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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豆子)-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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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和八足娿摆放一起,如雏鸟站于庭前。

巨厦般的八足怪物。

八足娿早已灭绝,偌大幽冥再寻不到一头,但在阴世间,这支强战之族的传说流传无数八足娿在世时,曾强大到何等地步?如果没有三身獠祖乐乐,八足娿便会独霸幽冥。

远古时,祖乐乐崛起于东方,八足娿成势于西陲,两家强者同时崛起,各自扫荡异己,最终碰到一处,逐鹿幽冥,结果自不必说,祖大帝胜了。但因八足娿,三身獠登基整整被拖延了一千三百年。

西陲既是八足娿发源地方、也是它们的灭绝所在,更是祖乐乐一战决胜大统幽冥的最后战场。

黑暗盘踞西方,就是远古时的战场。

与三身獠不同的,那些螃蟹似的巨大怪物生性残暴唯我独尊,它们征服幽冥不是为了做皇帝,而是要扫灭所有异族,独占这座世界。它们也确实有这个事,甚至轮回事情它们都另起了一套‘规矩’,若称霸,能再轮回于阴间阳世的,就只剩下八足娿。

当年决胜一战,祖大帝自东方来,统御幽冥土著各族精锐与无尽游魂阴军;八足娿则集结族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友孱弱口中高唱着西方幽冥的悲凉调子皆从军入战,胜则永霸天下败则亡族灭种!

唯一能被祖乐乐当做强敌的凶族,尽丧于西陲决战。

虽然八足娿残忍自大、妄图篡改轮回有悖于天,但祖乐乐也敬其勇猛团结。恶战过后专门施展了一道浩术,将那些巨大尸体沉入沙土再加以封印镇守,保他们的尸身平安,永远不会被旁人惊扰。

判官们没想到的。早被封印的尸身,也遭黑暗侵染

东土有专门饲养螃蟹渔户,秋日到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寻常百姓,都有品蟹观秋菊的习俗,那时螃蟹正肥美,可卖好价钱,足以值回一年辛苦。

养蟹渔户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蟹天梯’,无数螃蟹会自发自觉聚集一起。沿着坑边一只叠一只搭‘螃蟹梯子’。集体逃走渔户一个看管不严。螃蟹能逃走大半,落个血无归。

此刻八足娿就在搭‘蟹天梯’,那座疯长的大山!

只是尸兵。没有灵智但生前能还是被保留下来,无以计数‘八足煞娿’将自己堆积成山直直铺到九霄云外。

龙虎判的前任。九眼判急急呼喝:“毁了那山,不容它向我阵倾塌过来!”

这就是八足娿的战法了,先以凶兵垒砌高山,再将‘大山’拍到砸入敌阵封天都众判、众精修猛鬼齐齐动咒,或以犀利法宝、或以狠辣鬼法,各展神通遥击西方。

法术冲霄起,各色光华闪烁,如一道斑斓的长虹,自西仙亭冲腾、西去,划过千里轰袭尸山。

可不等那法术拼成起的豪光长虹击中目标,连串黑色雷霆自尸山前划起跨越千里的法术,已经消耗极大,势头减弱,再与强狠狙击,登时崩碎于无形,虹溃、攻不到。

尸山猛涨不停,充其量盏茶时间,便已拔地千里!

西仙亭相距邪魔地千余里;邪魔地涌起的巨山高千多里旋即,巨响崩裂,尸山倾倒。自西向东,从邪魔老巢向着西仙亭直直拍下。

判官、恶狼、鬼差、护司兵将,只要能腾出手来的尽数催动法术猛攻于天、猛攻那正从天上掉下来的巨大尸煞凡俗间一支大军暴起的一场箭雨挡得住天空倾落的一场豪雨么?就是这样的道理了,阴阳司兵多将广,万法云集,可那尸煞是一座‘千里高的山’!就算阴司来人再多十倍也拦不住、拦不尽无穷凶尸从天而降。

巨川断流,无法增援西仙亭,但尸山倾坍,黑暗邪魔的另一路重兵杀入西仙亭。

排山倒海,尸煞无尽!

千万八足娿砸入西仙亭。更多的则倾铺于西方黑暗地与西仙亭之间,行军!

这些怪物没了智慧、不会丝毫法术,它们被‘侵染’、‘祭炼’很差劲,这不奇怪,它们死得时间太久了,灵性消弭殆尽,即便浅寻出手也没办法将它们炼化到上品。

可是八足娿身体坚硬异常,被掩埋万万年头,身骨未腐烂而是皆尽石化,想要打烂它们比着撕碎‘砂草黑卒’难上百倍;它们的行动迅速,且数量众多!就那么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彻底被八足娿填塞满满,再不见一丝空隙。

落地便冲杀,所有不是‘黑暗’同族之物,皆为八足娿眼中的敌人。

无论为护山而逆冲强敌的狼群,还是西仙亭中正扫荡黑暗的封天都军马,都遭无数巨蟹压头灭顶,顷刻阵势散乱遭受重创。

狼群几近丧灭,西仙亭的阴司精锐也伤亡惨重,在其后盏茶光景中,尤朗峥耳中只有一声声部下、爱将于死前一瞬传来的法音告别:大人保重,天、护我轮回!

彻底混乱的冲杀,再没了调度于配合,几乎每一头来自阴阳司的凶差猛鬼,眼中都找不见同伴,四周有敌人、身形高大强壮、全无智慧只动杀戮的八足煞娿而尤朗峥还未能与狼主汇合。

战局又到崩溃边缘。

便是此刻一个时辰了,自十花判施愿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

一道怒雷绽放!

闪电划过苍穹,如仙神利刃将混沌黑暗的天空割裂,就在那道裂隙中,身着红袍的青年一步跨出。

苏景赶到。

因十花判以死传愿的戚容尚未散去,苏景面色阴郁,而当他踏足于高空,目光扫过战场,眼中的沉沉暮色陡然化作两盏妖娆火光!

下一刻双手捏法印,左手扣于眉心右手点住心口,三声咒唱高亢嘹亮,千重烈焰自他身周暴散开来,金乌骄阳之术第一变,阳元升烈焰、排火海;

手印变、又是三声大咒催促,法术第二遍,火焰猛缩,仿佛火苗自己把自己燃烧殆尽,火不见了,但光芒怒长,如环如晕横扫千里;

手印第三变,不再纵声咒唱,换以怒声吼喝:“骄阳清静、烈火无垢,与我普照!”吼喝落,阳法再变,正席卷八方做猛阔的金光强光骤然收缩,光凝质、光结形,化作骄阳一盏,纯烈光芒普照一百七十里西仙亭。

刹那,黑暗笼罩之地,化作金红光明疆域!

早已不再是‘金轮明澈’那等幻化骄阳的浅薄法术,此刻苏景唤起的骄阳,以金乌元神为灵,以骨金乌为基,以鳞叶羽花锻起火以剑域剑羽塑起光,此乃金乌气意入势结形,做骄阳震怒之光、杀。

光不能杀人,但光中法度能杀。

当骄阳凌天,当金光席卷,冥冥中连串惨叫响起,只见那些巨大的八足娿身上,一道道黑色气息窜出,化作丑鸟怪虫四散奔逃,可又哪里逃得掉,跑不了几步这些丑陋东西身上就翻卷起金灿灿的火苗,惨叫声愈发凄厉、怪叫怪虫打滚挣扎着,片刻被烧做青烟。再看那些八足娿尸煞,动作明显缓慢迟缓下来

凭苏景一个人,就算修为再提三十倍,也挡不住八足娿的大军,可他又何须去和尸煞苦战?

这些远古的尸体皆为‘提线木偶’罢了,只消斩断了那些操控它们的‘线’,敌人不攻自破。不过不是谁都能‘断线’的,阳火为墨巨灵法度克星,就只有精修阳火之人,才能破起晦暗、断其牵连。

这也是尤朗峥为何一直看重阳三郎的原因阳三郎反了,未入战,可是还有苏景!来自人间、阳火秘法的唯一传人,离山光明顶主人苏景。

一枚骄阳凌空、璀璨光芒崩碎浓浓黑域同时,七蟒红袍抖动,重重光影闪动,李德平、花青花为首,一百四十九位判官、三万七千阴司精锐自鬼袍中蜂拥而冲,如天河倾泻、卷落西仙亭;

连串庄严佛号与连天鼓噪欢呼,损煞僧兵与恶人磨显身,僧兵结阵法度森严徐徐落下;恶人磨全无章法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凶兵如雨泼降;

十一道剑气纵横,尘霄生跨入黑石洞天之际,已连出十一剑,剑气沿途所有自己人都只觉清风朗朗、所有黑暗尸卒尽数爆碎惨死!

尘霄生打量了下战场,对苏景笑了下:“我去西面看看。”不是征求意见,只是打个招呼,随即美艳男子身遁剑光,直扑西方最最黑暗之处。

这就是尘霄生的脾气了,平日里雍容斯、发怒时混账莽撞、斗战时只挑选最凶险之阵来冲。

“我们与师兄同往!”这种时候怎少得了三尸,童棺振翅、殷天子舞动,一道道天星巨力随剑倾落中,三尸追随尘霄生一起冲奔西方。

“你不可随行,先和犹大判碰头,助他拿印、起阵。”尘霄生带上三尸去‘逍遥快活’,不忘叮嘱苏景‘办正经事’。

第六三六章离山等你

金轮留于天空,照耀西仙亭。苏景自己则身化一道火瀑泻地,自半空划落地面,直接落足于尤朗峥身畔,不等他站稳脚步,周围十余头八足娿便张牙舞爪、笨拙却决绝向他冲来。

只凭苏景一人之力、凭那一轮骄阳,终归无法驱逐所有八足娿体内‘墨沁’,阳火法力散于一百七十里范围,只是让墨沁遭受不小伤害,让八足尸煞变得迟缓、笨拙,要真正杀灭它们,仍需判官一方亲自动手。即便如此,苏景已然帮了天大的忙,几近崩溃的战局正迅速稳定下来。

变得蠢笨木讷的尸煞,战力折损何止一半,没了来去如风的速度,再要对付它们就容易得动了。

顾小君一声叱喝,追随尤朗峥身畔的十余猛鬼大差冲起,想要提苏景抵挡八足娿的袭杀,但苏景又何须旁人动手,红袍上玄光一闪,两万血衣奴冲出,疯狂的蚂蚁啃食笨拙大像似的,顷刻将周围八足娿杀翻在地。

苏景对顾小君点一下头:“不必管我。多谢。”六个字,他已和尤朗峥并肩。

尤朗峥没做寒暄客套,只把手向前方一指:“翻过山峦,便是狼主。”

那还有什么可说,两位大判并肩联手,向前冲杀不知为什么,顾小君忽然发出了一声欢呼。妖雾被她吓了一跳:“喊啥?”

“两位正印一品判并肩动法,幽冥亘古未见之之大好景色!”女判官上下翻飞,一会化巨蛇一会变群蜂,于杀伐中咯咯笑着回答。

妖雾法力低微,可他有一手‘一拳’绝技,一拳一拳猛挥不停。听了顾小君之言眼睛亮起来,不过说话永远那么不屑:“正印?苏景算啥子正印一品判。”

“算!”顾小君笑,语气笃定异常,声音清脆好听。

正说着侧翼上的八足娿突然大乱,花青花率着一对阴阳司人马自斜刺里杀到,与两位大判汇合,一并冲向前方。

西仙亭混战不休,阴阳司一点一点扳回局面,相比之下尤朗峥一行的前进显得异常轻松。再简单不过的缘由:苏景在。天上骄阳涤荡墨沁削弱八足娿,何况苏景这个阳火尊,阳火到处八足娿体内墨色再损、战力更弱,个子大身体硬、但身形踉跄前进都难,还如何伤人!

不多时两位大判终于率众杀入重围。与狼主汇合。

那身形百丈开外的巨汉断了一只手、胸腹间血肉模糊一片,脸上三道伤疤深可见骨,而他身边八万儿郎只剩三千。

伤亡惨重、身遭重创,狼主却在血淋淋地笑,伸手入腹摸出了那盏油灯交予尤朗峥:“大人来得及时,郎上椰幸不辱命!”

灯,既是十花判说过的‘印’了。尤朗峥将油灯接在手中:“请狼主传令,让外面的孩儿退入西仙亭。”

此时战局再明白不过,苏景骄阳可护一百七十里群山,八足娿冲进此地就会变得虚弱。自家人马在此处迎战尸煞大占便宜。可山外,无数八足娿正源源不断冲来,留在外面做逆冲的狼群正吃大亏。

一百七十里金辉法力,足以弥补恶狼擅袭不擅守的‘劣势’。此刻身周攻势都被阴阳司与血衣奴接了过去。狼主重新化身做巨大恶狼,引颈、长嗥。声动云霄。

很快,一道道恶狼长啸自山外响起、回应,狼主侧头倾听片刻,对犹大判说道:“小崽子们回不来了。”

冲锋容易,回头却难。

何况当‘尸山’崩塌时,狼群的阵势被彻底杂乱,恶狼七零八落各自为战,集结都难又谈什么回来。它们回不来,死定了。可狼主的语气并不悲恸于狼而言,死得其所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好归宿,何必难过。

狼主转了个身,面对正西方向,未传令但身边仅剩三千儿郎皆知大王心思,舔着伤口、甩着尾巴,彼此头颈厮磨着,一起转身又重新结阵于狼主身后印已然护好、被大判取回,狼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剩下来的就只剩幽冥狼群传承漫长年头的心念了:生死与共。

一起呼啸四方,一起大口吃着肉欢笑,一起喝着血酒醉倒一起杀人,一起死。

过了今天,幽冥中就再没狼患了,无所谓。

狼主转回头看了看儿郎,口中低低一声鸣叫,没了威严,只有亲昵,母狼和崽儿玩耍时才有的声音。

三千狼也声做呢喃。

呼吸功夫后,尽数昂首、尽数长啸!

狼主动了、三千狼动了,冲向西方、山外,它们回不来了,没关系,我们去!

就在这个时候,山外忽然又传来一个清澈声音:“莫急,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说话之人尘霄生。他在外面冲杀,剑气如虹挥荡四方,正痛快过瘾。南荒妖国的皇帝,对兽语熟悉得很,不会说但至少会听。

言罢,尘霄生左手挥动,划过长剑锋刃,掌心显出一道狭长伤口,右手微振,长剑惊鸣中飞天而起,悬空九十丈、剑上流光闪烁,上上好剑化归形:一片清潭。

悬于天、方圆三百丈的碧绿清潭。

左手又挥,掌心几滴鲜血落入天潭,惊起环环涟漪,看着血珠融于清潭缓缓氤散开来,尘霄生转回头对三尸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回。”说话间一飞冲天,自己也钻进了清潭。

再一眨眼清潭崩碎,化作千万水剑激射四方。水箭凌乱,没有目标也不伤人,但当其落地一水一剑影,一影一妖皇。

一道水箭,一个尘霄生。

融身于剑,化影千千。是人影更是剑影,一影得尊两成力道,可动击三次。

两成力道,听上去有些可笑,可这法术的尊身是尘霄生。便没得笑了,只有可怕。环顾此间,单打独斗,有几个人值得尘霄生动用两成力道。

山外,西方,刹那剑气呼啸,数不清的尘霄生、数不清的剑,奔散各出斩杀八足娿、引受困狼群汇聚。

或因三击耗尽、或因凶尸围攻,每一道剑影尘霄生损丧。空中九十丈处都会添出一汪清水,随着‘尘霄生’不断破灭,原先崩裂的水潭又再缓缓成形;而随水潭恢复,地面的狼卒也正迅速凝聚,百川聚海一般。恶狼阵势不断壮大,仍是于一枚枚剑影的狙敌、开路中,群狼开始缓缓撤向西仙亭

狼主眼中喜色浓浓,促声咆哮,依旧带上三千二郎冲向西方,但不再是送死,而是接应。能不死,将来还能一起为患四方岂不是更好。

苏景转头望向尤朗峥:“印已入手,其后呢?”

“等、守。三天光景。”尤朗峥应道。

小鬼差妖雾为主上分忧,开口提大判解释:

西仙亭两重大阵只是大概准备妥当。距威力大圆满还有须得养阵十年,可现在墨色怪物发难了,判官也顾不得再等,只能提前动阵。催动大阵。需得一百六十名三品以上判官入阵,人足够。但还分散幽冥各处,正急急赶来。

等他们赶到,差不多就得两天功夫;

入阵后需行法、催咒,还得一天光景。

固守西仙亭最少三天,然后大阵发动冲击西方,到那时才是真正决战。苏景点点头,一声呼喝,带上两万血衣奴冲向西方,随狼主一起去接应山外恶狼

大半个时辰过后,狼群退入西仙亭,十者九去一还。再之后便是不存片刻停歇的苦守、厮杀,砂草黑卒、八足尸娿无穷无尽,自西方滚滚而来冲入西仙亭,阴阳司这边则借骄阳之威,死守这一百七十里阵基所在。

五个时辰过去,西仙亭群山凭空长高十七丈,因尸身堆积。

陆续有判官赶到了,即刻入战,有人运气不好,赶赴战场后不过盏茶功夫便横尸于地。万里驰援,只为这盏茶之死。

但阴阳司辖下,一万三千七百判,已到的只嫌自己到得晚了;未到的只恨自己飞得不够快、恨着幽冥天地太广阔!

又是十个时辰过去,西仙亭已汇聚三品以上判官百另三人,还要等,还在守,西方魔物的傀儡军马铺天遍地,大阵所在山岭间,那一轮骄阳仍在、仍高照!

怎样的一番情景?滚滚黑暗如潮,一片金色的山峦耸立,便是如此了。

黑色仍然浓郁,骄阳依旧灿烂。性命不重要,一个‘杀’字写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死’字写满了这片天地

阳间的天亮了,又是一个好黎明。

天青蓝、旭日蓬勃,鸟儿成群结队划过天空,城池中渐渐熙攘,农田里有牛儿哞哞地叫着,美丽却平凡,闲逸又忙碌,突然一道威严声音传遍中土每个角落: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中土世界,无论繁华地方的达官、百姓,边陲孤城的守卒、牧民,还是深山池沼中的精怪小妖都清晰得闻。

任夺靠着石窝壁垒,目光黯淡,漠漠看着天空,他的视线在追着一只漂亮的鸟儿,看得很认真。

忽然一道云驾自山中飞来,由樊翘带着,沈河又来了。

和上次一样掌门垫了个垫子,也坐进石窝,抬着头与任夺一起看天:“很快就会来吧。”

任夺不答反问:“你来作甚?回去。”

“我是掌门。”沈河的回答很简单,他是离山掌门,若真要赴难,他不会让任夺再自己之前,离山前的石头窝窝里,曾经的绝世高人如今的重伤老叟,两个。

“对了,给你带了这个。”沈河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苹果:“吃不。”

这次任夺摇了摇头,对苹果他很一般,谈不到不喜欢但也没有多爱吃。

沈河自己吃,一边吃一边摸索挎囊,沈河拿出来一颗法撰满刻的木印,递向任夺。任夺认得这件法器,笑了:“你不说?”

“吃苹果呢,占嘴。”沈河把木印塞进了任夺手中。

后者对木印低低说了句什么,随后手上用力,想要将其捏碎,可手上力量不够,试了几次都未能做到,任夺干脆把木印抛给樊翘:“你捏。”

啪地一声脆响,木印碎裂于樊翘手中。

片刻过后,任夺的声音同样响于苍穹,传遍人间:“离山等你。”

第六三七章离山剑宗,石头窝子

苹果清脆,落于齿下咔咔作响,掌门吃着苹果,侧头去看任夺:“就四个字?”

“四字够了,我不爱讲话。”任夺应过,又反问:“怎么,嫌我说得少?”

“那天音篆挺珍贵的能做万言传世,四个字怪可惜。”沈河继续吃苹果。

不等任夺再说什么,天空忽然传来大笑声,之前玄天道妖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离山妖邪,不知死活啊尔等来看!”随他吼叫,湛蓝天穹上奇光流转,诸般颜色翻腾迷乱,不多时待玄光散去,偌大天空赫赫然变作一面‘镜子’,镜中景色,正是八百里离山。

玄天弟子笑声不停:“如今离山景色,中土阳间所有人皆可得见,待会玄天诸仙驾临离山,可叫阳间万生万灵都从镜中得见”

施法结镜,倒映离山。玄天道不单单是要捣毁离山就算了,还要天下人都亲眼看着离山高人如何被斩杀,八百里离山如何被彻底捣毁!

秦淮河上,琴倦姑娘花容失色:“怎么还会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要对付离山的仙长”说这话、转回头,这才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和自己一起听‘天音’的叶郎消失不见了。

离山前,任夺转头问掌门:“天音篆应该还有吧,再来一颗。”

沈河真人却摇头:“有是有,但都被申屠师弟锁在库里了,他伤得不轻,这时候找他要宝贝没准直接就害死他了。你又想说啥?”

“我想笑。”任夺真的笑了。

而玄天弟子的大笑仍自天空滚荡,开心且狂妄:“离山小儿,还不速速正衣冠正容貌,天下人都看着尔等。一会死得时候总得端庄啊!”说话一半,忽然变作惨叫半声。

仿佛正打鸣的公鸡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

任夺对望一眼,目中既有惊讶又有疑惑

洪京城,皇帝正面色惊异、昂头看着天空‘镜影’、仔细听着玄天道弟子的天音传声,笑声忽然变成了惨叫让皇帝吃一惊,等片刻见再无声息,回头望向身边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吾皇”,皇帝身边贴身侍卫沉声回答:“惨呼凄厉、乍起便落,若臣未听错。应该是被人砍了头。”

白马镇,教私塾的老秀才也和皇帝问一样的问题:“怎么回事?”

“砍头了!”老秀才身边,天天杀猪宰羊的郑屠户笃定回答:“错不了,我杀羊时都是这等动静。”

皇宫内皇帝眼睛一亮、白马镇老秀才满脸喜色、中土人间十个人里倒有七个多笑出了声,离山承天护道、那是高高在上第一天宗。玄天道又是什么东西,敢和离山叫嚣,死了活该,活该!

解恨得很。

琴倦姑娘也开心,但心里抹不去地一点怅然:叶郎走了去了哪里,还会再回来么?

正惆怅,肩膀忽然一暖。有人把手抚在自己的右肩,琴倦转头一看,眼中立刻显出喜色:“你刚刚去了哪里?”

面上留着长长伤疤的青衣男子微笑:“狗咬狗你见过么?一只狗在扑上去咬前,狂叫个不休。聒噪恼人,我刚去砍了那狗头。以为是大狗,没想到是只小狗崽子借阵狂叫,无聊得很。”琴倦听不懂。但她笑得开心,这个男人未走。说不出的开心。

画舫琴倦回头之际,护卫在掌门身前的樊翘也在回头,目光警惕,背后长剑都告出鞘:远处有人靠近,走得很慢。

走得慢,因为来者是个瘸子,一瘸一拐走得吃力,千里杀人的剑变成了他的拐杖。

樊翘横身挡在掌门和任夺身前,对来人道:“阁下止步。”

刚说了四个字,掌门与任夺就齐声欢喜大笑:“拜见林师叔!”两个老头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好容易起身了又要往下跪。

陨星劫数时林清畔去唤醒剑冢,之后迟迟未归,再没了他消息,任谁都以为他为唤醒剑冢以身饲剑,已然惨死,不成想他又回来了,这让沈河如何能不大喜!

樊翘从未见过这位前辈,听掌门喊破对方身份,樊翘惊喜于色,忙不迭也要下跪。

“免礼免礼,过来扶我比跪我强一百倍!”林清畔走得辛苦,笑得从容。

为唤醒昔日江山剑域,林清畔自损伤身,到最后自刺祖窍,舍命以求剑灵苏醒,但最后那一刺手中灵剑并未让他‘如愿’完成,剑锋才触及眉心,灵剑便脱手而去,归于剑冢,随后万剑暴发,江山剑域化江山做剑,对陨星发动犀利一击。

林清畔未死,事后那柄剑冢灵剑也重回他手中,但他以悖逆法门运剑还是遭了剑冢反噬,一身修为被冥冥怪力打散,另有一道右足经络被废,变成了瘸子。

三言两语,林清畔说过了自己的遭遇:“修为没了,飞不起来、无法传讯,身上还没带银子,连马车都雇不起,只能一路走回来总算沿途总能遇到几个好心人,搭一段人家的大车又走一段五六天光景走回来的,咳,我还是个瘸子。”

樊翘明知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咳,不必急着回来的。”

没了修为领,回来只为又何必。

林清畔全不像贺余那般威严,笑眯眯的老人,随和得很,问樊翘:“死,怎么说?”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樊翘不知如何以对,林清畔又望向沈河和任夺。

沈河先开口,全无味道的大道理:“死分两重,轻于鸿毛、重逾天地。”

任夺接口:“气力耗尽身带重伤,死在一群妖魔宵小手中,就是轻于鸿毛;消弭天星劫数之后,再与门宗共存亡,又是重逾天地。”

前后两句都是大道理。不过沈河说话语气欢喜,任夺应答声音轻松,真就好像小镇屋前,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子在聊天。

“又轻又重,干脆轻重不分,死就是死了,我喜欢死在离山,已然是赚了。”说着话,林清畔也坐进了石窝。没死在剑冢。还有机会回山赴义,岂不是赚了么。

来只有两个老头子的石头窝窝,坐进来第三个老人,显得有些挤了。

依着长幼尊卑,沈河与任夺万万不敢和师叔挤在一个地方那是以前。如今这石头窝仿佛成了天下第一宝地。师兄弟两个都不肯离开,只好努力向后挪、给新来的老头子腾出点地方。

但话说回来,中土已近深秋,天气有些凉了,这让大家挤在一起多出了一重好处:暖和。

忽然聒噪声传来,乌鸦卫来了不止比翼双鸦自己,他们还带了诸峰长老、离山真传、无量湖诸位大妖和各星峰与长老亲近的内门弟子。那一大群人,几天前还是叱咤一方、穿天入地的精深大修,如今好一伙老弱残兵。

人还未到近前,乌上一遥遥就对着樊翘耸肩膀:“我劝了。我说你们别添乱,外面的石头窝子不大,放不下你们那么多人,再说就算能放下。石头窝子又算啥?衬不得大伙的身份啊!还有”

乌鸦的啰嗦是不得了的事情,乌上一一句话没说完。从下一到四九,个个都开口,你一句我一句,说来说去其实也不外一句:他们非要来。

其实离山在哪里,离山是什么当真不是一件要紧事情。要紧的不是那个地方,而是这一群人吧。

他们在哪里,哪里便是离山;离山剑宗,就是这一群人。

这群人在石头窝窝,这石头窝窝就摇身一变,成了中土人间第一修行门宗,离山剑宗。

离山的要紧人物都来了石窝子,樊翘对乌上一使了个眼色,后者直接反问:“啥意思?”

“敌人到时我应付,请诸位看护好掌门、诸位长老。”

乌上一‘哦’了一声:“和我猜的一样。”

樊翘愣了愣:“猜到了还问?”

“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呗。”上一妻乌下一嘎嘎笑着,伸手摩挲着自己的光头,鸦女皮肤黝黑、光头程亮,偏又身材玲珑娇俏五官妩媚动人妖孽!

乌上一也笑道:“反正就是杀敌、护山这两件事,也不用分得那么明白,你打不过我们上,我们打不过你再上,你再打不过”

废话万钧,樊翘实在不敢再和这群乌鸦多说什么。

邪魔外道并未让离山、让天下等太久,半个时辰过后,东方一道云驾疾驰而来,内中呼喝响起:“玄天下、二十八宿内、东方第七星宿,箕宿老祖驾前灭顶护法殷”

玄天道主已经法谕传布四方门徒,命其尽赴离山,先到者、若能斩杀离山要紧弟子重重有赏。

堂堂离山正道高人,若死在小修手中,道主田上会觉满心开怀;玄天小修反被离山弟子斩杀也无妨,借小的探一探离山虚实,他们死得不冤枉。

玄天道下八方邪徒赶往离山,有些心思老成的故意飞得慢些,离山树大根深,拔头筹这种事虽风光,但总不如性命来得实在。也有些浅薄邪修,想立功更想一鸣惊人,便如这第一个赶来的‘箕宿老祖驾前灭顶护法’。

长长一串名头报上,可还未等他说自己的名字,遽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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