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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方白羽)-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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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太子连忙扶起任天翔:“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实现公子当初的宏愿。”“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唐客栈的大掌柜,对客栈的经营有完全的自主权。”任天翔欣然与萨克击掌相约,跟着又想起一事,忙道,“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殿下答应。”

“公子有话尽管吩咐。”萨克太子忙道。“吩咐不敢,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任天翔笑道,“就是大唐客栈原来的伙计小二,都是追随我多日的兄弟,还请掌柜不要辞退任何一个。”

萨克太子颔首叹道:“公子宅心仁厚。能为公子效劳,在下倍感荣幸。”任天翔哈哈一笑,挽起萨克太子的手叹道:“我俩说话一个称公子,一个称太子,实在太过生分。若殿下不嫌弃,以后就叫我一声兄弟,我也斗胆尊你一声大哥,从今往后,便如亲兄弟一般。”

“我早有此心,难得公子先开了口,为兄便斗胆叫你一声兄弟。”萨克太子伸手与任天翔一握。二人相视而笑,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楔子

长安,即使在深夜,依旧灯火辉煌。

一间远离喧嚣的清幽雅室中,一秤散乱的黑白子旁,一老一少皆白衣无尘,分执黑白棋子默默对弈。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相似,长者恬静雍容,少者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有世家望族才有的那种优雅从容,那是打娘胎里就孕育出的风骨,非后天可以学习和模仿。

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雅室的宁静。二人同时从棋秤上移开目光,少者望向门外,老者则拈须淡问:“阿书,何事匆忙?”

一个相貌憨直的年轻人推门而人,他双手捉着两只鸽子,眼里闪烁着莫名欣喜:“龟兹有信到!两只信鸽先后到达。”白衣老者微微领首,眼中隐有一丝期待。阿书熟练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两个小竹筒,倒出筒中字条交到老者手中。老者仔细展开字条,将两张字条并到一起,默默看完,见阿书好奇地偷眼张望,便将字条递给他,笑“你若想看,就读来听听。”

“西高大任,唐仙天石……”阿书接过字条就大声读了起来,刚读得几句,就皱眉将纸条还给老者,“这是什么?阿书实在是看不明白。”

老者挥手让阿书退下,然后将字条递给对面的少者:“你怎么看?”

少者仔细读完后,眸子中闪过不以为然之色:“任天翔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纵垮,爷爷为何要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他能在龟兹站稳脚跟,买下一家客栈,也不过是运气而已。”

老者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秤上一枚黑子:“爷爷这一子,你是否一直以为是闲棋?”少者看了看棋秤,毫不客气地点头:“是!”落子相迎。

老者也不说话,抬手落下一子。少者不甘示弱,立刻落子应对。二人行棋如飞,片刻间便落下十余子。少者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棋秤目瞪口呆,手中的棋子再难落下。老者悠然笑问:“你三岁习棋,距今已近十七载,何时见爷爷有过一步闲棋?”少者满面羞惭,扔子叹息:“爷爷妙算如神,孙儿甘拜下风。”

老者眼里隐有一丝遗憾:“你差的不是算计,而是心胸。”

“心胸?”少者有些莫名其妙,反洁道,“爷爷不是常教育孙儿,如果世界是棋秤,日自们是棋手,绝大多数人却连棋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棋秤上的灰,要么忽略,要么将它轻轻吹去。这不才是一个优秀棋手应有的心胸吗?”老者领首“但是你首先得分清,哪些人可以成为棋子,哪些人永远是棋秤上的灰尘。”

少者皱眉:“如果任重远没死,那个纵垮也许可以成为棋子,但现在,他只能算是灰尘。”

老者连连摇头:“你低估了那个纵垮。出人意表地选择去龟兹,是他的天赋;‘大唐客栈’这个名字,是他的心胸。他已经成为咱们的一步伏棋,现在看似闲棋,他日必有大用。”

少者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他远在西域,如何为爷爷所用?”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r笑:“他一定会回来,而且,我们不会等很久。”

01猎虎

一阵喧嚣将大唐客栈的年轻东家任天翔从睡梦中惊醒,他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一胖一壮两个中年汉子。胖者面如满月,小眼中闪烁着生意人特有的狡黯和精明;壮者高大健硕,木呐中带有几分憨厚。任天翔见二人表情轻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妥了?”

胖汉抹抹满脸油汗,笑着点点头:“遵照公子吩咐,一切俱已办妥。我们已将高夫人平安送回都护府,一切皆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

大唐天宝年间,长安义安堂堂主任重远意外身亡,其子任天翔又失手害死贵妃娘娘的亲侄儿,不得已逃亡西域。一路上历经艰险,最终在安西首府龟兹站稳脚跟,并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店小二,成长为大唐客栈的新东家。

假意绑架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母亲,这等狂妄大胆的行动,任天翔也只能托付面前这两个信得过的心腹。二人是同族兄弟,胖者叫褚然,壮者叫褚刚,原本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只因被大漠悍匪沙里虎劫去了钱财货物,不得已流落龟兹街头,靠卖艺艰难度日。当初任天翔无意间看到褚刚露了一手精妙的刀法,曾为义安堂少堂主的他功夫虽然稀松,见识却不浅,立刻倾心结交。

不仅让二人留在大唐客栈白吃白住,还尊二人为兄,所以他才敢以大事相托。

不过任天翔知道要想让人忠心效命,光靠义气还不够。他拿出早准备好的十贯铜钱,对二人拱手一拜:“这次多亏两位哥哥帮忙,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褚然勃然变色:“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自吃自住,帮公子办点小事难道还能收钱?你把我褚然看成什么人了!”

“你先拿好。”任天翔将钱强塞人褚然手中,“这钱是给你们家中妻儿老小的。你们离家多日,如果两手空空,如何有脸去见家中的亲人?再说以后我还有更重要的生意需要两位哥哥帮忙,你们若是不收,下次我如何还能再开口?”褚然只得点头道:“那好,我们就收下。不过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也用不着多少钱,这钱就存在公子这里,将来如有需要,我们再向公子支取。”

任天翔想了想,解下两贯钱分给二人:〃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两个大男人腰里怎么能少得了钱?这两贯钱你们先拿着,剩下的就暂时替你们存柜台上,你们随时可以支取。“兄弟二人推辞不过,只得将钱收下。任天翔见褚然欲言又止,笑问:”大哥似乎有话要说?〃

褚然点点头:“兄弟莫怪老哥多嘴。你拼命巴结高夫人,利用她的同情心,让她假装被咱们绑架,由此从高仙芝手中救出了被俘的石国太子。这事做得虽巧,却是杀头的罪名。不知那个太子有何能耐,竟能令公子为他冒如此大险?”任天翔知道瞒不过褚然这样的老江湖,只得实言相告:“你猜的不错,我接近高夫人、出人都护府、冒险与高仙芝暗中周旋,都是为了救出萨克太子。我救他除了因为他是个令人尊敬的太子,还因为他是个值得用性命去结交的朋友。”

褚然皱了皱眉头:“他真有那么重要?”任天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值得用性命去结交的朋友少之又少。对我来说,在这龟兹除了两位哥哥,就只有萨克太子了。”听任天翔这样说,褚氏兄弟都有些感动。褚然不再追问,拱手拜道:“我相信兄弟的眼光,既然兄弟如此信任那个太子,为兄便不再多嘴。以后但凡有所差遣,兄弟尽管开口。为兄告辞!”

任天翔将二人送下楼后,又去后院看望卧病在床的周掌柜。当初任天翔因为喜欢周掌柜的孙女小芳,才在客栈中做了个店小二,后为揭破骗子谋夺客栈的阴谋,负气离开,凭智慧从本地首富拉贾老爷那里赚得第一桶金,

从周掌柜手中买下了客栈。为了留住小芳,他更不惜花大价钱将周掌柜留下。不过由于客栈生意每况日下,以至于周掌柜一个月下来几乎无钱可赚。

不过现在好了,有萨克太子愿为任天翔打理客栈。石国是以经商立国,其太子自然也是专业人士,任天翔坚信他定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客栈生意人不敷出,周掌柜早有去意。得知任天翔欲将客栈交给化名萨多的萨克太子打理,他顿如卸下千钧重担,病也立马好了大半,急忙就要与萨克太子交接,好歹被任天翔劝住。

办妥这事后,任天翔才长出了口气。这些天为营救萨克太子奔前忙后,他根本无暇过问客栈的事务,如今总算可以将客栈交给一个专业人士打理,可以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小芳袅娜的背影在客栈中忙碌,任天翔突然想到,要是她爷爷不再做掌柜,肯定就要回江南养老,到时小芳自然要跟着她爷爷回江南,只怕从今往后,再无机会相见。虽然他有几分喜欢小芳,但想到她爷爷当初的教训,不禁又有些为难。娶妻生子对他来说还很遥远,他还从未想过要对任何女人的一生负责,而欺骗一个少女的感情,他却又做不出来,想来想去,总是没有两全之策。

算了,顺其自然吧。任天翔在心中叹息,最多找借口让周掌柜多留一阵子,帮萨克熟悉客栈的生意,这样小芳就可以暂时留下来,这样一想他一也就不再烦恼。少年人心性,总是不会为太遥远的事瞎操心。

“喂!看到人家忙不过来,也不快过来帮忙?”小芳见任天翔在一旁发愣,不禁高声呵斥。虽然任天翔已经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不过在她心里依然是那个什么也不会干的笨小二。

“遵命!”任天翔屁颠颠地跑过去,抢过抹布,正要讨好两句,就听门外一阵马嘶长鸣,跟着是一声洪亮的高唿:“掌柜的,住店!”

随着这声高唿,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大步而人。二人身着对襟短打,腰挎佩刀,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任天翔定睛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左边那个身形彪悍如豹的年轻镖师,乃是当初护送自己来龟兹的兰州镖局镖师王豹,右边那个身材高挑健壮的,却是当初跟自己不对付的镖师张彪,几个月不见,没想到竟然又与他们在龟兹巧遇。

当初任天翔遭人陷害,从长安逃亡西域,在兰州巧遇兰州镖局的女镖头丁兰,便与她的镖队结伴而行,没想到在塔里木河畔遇到大漠悍匪沙里虎。危急关头,正是任天翔以过人的机智和胆色,指点丁兰丢卒保帅,从沙里虎手中救下了丁兰和整个镖队,这赢得了丁兰的好感,却得罪了暗恋丁兰的张彪。后来任天翔与镖队在龟兹分手,没想到今日又再次与他们重逢。

“阿豹!阿彪!你们怎么来了?”任天翔惊喜地与二人打招唿,虽然当初阿彪与他有些不对付,但时过境迁,他早已没有再放在心上。

“是任兄弟!”王豹也十分意外和惊喜,“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在这家客栈做小二吧?”张彪可没忘任天翔这个情敌,满是敌意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衣着随便,神情谦恭,手中还拿着块破抹布,自然将他当成了店小二,不由傲慢地吩咐,“先给我们倒杯茶解渴,再去享报你们掌柜,就说大生意上门了,我们要包下这家客栈。”

小芳看不惯张彪的傲慢,正想告诉他任天翔的身份,却被任天翔用目光制止。任天翔示意小芳去准备酒菜后,将二人让到大堂中坐下,亲自给二人奉上茶水,笑道:“与两位大哥一别数月,没想到今日在此重逢,我当尽地主之谊,请两位大哥喝杯薄酒。”张彪哑然失笑:“请我们喝酒?你请得起吗?”王豹拍拍任天翔肩头:〃兄弟的钱挣得不容易,我们怎么吃得下去?还是我们请兄弟吧。你先去将掌柜请出来,就说我们要包下整个客栈,

请他开个价。〃

“你们要包下客栈?是不是有重镖要经过龟兹?”任天翔又惊又喜,不由想起了那个美丽泼辣的红衣女镖头。王豹笑着点点头:“我们打个前哨,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这次是我们总镖头亲自出马。”

任天翔正想问有没有丁兰,一旁的张彪已不悦地拍桌呵斥道:“叫你去叫掌柜,问那么多干什么?这是你一个店小二关心的事吗?”

任天翔也不恼,回后院转了圈出来,对二人笑道:“掌柜身体有恙,不便出来见客,他让我转告两位,难得你们看得起小店,店钱你们看着给好了。”“有这等好事?”张彪起身打量了一圈,挑剔道,“装修一般,客房也不大,要不是看你们这儿清静,口自们也不会住这里。我们有六十多人,百多匹牲口,每天一日三餐加牲口的草料和店钱,就按一天一贯钱算吧。”一天一贯钱连六十多人的店钱都不够,更何况还要吃饭和照顾牲口。不过任天翔却没有半点异议,笑道:“彪哥说多少就多少吧,我们掌柜最好说话了。”

王豹连忙提醒:“任兄弟还是去向掌柜享报一下吧,这么大的买卖你能作得了主?”任天翔笑道:“豹哥不用担心,一百贯以下的生意我这个小二都能作主。”王豹还想说什么,张彪已喜滋滋地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这里有三贯钱,我们先定三天。”

任天翔接过钱,转身来到柜台。小芳见他竟然要做亏本的生意,气得满脸煞白,她气唿唿地将账本往任天翔面前一扔:“这账我没法记,要记你自己记!”任天翔只好拿起账本记下账目,然后拿出所有客房的钥匙,来到张彪、王豹面前,笑道:“钥匙都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住进来。”张彪抢过钥匙,对王豹笑道:“你先让厨下准备酒菜,我这就去请总镖头过来。”说完如飞而去。

王豹却不像张彪这般愚鲁,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任天翔,迟疑道:〃兄弟,我要好心提醒你,一贯钱包六十多人的吃住肯定不够,何况还有牲口的草料。

你接下的是单亏本的买卖,你们掌柜能饶得了你?〃

任天翔哈哈一笑:“豹哥不用担心,我们掌柜把朋友看得比钱财珍贵百倍。他一听说是兰州镖局丁总镖头的镖队,就是不收钱都要交丁总镖头这个朋友。”王豹释然笑道:“总镖头在西域确实是威名远播,你们掌柜倒也识得英雄。不知掌柜如何称唿?我当替总镖头先行拜问。”

任天翔眼珠一转:“我们掌柜名叫萨多,是个波斯人。虽然他有病在身,不过既然豹哥这般客气,我这就去请他下来,他一定不会为一点小病就怠慢了朋友。”说着也不等王豹阻拦,便飞奔上楼。

少时,一个年轻英俊的波斯胡商被任天翔领下楼来,那胡商有种天生的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优雅从容,令阅人无数的王豹心生敬意,连忙上前拜见。二人正在寒暄,就听门外车马嘈杂,人声鼎沸,兰州镖局的大队人马已陆续赶到。

嘈杂声中,一个年近五旬的汉子被众镖师众星拱月般拥人,那汉子身材魁伟,一袭玄色大擎随随便便披在身上,眉宇间有着江湖人特有的风尘和沧桑,亮如晨星的眸子隐含冷厉,龙行虎步中透着一丝隐隐的霸气,那是威镇一方的豪杰才有的独特气质。

不用介绍,任天翔也猜到领头这汉子就是兰州镖局总镖头丁镇西,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红衣少女丁兰,更是证实了这一点。几个月不见,丁兰的脸上多了些仆仆风尘,不过依旧掩不去她的冷艳。

任天翔乍见丁兰,心中又惊又喜。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男女交往多有不便,他只得对丁兰挤眉弄眼。丁兰也看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不过碍于在父亲面前,她只得对任天翔微微一笑,算是招唿。

“哪位是这里的掌柜?”丁镇西四下一望,目光立刻落到萨克太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阅人无数的他一眼就看出萨克太子气质高华,实非寻常商贾可比,那份不可多见的沉凝冷静和雍容华贵,决不逊于任何贵族子弟。他打量着面前这英俊的波斯商人,沉吟道:“听说你愿以每日一贯的低价让我们住宿,这可是亏本的买卖,我想知道原因。”

萨克太子早已得到任天翔的叮嘱,微微一笑道:“丁总镖头是威震一方的豪杰,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在下的荣幸。你能屈尊到敝店驻足,就已经是给了我萨多天大的面子,钱财俗物,提它做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是出自雍容华贵的萨克太子之口。丁镇西受用地微微额首,哈哈笑道:“你当我是朋友,我丁镇西岂能让朋友吃亏?”说着转向身后的张彪:“咱们平日住店的花费一般是多少?”

“大概三贯。”张彪连忙答道。“就按三贯一天,将房钱补足。”丁镇西说完对萨多拱手道:“我的人不懂事,老想为我省钱,掌柜见笑了。”

萨多正待拒绝,丁镇西面色一沉:“我丁镇西走遍西域,从不占人便宜,你莫非要让人误会我丁镇西恃强欺人,以低价强行住店?”

萨多见他说得认真,只得叹道:“丁总镖头言重了。既然如此,房钱我就暂且按三贯一天收下,待总镖头结账离去之日,我再按成本价将多收的房钱退还。既然总镖头当我是朋友,我岂能赚朋友的钱?”

“好!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这大唐客栈,就是兰州镖局在龟兹的落脚点。”丁镇西豪爽地笑道。能够以成本价住店,他当然乐意,何况他己看出这年轻掌柜气质不凡,心中已暗存结交之意。

萨多片刻间便拉来一个大客户,却并不满足,立刻又道:“总镖头愿将敝店作为贵镖局在龟兹的落脚点,那是敝店的荣幸,还请总镖头赐我一件信物,让我也可向客人们夸耀一二。”

“没问题。”丁镇西既已存心结交,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他回头从镖车上拔下一面镖旗,递给萨多笑道,“这面镖旗就是我兰州镖局的信物,便暂时寄存在贵店吧。”

萨多大喜过望,双手接过镖旗对丁镇西一拜,回头高唿:“来人!快将这面镖旗挂到大堂最显眼的位置!”褚刚上前接过镖旗,一步跃上柜台,手挽廊柱揉身而上,轻盈地将镖旗挂到了柜台上方的横梁下,跟着一个倒翻稳稳落地,惹得众人齐声喝彩。

“好身手!”丁镇西一声赞叹,望向萨克太子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他以为褚刚是萨克太子的手下,不由恭维道:“这客栈竟然藏龙卧虎,掌柜果非常人丁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乃一大幸事。”

“总镖头有所不知,这里还有一个朋友。”王豹适时将任天翔推到丁镇西面前,笑道,“他就是上回帮咱们从沙里虎包围下脱困的任兄弟。”

丁镇西打量了任天翔几眼,拍拍他的肩头道:“上回的事阿兰跟我说了,你可是我们兰州镖局的大恩人。我欠你一个人情,更欣赏你在危急时刻的随机应变。我身边就缺个这样的人,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任天翔歉然一笑:“多谢总镖头抬举,不过在下在大唐客栈干得挺好,暂时还没想过改换门庭。”

丁镇西突然醒悟,不由一拍自己脑门,歉然笑道:“看我这人,一看到人才就忘乎所以。对不起对不起,萨多掌柜,我不该起夺人所爱之心。”萨克太子哈哈一笑:“总镖头言重了,我已吩咐厨下准备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看着萨克太子与丁镇西携手人席,任天翔暗自庆幸大唐客栈终于有了个优秀的当家人。他先前不计报酬要留住镖队,原本只是存了再见丁兰的私心,谁知这桩亏本生意经萨克太子不露痕迹地巧手点拨,不仅没有亏本,还留住了兰州镖局这个大客户,除此之外,更自赚了一面镖旗。这面镖旗在旁人眼里或许不值什么,但是挂到大唐客栈的大堂中,却无形中提升了客栈的档次。连西北道上最大的镖局都将大唐客栈作为落脚之处,这对来往客商来说,就是最好的口碑和品质的保证。

任天翔正在发愣,肩头被人轻轻一撞,耳边传来一声温婉的问候:“傻乎乎地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到下巴了。”任天翔回头,见丁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荡,轻薄之词脱口而出:“除了你,还能想谁?”

丁兰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小声啤道:“几个月不见,还是没一点长进。”任天翔涎着脸坏笑道:“其实我长进了不少,你要不要见识下?”

丁兰脸色更红,抬手欲打,却又碍于厅中人来人往,还都是镖局的人,不敢举动过大,只得恨恨瞪了任天翔一眼:“呆会儿找你算账。”

任天翔嘻嘻一笑:“吃过晚饭,我在客栈后面的大槐树下等你,咱们的账啊,慢慢算。”丁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红着脸转身走向另一边,原来那边丁镇西已经与萨克太子携手人席,他的弟子张彪则打横相陪,张彪此刻正在向丁兰招手,示意总镖头要她过来相陪。

任天翔正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丁兰,就听身旁小泽在小声问:“那波斯人什么来头?还真大摇大摆当自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连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任天翔笑着拍拍小泽的头:“以后萨多就是大唐客栈的掌柜,对客栈的经营有完全决定权。现在我只是大唐客栈的小二,跟你们一样。将我的话转告大家,丁万别穿帮了。”

小泽虽然不理解,却也没有再多问,连忙将任天翔的话向大唐客栈的同伴们转达。任天翔也拿起小二的抹布,殷勤地招唿众镖师入席。

酒宴结束后,任天翔抽个空子溜到客栈后的大槐树下,此时月明如水,照得大地如同白昼,真是个难得的月明之夜。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一个袅娜的人影姗姗而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高挑健美的身材,除了丁兰还能是谁?任天翔惊喜地迎上去,张臂欲抱,却被丁兰侧身一让,差点扑了个饿狗抢屎。他陡然醒悟丁兰可不是宜春院的姑娘,没给自己一巴掌就算是天大的侥幸。他汕汕地收回手,嘿嘿笑道:“对不起,看到你真的赴约而来,我便有些忘乎所以。”

“谁赴你这小混蛋的约了?”丁兰慎道,“我只是晚餐后随便出来走走,哪想到黑夜里陡然蹿出只饿狗,吓了我一大跳。”

“狗在哪里?敢惊吓我家大小姐,看我不将它杀了炖肉!”任天翔夸张地将丁兰挡在身后,捡起块石头左顾右盼,颇有些英雄救美的气概。他不是不知道丁兰口中的饿狗是谁,不过他更懂得如何逗女孩子开心。

丁兰“扑味”一笑:“行了行了,一两只饿狗我还不放在眼里。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做了店小二?”任天翔回头,自嘲地笑道:“像我这样文不能诗词歌赋,武不会一招半式的废物,不做店小二还能做什么?”

丁兰有些同情地拍拍他肩头:“你不用气馁,凭你的聪明机智,肯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对了,我爹爹可是很少出口邀请别人的,他今天亲自邀你到镖局来做事,你既然觉着做店小二委屈,何不答应我爹爹的邀请?”任天翔见丁兰见自己只是个店小二后,对自己态度仍旧不变,心中暗自感动。借着月光迎上丁兰关切的目光,他嘻嘻一笑:“我去你爹爹镖局还不是只能做个跑腿打杂的小伙计,跟做店小二有啥区别?你爹要是招我做女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又讨打!”丁兰柳眉一竖,举手欲打。任天翔急忙抱头讨饶:“不敢了,我再不敢了。谁要做了你家女婿,还不被你这母老虎给吃了。”

“好啊!还敢骂我是母老虎?”丁兰又羞又恼,脚下轻轻一勾,将任天翔绊了个屁墩。痛得他一声“哎哟”,捂着屁股半天爬不起来。

“看你还敢乱说话?”丁兰怒气稍消,见任天翔躺在地上半天不起身,她又有些担心起来,忙问,“摔着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我摔得四肢无力、五脏错位、半身不遂,你要不扶我,只怕我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任天翔夸张地大声呻吟着。丁兰怕让客栈内的镖师们听到,只得上前搀扶:“好,好了,我扶你起来,真怕了你这个小无赖。”

借着丁兰低下身搀扶自己,二人面对面相距不足半尺的当儿,任天翔突然小鸡啄米般在丁兰脸颊上轻轻一吻。这一下事发突然,丁兰一怔,猛然一把推开任天翔,像触电般退了开去。她胸膛急剧起伏,柳眉倒竖,脸色煞白,眼中闪出点点寒星,令人不寒而栗。

任天翔没想到丁兰反应如此激烈,他刚翻身而起,丁兰就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嘶声道:“我要杀了你!”任天翔知道现在再叫救命告饶都已经没用,他坦然迎上丁兰冷厉的目光:“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里,也算是我这个苦命人最好的解脱。”

丁兰头脑中一片空白,真要她杀掉一脸坦然的任天翔,怎么下得了手?她迟疑半晌,一把推开任天翔,喝道:“谁要你喜欢我?不准你喜欢我!从今往后你要再冒犯本姑娘,我定要杀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喜欢你?”任天翔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她别开头,涩声道,“爹爹已经将我许给了阿彪,他是我爹爹最宠爱的弟子。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再喜欢我。”

“你爹爹将你许给了阿彪?”任天翔浑身剧震,呆在当场。丁兰点点头,小声道:“方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任天翔心中酸痛,追问道:“你也喜欢那个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丁兰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眼中有些迷茫:“阿彪家世很好,对我一也很好,虽然偶尔有些张狂,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我爹爹很喜欢他。”

“你爹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任天翔不依不饶地追问,“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因为你爹的关系,你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那你下半辈子都不会快乐。你对我任天翔怎样都没关系,但你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然我也会为你难过。”任天翔的话令丁兰有些感动,但也令她更加迷茫。她使劲摇摇头:“咱们不要再说这个,说点别的好不好?”

任天翔无奈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没话找话问道:“这次你们保的什么镖竟然出动了那么多镖师,连你爹爹都亲自出马。”

丁兰摇摇头:“我们没有走镖,那些镖车装的都是石头。”

任天翔一怔:“这是为啥了”丁兰恨恨道:“这次我们是为沙里虎而来。上次被沙里虎劫去的镖镖局虽然赔得起,但我们镖局万无一失的信誉却丢不起,所以爹爹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斩下沙里虎的头。”

任天翔十分惊讶:“就凭你们这些人?要知道沙里虎有三百多兄弟啊!”

“凭我们当然不行。”丁兰淡然一笑,“爹爹已联络了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将军,请他出兵为民除害。高将军与我爹爹有些交情,所以就爽快答应下来。我们这两天留在龟兹,就是在等高将军做好兵马部署。”

任天翔心神一跳,却又故作无知地笑道:“茫茫大漠,就算安西军倾巢出动,只怕也找不到沙里虎一根毫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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