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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今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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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后,严夫子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侍卫,渐渐的,眉宇间浮起一丝凝重。
  “今日就到这,尔等回家好生温习功课。”
  说完,严夫子紧跟着那侍卫匆匆向外走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学子。
  众人之中,只有马文长面色如常,无华和张布施相视一眼,面露深思。
  “京内形势如何?”
  匆匆行于林荫小道间,严夫子面露急色,张口问道。
  “厉家府兵两千疾发朱雀街,祭出六品道符两张大败金吾卫,眼下估计已将墨云楼围住。”
  闻言,严夫子神色微变道:“君上可有令下?”
  那侍卫略一犹豫,开口道:“君上急点羽林军,准备平乱。”
  “这么快,怎么可能……”
  严夫子猛地停下脚步,面露狐疑,陡然间,揪住那侍卫,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那侍卫眼见暴露,欺负厉夫子年迈,正欲将他推开,就见老夫子冷不丁的拔起木屐,对着他脑袋瓜就是一下。
  侍卫应声倒地。


第129章 血染墨云楼(上)
  楼阁高处,一盏茶,一鼎香。
  墨袍男子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吹散盏边的热气,轻抿了一口。
  目光越过三四条街市落向白狐书院,左相嘴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真不愧是八十年前死谏匡帝的严大胆,胆大心细,都大把年纪了,还是一副爆脾气。”
  左相话音方落,从楼阁另一角传来莫名的笑声:“难得你还有心思去想从前的事,看来你也老了。”
  布衣笑颜,离公子负手立于阁楼一角,看向十步外的左相,暗叹口气:“当年那个糊里糊涂的儒生寻上门,想必,她也快回来了。”
  左相没有说话,双眼眯起一条缝看向离公子,那道细缝中冷光连连,仿若毒蛇游弋在洞口,随时准备着暴起蹿出。
  似乎没感觉到左相的杀意,离公子依旧风度翩翩,笑容温醇。
  “话说,那个无邪居士终于现身,你可想好对策?”
  离公子问道。
  左相蹙了蹙眉,半晌开口道:“你杀了厉霖,不正是嫁祸安伯尘,想要把无邪居士引出。何必问我。”
  离公子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我只是草莽闲人,哪比得上左相大人你一手遮天。只要左相大人在君前说上两句,那安伯尘再入绝境,无邪必现身。”
  他话音方落,身体便化作一团散沙,却是左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一掌劈下。
  “想要杀我,何必急在一时?等她回来,才是那最后一战。”
  散沙聚拢,出现在旁侧一角,离公子笑了笑,温文尔雅的说道,随后再度化成散沙,随风而远荡。
  青烟缭绕,左相负手而立,遥望王宫方向,神色变幻。
  ……
  出了龙泉坊,安伯尘看了眼天色,已至午后。
  “也不知老夫子会如何处置。”
  寻了个偏僻角落,安伯尘化回原形,摇头苦笑,抬脚便向书院走去。不多时到了书院,安伯尘目光落向马厩,就见马厩里只有两三匹马,当下诧异。
  “安公子,大事不好了!”
  却是那小厮见着安伯尘,快步跑了上来,面露急色。
  “出了什么事?”
  安伯尘心头一紧,沉声问道。
  “厉……厉家反了!别人都说厉家奔着墨云楼去,想要杀你!”
  闻言,安伯尘大惊,狐疑的问道:“好端端的厉家为何要反?还要杀我?”
  小厮嗫嚅着,犹豫半晌才道:“刚才严夫子路过时候嘴里嘀咕,说……说厉公子死了。”
  心头剧震,安伯尘睁大双目,眸里闪过难以置信之色。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琉君命人暗杀了厉霖,转瞬后否定,琉君城府之深堪称琉京第一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厉霖死后厉家定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厉霖是独子,未来的厉家家主,这传承一断,对于厉家可谓是灭顶之灾,就算拼得家毁人亡也要报仇。至少在没有找到厉家罪证时,琉君不会下此毒手……糟糕,小官!
  安伯尘心头一慌,哪还想得了其他,飞身奔向马厩中的骏马,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安伯尘?”
  转目看去,来者却是广平县主。
  “你要做什么?”
  急步上前,广平一把抓住缰绳。
  “去墨云楼。”安伯尘双目聚神,冷声道。
  广平县主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你不在墨云算是走了大运,还回去送死做什么?”
  看向苦口婆心的广平县主,安伯尘微觉古怪,却是不知她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转眼后了然,她哪是为自己,分明是因为无邪居士,想来她心中还在怀疑自己和那“无邪居士”有牵连。
  扯开缰绳,安伯尘猛踢马腹,深吸口气道:“多谢殿下好意,可墨云楼有我同伴,伯尘不得不回。”
  说完,安伯尘不再多言,驾马向墨云而去,气得身后的广平县主直跺脚,心中暗骂这安伯尘实在是蠢蛋一个,明知厉家叛军已发往墨云楼,而他修为全失,此去墨云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哼,无邪居士就不该救你!真是,真是气死本宫了!”
  广平县主满脸恼意,扭头瞪向那小厮:“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本宫备马!”
  “可是……”
  “可是你个头!”
  广平县主冷哼一声,径直走入马厩,跃身上马,拉紧缰绳,头也不回的向墨云楼而去。
  ……
  “王兄,严夫子等了好'TXT小说下载:。cc'久了。”
  “就让他等着吧。”
  王宫,御书房,李鈺头也不抬道,继续批阅奏折,下首的女子喝着茶,却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王妹,你似乎很关心那个安伯尘。”
  依旧没有抬头,李鈺漫不经心道。
  闻言,璃珠公主放下茶盏,摇了摇头:“王兄想偏了,只不过若真放任厉家如此,在京中起事而置之不理,王兄的威信何在。”
  嘴边浮起莫名的笑意,李鈺扔掉笔,看向故作平静的璃珠,哂笑道:“本王的威信早已没了,你又不是不知你王兄的打算。所谓的威信对本王而言当真可有可无,只要能报得大仇,为日后的琉君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琉国,本王就算被千夫所指万民所骂,又何妨?”
  鼻尖一酸,璃珠看向殿堂上那个面色苍白却气宇轩昂的男子,眼眶已湿。
  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露出他的意气风发、真龙之姿,明明可以做琉国数百年来最伟大的明君,立下不世功业,可他偏偏执意如此,坐视大妖乱国,忠臣枉死,世家横行,成为日后史书中口诛笔伐的昏君。
  若不是那个人……
  死死拽紧拳头,璃珠强忍着眸眶中的泪花,指甲深嵌肉里而不自知。
  “等王妃生诞之日,便是报得大仇之时,想来也没多久了。”
  李鈺笑着道,他说得愈是轻松,璃珠愈是忍不住的想哭,仿佛重回七年前,又变成了那个拥有一颗柔软多情少女心的娇公主。
  “可是……”
  梨花带雨,璃珠抿了抿嘴,直直看向笑吟吟的君王,半晌才道:“你就忍心抛下宣儿?”
  “不是还有你吗?”
  李鈺轻松的说道:“想必王妹定会尽心辅佐宣儿,助他成就不世基业……还有,昨晚那个无邪居士去过宣儿那。”
  闻言,璃珠止住泪水,蹙眉道:“那个无邪居士当真奇人,一夜间翻云覆雨,将本来毫无希望的安伯尘救出。”
  顿了顿,璃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的道:“难不成,那名无邪居士知道了王兄的秘密,这才找上宣儿?”
  “应当不是,听那几个世家公子所言,无邪居士是路过琉君,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不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安伯尘出身佃户,本是一默默无闻的小仆僮,居然在一个月间平步登云,名传琉京,想来和那无邪居士脱不了关系。指不定还是师徒。”李鈺轻敲金案,若有所思道。
  璃珠公主点了点头,目露深思:“那无邪居士手段高绝,能入梦显灵,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游走琉宫……莫非他的修为已至神师?”
  “至少是神师。”
  “王兄可是想要为宣儿招揽此人?”
  “正是。若是乱世到来,唯国中有神师方才有立足之本,否则,若非兵败,便是沦为附庸。”
  闻言,璃珠公主疑惑的看向琉君,沉吟道:“那为何王兄迟迟不发兵救援,金吾卫掌于左相之手,王兄是在等他发兵?”
  “左相也不会发兵。”琉君笑着摇了摇头:“无邪居士虽已不再是秘密,可他的身份来历依旧无人知晓,即便左相离公子恐怕也不知。所以说也不会发兵援救,若是无邪居士现身,那他和安伯尘必定有关系,自不用相救。若他不现身……”
  “不现身如何?”璃珠问道。
  “若他不现身,则说明他的确是路见不平方才救了安伯尘,那安伯尘是死是活自看老天。”
  淡漠平静的话音传入耳中,璃珠公主心头忽地一动,却是想起了那日和安伯尘同舟而眠时,被硬生生毁去的金器。
  犹豫片刻,璃珠还是没对李鈺说出,在她心中忽地冒出一个荒谬之极的念头,转瞬后,璃珠摇了摇头,将那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
  朱雀街外的华衣街上,百姓们或是躲在家中,紧闭窗门,或是向外四散奔逃。
  却有两匹骏马,两个少年急匆匆的行于华衣街,向朱雀街而去。
  “穿布鞋的,你说那厉霖真是安伯尘所杀?”
  “不是。”
  张布施毫不犹豫道。
  “这位安施主可真是个会惹事的主儿,今日非但没来上课,还惹上大祸。”
  无华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他心头忽地一寒,如剑的眉毛轻轻抖动着,余光中,就见张布施也是一副戒备之色,眉头蹙得更紧了。
  街角转来一队骑兵,蒙面,重甲,清一色的地品修为,将张布施和无华堵于路口。
  “阿弥陀佛,终于可以好好打一架了。”
  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渐渐浮起火热之色,无华低声道。


第130章 血染墨云楼(中)
  这队人马绝不会是厉家军,三十骑个个拥有地品修为,要知道,地品修为无论放在哪都至少有资格做一校尉。
  打量着眼前的骑兵,张布施心中暗道。
  和性急的无华不同,张布施遇事总喜欢琢磨再三,而无华也非是不喜欢动脑子,只不过他常常由着性子来,性子一起,便不再考虑那么多,就比如眼下。
  华衣街头,白衣僧人翻身下马,双掌合十,一步一佛号,七步之后,已走到那队骑兵身前。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何故拦道?”
  无华一副得道高僧的庄严神色,看得那三十骑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僧要去朱雀街,还望诸位让给道。”
  无华又道。
  “刷!”
  三十柄钢刀出鞘,挂于马前,骑士们虽没说话,却已不言而喻。
  “阿弥陀佛,既然众施主执意不让,那小僧只好自己过去。”
  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无华淡淡的说道。
  不远处的张布施微微蹙眉,心知无华是准备硬来了,若是寻常骑兵倒也罢,可拦截于此的可是三十个地品高手,和无华修为一般。以无华的实力,对付三四个当没问题,六七个稍废点力气,十个往上几乎不可能。
  张布施如是想到,转眼后,就见一阵金砂从白色袈裟下涌出,脚踩金砂,无华身如旋风,一瞬间飘过三十骑。下一刻,三十匹骏马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扬起前蹄,脖颈处都裂开一道口子,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仿若梅花点点倾洒于华衣街头。
  和尚不杀生,只因坐佛前。一朝从秦国天倾寺中走出,除了佛祖,还有谁能止得住他与生俱来的杀性。
  三十匹骏马倒地不起,三十骑士翻身跃起,怒不可遏的看向施施然的无华,青火自刀尖蹿出,合成刀阵斩向无华。无华不慌不忙,抽身后退,手捏佛家法印,剑眉挑起,低喧一声:“哞!”
  佛印中自由浩瀚真言,佛号喧出,无华脚底的金砂陡然冲天而起,化作一条斩魔棍,被秦国僧人抄于手中。刹那后,无华逼身而上,一条斩魔棍舞动如风,变招连连,仿佛疯龙出渊,猛地拔起,劈斩向那三十骑。
  张布施看得清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斩魔棍看来就是无花的道技了,出入无形,游弋空色,倒有几分佛家奥妙,只可惜无花杀性太重,佛法存于表,未入心中,一条疯魔棍强归强,却远远未强到能战败三十个同级好生的地步。
  果然,一棍落下,石街轰响,十丈内再无完地,当先的七名骑士被震飞,可其后的二十三骑毫发无损,手握钢刀杀向无华。
  “这和尚,就爱逞能。”
  张布施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刚欲拍马而上。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陡然一震,眯起双眼看向天头。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已是乌云滚滚,遮天蔽日,重若万钧,似要压向七十里琉京。
  张布施心头一动,转目向无华看去。
  少年僧人手提金棍,白衣轻扬,却纹丝不动。在他的双眉间裂开一条缝隙,仔细看去,竟是一条竖立着的眼睛。
  天目生出,天头云层间破开一汪漩涡,漩涡中黑气缭绕,转眼越过万丈高空被无华吸入天目中。这一张一吸间,二十三地品骑士已杀至近前,然而弹指间,他们个个露出惊恐至极之色,面对无华那只睁开的竖眼竟不知所措,呆若木鸡的顿立当场,动弹不得。
  斩墨棍扫过,二十三骑横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激起尘埃飞扬。
  乌云渐散,云卷云舒间,无华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击落斩魔棍。
  “不杀人……”
  低声呢喃着,无华暗叹口气,余光中,张布施拍马而来。
  “穿布鞋的,如何?”
  扭头看张布施,无华眯眼问道。
  “将就。”
  张布施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心头却生出一丝好奇。无华背对他,有意无意没让他看见天目睁开时的情形,张布施自然不知他如何让那二十三骑定于原地不动。
  天生无底洞者各有异相,各有神通,师父也曾提起过秦国少年僧,直道他的天目神通为世间一绝,算是无底洞中的佼佼者。即便如此,张布施也不气馁,平日两人赌斗时无华虽未动用天目,可他也未曾取出眉中那两把刀,若真正全力以赴交手,胜负依旧难测。
  不过,应当不会有那一天。
  感觉到无华不服的目光,张布施心中好笑,可转眼后,他的眉头又深深皱起。
  无华凭借一己之力杀败三十骑,就在这当口,马蹄声传来,两人放眼望去,又有三十骑从街角转出。一模一样的黑假蒙面,同样也是地品修为。
  他们是谁的人?
  张布施心中暗问,就听无华笑了起来。
  “穿布鞋的,该你了。”
  心下无奈,张布施苦笑着策马而上,就听一阵嘶鸣声由身后传来。
  两人转身,一眼便看到拍马冲来的安伯尘,相视一眼,两人同时面露古怪。
  刚散学他们便急匆匆的赶向朱雀街,却是因为听说厉家围攻墨云楼,以为安伯尘还在楼中,这才马不停蹄赶来,谁曾想到安伯尘竟从他们后面跑来。
  “安施主别过去!”
  无华心中一急,失声叫唤道。
  安伯尘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理会他,猛踢马腹奔向朱雀街。
  出乎张布施和无华意料之外,原先挡在路口的三十骑不约而同的散开阵形,放安伯尘过去,随后又合拢阵形,望向两个少年,严阵以待。
  “奇''怪,为和放安兄弟过去,却要拦着我们。”
  张布施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着。
  “穿布鞋的,还愣着干嘛。”
  耳边传来无华的声音,余光中少年僧人已经手提斩魔棍率先冲了上去,张布施略一犹豫,也拍马而上。可他心里却隐约猜到,若是有人有意不让他们过去,恐怕这蒙面骑兵将会没完没了。
  ……
  冲过华衣街,安伯尘已能看见墨云楼前的黑压压的大军,心中愈发焦急。
  李小官每日下午都要去墨云楼等自己,吃过晚饭再回铺里,此时他定被困在楼中。厉家人马围而不攻,想来知道自己不在楼里,守株待兔,只等自己回转。
  就在这时,安伯尘眉头皱起,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了,厉家在京城起兵,这是大逆不道之举,叛国的罪名。琉君若想对厉家动手,何不在这时派兵镇压,一来解决心腹大患,二来名正言顺……从栋苑到朱雀街隔着老远,厉家军就这样长驱直入……”
  回头看去,尘埃飞扬间,安伯尘清晰的见着和无华、张布施战在一起的铁骑,下一刻,他心头剧震,脸色发白。
  这一路行来,安伯尘心慌意乱,压根没去多想。
  此时此刻,安伯尘哪还猜不出那些对局者的想法,一切都因为他另外一个身份无邪居士。想来琉君等人一直在怀疑自己和无邪居士有关系,这一局让厉家投石问路,他们坐视不管,静静等待。倘若无邪居士现身相救,那他和自己再脱不了关系,倘若无邪居士不救,自己死便死便了,连同厉霖身死狱中在内,恐怕都是那三人其中之一所为,只为激怒厉家,陷自己于死地,引来无邪居士。
  手机之火从心头腾起,转眼被安伯尘压下。
  正如先前在井底所想的一般,自己固然好运连连,可面对那些上位者的倾轧,依旧如同蝼蚁般无力,纵然能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死局,却免不了再度沦陷九死一生之境。
  火风扑面,掀起长发向后飞扬,兵戈马蹄声轰轰作响,一股脑地传入少年耳中。
  这一瞬,安伯尘心底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深吸口气,安伯尘猛踹马腹,加快行速。
  原本他打算在朱雀街寻个无人的角落施展火行术救出李小官,可眼下却知道万万使不得,此时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一举一动都逃过那些人的耳目,若是施法,定会暴露身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施法未被发现,李小官神却不知鬼不觉的被救走,谁都会猜到是无邪居士所为,安伯尘最后的依仗公之于众,行于琉京又将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可是,李小官非救不可。
  前方固然是死路,安伯尘却义无反顾。琉京一个多月来,经历了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从初时的忐忑不安,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安伯尘的心境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心境涨得再快再高,也只是修行的保障,对于眼前的局面毫无作用。
  想要从千军万马中救出李小官,又不得行法,如此,就只能蛮干一场了。
  从始至终,安伯尘似乎都是依仗着运气和急智,方才屡屡涉险过关。
  现如今,面对那些无形巨手的倾轧,面对围死墨云楼的两千雄兵,面对卑微如蝼蚁的命运,安伯尘心底深处的热血再度难以抑制的奔涌而起。
  马蹄阵阵,兵戈噌噌,千军万马当面,一将一枪,取上将首级如拾草芥。
  戏文里如是唱道,或许早在那年的望君湖旁,便让少年悸动不已,直至今日。
  ……


第131章 血染墨云楼(下)
  墨云楼前,老人披甲戴盔,手持双锏。
  他晚年得子,自然宠爱有加,对厉霖骄纵放任,只要不作奸犯科,即便是和乳娘私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好厉霖还算争气,文成武就,在琉京世家子中隐为第一人,望子成龙,他自然欣喜。孰料自从那个小仆僮出现后,厉霖屡遭挫折,现如今更是不明不白的死于牢中,传入他耳中当场昏厥。
  被救醒后,厉家主二话不说,提锏点将,收拾家财细软,举兵发往墨云楼。
  此前早已打探过,那安伯尘又逃课,本以为他会在墨云楼,谁想楼中只有一个小胖子,厉家家主又怎会甘心,当即下令围死墨云楼,却是打着守株待兔的念头。
  “大人,还望节哀。”
  年岁近百的幕僚看向双目通红的厉家主,暗叹口气,拱手道。
  “霖儿可是个好孩子,生时几乎不让我操心,死后还为我厉家解难……就这么死了,他最后的心愿又岂能不帮他完成。”
  厉家主呢喃着道,眸里的伤痛看得老幕僚一阵心疼,暗暗感慨。
  诚如厉家主所言,厉家本已陷入死局,却因厉霖之死打开一条活路。他助厉家主争雄于朝堂已四五十年,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君上借机发难,准备对厉家动手。厉霖身陷大牢,相当于人质,逼得厉家不敢妄动,只能眼巴巴的等下去,等候琉君发落,轻则罢免厉家上下官爵,重则流放南蛮。
  而现如今,厉霖已死,琉君没了人质,厉家也不再顾忌,且还占着道理。
  你把我儿子投入大牢,却让他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于情于理都要给个说法,可你是琉国之君,我又能拿你如何?也只能反了。
  即便传扬出去,也是琉君不是在先,何况厉家并非走投无路。早在七八年前便和那位皇叔暗通曲款,又有祖上所传的道符,只要祭出那张霍山千里遁行符,当可裹挟厉家上下三千余口飞出琉京,前往中都。
  以琉国军政秘密为投名状,到哪都是炙手可热,只不过又要从头开始,厉家上百年的基业算是完了。
  厉家本该早早祭符而去,却因厉霖最后的愿望未完成,这才兵行墨云楼。
  无论是谁杀了厉霖,这笔帐都被算在安伯尘头上,只有杀了他,厉家主才会心安理得。
  日薄西山,傍晚将近,日光一圈圈的映上如林如山的兵枪,晃人眼眸。
  老幕僚轻叹一声,犹豫着,朝向厉家主拱手道:“大人,那安伯尘怕是不会来了,再拖下去……”
  “他一定会来。”
  厉家主看了眼墨云楼上那个躲躲闪闪的人影,沉吟道。
  闻言,老幕僚也只能苦笑。
  看来家主是铁了心要等下去,可又有几分把握?除非那个安伯尘是傻子,否则他又岂会自投死路,回转墨云。
  老幕僚如是想着,可就在这时,轰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扭头望去,他陡然一愣。
  青衫一袭,骏马一匹,手无寸铁的少年疯了般的疾驰而来。
  “还真被大人猜中了,果然是傻子……”
  还未说完,老幕僚立马缄口,余光扫向厉家主,就见他面如死水,阴翳得仿佛乌云压城。
  风流一世的厉家公子就是被这样一个蠢笨到极点的少年一次次挫败,威名扫地,想必家主定是恼恨到极点。
  未及幕僚继续想下去,厉家主已经扬起手臂,低吼道:“结阵!”
  墨云楼前,两千雄兵调转马头,兵戈如林,刀枪如山,齐齐对准那个仿若飞蛾扑火的少年。
  一时间,琉京上下,无数双眼睛齐齐朝朱雀街望来。
  王宫深处,琉君独坐金銮,看向镜中少年若有所思。
  ……
  旧唐古道尽头的小茶肆中,布衣男子自顾自的沏着茶,嘴边浮起莫名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藏了这么久,一朝暴露,也算可惜。只不过,你一人一枪终究敌不过千军万马。”
  ……
  “如此,也只有等那位无邪居士来救场了。他若不来,你的好运便到此为止,过个七年八年,再无人会记得当初风光一时的墨云楼安伯尘。”
  高阁上,左相看着缭绕青烟中的景象,低声喃喃道。
  ……
  风云一朝引动,关注这场动乱的何止琉君和离左,但凡有点家底的王公大臣都祭出道符,隔着数条街坊,遥遥望向朱雀街,难免摇头叹息。
  真是一鲁莽无谋的少年。
  对安伯尘的认识,大多数人都还停留在那场比武,战败厉霖固然英勇,却因墨云楼之变修为全失,现如今更是匹马冲向千军万马,与死无异,足以显出他的无智。
  琉国文武的想法安伯尘自然不知,若是知道了,他非但不会失望,反而还会喜出望外。
  此时的他心无旁骛,匐身马背,在朱雀街百姓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火急火燎的奔向墨云楼。
  百步,两千雄兵调转马头。
  五十步,刀枪齐指,杀意如潮。
  三十步,厉家家主脸上的恨意已被安伯尘清晰无比的收入眼底。
  二十步,安伯尘陡然松开缰绳,振臂高呼:“小官,枪来!”
  墨云楼七层,窗棂推开,满脸惨白的小胖子抿着发青的厚唇,猛地抄起无邪,向安伯尘扔来。
  银白色的长枪从将士们的头顶越过,被安伯尘一把抓于手心。眼见安伯尘一人一枪直面大军,李小官心情莫名,有感动,有担忧,也有焦急。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厉家家主嘴边弯开一丝冷冽,忽地扬手而喝道:“掷矛!”
  话音落下,便见五十骑调转马头,转向墨云楼,从鞍下拔起铁矛,下一刻猛地扬臂掷向李小官。
  “嗖!”
  “嗖!”
  “嗖!”
  ……
  破空声不绝于耳,安伯尘心头一揪,目光所及,就见五十根铁矛直飞上七层墨云,李小官尚未回过神来,就被扎成刺猬,难以置信地看向满身铁矛,倒退两步,轰然倒地,之后再无声响。
  耳边“嗡”地一声,安伯尘身躯狂颤,面色唰地变得惨白,脑中一片空白。
  小官死了……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被厉家人杀死在墨云楼中……
  对于李小官,安伯尘早已忘记了他孩提时的刻薄,所记得的只有他二话不说赶来琉京,一次次冒死“相救”。诚然,李小官常常闯祸,总是闹出尴尬的笑话,可他却是安伯尘第一个朋友,为了安伯尘奋不顾身的朋友。
  “哈哈哈……来人,将这小贼擒下!”
  耳边传来厉家家主歇斯底里的笑声,仿佛一柄钢刀,划过安伯尘的五脏六腑,亦将心头的热血引出,流转全身,奔涌上额心。
  手臂止不住的颤抖着,安伯尘抬起头,静静地看向拍马杀来的骑兵。
  十步,安伯尘的手臂不再颤抖。
  五步,安伯尘神色冷凝,愈发冰寒。
  两步,安伯尘左手抄起缰绳,右手紧握无邪,水火二势从下丹田蹿出,流入右臂。
  转眼间,两马只距一步。
  厉家骑兵目露凶光,低喝一声,抄起钢刀便向马头斩去。
  冷风从街角卷来,扫过少年发梢,瞳仁中那柄长刀已近在咫尺。
  众目睽睽下,安伯尘策马而上,右臂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无邪如蛇而出,枪尖冷冽,迎向钢刀。
  “锵!”
  刀枪相击,厉家骑兵势在必得的一刀被安伯尘硬生生架住。
  王宫深处,壮年君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栋苑街,一座并不起眼的府邸中,围坐铜镜前的老将们同时轻“咦”一声,满脸惊诧。
  安伯尘修为已失,就算能提起枪,可也绝不是寻常兵卒的对手,更别说厉家精兵。可他这一枪击出,后发先至,竟抗住了厉家骑兵的一刀,足以令老将们心头震惊。
  应当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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