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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往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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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观察,第一天,那刀和斧头都没有用过,第二天还磨,第三天还继续磨,第四天继续……在磨刀的时候,刀和磨刀石摩擦发出“噎,噎,噎……”的声音,每当听到这个“噎,噎,噎……”声音,我就在一旁发愣,仿佛这个声音的下一步是被砍的人发出“啊,啊,啊,救命呀……”的惨叫声,那些被砍的人“轰”地跌下来,血哗啦啦地喷射出来,惨烈的场面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一会,父亲磨完刀,擦干,放好,像昨天一样,就要出去了。
  我急忙奔跑过来,抱着他的脚,放声痛哭:“哇!呜呜呜!呜呜呜!哇!……”这一阵哭喊,如洪水,一波又一波地泼出来,又像一道闪电撕裂长空,响彻云霄,振动了整个山村。
  我一边哭一边说:“叔,你整天磨刀干什么?你是想去杀人吗?你不要去啊!哇!呜呜呜!……”我哭得一塌糊涂,仿佛要把天哭得崩塌下来了。
  “哈哈哈……你个烂女,你想哪里去了?你叔是这种人吗?犯法的事情,谁会去做?”他见我不信,又故作轻松地解释说:“叔早上起来没事做,磨刀也是做家务活,也是锻炼身体嘛!”。
  ……
  半夜,万籁俱静,我突然醒过来,好像是被一个声音吵醒的,我沉住气仔细捕捉,终于听到了,是一个男人低低的哭声——“呜!呜!呜!”,一边哭一边说:“呜!呜!呜!倒想一了百了,又怕丢下一窝仔女”我母亲说:“你别做蠢事!你看看,连九妹都担心你了!”。我听懂了,那个哭的人是我父亲。
  我的心如刀割,睡意全无,我真切地感觉到了那种痛。
  我父亲幼年失母,中年失父,他的肩膀上实际上是挑着抚养两代人的重担,我婆婆死的时候,我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都是几岁大的人,是我父母去做苦工抚养他们,平时上山砍柴,墟日半夜起来挑柴去很远的墟镇卖,还连续挑几次,得了钱就拿去给叔叔和姑姑做学费,送他们读书,直到他们被国家破格录取去大城市工作,有的去参军。而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人,也是嗷嗷待辅的几张嘴啊,但我父亲不知从哪里来的毅力,苦做苦吃,挣钱起了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可现在房子要拆了。要搬迁去的地方不是好地方,有水灾,以后怎么办?为了儿女的成长,不搬又不行,想到这些不顺心的事情无法解决,他怎么不哭呢?但哭也只能偷偷地哭。
  听到父亲的哭声,我终于感觉到了,我父亲会想得开,他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就有人来拆房子了。我在家里看见村里的几个民兵全副武装走进我家,我父亲头也不抬,说不用这样吧?我已经签字了。他们笑了笑,说是手续问题,先让我父亲在一张纸上签字,就开始行动了,都是本村的年轻人,他们上房揭瓦。我父亲把身子背过去,蹲下来默默地抽烟。我看见有人在房上揭瓦,就跑过去告诉我父亲说人家来拆房子了。我父亲淡淡地说:“知道了,是我让他们拆的。”后来他走到最后面那座房子,他说跟人家说好了,最后面那一座房子不拆。他坐下来,吃菜、喝酒。他的背一直对着拆房子的人。
  拆房的人,拆了瓦,传递下来,放好,拆完瓦又拆房梁,都是轻拿轻放,因为这些材料还要搬运到新村建房子。拆完这些,接着就敲墙壁,就这样把房子拆完了。
  村里的房子拆了,一片片断墙残垣,掩埋了往日的笑声和快乐的童谣,那些标志着大户人家的豪华大门和门槛,七零八落丢弃在一边,衣不蔽体,如被遗弃的寡妇。
  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新村,小伙伴们也都已经去新村了。
  因为要搬运材料去新村,我母亲在我面前“失踪”几天了。我太小她不喜欢我跟着,我二哥三哥和我二姐他们几个分别被我父母送去亲戚家暂时住,他们还不是劳动力,不能帮做事,碍手碍脚,打算搬迁好后,才接他们回来。
  一天早上,我突然看见我母亲扛着一捆木头出去,我便哭着跟去,我母亲看见我跟来,又没有人肯带我回家,就只好让我跟着,一起去新村,想不到,去新村的路,是这么遥远,这么曲折。

  ☆、第十四章飞掠的鸟儿

  当我跟着我母亲,走了好远的路,来到了外面,看到了碧波万顷的水库,原来这个水库就在这里,我们是因为这个水库搬迁的,我们的田已经被水库覆盖了,通往外面县城的路也已经被水库浸了,现在只能坐船才能出去。
  这里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码头,搬迁的建材都集中在这里搬运出去,不光是我们村,还有几个搬迁的村,都在这里搬运出去,一堆堆的瓦和木头,都做有标记或者写着名字。我家的每一条木头上,都写着我父亲的名字:“轸”,很秀气,看到这个字,我觉得很亲切。那是我父亲写的。
  每当一有船回来,就有几个人跑进水里去抢船,说“装我家的!装我家的!”,谁抢到船绳子,就装谁家的建材。没抢到船的就继续等下一批。有一帮人是志愿者,帮搬运帮装卸,他们就是村里的民兵。我大哥和我大姐都在志愿者的行列,志愿者没有工钱。只包吃午餐。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宽广的水,激动得在水岸边来回奔跑,大声呼叫,那些一会高一会低奔跑过来的波浪,好像是和我逗趣,引我伸手去摸触它的浪尖,觉得开心极了。我喜欢水,也许我和水有缘。
  这时,有一个小哥哥跑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拿一小瓦片,瞄准前方的水,右手划了几圈,一扔,那只瓦片就像一只鸟贴着水拍翅膀飞,一边点水一边往前飞掠,很好看。我在旁边看呆了,也学他的样子试了一下,可我甩出去没有多远,根本就不飞起来,竟然“咚!”的一声,就沉下水了。
  “哥哥,是怎么样匡(方言:扔)的?你能不能教教我?”我恳请他教我。
  他说:“你看好了,这样,这样,弯下一点腰,手转几圈,开始的时候,瓦片要朝上翘一点,它就不会沉。看看哦,看!”只见拿一小瓦片拿到眼睛旁,瞄准,然后,右手划几圈,像捞什么东西一样,一扔,那瓦片就“噗!噗!噗!哗!哗!哗!……”像一只鸟一样飞掠而出去,好远好远。
  “哎,哎,太好了,太好了!来!我来试试!”我一边拍手一边跳。随后,弯腰捡起一块小瓦片,学他的样子,右手转圈,最后那圈稍微朝上,扔出去,小瓦片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小鸟,“噗!噗!噗!哗!哗!哗!……”往前飞掠而去。“啊!啊!啊!哈哈哈……它终于飞起来了!”我高兴地拍手,又跳又喊,兴奋极了,尽管它飞不远。
  我突发奇想,找了一块鹅卵石递给他,“哥哥,你匡(方言:扔)这个,它飞起来肯定好看!”。
  他不屑接受我递给他的东西,又弯腰把几块小瓦片拿在左手里,逐一递给他自己的右手扔,一边扔一边说:“那个石头飞不起来,只有这样的小瓦片才飞得起来,笨蛋!”。
  “哥哥,你说,这个瓦片飞呀飞,它是飞回它的家吗?”。
  他一边扔一边说:“是呀,它飞回它的家去了!”
  我又说:“它那么急的回家,是不是它的妈妈在等它呢?”,不一会又问:“它吃饭了吗?”在我看来,这些小瓦片在手里看没有什么,但一旦飞掠起来,我就觉得它是有生命的。
  “你去问它!”
  “它跑那么快,我怎么能追赶得上啊?它的家太远了!我去不了。”我想象那些小瓦片的家一定很好玩。
  “你看这一只,它回家吃饭了!”他一直在扔,只见又一只类似小鸟的瓦片“噗!噗!噗!……”往前飞掠而去。
  “它不是沉下去了吗?。”。
  “是呀,它的家在水底下。”
  “它家里有很多人吧?”
  “嗯!是呀,你看这个,啊,它跑回家去了,它家里有好多姐妹出来接它回去吃饭了。”
  “啊,好好玩啊,我也想去它家玩!”
  “你是人,你去不了,是瓦片才能去。”
  我好羡慕小瓦片,它有翅膀,可以飞,好想去它家玩,去看看它家是什么样子,可惜我去不了。
  ……
  “喂,你们在玩什么?”有一个女孩跟我二姐一样大,走过来,说:“你怎么跟一个小妹妹玩?”。她说着,皱了眉头,眼睛着瞪我,说:“你不是我们村的,你来跟我们玩做哪门(方言:什么)?”。
  那个哥哥问我:“妹妹,你是哪个村的?”他还在扔。
  我说:“洛……”我看见那个姐姐好像有敌意,很凶的样子,我又怕我说出我是哪个村的,她会骂我什么,就不敢说下去。
  周围有几个人围上来,比我大一点的年龄,他们说:“这个妹妹好漂亮。”、“问看是哪个村的?”、“带她回家吃饭!”。
  “喂!你是哪个村的?”
  我回答:“是洛……”又不说了,我怕有危险。
  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说:“她不敢说,哈哈哈……”、“她怕我们!”、“捉她回去养!”、“她刚才说了‘洛’、‘是洛’,是洛阳村吗?”、“喂,你说,是什么村?说了我们保证不打你!”。
  “妹妹,你是姓杨吗?”。那个哥哥还在扔瓦片,他很和气地问我。
  “我不知道!哇!哇!哇!……”为了避免麻烦,我干脆使出绝招,大声地哭起来。并且呼喊:“叔呀,有人想打我!哇!……”。我知道我父亲不在那里,只是虚张声势。
  “喂!你们那几个鬼儿,在那边做哪门?”这威严的声音把他们镇住了,是他们的家长!
  他们懊恼地对我说:“谁想打你?你个‘敏屎蛊’!”“敏屎蛊”是我们的方言,是指那些爱撒娇动不动就哭的人。
  那个大姐姐说:“我们记住你了!赖哭猫!”他们也一起学她说话:“我们记住你了!赖哭猫!”终于散去了。
  这时又有一批空船回来,刚才那些人很快就坐船走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大家都觉得是去一个美好新世界享乐去了。想不到的是这些人在以后都能见到,并且成了同学,有的人成了有故事的主角,这是后话,暂不提。
  我母亲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对我说:“你不要乱走,要看住我们家的木头和屋瓦,不给人家搬错。”又忙去了。
  最后,大部分人都走完了,码头上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终于轮到我们了,志愿者帮我家装好船后,他们也一起上船,一会下船卸货,还需要他们帮忙的,我和我母亲也坐上船,一起出发了。
  我回头望去,只见仙女山在众山中露出高高的个头,如一个沉静的老人,它在目送着我们。船往山外划去,越划越快,所有的山都往后退,不仔细看,以为是山在走呢。
  船上,前后两个人摇着双桨,船尾有一个人掌舵,划桨发出又节律的“哗!哗!哗!”的声音,这时我记起民兵经常在开会前唱的那一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歌曲里面的划船不知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船在一个高高的坝基下停下来,这里就是水库的尾端了,停下船,把货卸下来,民兵志愿者排成一长溜的队伍,传递着瓦,卸下货之后,母亲自己又要挑呀扛呀,翻上高高的坝基,走下去,才来到下面平坦的地方。汽车在平坦的地方等着,这个工程真是很大啊。我突然想到一个词:蚂蚁搬家。
  想不到下了船,在新桥镇,我见到一个长得很像我父亲的人,我母亲教我叫他“大爷”,我们这里大爷就是伯父的意思,他是我的伯父?可是我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他。

  ☆、第十五章大爷的爱情

  大爷让我暗暗吃惊。大爷除了身材比较瘦小和我父亲有差别之外,几乎和我父亲一样:高鼻子,大耳朵,笔直的腰,是标准的美男子,尽管是农民,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的气质,他举止安详、不俾不亢,沉静、睿智,总之,与众不同。
  他是我父亲的堂哥,是我公公的大哥的儿子。既然他是我的亲人,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呢?
  原来,这里有一个非同寻常的故事,说来话长了。
  我大伯母,我们称呼她“大娜”(娜取同音,方言:伯母),她的嗓门很大,说话也快,她一说话稍微不注意听就听成“呱啦呱啦……哇哇哇……!”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人们都说有这么好的嗓门,不做广播员可惜了。有人说如果她去做广播员,生产队起码可以省去很多钱,不用买喇叭,随时随地都可以广播,耳朵再背的人都可以听到她说话。能说这么大声话的人,应该中气很足,身体很好,可也不知道她身上缺少什么?她竟然没有孩子。
  与她相反,我大爷文质彬彬,是个读书人,平时说话很和气,脾气很好,从来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大声的话,他像一块特制的海绵把大娜的大嗓门的声音都吸进去消化掉了。
  大娜不仅嗓门大,还很会讲理,什么都是她对,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事她都能指责别人,并讲出一番道理来,一到吃饭,就大发脾气,竟然打拿棍子打她的家公,把老人赶出门外,不给饭吃。我大爷根本就无法制止。我公公嗓门也大,见她这样对待自己的大哥,义愤填膺,但我公公说不过她,镇不住。我大伯公的伙食大部分只能在我公公这边解决。
  她的行为引起了全村的公愤,全村人群起而攻之,以前的村长十五爷,比现在的村长魄力还大,他威风凛凛地带领一帮德高望重的老者来到大娜家,拍桌子,威严地对大娜说:“我们洛阳村从来都是礼仪之村,不能容忍你这样的泼妇这样对待老人!你不得在这里‘造样’,你滚出我们洛阳村,永远不得‘向’洛阳村!”“造样”就是制造榜样,一般是贬义词,“向”是正面看的意思,意思是让她看也不得看我们村了,就这样,清理门户,把她猎(方言:赶走)走了,让她永远不得回来。
  大娜一个人回了娘家新安村,大爷也跟去着大娜,可她犯下了这样的错,她娘家也容纳不下他们,他们就到新桥圩花钱买了一间很烂的房子,修修补补,住下来。
  家里老人叫大爷另外娶,说大娜不仅没有教养,也生不出小孩来,可大爷不听,还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他自己的父亲他也不管,不养。他父亲死的时候,去通知他,他也不回去,不理睬。是我公公和我父亲养我大伯公,料理我大伯公的后事。
  一直到长大之后,我都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爱情?大娜那么恶,脾气那么大,大爷怎么能容忍这种脾气呢?大爷是读书人,知书达理,而我大娜如此不孝,大爷为什么还能容忍她?她一辈子也生不出小孩来,他也还是誓死追随。也许忠孝不能两全,大爷有大爷的个性,他也有他的难处。也许再卑微的生命,都会有爱,爱情不管在哪里,不管对谁,都是不平凡的。
  村里的人虽然骂过大娜,驱赶过她,但圩日去新桥赶圩也不计前嫌,都去她家坐坐,把挑柴的扁担和茅枪放在她家的屋角、门角。大家卖完柴、卖完竹木,就在她家歇息、吹牛,坐累了,便出去买肉买菜买酒,买回来了堆满她家,一直等到大家卖完东西又买好东西之后,清点人数,才集中一起回家。好像把她的事情忘记了,她也好像忘记了那些事情,每次都很热情礼貌地招呼老家来的人,给他们递凳子,叫人家吃粥。
  大爷的房子比猪栏高一些,是在人家的高楼旁边搭建的一间简易的房子,跟高楼对比,好像一块破旧的布条粘在一条豪华的裙子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破烂的房子,看着他们住的房子我心里暗暗吃惊:这种房子也能住人?
  大娜看见我,在屋里面奔走出来,又惊又喜说:“哎哟!这个不是我们家九妹吗?”,当时我母亲并不在我身边。
  我们村里人在旁边附和说:“是,她是你家九妹!”然后大家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个人是你家的谁?她是你家大娜!”说完,他们就教我叫她:“大娜!”。我怯怯地叫她:“大娜!”。
  她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她,她怎么知道我是她家的人呢?并且知道我排第几,知道我是九妹?大娜对我的态度,村里人也觉得惊讶。也许,亲人相见是有一定的感觉的,不需要相认,冥冥之中早就已经认识。
  大娜抱起我,又亲又吻,如久别重逢自己的女儿一样,接着,带我出街,说带我去吃粉,带我去买新衣服。还没走出多远,刚好碰上我母亲忙完过来看见,制止了,说不用去花钱。大娜长得五大三粗,高个子,牙齿有点不平,皮肤很黑,穿着不是很讲究,没有女人的抚媚,可她能牵得住大爷的心。大爷跟我父亲一样,总是慢里斯条地装烟到烟斗,一口一口地吸烟,跟村里人谈论政治形势,说笑话,很慈祥。
  他们两人的样子,一点也找不到过去的阴影。
  新桥镇很繁华,有很多人在叫卖,叫卖声和讨价还价,还有砍肉的声音,汇集成一片巨大的“嗡嗡嗡”声音。在我眼里只要人多、热闹,就是大城市了。也许是嫌这声音不够巨大,有一个喇叭在高声地广播,放一些热情奔放的战歌,接着转播“对农村广播”节目。说的是广西的“官话”,就是桂柳话,我留意听了一下,只听见老是说着一些“泥侬,擦鞋底,纳鞋底,激里功理,得登……”哈哈,不知说什么?听不懂!
  装完车,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那个司机说带我们去吃饭,在路边一摊子坐下来,点了几个菜。有灌肠的猪红,有梅菜扣肉,有甩骨白斩狗肉。甩骨白斩狗肉是我们当地历史悠久的名菜。灌肠的猪红,是用猪血灌进猪粉肠,扎住两头,放到水里去煮,然后白切,切成一小片一圈圈的那样,上面撒点葱花。
  我母亲很过意不去,说:“哎呀,师傅呀,本来应该是我请你吃,怎么反过来是你请我们呢?”。
  司机笑着说:“反正我也得吃饭,难得有机会请你们吃。”
  司机很健谈,说话滔滔不绝,也许是走南闯北多了,每一个菜都能说出典故来。
  他说以前去广州出差,吃饭时候点菜不会点,看菜谱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有的名称看起来很好听,却没有实质内容。等菜端上来,才知道是上当,菜谱上有:青龙过海,蚂蚁上树。青龙过海,实际上是空心菜汤,蚂蚁上树,实际上是粉丝上撒芝麻,空心菜不就是青色的吗?把它叫做龙也不错,可是空心菜煮汤并不好吃,这个菜名就有些名过其实了。
  司机继续说:“这个梅菜扣肉在广东很有名哦。这个菜是吉祥菜,为什么说是吉祥菜呢?说起来有一个故事。”
  我母亲说:“师傅,我这个女儿喜欢听故事,是故事你就说说给她听呗!”
  司机说:“哈哈,妹妹看起来天资聪明,看来以后是读书的料子,我观察她每当说到什么故事,她就很认真的听!好,喜欢听,那我就讲讲”。

  ☆、第十六章故事篓子——司机

  “古时候,越国国王叫做勾践,他和吴国打仗,战败后,被关在牢中,吴国有个大将叫伍子胥,他让狱卒每天给勾践送去一大盆淡肥肉和一桶白饭。勾践看见送那么好的饭菜,开始以为饭菜有毒,不敢吃,后来想想:要是想害我,早已经动手,何必等到今天?想明白了,就放心地吃。
  就这样,天天吃淡肥肉和白米饭,不到一个月,勾践养得白白胖胖,皮肉松弛,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一动就出虚汗。这时才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
  当勾践知道上当后,就把肉和饭倒进水沟喂老鼠,老鼠在水沟里抢食肥肉吃,引来狱中隔壁的一声叹息:“可惜啊可惜,饱汉不知饿汉饥,吃饱了拿去老鼠,饿死老朽了”。勾践听了,等狱卒睡了,就偷偷地在间隔的墙上挖去一块砖头和隔壁相通。
  原来隔壁关押着一个人,他是因为和伍子胥政见不一,惨遭陷害,一关十年,餐餐吃咸苦的臭菜,十年没见过一点肉。
  这个老者分析说勾践说话中气不足,皮肉松弛,虚火上升,有时头晕眼花,这是吃肉多了的缘故,勾践听了说:‘求老先生救命’,这个老者把他吃剩的臭菜递过来,让勾践吃他的臭菜,说这菜是勾践的救命良药,可以收油去火。勾践如获至宝。自此以后,他们常用肥肉和臭菜交换,或者把两样菜混在一起吃下去,勾践渐渐恢复了健康,那老者也健壮起来。
  勾践活命下来后,经过努力,卧胆尝薪,终于一举击败吴国。
  老百姓知道勾践吃肥肉夹臭菜活了命,复了国,便说这道菜是吉利,纷纷仿效,以后又加以改良,把臭菜晒干,和鲜肉放在一起煮,没想到其味鲜美,这种做法一再改良,又把鲜肉改为扣肉,更好吃,这个做法就一直流传下来,成了民间的一道家常菜,这就是梅菜扣肉。就是我们现在吃的这个菜。”。
  听司机说完,我夹了一夹梅菜吃,觉得味道不一样了。
  司机又接着说:“这个菜还有一个说法:从前有一个媳妇叫阿梅,她很孝敬老人,她嫁的这个村只种得水稻,种菜难,一到插秧季节村里人就没有菜吃。有一次,她遇到了一个阿婆。她背这个阿婆过河。阿婆送了两颗菜种给她,说:‘这菜猪不吃,牛也不糟踏,稻子收割后你把它种上,明年春你用足盐把它腌好,插秧时就不会缺菜吃了。’这个媳妇阿梅接过菜种,道谢了就回去,一回头,河上出现了一座土桥,再回头看阿婆,阿婆也不见了———原来是观世音菩萨显灵哩!后来这个菜种出来的菜就叫梅菜。”。
  “你懂得真多啊!你真是个故事篓子。”我母亲感叹道。
  司机说:“没有什么,我看见这个妹妹喜欢听,就给她讲讲。”。
  “你以前当过老师吗?”我母亲问。
  他说:“没有,我哪里能当老师?我没那水平,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是以前我的老师讲给我听的。”。
  我心里暗想:“他是我们老师就好了!我就天天可以听故事了!”。
  “你的小鬼都长大了吗?”我母亲问他,我母亲也学电影上的叫法,把小孩称为小鬼。
  他说:“最小的也和这个妹妹一样大,不过,我的都是儿子。没有女儿。”
  我母亲说:“你命好!好人有好报!”
  “谁说全部是儿子命就好了?我想要一个女儿,像这个妹妹一样,多好啊!我喜欢女儿。”
  吃饱后,我们终于可以出发了。我们坐上了一个叫“汽车”的庞然大物,我母亲把我抱上那个车头的座位,我坐在那里,觉得好像坐在高楼上一样,心里有点害怕,不禁发出“啊!啊!啊!”的惊恐叫声。引得司机发笑,他问我:“妹妹,你从来没有坐过车吗??”
  我母亲说:“连见都没有见过,第一次坐车,她害怕呢。”。
  “她是第一次坐,那你是第一次坐吗?”。
  我母亲说:“我前几天坐过了。”
  司机说:“你抱稳她,我要开车了。”他又逗我说:“妹妹,坐好了哦,我们坐车去新村啦。”
  我母亲代我说:“噢,我们坐车去新村了”。
  车刚一开,只觉得一阵阵的凉风灌进来,舒服极了。
  司机又和我母亲聊天:“阿妹,你贵姓?你娘家是哪里的?”
  我母亲说:“姓黄,我是从平昌村来的”我们这里说“嫁”来都是说“来”,把“嫁”字省去了。
  他说:“是‘上平昌村’还是‘底平昌村’?”因为同一个村,分上、底两个村,所以他这么问。
  我母亲说:“是上平昌,阿哥你这么熟悉那里?”。
  他说:“我有个亲戚在那里”。接着又问:“你家父是叫什么名字呢?”
  我母亲有点不愿意说。迟疑了一下,说:“我是黄健龙的女儿”
  “什么?你是黄校长的女儿?哎呀,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我应该请你吃大餐啊!”司机大声地说。
  “你这是哪里话?刚才不是你请我们吃了吗?怎么?你认识我父亲?”。
  “岂止是认识?黄校长是我的恩师!”。
  他们可能都想到了我外公的死,都沉默了一下。
  “以前我在四八中学读过书,黄校长对我真是太好了,他的恩情,我永生难忘!”司机又开始长聊了。
  那一年,我还没有毕业,有一天,我家里没有什么人,因情况紧急,我父亲把家里所有的钱都交给我,让我去外地拿货,谁知在半路上我被土匪抢,不光抢钱,还我拉去当土匪。我跟他苦苦哀求说家里有*十岁的老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他们才放我回来。但却说要我带一个人给他们当土匪,才把我的钱还给我。我回来后。黄校长知道了这事,就说跟我一起去把钱拿回来。
  其实我也不想要那些钱了。我父亲也说命比钱重要,钱没有了,还可以再创造,命没有了,要钱也没有用。但黄校长说这钱来之不易,是借来的,没有这些钱,我家会几辈子都还不起,有命也难活得下去,应该去要回来。在去之前,黄校长教我一点计谋,让我怎么怎么说。他就跟我一起去了。
  我们一起来到山上,山上的布局很周密,我们两个走进密林里都不辨东南西北,在半山腰上,就被一张网罩住了。土匪认出是我,看见我带来的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老人,便对我大发雷霆,不仅不给我钱,放我回来,还把我们两个都抓了,说是要推出去砍了。
  黄校长想跟他们讲理,土匪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最讨厌人家骗我,谁欺骗我谁死。你们废话少说,有理找阎王爷讲去!’
  黄校长原来跟我说的那些妙计都没有办法实施。我们两个被架到山上,眼看性命不保,这时候,追出一个小孩来看热闹,土匪头看见了那个小孩,眼睛一亮,觉得不应该当小孩的面砍杀老师的头,我们才免于不死。黄校长在那半天内教他的小孩读书认字,学算术,还答应让他的孩子到学校来接受教育,土匪被校长的仁爱之心感动了,就把钱还给我,放我们回来。”。
  我母亲说:“阿哥,你还记得这些?我父亲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司机说:“黄校长他不会跟别人说这些的。”
  我母亲说:“阿哥,我父亲不喜欢和我们说这些事,你以后也不要跟别人说了。他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提了。”
  司机说“可是,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刚才我说在那里有个亲戚,其实他就是黄校长。”
  他们可能又想起我外公的身份,被人家批斗,又死在劳改场,就不说话了。
  我第一次坐车,觉得很新鲜,可是高兴不久,就感觉到头晕,双脚好像被灌了海绵。突然,“哇”地吐了。
  司机见我吐了,停了几次车,拿水给我喝,这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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