去杀周通了。”
  这句话出现在此时,显得有些突兀,有些莫名其妙。
  天海圣后说道:“想要证明自己有点用?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找我要几颗糖吃?”
  陈长生心想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我有勇气去杀周通,就有勇气面对你。
  哪怕我们是母子,哪怕你是一个冷酷到会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母亲。


第629章 母子(下)
  “周通就是一条狗,一个奴才。”
  天海圣后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而你是我的儿子,哪怕你就要死了,哪怕你就要死在我的手里,哪怕你只能再活一天时间,但只要你活着,你就要把他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如果你连这种认知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儿子?”
  陈长生记起在车里陈留王说过近乎完全相同的话。他没有因此而感慨些什么,只是觉得这话有些怪异,不符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既然你要冷血无情地杀死我,为何还要理会我有是不是有资格做你的儿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再次沉默。
  天海圣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两年前,这样的场景便曾经发生过,他很抵触,很难才习惯,现在他有些恶心。那种宠溺怜爱的眼神是给谁看的?这种亲近的爱抚又是为何出现?这是虚伪还是自我的精神慰藉?还是说你只是想借此抚平道心,以确保在杀死自己的儿子之后,心境不会受到影响?
  陈长生感觉就像有毒蛇在自己的脸上缓慢地游过,那种极端厌憎的感觉,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他想要避开,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他想要取出怀中那封苏离留下的信,却连指尖都动不了。
  “你想杀我?”天海圣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感知到了陈长生的心意,她却没有因此而愤怒,如星辰般的眼眸里却多一抹笑意。
  那是一种代表赞赏的笑意,似乎她很欣慰于陈长生对自己的母亲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陈长生只是想要离开,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误会了些什么,却不明白她误会之后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天道轮回、天理伦常都是假的,母子相残,父子相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我也很想杀死你,所以你想杀我,我并不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相反,你能无视那些虚伪的、无趣的道德法理,对我生出杀心,才说明你真的有资格做我的儿子。”
  天海圣后看着他说道。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问道:“您……真的要杀我吗?”
  天海圣后说道:“我说过,那些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杀你?”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问道:“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呢?”
  天海圣后望向皇宫,安静了很长时间。
  她这时候身在百草园。
  皇宫与百草园,是她生活了无数时间的地方。
  很多年前,她在皇宫里看到了一匹难以驯服的龙马,太宗陛下问大家,怎样才能让这匹龙马听话。
  她自告奋勇上前,然后……她便被逐去了百草园。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宗皇帝当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厌恶。
  在百草园里,她过着谁都无法想象的苦日子,她的族人在那段日子里更是苦不堪言。就在她以为自己将会就此沉沦的时候,先帝没有忘记她,悄悄来到了这里。然后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太宗皇帝对自己如此鄙夷、厌恶……那么说明自己身上一定有让对方感到不安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是力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潜质,是世间罕见的真凤血脉,是天道隐隐显示出来的预兆?
  如果要说对天道的理解,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深刻的了。但即便是她,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疲惫的情绪,是的,不是惘然,不是困惑,而疲惫,因为要抵达彼岸,进入真正的自由世界,需要太过漫长的岁月。
  她望向陈长生准备说些什么,发现陈长生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同时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出现在他的眼角——他的伤势在这一刻终于暴发了。蕴藏着神魂或者说圣光或者说生命力量的血液,冲破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在他的腑脏之间不停地渗透着、流淌着,身体表面的圣光,已经无法完全遮掩住那种味道,初秋的夜林里,忽然传出无数昆虫的鸣叫。
  天海圣后静静看着他,显得格外冷酷。
  “如此浓郁的生命气息,闻着确实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
  这说得是先前她撷取了陈长生体内的一缕气息,之后得出的结论。
  “当年的那些遗族原来真的去了圣光大陆,难怪以太宗皇帝的本事,花了两百年时间也一直没有找到。”
  陈长生这时候特别难受,身体里仿佛有数万把小刀正在刮弄着自己的骨头,但听着这话,注意力依然被分了些许。
  他知道她这时候说的对象是谁。
  所谓遗族,指的是当年百草园之变后,从京都逃走的陈氏皇族的一部分,那部分陈氏皇族或者是太子的家人,或者是亲近太子的皇族中人,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陈玄霸的家人,据道藏上的记载,这部分陈氏皇族不下千人,而且都极具才干,极具天赋。
  天机老人说他的身体里蕴藏着无数圣光,必然与圣光大陆有关系,师兄说自己是在溪边被拣到的,而那条小溪是从云墓里流出来的,徐有容曾经说过,云墓里的那座孤峰,就有可能是通往圣光大陆的道路……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这件事情的原初本貌便已经渐渐呈现。
  自己果然是陈氏皇族重新夺回皇位的希望,或者说手段。
  天海圣后感受着秋林间越来越浓的那种味道,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眼瞳最深处那颗明亮的星辰微微摇撼,光线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同时她的脸上流露出冷酷、厌憎等并不截然相反、却很不应该同时出现的情绪。
  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情绪尽数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平静与漠然。
  她轻拂衣袖,一道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威压,顿时笼罩了整片秋林,数道清光自袖间洒出,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那道足以令世间所有生灵痴迷渴望以至疯狂的气息,在这数道清光的隔绝下,暂时消失了。
  百草园里那些正在拼命叫唤着的昆虫,有些茫然地渐渐停止了鸣叫,秋林再次归于安静。
  天海圣后看着陈长生的神情,微嘲说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的了吧?”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困难地抬起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右手,握着已经被喝空的茶杯,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些人。”
  这里说的那些人指的自然是隐藏在夜色后方的遗族,那些离开这个大陆已经很多年的陈氏皇族后人。
  “有些人不需要见,也能知道他们有多么的卑鄙下作无耻,因为他们的血脉就是臭的。”
  天海圣后负着双手望向夜空下遥远的东方,毫无情绪说道:“父亲杀死自己的儿子,弟弟杀死自己的兄长,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家族里发生过太多次,我还记得当年太宗当朝的时候,太子承乾被处死,魏王泰进宫去看太宗皇帝,一见面便扑进了太宗皇帝的怀里,哭喊着说,我从今天起才算得上是陛下您真正的儿子,我有一个儿子,等我死的时候,一定会为陛下杀了,然后传给您喜欢的晋王。”
  说到这里,她转身看着陈长生,说道:“听着这番话,你觉得如何?”
  陈长生的身体还在颤抖着,因为痛楚,也因为情绪,说道:“我觉得……很恶心,也很寒冷。”
  天海圣后似笑非笑说道:“当时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与你有相同的感受,然而……我们的太宗皇帝陛下却似乎并不这样想,他觉得很欣慰,还说人谁不爱其子,朕看见魏王如此,很是怜惜他。”
  陈长生心想太宗皇帝被称作千古明君,何至于被这等幼稚荒谬的言语所骗?
  “太宗皇帝当然不会被骗,只不过他是真的很欣赏魏王的无耻——才把自己的兄长杀死,便恨不得钻进父亲的怀里去吮他的奶子,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都说子肖其父,太宗皇帝当年也这样做过,难道他还好意思批评魏王什么?”
  天海圣后的言语在提到太宗皇帝时,变得有些刻薄,甚至有些粗俗。
  陈长生抬头望向她,说道:“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先前您以为我想杀你的时候,觉得很欣慰,就是相同的道理?”
  天海圣后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陈氏皇族无论是太宗一系还是那些遗族,都是些虚伪恶心的东西。”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陈氏的血液,所以我也必然是虚伪恶心的?”
  天海圣后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的意思。”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终究,您只是想要杀我,为此找些理由或者借口罢了。”
  天海圣后看着他微讽说道:“我要杀人,何时还需要理由或借口?”
  陈长生说道:“但我毕竟是不同的。”
  天海圣后挑眉道:“你的不同在何处?”
  陈长生说道:“我毕竟是你的儿子,如果你像太宗皇帝一样,在意后世的史书上会如何写,那么你总要做出一些解释。”
  天海圣后说道:“我一个女子坐上皇位,就没有奢想过后世能有什么好评价,你看我可像会在乎议论的人?”
  陈长生想着她登基后处理朝政的冷酷手段,确实如此,但是,还有些别的问题是需要解决的。
  他说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做出解释,就算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也总要说服自己。”
  天海圣后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也许是这样的。”
  陈长生说道:“既然已经说完了,那您还等什么呢?杀了我,或者吃了我,完成逆天改命,圆满所有的因果,助您千秋万代。”
  天海圣后说道:“有道理,你本来就是我肚子里落下来的一块肉,我再把你吃进肚子里,这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


第630章 第二只松鼠
  夜林寂静无语,寒蝉噤声,秋虫不鸣。
  石桌上茶已凉,灯已残。
  忽然间,树林里某处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二人望了过去,只见一只松鼠在一棵树上高速跑过。
  那只松鼠很肥,毛茸茸的尾巴拖出了一道灰影,看着很可爱。
  看着这幕画面,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甚至是可能比死亡更凄惨的结局,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天海圣后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松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挥了挥衣袖,仿佛要拂走一些自己不喜欢的情绪。
  那只可爱的松鼠正从一株树往另一株树上跳去,便在半空里变成了一片血花。
  陈长生怔住了,有些难过问道:“为什么?”
  天海圣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回答他的是初秋夜林里陆续响起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沉闷,噗噗作响,就像是装满了酒的皮囊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的压力,就这样忽然裂开。
  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棵树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胸腹处已经瘪了下去,仿佛受到了某种恐怖力量地直接碾压,他的眼鼻口耳里不停地喷着血,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便倒了下来。
  陈长生认识他,他是教枢处三位红衣主教之一。
  他是来找陈长生的,或者说是按照离宫的命令前来保护陈长生的。
  现在他就这样在陈长生的眼前死去。
  那些沉闷的声音继续响着,初秋的夜林里,或者在树上或者在满地落叶里,暴出了十余处血花。
  每处血花便代表着有一名国教的高手暴体而死。
  更远处的夜色里,有些没有被波及的国教高手纷纷被迫现出身来,四散逃逸,但他们又如何能够快过夜林里穿行的风?
  看着眼前这幕恐怖甚至近乎诡异的画面,陈长生身心俱寒。
  这些正在死去的人们,在世间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在天海圣后的面前,却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
  天海圣后的双手已经重新负到了身后,双袖拂出的风还在林间穿行。
  无情地杀戮还在继续,不时有人死去,惨状难以形容。
  陈长生喊道够了。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大,然而她却像是没有听见。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血,然而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数十具不复完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夜林里。
  天海圣后面无表情看着夜色,再次举起右手。
  夜色里忽然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有个人从夜色里被逼了出来。
  从夜色里出来的人是刘青,他手里的剑已经弯折变形,衣服上到处都是裂口,鲜血不停地淌流着。
  他跪在落叶之间,看着陈长生身后的天海圣后,眼睛是满是震撼与敬畏,但没有恐惧。
  苏离和那位神秘的刺客都离开了这片大陆,在寒山时便已经修至聚星巅峰的他,毫无疑问是现在世上最强大的刺客。但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天海圣后,甚至就连隐匿在夜色里的秘术也被她一眼看穿,简直就像个笑话。
  在寒山遇到魔君之后,他便已经非常清楚自己与那些真正的神圣领域强者之间的差距,明白当年非要苏离带着自己这些人进京都杀圣后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但他还是来了京都。
  因为他是刺客,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刺客总是会死的,能够死在一场对大陆最强者的刺杀里,他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甚至他觉得很兴奋,无论苏离还是大姐都没有与天海真正交手过,他虽然毫无意外地败了,但他毕竟尝试过,而且……天海真的这么强!
  看着石桌旁的天海圣后,刘青的气息有些急,眼睛很亮,似有些兴奋。
  天海圣后微微挑眉。
  她知道刘青是天机阁的人,原本看在与天机老人的面子上不准备杀他,但现在她准备杀掉他,因为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
  不知道是因为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是因为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连心的感应,听着桌旁的落叶被靴底轻踩发出的一声碎响,看着她挑起的眉,陈长生便知道她准备杀死刘青,就像先前冷酷地杀死那些离宫教士一样。
  刘青在浔阳城里救过苏离,在寒山上帮过他,陈长生当然不想他死,所以他很着急,尤其是听到围墙外隐隐响起蹄声,猜到应该是国教骑兵听着动静,正在向这边赶来之后。如果他不能阻止她继续杀人,那么今夜的国教学院和百草园极有可能变成一座恐怖的墓地。
  但他现在不能动,只有颈部以上能做很微小的动作,只能再次尝试用语言来说服她。他看着天海圣后请求道:“请放过他们,他们都是些低阶的骑兵,和这种大事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何必杀他。”
  天海圣后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陈长生沉默片刻,说道:“毕竟是你生了我,但你没有养我长大,我也不要求别的,就求你这么一件事情。”
  天海圣后的双眉再次挑了起来,似有些嘲弄的意味。
  陈长生就当没有看见她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何必要杀这么多人呢?你杀了我不就够了吗?”
  天海圣后收回视线,望向落叶间的一蓬血迹,那处血迹不是离宫教士留下的,而是那只有着蓬松尾巴的松鼠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蓬血迹,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院墙外的骑兵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够听到国教学院里也乱了起来,陈长生甚至听到了唐三十六的喊声。
  时间依然在流逝,他越来越紧张。
  忽然间,天海圣手伸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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