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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消失的八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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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段时间,丁齐在这里静坐,感受的却是另一种状态和心境。这与他近来的经历有关,更与他的独特天赋有关。
  去年导师刘丰“遇刺”的那天晚上,为了缓解情绪压力,刘丰和丁齐扯闲篇,曾经问了一个问题——进化有没有目的?进而又引申到另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也就完了。
  可是前不久丁齐又认识了石不全,第一次见面,石不全就和他开了个玩笑:“久闻丁老师大名,原先只知道您是位催眠大师,难道你不仅能给人催眠,还能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给催眠了?”
  后来石不全又对丁齐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修复加工各种器物时,有一种心境,就是要把那些东西都当成是“活”的、甚至是可以用意识去沟通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齐受到了很大触动,最近莫名总在想,自己能不能将别的东西也催眠了呢?进而又想到,他可以在催眠状态下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但假如对方不是人呢,是否也有精神世界可以让他进入?
  人们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能责怪丁齐会胡思乱想,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也够离奇的。
  丁齐不禁又想起了导师当初说的话,假如世界是有意识的,那么也意味着它是有精神的,那么它所呈现出的精神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呢?答案很简单,就是我们每个人所见的样子,既是精神又是现实的显化。
  丁齐不可能把整个世界都给催眠了,但他有自己的天赋,如果将所在的天地就视为一个精神世界,那么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入这个精神世界。没有人叫他这么做,也没有人教他怎么做,这一切都是丁齐自己的体悟。
  那次在江边看见疑似白鳍豚的生物时,他曾恍惚进入了一种似空灵的状态,这段时间来到小山丘中静坐,就是体会在这种感觉。他进入了这片天地的精神世界,所见就是现实的显化。身心一片空灵,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但人却是清醒的,知觉也莫名变得异常敏锐。
  这种状态中感觉非常好,使丁齐能更清晰地察知自己和身处的环境,而且每次静坐后都觉得很有精神,不是亢奋,就是神气饱满、身心舒适。
  昨天见到了那位神秘的老者,丁齐很好奇,那人怎么能从毫不引人注目中瞬间变得仿佛光彩夺目?假如不想让人看见,哪怕就站在那里,也会被人视而不见吗?很多人平常的确如此,就是俗话说的没什么存在感,但想在瞬间来个“气场爆发”可就太离奇了。
  一念及此,丁齐无意中也在收敛自己的气息,他又进入了那种似空灵的状态,感觉上他好像已经消失了,仿佛与草地、树丛融为一体。假如有人从不远处经过,只要不刻意搜索到他坐的地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他。
  别人注意不到丁齐,但丁齐自己的知觉却很敏锐。一位出色的心理医生与催眠师,在这种类似于深度自我催眠状态下,应该掌握一种技巧,就是如何调整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听见的声音就不去听,想听的声音便能专注而清晰地听闻,而此刻的丁齐,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寄托于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丁齐突然听见了一句话:“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上去。”
  另一个声音问道:“老祖,您真要一个人去见他吗?”
  第一个声音答道:“三十年不见,有些话要单独聊聊,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假如听见我招呼,你再上来。”
  听见谈话声,丁齐本可以不理会的、在潜意识中将其“屏蔽”掉。但那人的声音引起了丁齐的注意,随即将心神“投射”了过去。因为他已听出来,先前第一人发出的正是施良德的声音。
  白天不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而在都市中,哪怕是夜间背景噪音也很多。只是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对环境背景噪音仿佛听而不闻,就像一个处理器自动过滤掉多余的溢出信息。
  从心理学角度,人的大脑就有这种功能,感官能够形成各种知觉,但潜意识中已过滤掉多余的信息,真正能引起意识反应的信号并不多,否则每个人早就被烦炸了。
  催眠师在催眠时经常会说一句话,“你只能听见我的声音”,而被催眠者往往真的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是一种对潜意识的修改,就是根据上述的原理。
  在平常情况下,照说丁齐听不见这么远的声音,就算听见了也听不太清。但此刻这种状态下,施良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关注,自然就过滤掉其他的杂音,很清晰地听见了这段对话。假如用心理学术语形容,就是“注意”的“稳定性”与“指向性”都极为清晰。
  导师刘丰还曾经介绍过一种“感官相通”或者简称为“通感”的现象,不是在课堂上教授的理论,而是在私下里和学生的探讨。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大脑处理信息时,会把一种感官信号同时转化成另一种感官信号,比如某人听到很熟悉的脚步声,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个熟人走路的样子。
  而通感的机理,远比这个例子要复杂得多。此时此刻,丁齐听见了施良德的声音,就仿佛看见了这个人、看见了这座山包、看见他一步步走上山进入凉亭。
  丁齐在灌木丛中静坐,可是脑海中却自然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因为他认识施良德,也很熟悉这座小山包,更听见了施良德的脚步声。
  施良德来到凉亭中,仿佛是鞠了一躬。为什么说仿佛,因为丁齐不可能真的看见,可以说是来自通感,也可以说是纯粹的主观猜测判断。施良德鞠躬道:“吴老前辈,我们三十年没见了!”
  凉亭中的又有一个声音答道:“是二十九年。”随着声音,凉亭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丁齐昨天在博慈医疗大门口看见的那位神秘老者。
  人不可能凭空出现,但在丁齐的感觉中就是这样。丁齐原本没发现那位老者的存在,但此人一开口,在丁齐的感官中、反应于脑海中的场景里,就好似突然冒出来一般。
  为什么是昨天见到的那位神秘老者,丁齐也没听过他的声音。这只是一种直觉判断,在这种状态下,仿佛没有思考的过程,但实际上也是根据所知的信息做出的推断。
  丁齐还很自然地猜到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据说在三十年前,施良德遇到了一位江湖游医,这位江湖游医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还教了他种种江湖术,其人是江湖八大门中的一位疲门大师。
  别问丁齐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就是得出了判断,此刻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施良德鞠了一躬后便站直了身体,而老者应该是坐着的、倚着凉亭的长靠。施良德很感慨地答道:“是的,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还根据记忆请人把你的样子画了出来。前不久听说您老人家出现在境湖,我就特意赶过来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老者:“你找我做什么?”
  施良德:“没有您老,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当然要好好感谢您,您老年纪大了,不必再江湖漂泊,我总想找机会好好孝敬您,让您老人家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
  老者笑了:“谁说我一定是在江湖漂泊,就不能舒舒服服在家待着吗?我也有晚辈供养啊,身体更没问题,手头还有积蓄,日子过得挺不错。如今偶尔出来逛逛,就叫你给找到了。”
  施良德:“前辈,我只知道您姓吴,还不知道您老的名字呢。您有晚辈孝敬,那当然更好,但我同样也很想孝敬您老人家。您的儿女也相等于我的亲人,有什么能照顾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的。”
  老者仍然在笑:“你如果知道我的名字,可能早就找到我了,毕竟我也是有户口的。就算你没有找到我本人,恐怕也能找到我的儿女、找到我的家乡去。假如真是那样,你恐怕就要倒霉了,那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算计的。”
  施良德错愕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报恩而已,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您,就没有我施良德的今天。无论您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全力满足的,我今天已经有这个能力。”
  老者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的一切。这种话,你也只能在这里、单独在我面前说。假如换一种场合,你是不可能承认的,也不愿意听人提到你早年的传闻。所以我也只能听你说说而已,当不得真,而且这也不是事实。
  你能有今天,都是自己打拼的结果。我当年教你的那些东西,假如换个人,不过是能混口饭吃,几乎不可能成为你。但你既然有这个心意,我也不好让你失望。这样吧,今天留个联系方式,假如今后我真有什么需要,比如缺个千八百万的,我会随时联系你的。”
  施良德仿佛没听出老者的话中有刺,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一直都愁怎么联系您老呢。给您留个私人号码,这个电话就是我本人随身带的。您老也给我留个手机号,再加个私人微信,这样我也能随时联系上您。”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把私人号码留给我就行,我这把年纪,不习惯用手机,也没有微信。”
  施良德没办法,只得给了老者一个私人号码。老者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施良德一怔,上前一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您这就让我走吗?”
  老者的神情也是一怔:“哦,你找了我这么久,今天是空手来的,总不好意思也空手走……既然你说要报恩,我且给个账号,你打三千万就得了,我拿这笔钱好好享受享受。”
  三千万?现金!说要就要?施良德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但他仍然很恭敬地问道:“您老这是和我抬门槛吗?这么多钱,是想办什么事情,假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出面帮您摆平。”
  说到这里,见老者的神情似有些不悦,施良德又语气一转道:“至于这笔钱,回头我就叫人转给您。这么多年未见,我也想和您老好好聚聚,让我招待您一番以表心意。”
  老者又摆手道:“我不喜欢这种热闹,那钱打不打也无所谓,既然已经见了面,也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就请回吧!你也挺忙的,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施良德有点着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怎么也得让我好好孝敬一番、接到我那里好生款待。就算您老再客气,我也应该这么做。”
  041、季咸见壶子
  老者抬头看着施良德的眼睛,突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当年我路过你们村,天上正下着大雨。我又冷又饿,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好像里面都没人。到了你家,你把我让进了屋子,请我一起吃了顿晚饭。大雨一直不停,我还在你家住了一夜。
  你有恩于我,我很感谢你,所以我给了你一张偏方,并告诉你,我是江湖八大门的疲门传人,对你讲了很多行走江湖的套路,包括疲门的十二道门槛,还有江湖行医的顶、串、截、抽、挡、盖、退等等讲究。
  当时我想,假如你将来遇到什么变故,好歹还可以混口饭吃。我也实话告诉了你,一入江湖,良心就被狗吃了一半,但另一半还得好生守着,尤其是疲门行医,关乎他人身家性命。
  我在你家只待了一天,这些东西我也只讲了一遍,换个人未必能全都记住,就算记住了也未必都能用得上。你的确是个天才,你的本事也是自己的,并不是我能教会的。
  我当年说过,有机会可能还会来找你的,江湖术讲究‘尖’与‘里’,假如你真是合适的传人,疲门另有秘传。
  七年后,我回过你们村子一趟,当时你出门行医去了,而我正好有事要办,就没有特意再去找你。再后来我听说了你的名字,也听说了你的事迹,知道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做什么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施良德:“吴老,话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老请教!”
  老者缓缓道:“假如你真想找我,早就可以找我了,二十年前你就发了大财。可是你找人画出我的样子、派人在各地打听我的消息,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那时候你早就是博天集团的创始人,港股上市公司都控制好几家了,不会是才想起来吧?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已经应有尽有,根本不是当年了,可是你总还觉得有些遗憾。一是你始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而关于你的传闻中,我只是一位江湖游医;二是为了我尚未传授你的疲门秘术。
  所以你的人生还不够完美,而在你看来,它本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你说你想感谢我,我并不怀疑,你需要找到我、对我表示感谢,给人生的遗憾做个了断。
  大名鼎鼎的施良德、博天集团的创始人,怎么可以是从一个江湖游医手里拿到一张偏方起家呢?你希望我是一代名医或神医,就算我不是,你也能想办法让我的身份变成那样。
  当然了,我那天酒喝得有点多,还告诉你江湖疲门有‘观身术’秘传,假如你是合适的传人,我将来会教给你。你什么都不缺之后,恐怕也会想起一直都未曾得到的东西吧?”
  人和人之间打交道,往往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必要全部揭穿,彼此都留几分面子,否则就没法聊下去了。而这位老者说的话可够直接的!
  施良德也显得够有涵养,居然没有动怒,仍然站在那里道:“吴老,您为何要这样说呢?你的确有恩于我,我也是真心想报答您。您当年提过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我的确想得到传承,这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您觉得我的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学习您的绝技,也可以让我的儿子、孙子拜师学习,总之我一定不会亏待您、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我已经与当初不同,能力也不一样了,可以为您老做到很多事。”
  老者摆了摆手道:“我有自己的传人,这种事没必要你来操心。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假如你真心想报答我,就不要带别的目的。想当年那天晚上吃饭,你做了一条咸鱼,我曾经问过你——假如咸鱼翻了身,会怎样?”
  施良德:“我还记得,把这个问题当成一句励志的话,三十年来一直在打拼,所以才有了今天……”
  老者打断他的话道:“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了——咸鱼翻了身,还是咸鱼!……你如果真想感谢我,现在就帮我办件事,别再派人到处找我了。反正我有了你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事自会找你的。”
  施良德的保镖小蒋在小山包下静静地等着,他这个位置看不到山上的凉亭,也听不见凉亭中的谈话。这时施良德突然走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经过小蒋身边时脚步不停,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
  施良德的样子显然很不高兴,小蒋赶紧快步跟上,走了很远快到公园门口时,小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祖,究竟怎么了,您这么气冲冲就回来了,难道他还敢不给您面子吗?”
  在私下的场合,身边人对施良德的称呼并不是老祖宗,连那个宗字都省略了,直接叫老祖。施老祖冷哼一声道:“我好心好意要报答他,他却像防着我似的,还没等我开口提要求呢,他就先告诉我,江湖疲门秘传的观身术不能教给我。”
  小蒋劝道:“不过是一套江湖把戏而已,以老祖您如今的身家地位,完全不必在意了。”
  施良德:“你懂什么!听说过一篇古文《扁鹊见蔡桓公》吗?”
  小蒋:“有点印象,好像中学课文里学过,他真有神医扁鹊那种本事?”
  施良德:“那天他喝了点酒,特意和我提起,看样子不像说假话。那是能知病可不可治、一眼便能断人生死的绝活。”
  小蒋愣了愣,接着又说道:“老祖,这事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有的,也不过是一种高明的望诊技巧。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什么样的诊断设备、诊疗技术没有?最近和中科院的合作项目都拿下了好几个,您学不学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这么多年来,至少做医疗行业的,没有谁比您更成功。而他又算个什么人物、谁听说过他、他又怎能和老祖您相提并论?就算他会那什么观身术,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至于老祖您无论会与不会,都毫无关系。”
  施良德那么多下属,这个小蒋能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当然也是个很贴心的人,说的话也也让人很爱听。
  施良德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我惦记了这么多年,总归有点遗憾。原以为只要我恭恭敬敬地开了口,他就会点头的,无论要什么样的答谢,我都给得起。江湖人嘛,无非图名图利,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
  小蒋皱着眉头道:“老祖,您有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根本不会什么秘传绝技,当年就是忽悠您的、吊您的胃口,其实想教您也教不了。他当年给您的不过是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剩下的就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手段,一个江湖骗子而已!”
  施良德的神情一惊:“倒是也有这种可能。”
  小蒋:“假如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不要老祖您的好处呢?但是以老祖您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再骗您了,否则后果承受不起。您也知道,这些都是江湖套路。”
  施良德的神色变换不定,过了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道:“果然厉害,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惦记了几十年!无论是真是假,这套路的确也够深了。你说的对,我已经没必要在意这些,不过是当年的一丝执念,早就该放下了。”
  小蒋又凑近了说道:“老祖,想知道是真是假很简单。他现在就在境湖,就算今天不动他,我们能找到他第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事情可以做得隐蔽点,我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且和老祖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要这个老东西交待,他所谓的密传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把老祖想要的东西交出来,想要什么报酬嘛,他可以尽管提!”
  施良德显然有些意动,但犹豫再三还是摇头道:“算了,此人不明底细,我们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楚呢。如今家大业大,很多人都盯着呢,没必要再惹什么麻烦。而且不论怎么说,他毕竟当年对我有点恩惠。
  至少关于我的传闻中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件事,假如我真的对他动了手、表现的不够尊重,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论他当年是不是骗了我、如今是不是想为难我,我也不想为难他。”
  小蒋赞道:“老祖仁义!”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园门口,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还等着另外三个人,施良德一言不发地上车离开。
  施良德和保镖小蒋是走出很远后才开口说话的,当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们当然以为谁都听不见。可丁齐偏偏都听见了,他们一直走到了公园门口,大白天这么远的距离早就超出了正常人的听觉范围,可是丁齐仍然听得很清楚。
  施良德走了,丁齐仍在半山腰静坐,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缓缓地活动身体站了起来,紧接着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几乎都靠到了一丛灌木中,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老者就站在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两丛灌木之间,背手看着他。这把丁齐吓了一跳,他刚才丝毫都没有察觉,感觉跟见鬼了似的。
  老者看见他的反应,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丁齐实话实说道:“还好是大白天,您突然在这儿冒出来,我一点防备都没有,确实挺吓人的。假如换个有心脏病的,说不定被您吓出个好歹来。”
  老者:“要是这样就能吓出个好歹,你也不会一大早在这里练功了。小伙子,你的养气功夫很不错,气息与山林草木浑然一体,连我上山时都没有发现。后来施良德上了山,我怕他另有埋伏,特意查探一番才发现了你。
  我本以为你是施良德埋伏在这里的高手,结果不是,你就是在这儿练功的,看来是我们打扰你了。能将气息收敛得这么好,隐藏得连我都无法察觉,年轻一代中也算是高手了,你是江湖飘门的传人吧?”
  这下误会可大了,丁齐赶紧解释道:“老爷子,我哪是什么高手,只是个心理医生而已。我也不是在这里练功,就是静坐,却让您老误会了。”
  老者饶有兴致地盯着丁齐道:“规矩我懂,你不想说的我也就不问了。我昨天见过你,你叫丁齐,很有名,是博慈医疗心理门诊的头牌专家,对吧?你的灵觉不错,昨天是你最先注意到我的,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丁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很多事情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他只得点头道:“幸会,但您老真的是误会了!”
  老者也点头道:“是的,我的确是误会了。你没有跟踪我,是你先来的,而我们打扰到你了。我跟施良德说的话,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有什么疑问就说吧。”
  丁齐有些尴尬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觉得有些好奇。如果涉及到您老的隐私,我也不想打听,更不会说出去的。”
  老者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解释,自顾自地又说道:“你真以为施良德特意找我,只是为了报恩吗?假如他真的心怀感激、把我当成恩人,昨天看见我的时候,就应该亲自追上来,这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可他却装做若无其事,叫一个保镖把我盯上了。
  你是一个心理医生,应该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多年不见,我也知道他在找我,可是看见他时却是那种反应,我也就心中有数了。他无非是想得到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而已,以为凭着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只要开口许诺,我就一定会双手奉上。”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老者这番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丁齐也看出了施良德的心态。今天见面时不论施良德话说得再好听,昨天的情形,就已经暴露了他内心中真实的态度。
  施良德当时正在视察一个他先前估计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下属分支机构,对他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突然看见二十九年前的恩人,孰轻孰重不问可知。假如他真的将老者当成思念多年的恩人,就应该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追过去。
  可是施良德是怎么做的呢?装做若无其事,却派了一个保镖盯住老者的行踪。老者心如明镜,并没有特意甩掉盯梢者,第二天来到这个无人之处,果然将施良德给引来了。丁齐从心理学角度已经可以断定,施良德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让别人知道他与这位老者的关系。
  江湖传闻,施良德是从一位游医那里得到一张偏方,然后才开启了行医创业之路。传闻就是传闻,谁都难以确定真假,施良德本人也从未公开承认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
  但这是老者和施良德的私事,丁齐尽管好奇,也不想去管闲事,他只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又开口问道:“老前辈,您真的是江湖疲门大师吗?请问‘观身术’是怎么回事,真的能做到像《扁鹊见蔡桓公》中神医扁鹊那样吗?”
  老者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你连他们后来那番话都听见了,还说自己不是高手?”
  丁齐:“您老真的误会了,我真不是什么高手!那些话我的确听见了,我可以解释的,只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种技巧,刚才的状态……”
  老者摆手道:“你不用解释什么,能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要提醒你,你听见了今天所有的谈话,最好不要让施良德知道,今天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可能会有麻烦。不好意思,我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见他,给你带来麻烦了!”
  丁齐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您老就放心好了,我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老者看着他又说道:“江湖疲门秘传的观身术,内行人也不是没听说过,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既然知道《扁鹊见蔡桓公》这个典故,那么回去之后可以再查查《庄子》中的另一个典故,就是《季咸见壶子》的故事。看明白之后,大概就能理解了。”
  丁齐一时有些发愣,《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他在中学课本上学过,而《季咸见壶子》的故事,以前还真没听说过。老者说完话已经离开,丁齐在后面又问道:“老前辈,您到底是什么人,我能不能请教……”
  老者转身打断他的话道:“我姓吴,叫吴申守,你可不要告诉施良德……江湖相见便是有缘,有缘还会再见的。”言毕便飘然而去。
  吴伸手?好奇怪的名字,听上去甚至有点搞笑,丁齐一个人被晾在了灌木丛中,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今天无意间听到了这么一段私人谈话,撞破了某些人的隐秘,又莫名其妙与这位吴老前辈聊了半天。
  丁齐可以肯定这位老先生是位高人,他刚才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向对方解释自己是怎么听到谈话的,更想向对方请教,自己又为什么能听到?
  方才那种奇妙的状态是他自行摸索出来的,从没有谁告诉他那是怎么回事,老者却说他是高手,还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显然是误会了。
  042、秘籍
  当天晚上,丁齐在家上网查资料,《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又读了一遍,《季咸见壶子》的典故也查到了。
  《扁鹊见蔡桓公》典出《韩非子》,故事很简单。神医扁鹊某日见到蔡桓公,开口道:“君有疾在腠理(注:体表),不治将恐深。”蔡桓公曰:“寡人无疾。”等扁鹊走了,蔡桓公还对别人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十天后,扁鹊见到蔡桓公又说:“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再过十天,扁鹊见到蔡桓公再次说:“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但蔡桓公都没当回事,还很不高兴。又过了十天,扁鹊见到蔡桓公时什么话都没说,居然转身就走了。
  蔡桓公也很好奇,就派人去问扁鹊,今天是怎么回事?扁鹊告诉来者,国君病已入髓,他没法治了。五天后,蔡桓公突发急病,赶紧派人去找扁鹊诊治,而扁鹊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结果蔡桓公暴病身亡
  另一个《季咸见壶子》的故事,典出《庄子》,就比较复杂了。庄子的文章本就不好懂,而且网上的很多翻译大多是望文生义,就更不好理解了。
  壶子是列子的师父,而列子是战国人,也是后世道家尊奉的冲虚真人。季咸是郑国的一位神巫,开口能断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说谁哪天死就哪天死,应验如神,简直快赶上阎王爷了,谁见了都怕。
  列子见到了季咸,回去便对壶子说:“师父,我以为您已经老厉害了,可是现在有位季咸比您还厉害!”
  壶子说:“我的本事,你只学到了皮毛,远未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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