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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老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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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负气来到了“疑神峰”后,这些惊惧。畏忌,她——都克服了。──是克服了,但并不代表她不怕。

怕还是怕的。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跟她在一道。服侍她的,不管张切切、何文田、李菩青、言宁宁、社小月、梁恋值……

全都是女的,不是女儿身的。只一两人,其中最“强悍”。“吃重”的,当然就是铁布衫。

但这当然是不足够的。

铁布衫很彪悍。粗豪,但却是个鲁男子,漠漠荒山,漫漫长夜,崎梦还是需要个伴儿。

她又一向不信任男性部属,所以,她的亲信,大都是女的。

除了铁布衫和其他一二位特殊的例外——例如铁布衫,曾深受她的恩情,她相信他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人很奇怪。有些男人和女人,常常都可以做出对不起他人和伴侣的事来,可是别人总是可以厚有她(他),为他们解说、澄清,但却是有的人,只要不意犯上一点小过,马上就让人围剿、鞭挞、一点宽恕的机会也不予。

真是同人不同命。

像这样“陪她一段荒山路”的“密友”,孙绮梦姑娘当然是找到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

五裂神君是一个。

独孤一昧也是其中一个。

绮梦不寂寞。

她本来就是个“奇女子”。

——“奇女子”有时候意谓:她是个为所欲为。敢作敢为、不顾碍世俗旁人指撷议论的女子!

就是因为她是这般女子,这次,她才率同她的亲信。手下,在“疑神峰”顶“崎梦客栈”中,等那负心郎来:

她要大义灭亲!

可是,没料到的是:

她要打“大老虎”还没打着,却先遇上了比老虎还难以应对的事物。

鬼!

绮梦本来怕鬼。

──却教她偏遇上了鬼!

鬼是什么?

谁也说不分明,讲不清楚。

人各执一辞,谁都没真的见过鬼,见过的下一定是真鬼,真的见过鬼的不一定让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说假鬼编鬼话的满街都是,而且真遇鬼的说不定早也成鬼了。

大家都只肯定:

鬼不是人。

——但连这一点,也大有质疑处。

鬼真的不是人吗?

那么,酒鬼呢?色鬼呢?衰鬼呢?老鬼小鬼?好鬼恶鬼呢?

有时候,人比鬼还鬼。

那么,人为什么要怕鬼呢?

也许,人之所以怕鬼,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鬼”。

人对他自己不清楚的事物总是感到惧畏的。

只不过,人更不了解的是“人”:

为什么人不怕人?

其实,人最应该恐惧的,应说是人才对。

绮梦本来怕的是鬼。她才不怕人。她一向很有人缘。她当然不想有鬼缘。

——但她近年来已不怎么害怕了。

大概,是“见多了不以为怪”之故吧。

——她倒不是见多了鬼,而是在“疑神峰”的“猛鬼庙”这一带,那么荒凉,那样恐怖,她虽然不是常与鬼为伴,但常处于这般幽异诡秘的气氛下,胆子自然也大得多毕竟,胆量是可以训练的。

但换句话说,像吴铁翼这种“大老虎”,一生只噬人不吐骨头,没料这一次却自动往一个他一直以为只听从他的话、不会背叛他、没有威胁性、但可以尽情泄欲的女人的“陷阶”

里跳,对他而言,最可怖的,还是人,而不是鬼吧?

他一生都很有女人运,所以,就算“蛇蝎夫人”与他异离了,但都并不憎恨他;他在逃亡的时候,最不顾一切收留他的,还是那些曾与他有一夕情缘的女子;连他的唯一女儿离离(生母已逝),都尽力维护他,——若不是她舍身相护,他早已给追命、冷血等人逮捕了。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若他真的到此荒山来,绮梦和她的手足们则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放过他!

二、露相的真人

假如吴铁翼如常上来“疑神峰”,入宿“绮梦客栈”,那么,按照常规:一,他一定会跟两三名亲信一道来。

这两三名亲信,都是武功高强:忠心精悍的好手,其中包括了她们只知来其人而未睹其貌的土飞,和杀手无情、稍有得咎于他的人无不给他杀得家破人亡的朱杀家,与毁坏力特强、破坏力更大的唐化,及稳打稳扎、深藏不露的庄怀飞,以及一直常追随身边的呼延五十。呼年也、“风雨雷电”,还有一直跟在吴铁翼身边女扮男妆但任椎都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的“无惧”汪思、常常追随吴铁翼身后老爱男扮女装但总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男子汉的“大畏”高怕飞。

不过,很少说一次过十人都来齐,总是三四人不等,若进入“绮梦客栈”密议之后,吴铁翼总是会在议后找绮梦温存一番。

有时候,绮梦也会拒绝他。

他也并不介怀。

不过,他总是在会议过后,才跟绮梦调情。

绮梦的计划是:

先把吴铁翼和他的手下分开来,再行逐个击杀。

吴铁翼须活抓。

他下来向绮梦挑引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

他们本来想下毒。

可是,如果唐化在,谁也毒不倒他。

此外,汪思善于解毒,高怕飞则根本毒不倒。

他们只有狙袭。

——先行制住吴铁翼,万一制不住他的手下时,也可以拿他以作要胁。

计算既定,由于听说吴铁翼大约会在八月中秋前后会来,那也就是她们下手的时候。所以,这行动就叫做:

“猿猴月”。

她们连“行动”的细节都准备好了:

就算吴铁翼带来的是三个最难惹。武功最高的人物,即是:唐化、王飞。朱杀家吧!

她们也早已分配好“猿猴月行动”:先由美丽的言宁宁露惑朱杀家。

朱杀家一向色迷迷的,看到言宁宁。李青育她们就像苍蝇遇着了蜜佰似的,那还是指他的眼色,至于他的神情,绝对比苍蝇蝇不如,像一只给老鼠胶粘着的蟑螂还差不多。

她们打算在朱杀家色授魂销之际,叫李青菩一齐施展浑身解数,在他以为色从天降之时,将之夹杀。

铁布衫则对付唐化。

因为他不怕毒。

也不畏暗器。

他是铁布衫。

另外,何文田和张切切替铁布衫掠阵:

总之,一定不放过“破烂王”唐化。

至于王飞,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会比吴铁翼先来:有时一天,有时几个时辰,他要是来了,自然会在房间里活动,她们早就在房里布下陷饼。伏下暗器,只要王飞一到,一进入六号房,就必定先行中伏。

一旦中伏。中了陷饼和暗器,余事就由胡氏姊妹来料理。

主角还是“大老虎”吴铁翼。

绮梦当然要亲自收拾他。

她当然还需要一个好帮手:

她选择了独孤一味。

——因为五裂神君要比独狐一味更善妒。

那不行。她还要色诱吴铁翼,让他放松戒备,她才能暗算得手。陈觅欢太冲动,太招摇,怕他沉不住气,独孤一味也深爱她,但对她的话莫不唯命是从,她决定选择了“白蝙蝠”来助她一臂。

独孤一味跟五裂神君,本来就是一对话宝,譬如五裂神君喜欢养羊骑龙,但独孤一味就喜欢独沽一味:养狗!

独孤一味战力奇强,轻功高绝,有他襄助,可保不失——万一有失,以他轻功,也一定能救绮梦脱离险境。

像绮梦这样聪明的姑娘,自然懂得先立于不败之境,再从中去制胜。报复、雪恨的!

她们就这样周密的计划好了:

她们正准备迎接一个月明风高伏杀夜。

她们本来就对朱杀家,唐化这些人极为反感:朱杀家妄造杀孽,跟在朱励身边不知道害了多少良民,侵夺了多少财物;至于唐化,这人破坏力大,是蜀中唐门中的败类,他恨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杀一家人、全村人,乃至整个城镇的人。朱杀家杀人还为嗜好,但仍自知残暴;唐化则不。

他杀人,还振振有词,毫无愧咎,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至于吴铁翼,本来就是贪污敛财,杀人放火的巨恶大憋,这只大老虎不打,还打哪只小耗子去?

于是,她们齐心合力,要干这件事。

办好这件事!

这次一场义正理足、俯仰无愧的出卖和伏袭!

她们大约在初一定汁,初三,一切布署已大致底定。

到了初四,独孤一味也受邀参与了她们的计划,他当然乐意去助椅梦一把,但也提到了一件他引为隐忧的是:

他打听到五裂神君这一次将提早上疑神峰来。

陈觅欢之所以会提早上来(本来每人主管疑神峰三年。现在离“交接”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大概是忍无可忍了,要跟独孤一味摊牌,说定如何瓜分。甚至独占“野金镇”、“猛鬼庙”的地盘──当然,更重要的是绮梦姑娘。

五裂神君一向都比独孤一味沉不住气。

陈觅欢一向是那种:喜欢做大事,讨厌干小事,但偏偏又是那种大事干不成,小事不屑做,幻想一夕网一年吃不完的鱼,偏偏又不肯出海:期望一朝登峰造极,偏偏却连步也不肯移的人。哪门热,他就赶哪门。有的时候,他听说王小石喜欢收集石头,江猢上兴起一阵奇石)水晶热,他也去搜寻奇石晶花,不过,他千辛万苦技寻得来的,也不顾恤。把玩,一抛就丢到角落,任其发霉、生苔。封尘不理。有段时候,他沉迷于赌,赌得昏天黑地、日月元光的,不但倾家荡产,连“四分半坛”也几乎押出去了,要不是“四分半坛”的两大领导人:陈开心。陈放心,为他赎身,他几乎就“流连赌坊”中卖了身,当成护院。打手,小头目,永不翻身。

他就是沉不住气,不肯拓荒,偏想当园主;不愿卖力,又想撷月亮。熬他受不了,熬他忍不了,连闷声苦干他也坐不下,挤倒是他不怕,所以在练武一节上,有一得之长,武林中对他那神秘诡异的武功,倒无有不头大的。

除了一样。

他们是每三年换一次“班”。从孙绮梦十九岁出门,入江湖,到现在,总共是换了四班。有一次,到五裂神君跟崎梦在一块儿的时候,陈觅欢在每次跟绮梦行房之后,都着人送结独孤一味一只羊。

一只小羔羊。

独孤一味接到小羊,羊耳上粘着一张纸条,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写着。

我们又花开富贵了一次

有时候,还写着:

我们又贡上开花了一次

有的时候,更过份的是:

我令她又罗刹鬼叫了三四次,如何?

写得何得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在独孤一味看字条的时候,怀里的羊,偏又“哗——”

的叫了一声。

气得他终于沉不住气。

第一次──他比五裂神君火躁。毛躁。暴躁、忍不下这口气!

他毁约上山。

上山找陈觅欢决斗。

这一场打得山上飞砂走石。日月无光。

但是,到底还是让绮梦调解开来了。

绮梦调解的说法是:

“你们谁打赢了又怎样?你要是打垮了五裂神君,‘四分半坛,要是派‘四白神君’詹解愁来接替,岂不更仇深似海,你若是杀了独孤一味,‘太平门’中的总舵主梁密佐过来取而代之,岂不更糟糕透了?既然谁死了都没好处,至少你们两人还可以相处一道,还是曾经是相交莫逆,何不再容忍对方一些时日?”

本来,那一战,五裂神君和独孤一味打得正是灿烂。

他们已打出了浑身解数。

打到后来,独孤一味以长发为鞭,卷天匝地的挥打向五裂神君,五裂神君也愈战愈勇,烟囱般大的鼻子,也用作武器,就似犀牛的独角一样,冲向敌手,攻向神君,一付不惜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样子。

他们正打得难舍难分,连同他们的“手下”,不,“宠物”,即是那条五裂神君豢养的“猪龙”(猪样的“龙”)和那群小羊,也跟独孤一味调训的五只狼犬。猎犬、斗犬、牧羊犬和硬犬一起大打出手,互相嘶咬,真是山摇地动,不可开交。

人家是真人不露相,他们这两大高手打起来,可是露相的真人真面目,还把对于的衫袍撕得个几乎三点尽露。

由为独孤一味更讨厌的是“四白神君”。詹解愁欠了他很多情,都没还,但詹四白却只记得对方欠他的少许银子。

──“少许”就是一两四分。

五裂神君则更不想”飞禽走兽”梁密佐来跟他“争位”——因为梁密佐长相颇佳——一旦处身于“绮梦客栈”温柔窝里,孙绮梦岂还会属于他!

因孙绮梦一句话,五裂神君白煽蝎,暂时住手,一时停打。

因为打了没好处。

住了手之后的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眼睛瞪鼻子,鼻子对眼眶的互相死盯着,一个问:

“那我们该干什么?”

另一个说:“我跟他这种人已无话可说了!”

“有。”

孙绮梦盈盈笑道:“你们毕竟已多时未遇,而今相逢。不打不相重,何不招呼一声,‘好久不见’?”

嘿。

嘿嘿。

──这就是他俩的招呼。

从鼻孔。

自牙缝。

三、魔鬼的唾涎

不过,隐忧还是在初四那天传来:

五裂神君正率同他那一只怪脸猪龙,和一群噪吵不休的羔羊,一路从老豆坑。古岩关,疑神峰直扑上来了!

——比原订“交接”的期限提早了三个月,不知何故?

莫非,上一次是独孤一味恶意寻衅,这一回五裂神君想想不甘心,故意也上来寻仇搞事不成!

由于五裂神君一旦出动,“一家大小”,浩浩荡荡,一下子,就传到独孤一味耳中去了——“太平门”梁家有的是耳目,要不然,怎么可以曾发动手弟力抗“惊怖大将军”,又曾经受到称霸江湖的朱励父子之器重?

独孤一味把这“忧虑”告诉了绮梦。

绮梦不大顾虑这个。

她认为这事她还可以“应付”。

——对她自己的魅力,她一向很自信;对五裂神君的痴心,也很有信心。

必要时,她再去“拆解”一次。

最好,五裂神君能先吴铁翼而至,正好跟独孤一味三人合力一齐打“大老虎”,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所以,她对五裂神君忽尔直扑古宕关一事,并不十分重视。

反而初五晚上发生的事,却令她惊疑。

初五那天晚上,她。独孤一味。杜小月(还在惊惧中)、何文田、张切切、胡骄。胡娇。言宁宁。李青青、铁布衫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人没有事。

水有。

出事在井水。

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他们唯一的水源,是井水。

那儿有两口井。

河在野金镇那儿,上游淤泥塞窒,加上可能因为地壳变动,加上朱刚曾召大量战俘奴隶挖掘开矿,后又忽舍弃废置不理,已半涸半干。而且在河床还积聚了些闪出零碎黑光的鳞片,不知是什么东西,听说毒性很强,一点粘手的的液体,野兽舔了,就给毒得青脸撩牙,毛都脱光了,不几日口吐白沫而殁。

这一带人家盛传是“魔鬼的唾涎”。

很可怕。

不过,初五的晚上,打上来的水,倒没有毒。

绮梦倒不怕有毒。

在野地里荒山上求存,绮梦一向很审慎小心。

她带来的几位女侍,几乎除了孙摇红之外.已囊括了“山东神枪会”所有年轻一代的外姓女子高手。

其中杜小月是最能识别毒性的。

何文田则善于下药。

她最拿手下的是迷药。

别忘了,她姓何,她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下三滥”何家的出色子弟。

杜小月和何文田是孙绮梦手上,一辨毒一施迷药两大爱将。

可惜何文田下毒的本领还及不上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第一流的水准,要不然,她准吩咐何文田在吴铁翼的“猿猴月”之会中下毒把他们——毒倒了事。

近日杜小月虽心情大受打击,情绪低落,但对职分内的事,还是小心翼翼的:所以绮梦倒还不怕井水里让人下毒。

但井里不是有毒。

井里有的是水。

水没有毒。

水有血。

血水!

水里有大量的血!

由于发现的时候是在晚上,初还不觉,只以为井水变成黑色。

后来才知道是血。

——哪来那么大量的血!?

谁的血?

大家正惊疑不定。

点算人数,“绮梦客栈”里的大将,一个也没少,这才算放了点心。

——到底这是人血?还是兽血?注入井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初六那天,没有事。

但到初七,又不宁静了。

“绮梦客栈”忽然在一夕问,鸡犬不留。

“绮梦客栈”坐落荒山野岭,积谷防饥,未雨绸缨,他们自是豢养了不少鸡鸡鸭鸭,连鹅在内有五六十只,加上猫。兔子、野鸡、山羌和鹿,至少上百口。

但忽然间,全死了。

最可怕的,不是鸡不留,而是犬也不留。

除了绮梦本身也养了三条恶犬之外,还有独孤一味的五头战斗力甚高、警党性甚强。一般武林人尚非其甚所敌的灵犬。

那五头狗,两头死了。

一头中毒,口吐白沫而死。

一头的头骨结击个粉碎。

另外的三头,却失踪了。

更可怖的是,那些极其机敏,凶悍、素受训练的狗,在出事之际,吠也没吠过一声,咆哮也没咆哮过一响。

——也就是说。在出事的时候,那些一向忠心护主的犬只,居然没有发声通知主人:独孤一味。

这让独孤一味抓破了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的爱犬死了,他很悲痛。

他指天大骂,“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老是在背里下手,我操你妈的!有种滚出来跟你老祖较量较量!”

他对着黑突突的夜骂了个半天,唾了一口,又恨恨的骂。

“你没种!你公报私仇!你暗里下毒手!你姓陈的害了我的狗,你老祖我有一日一定煮了你的猪!咱们等着瞧!”

敢情,他认定杀他狗的人必定就是五裂神君。

他一向只承认五裂神君胯下座骑,只是一只大猪,而不是龙。

“龙!?”他曾不屑地呸了一声,“它也配骑龙!?”

“那分明是一头猪!”

他宣称。

也因为这个宣称,所以他跟五裂神君结仇更深了。

在独孤一味面对整个荒山破口大骂,震得群山响应之际,绮梦固然有她的一套想法,很有点耽心,但令人费解的是,李育菩和壮小月,也在看着独孤一味的背影,神情有点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而远处阴影中还有一个躬背的彪型大汉,在看着独孤一味指天骂地,神情暧昧。

这还只是初七。

未到初八。

四、月下飞尸

不过初八无事。

平安无事。

有事在初九。

初九那天晚上,月亮己渐圆,而且很亮。

亮得发青。

苍苍莽莽。

李青青和言宁宁这两个女子,都很有诗意。

她们真的是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们喜欢在月下谈诗。吟诗。赋诗。论诗。

结果,她们就真的见到了尸。

飞尸。

──月下飞尸。

月下飞尸就是在月光底下飞行中的尸体。

是尸体。

一点也不错。真的是尸体。

──具活脱脱的、脱得赤溜溜的,在月亮下平平飞过,犹如舟子在平镜无波的水上滑行般的尸体。

是一具女尸。

──一具细致的、标致的。美丽得相当翼骨的女尸!

是言宁宁和李青青亲眼看见了!

吓坏了。

──几乎也同时吓死了!

她们本来在月下赋诗,没想到,却真的看到了飞行的女尸!

吓得她们在跟孙绮梦报告的时候,也几乎齿咬到了舌,唇夹着了舌,一句话吓得分裂成七八句说,说完了之后一直在喘大气,喘完了之后才说第二句。

相比之下,言宁宁还算比较镇静一些。

但最镇定的还不是她。

也不是其他听了小声叫细声嚷抓紧了拳头捂在唇上的杜小月。张切切她们。

甚至也不是一向丑得好像已失去了表情的铁布衫。

而是绮梦。

──向怕鬼的孙绮梦。

“你们真的看到飞尸?”

“是的。”

“是女飞尸?”

“是。”

“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她全身都没穿衣服。”

——在没穿衣服的情形下,自然壁垒分明,不,男女分明,不但活人如此,连鬼都一样。

(但“鬼”真的似人一样也分男女么?)

“她……有什么特征?”

“她的头发很黑,”李青青说,“也很长……”

“有多长?”

“很长很长——如果拉直,一定长过她的身子,她的身体本来就很长,如果站起来,恐怕要比切切还高。”

“喂!”

这一声是张切切啐叱的。

“还有什么特征?”

“她的皮肤很白,手啊,臂啊,腿啊,胸啊,……都很白!”这次是言宁宁答。

“有多白?”

“比月色还白。”

“月色?”

绮梦似乎对这比喻太含混不大满意,言宁宁只好补充:“要比小月还白些。”

小月在这里是最白皙的姑娘了。

这个比喻,却又犯了杜小月的忌讳,大家都发现小月又开始往铁布衫身后瑟缩着。

绮梦马上皱了皱眉,转移了话题:“她的样貌如何?”

“看不到。”

“看不清楚。”

言宁宁和李青青都是这般回答。

“为什么?不是月亮很亮,肤色很白吗?”

“我们只看到月光和白肤,”李青青说,“就是因为头发太黑,太长了,把脸都覆盖往了,只知道她的腰腿又细又长,而露出来的五官脸形,轮廓很美。”

“不算是很美,”言宁宁纠正了李青青的看法,“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未免大露棱骨了一些。”

“我认为很美,”李青青不服气,“女人五官要长得有个性才美。”

“我觉得女人最重要的是长得均匀柔美,”言宁宁也坚持己见,”太粗豪的女人怎美得下?”

绮梦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省道:“我们现在在讨论飞尸。”

两人都低下了头,看样子,对这尸体到底美不美,就像她俩平素争词论诗一样,会找个私底下无人的地方再争辩下去无疑。

“那你们怎么知道,”绮梦终于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是一具死尸?”

“她是。”

两人对这问题,显得异口同声,很一致。

“因为她七孔流血。”

“因为她直挺挺的,死人才会那么僵硬。”

“七孔?”绮梦奇道,“她头发那么长,不是应该至少遮掩掉两三孔吗?”

“对的对的,”言宁宁连忙补正:“大概是耳孔。眼眶我就看不到……不,至少,看不清楚。”

“你们是说她平平的往前飞?”

“不是往前。”李育青用手掌迸伸往平空一捺,道,“而是打横,横得可以看到她大腿尽头有一同血痣。”

绮梦听了,忍不住皱眉,“你们肯定那不是一种诡怪的轻功吗?”

两人一时答不出话来,终于你望我,我望你,好半晌才由言宁宁发话:“我们辰州言家的人的确有过这种古怪轻功……·但这儿只有我姓言的,而我也从来来在本门见过能把‘飞尸赶鬼法’练得那么高超的……”

她期期艾艾的说到这里,还是李青青爽言快快一句就问了下去:

“你还是认为不是鬼,不是飞尸,而是人吗?”

孙绮梦黑眸剪愁,回头问狮子一般敦发张髯的独孤一味。

“你说呢?”

“我说一定是那王八旦龟孙子我操他妈的陈五裂在搞鬼广独孤一味怒气冲冲的,如果五裂神君真在他面前,而且还化成一颗石头,他也一定会把他给啃下去:

“你等着瞧!——他老租我一定会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两块喂狗,两块喂鱼,两块喂猴子——”

他说得破锣那么响,绩梦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心,张切切见他怒气无所宣泄,好意的试探的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

“──还有……还有两块呢?”

“喂我广狮子般的独孤一味一味霸悍、斩钉截铁。决不容讨价还价的答:

“喂他娘的老祖我!”

谁都知道若以战斗力论,独孤一味一定帮得上孙绮梦的忙。

但如果光是以刚才这番讨论,恐怕对要求真实的答案,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要帮只是倒忙。

五、今晚我等你

初九有事。

月下飞尸

初十倒一宿无话,一夜平安。

平安虽是平安,但在“绮梦客栈”里的人,俱已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敌人并没有现身。

连鬼影也没一个。

客栈里大家讨论过这个问题。

“是谁扮鬼?”

“——会不会是吴铁翼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对付他,所以才……”

这意见大家心里都想说,但一说出来,马上就给扑杀了。

“如果吴铁翼已经知晓了,那他手上握有重兵,像庄怀飞。王飞这‘双飞’,唐化。朱杀家这对杀人王,战斗力一流,又何必等我们发难?何苦装神弄鬼?他们大可冲进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要是吴铁翼知道我们要坑他,他要嘛就先下手力强。要嘛就避开绕道,绝对没必要把他重要的逃亡时间耗在扮鬼吓人那么不上道!”

“就算是吴铁翼干的好事,那么,那女鬼是谁呢?为什么只弄死一些鸡鸡鸭鸭、小猫小狗?——难道吴铁翼居然不敢向人下手!?”

“哪怕──”

反正,都是不同意的声音。

其实,大家最怕听到的,就是吴铁翼已在着手对付他们了……这一个事实,比真的闹鬼还可怕。

不过初十并无意外。

意外在十一。

这并不算意外。

因为,自从怪事在初五伊始之后。总是每隔一大,就有奇事发生。

这一晚,说来是例外。

因为,并没有实际上发生的诡怪事件。

但在“绮梦客栈”里的人都很紧张,拿刀的拿刀,提枪的提枪,连铁布衫也都是站着睡,杜小月更睡不着,双手抓往床塌下的红砖,一直抓到天亮,以致翌日他的指节青筋突了出来,手指麻痹弯曲,掌心全给砖面刺得一坑坑的,全是带血的坑洞!

这晚的怪事不是事。

而是梦!

绮梦这次没做绮梦。

而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突然有个赤裸裸的,身形修长高窕的女人扑向她,向她袭击。

她在震怖中反击。

她击中了她,可是那女人突然变了。

变成一个十分恐怖的厉鬼,全身的白皙肌肤都在销熔腐化中,嘴眼鼻里都迸喷着粘液,胶粘在她身上,以致她自己也结同化、熔化,逐渐变成了一滩又浓又臭的血水……

太可怕了。

她突然梦醒。

惊醒。

可是醒后更可怕。

噩梦醒后才是真正的噩梦。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客栈里的人都同一时间惊醒(这时客栈已无外人,也没租给外客,根本也没旅人在这时候前来投宿)。

有的人是吓醒。

有的人是尖叫着醒来。

有的人醒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已醒,以为还身处噩梦之中。

可见噩梦之噩。

噩梦之深。

而且,人人居然都梦到同一个梦。

同一个女人。

同一种变化。

同一个噩梦!

噩梦最可怕之处,是醒不来。

——每次都梦到同一种噩梦,固然可怖,但大家一齐梦到同一个噩梦,也十分恐怖:因为它让你分不清到底是噩梦还是恐怖的现实,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的?发生了的?还是仅不过是一场相同的噩梦。

但噩梦最可怕、可恐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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