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婿乘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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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不禁联想到周夫人和老姨太太。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争过风吃过醋的吧？如今上了年纪，所爱之人已埋于黄土，儿女之间也再无利益冲突，斗无可斗，彼此看着老去的容颜，映照出自己渐渐走向衰败的生命，心中的怨恨不平也渐渐消逝，余生，何不相携而度？

妻妾和睦的最佳良策，便是埋了使她们妒使她们怨的那个人，多么干脆？想到这里她不禁轻呵出声，这个主意也太狠了些，何况只有傻子才会因噎废食。

凌青璇睁开迷蒙的双眼，竟不见二妹妹的身影，四下张望着，终于看到她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几年不见她变了许多。之前的感情于她来说是肝肠寸断的吧？所以当她从这段情殇中走出来才会如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也许二妹妹之前在感情上受挫是一件好事，真正爱过了、痛过了，才使她成熟睿智起来。

凌青璇起身向凌青琦走去，想看一看是什么风景让她看得这么入神。待走到她身边向外望去，她才发现，原来这扇窗子正对着东跨院儿。此刻灾民们已经变得有秩序了一些，原本的杂乱也变得有一些井井有条起来。

凌青琦听到身边动静，转头淡笑着问凌青璇：“姐姐醒了？”凌青璇也扯起一丝笑，点头回应。

姐妹俩就着屋中原有的小奁重整妆容，之后厨房的曲妈妈带着小宛和莲香端着饭食过来侍候她们吃饭——虽只有一菜一汤，做得却十分精细。

凌青璇坐在桌边并不动筷，只抬头问：“妈妈，姑爷和兄长可吃了？在哪里吃的？”曲妈妈笑着回道：“二位爷就在东跨院儿和灾民们一起吃的馒头稀粥和咸菜。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大姑爷特意交代说：他们身强力壮的无所谓，二位小姐身子金贵，莫要亏着了。只是现今酒庄附近菜蔬不好买，裴勇跑了几条街，也只买到这两样菜，还要二位小姐多担待一些。”

凌青璇听罢点头，“他们原本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如今忽然吃那些只怕是吃不惯，还要劳烦曲妈妈将我们姐妹的菜和汤分一些给他们，就着多吃一点也好有力气不是？”

曲妈妈闻言面上的笑就有些僵，刚要开口应喏，凌青琦却阻止道：“姐姐，姐夫这是要与灾民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你这样不是违了他的心思？”凌青璇听罢憣然醒悟，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管他了，咱们吃吧。”

曲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凌青琦见状便对她生出一些好感，抬头问她：“这些都是妈妈做的么？”曲妈妈忙点头称是，凌青琦笑道：“辛苦妈妈了。”曲妈妈就有些受宠若惊，但只是一瞬间，她便满脸堆笑的说：“这原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凌青璇听她与曲妈妈叙叨，就有些不耐烦。凌青琦知她是饿了，便对她道：“姐姐我们吃饭吧。”之后见凌青璇首先吃了一口自己才吃。

姐妹二人吃过饭叫曲妈妈等人去吃，歇了一会子之后便起身去东跨院儿。

此时灾民们吃过了饭，赵管事和张师傅带着人给他们安排住宿的地方。东跨院儿原先是酒庄的仓库，现在粮食搬去大半，腾出二十几间小间和一个大库房。小间可以容纳十几人，大库房拥挤一些睡百余人不在话下。分配好屋子的灾民自行收拾，酒庄只能提供有限的被褥，每组人只给两床，以供老幼弱病使用。余下的一些人便将就着，酒庄的一些麻袋、木板和稻草，全部派上了用场，这些都是灾民们自己抱往自己的屋中。

人员分配得当，凌青瑞和金敬升便轻松一些。凌青瑞立在粥棚门口和他的随从交代着什么，金敬升干脆拖了张椅子坐下来歇息。

凌青璇去到金敬升身边同他说话，凌青琦向凌青瑞走去，远远的听见他对随从说：“……叫晚上执更的人看紧一点，莫叫他们顺手牵羊……”他说着见凌青琦走过来，便对那个随从轻轻挥手，随从躬身退了下去。

“二妹妹看还有何不妥当之处？”他心中虽然对凌青琦有嫌隙，但是她的能力却是不容小觑的，一些事看得倒比自己深远许多。

“方才我听兄长安排晚间值夜？”凌青琦问。凌青瑞点头，“是，无论何时都有见利忘义之人，何况他们现今已是流离失所？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过问这个，是要指责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凌青琦见他面色不豫，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忙道：“小妹只见人多粮多唯恐走水，还未想到这层，还是兄长考虑的甚为周到。”她“走水”二字一出口，凌青瑞脸上微微露出点惊色，却马上不见，转而沉着的说：“这个妹妹放心，为兄已经安排妥当。”

凌青琦点头之后去寻凌青璇，再转身，看见凌青瑞又将方才那个随从叫到身前交代着，面露厉色。

第二十二章　救美人儿的英雄

凌青璇与凌青琦使命圆满，裴勇和另一个车夫将马车直接停在东跨院门口，二人由东边大门上车离开酒庄。

因为之前的事，金敬升就有些担心，指派了几名兵士跟随护卫。

忙了一天，这个身体又不惯劳累，凌青琦就有些乏，倚在车厢上打旽儿。小宛见状忙拿着软垫给她枕着让她躺下来，自己坐到她脚边。

凌青璇因为上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担心再睡晚上睡不着，强撑着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望去。

凌青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吓得她立即坐起身来。“出什么事了？”睡眼惺忪的问出来，见到凌青璇已然戴着帷帽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莲香紧跟着她侍候着。凌青琦看着小宛一脸茫然的样子，便也戴上帷帽出去和凌青璇她们一起坐在车厢外边查看。

马车停在路边的沙砾上，裴勇站在车下，身边围着四五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对面停着两辆马车，车周围也围着几个壮汉。

“小的是欣城凌家的马夫，载我家两位小姐回家，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还请恕罪。”裴勇躬身向着对面的马车作揖，口气谦和。几个护卫的兵士见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有首先发难，只围在凌家姐妹的马车旁护卫着。

对方并不理会裴勇的赔罪，其中一个壮汉指着裴勇的鼻子叫：“你可知道我们马车里坐着谁？惊扰了我们夫人你担待得起吗？”另一个更加嚣张：“别跟他废话，打一顿了事！”说着便要对裴勇动手。

依裴勇原本的脾气，遇到这样的人必是要打一架的，只是如今车上坐着两位小姐，两方势力又极为不平等，斗起来己方必会吃亏，自己受点伤是小，惊忧了两位小姐甚至教两位小姐受人欺辱便麻烦了。是以他宁愿自己挨打吃亏，向对方示弱道：“是小的的错，还请众位爷责罚。”

壮汉们听见便要动手，不想从对方车厢里钻出一个满脸刁横的婆子，叫了一声：“住手。”壮汉们闻言自是停下来，就听那婆子继续说：“夫人说了：下人行错必是主子管教不利，来人，掌她的嘴。”她边说着边抬起右手，而她伸出的手指指着的，正是凌青琦。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这个说话的婆子之外，全部都愣在那里。

那个婆子接着扬声叫道：“李妈，动手。”话音刚落就从后面那辆车里钻出一个婆子，因她身形胖大，从车上走下来倒似一个球滚落出来一般。她应声“滚”到这边，撸起衣袖便向凌青琦走过来。

裴勇和围在凌家马车旁的兵士顿时炸了锅，有的要冲过去阻挡那个胖婆子，有的围过来挡在凌青琦身前。这边一动作，那边马上动手，三下五下就把裴勇和几个兵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勇边挣扎着边叫：“二小姐快回车厢去！”凌青璇吓得说不出话来，凌青琦也被这样的阵势吓傻了，她心中清楚即使回到车厢里对方想要刁难也是无济于事的，但如今可以做的只有这个了。

她刚要起身，胳膊就被人大力一拉，她一个趔趄，差点从车辕子上掉下来，还好她另一只手抓住了车厢。她转过头来看拉她的是那个胖婆子，想要将手臂挣脱出来，那个胖婆子又是一拽，将她拉得身体下倾，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便要往她脸上招呼。

凌青琦只得等死般的闭上眼睛，只听“啪”的一声和凌青璇的尖叫同时响起，接着一声闷哼，她脸上竟然没有痛感。

睁开眼睛看到胖婆子倒在地上竟是昏死过去，而所有人都被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的看向她身边。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马车旁，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睛在暗影里射出狠戾的光芒，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竟然是他！

这时对面马车的车帘被掀开来，一个女声傲慢的问：“怎么回事？”

看到走出来的这位衣着华丽面色傲然的少妇，凌青琦禁不住哀叹一声：原来是她！

只不过是拒了她瘸腿兄弟的婚事，就让她恨自己入骨。今日巧遇，凭白的要责难羞辱于她。

王夫人看到地上昏死过去的胖婆子也愣住了。

坐在王夫人身边的婆子这时回过神来，指着将胖婆子打晕的黑衣男子喝问道：“你是什么人？”男子并不答言，看着将裴勇等人制服住的壮汉道：“放了他们。”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威慑人心的寒意，壮汉们听了脸上不由的都露出些许怵意来。

裴勇趴在地上又叫起来：“别管我们，你带两位小姐先走。”男子仍然不答，只对着那些壮汉轻蔑的说：“我数三下，”壮汉们或许是被他的气势骇住了，又或许是未明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愣愣的看着他，他便真的慢慢的一字一顿的数起来：“一，二，三。”

一声比一声阴沉，一声比一声冷酷，那个“三”刚落音，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噼噼啪啪”“扑通扑通”“唉呀唉哟”的声音接连响起，再定睛一看，地上已经倒了七八个壮汉，他们不是昏死过去，就是捂着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地上打滚。

众人还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十几个壮汉已经全部被放倒在地，尽皆哀叫连连。

王夫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颤着手指着凶手，嘴唇翕动，只说出两个“你”字，却看见那个人凶神恶煞般的向自己冲来。她想要尖叫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男子冲到王夫人车前，掠起一阵风，吹得王夫人身心俱寒，眨眼间一只铁拳便到了她面前，将将要触到她鼻子时忽然顿住了。

“要杀你易如反掌，再敢为难凌家，便如此木。”男子说着手臂向下，就势打在车辕上，只听“喀嚓”一声，碗口粗的车辕子顿时断成两截，王夫人和坐在她身边的婆子齐齐往下摔落，木头的落地声和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来。

王夫人的座驾成了一堆烂木料，她的家丁仆妇成了一群假死尸，她狼狈不堪的坐在这一片狼藉中瑟瑟发抖。

前面的马车出了事，从后面马车上又钻出一个婆子两个丫环，纷纷跑过来抢着搀扶王夫人和那个婆子，接着从王夫人的车厢内又滚出两个脸色惨白的丫环来。

黑衣男子转身看向裴勇，冷冷的问：“还不走？”裴勇恍然，对他深深一躬，吆喝众人赶车回家。

最后下来的那个婆子壮着胆子对着黑衣男子的背影道：“我们夫人可是宜城知府的夫人，你胆敢恐吓我们夫人，知府大人定不能轻饶了你！”

黑衣男子闻言神情一顿，原本凌厉的双眼微微眯起，瞬间变得有些意味莫名。

坐在他对面马车上的凌青琦被他的眼神惊得心神不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黑衣男子猛的转身面向王夫人等人，刚要开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声断喝：“你们夫人是知府夫人？我们家奶奶还是福江布政使的儿媳呢！今日惊扰了她，你们可担待得起？”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兵勇服的士兵，他身后两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的正是凌青瑞和金敬升。

原来裴勇一见有人寻衅滋事，便差了一个兵士去给凌、金二人报信，二人立即命所有兵士换了兵勇的衣服，飞跑过来。不想远远的看见自家的人没事，对方却人仰车毁。金敬升原本要冲过来细细查看凌青璇有没有事，却被凌青瑞拉住了。

自那个黑衣男子忽然往凌青琦身前冲，凌青瑞就派人暗中监视着他。可是他竟在监视之人毫无查觉的情况下离开酒庄跟踪而来，虽是保护了凌青琦姐妹二人，但他最初的意图却令人怀疑。

凌青瑞强拉着金敬升远远的观望着黑衣男子的动静，直到那个婆子说出那句以权压人的话，金敬升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王夫人等人听到对方说“福江布政使”的话，原本吓得失了血色的脸顿时变成青紫，他丈夫只是一个正五品的知府，对方却是从二品的布政使，虽说是县官不如县管，可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两个官职之间相差的不是一两级。

可是对面马车上坐着的明明是凌家的两个女儿，怎么会有什么布政使家的奶奶？想到这里她的底气不禁又壮起来，身边的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自己开口，“什么‘奶奶’？这才几天的功夫，凌家的两位小姐就许亲嫁人了不成？”话说得异常露骨。

凌青琦暗道她这是把凌青璇当成凌青瑶了，以为金敬升会开口辩解，不想凌青璇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她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帷帽，咬牙切齿的骂道：“你可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姑奶奶六年前就嫁做人妇，我和妹妹的名节是尔等肖小随意污损的吗？”

第二十三章　传说中的暗卫？

凌青璇摘了帷帽，王夫人看清她并不是凌青瑶，又隐隐约约记起方家提亲的时候是说凌家大小姐的公爹头两年升任为布政使，当初她丈夫听说了还想通过姻亲走走关系……想到这里她惊悔交加，脸上红黄白紫青各色交替变换，终于软了下来，断断续续的说：“下人们赶车不长眼睛，冲撞了姑奶奶……”

凌青璇听也不听，将帷帽戴上对凌青琦唤了一声：“二妹妹进来，”之后又扬声叫：“回府！”说着首先钻进车厢。王夫人顿时噎在当下，面如死灰。

凌青琦将视线从王夫人身上挪开，却是便寻不见那个黑衣男子，心中大为惊讶，难道这个人便是凌青智安排的暗卫？可是之前在酒庄时他的所为又是怎么回事？她再不好在车外迟疑查找，只得跟着凌青璇走进车厢。

这边金敬升吩咐裴勇等人赶车回府，凌青瑞四下张望着一脸焦急之色。他之前明明看到黑衣男子立在中央，是什么时候他又走了？

凌青瑞回酒庄督导施粥一事，凌家的两辆马车由金敬升亲自护送扬长而去，人仰马翻的王夫人这边留下来沮丧的打扫战场。

路上众人便一致口径，这件事不告诉周夫人，以免她跟着担惊受怕。

是夜，凌青琦偷偷抱着虎纹猫问前身有没有黑衣男子那样的仇人或者故人，虎纹猫摇着头说：“从我来小主人就只认识宫公子一个男子，再不知道别的人了。”会不会是虎纹猫被收养之前的事？她想着的时候虎纹猫又开口问她：“那个人长得什么样？”

凌青琦想起那身黑衣，那遮了半张脸的长发，喃喃的说：“他的眼睛……”话到此忽然想起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什么样的眼神，让人看了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越想越害怕，不禁拥着被子将自己裹在其中，犹是心下难安。

小宛于睡梦中被小姐叫醒，却原来是叫她陪着睡觉。她只道小姐是因为白日的事受了惊，也未分尊卑之礼，迷迷糊糊的倒在小姐身侧继续梦周公去了。

身边多了一个人，凌青琦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看着小宛安静甜酣的睡容，她的视线也渐渐模糊，终入梦乡。

凌青瑞却是一夜未合眼。

他回到酒庄就前去查看那个黑衣男子还在不在，结果那个黑衣男子竟像是什么事也未发生似的平静的照顾着几个弟妹。看到他黑衣男子毫不理会，只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凌青瑞盯着黑衣男子开门见山的问。黑衣男子头也未抬，只说了一句：“不干你事。”凌青瑞蹙眉，“那是与青琦有关？”黑衣男子却仍是那样的表情，简单的回答：“不干她事。”

凌青瑞就有些抓狂，一直以来还没有什么事令他觉得如此捉摸不透难以掌控——父亲出事时他也有过伤心彷徨和无助，但是父亲临终时抓着他的手，告诉他：他是个男人，是凌家唯一能撑得起的男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撑下去。所以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上，自此即使是生意场上的一次次挫折，即使是凌青琦的忽然发难，他都觉得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困难是他凌青瑞过不了的槛儿，他相信终有一天凌家的生意会好起来，他也会对故去的父亲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令他心神不宁，他有预感，预感这个男子将会对凌家或者是凌青琦做出什么，而他如今明明猜到了，却是拿他无可奈何。

当夜他留宿在酒庄，并没有再派人监视黑衣男子——以他的武功要逃过几个士兵的眼睛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去找黑衣男子谈谈，黑衣男子却主动来找他。

他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脸上有几分不舍又有几分绝决，看着凌青瑞说：“这个女孩儿，请交给二小姐。”凌青瑞低头看着直视前方的小女孩儿，终于查觉她的眼睛是有问题的，心下却松了口气。

既然黑衣男子有求于凌家有求于凌青琦，那么这个人的危险便降低了几分。他忙点头应允，“我会给她找大夫治病。”黑衣男子又重复道：“我说的是交给二小姐。”

凌青瑞神情一窒，随即笑：“知道。”从黑衣男子手中接过小盲女的手，看着他犹疑的神情，凌青瑞再要开口同他说话，他却忽然转身，绝然而去。

凌青瑞随手招过他的随从李多交代：“把这个孩子送回府上，”顿了一刻，他才又道：“交给二小姐。”李多喏声，牵过盲女的手领着向外走。凌青瑞这时才惊然发觉，这个女孩儿由使至终也没有哭闹，莫非即盲又哑？

凌青琦正在听周夫人安排设宴的事。“……青璇出阁之后与她们再没见过，你们都是从小玩在一起的，这次回来便由你下贴子邀她们过来玩。”周夫人看着含笑的凌青璇慢慢的说着。也许与小时的玩伴见见面，她心中的阴郁也会消散一些。

凌青璇颌首称是，杨妈从外面走进来，领着一个孩子。老姨太太眼尖，首先问：“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杨妈便答：“是李多刚送过来的，说是二爷叫交给二小姐。”

凌青琦看见盲女被杨妈领着进来便吃了一惊，待听见说把这个孩子交给自己，她更加愕然。“交给”。这个词要怎么理解？是“交给”她侍候还是“交给”她看护，亦或是凌青瑞的意思，“交给”她处理？想到这里她猛的摇头，这个想法太恶毒了！

她走到盲女童面前，蹲下身看着她。这个孩子不哭也不闹，只咬着下唇似是在强迫自己不哭出来。凌青琦顿时就有些心疼。她开口，柔声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放开一直咬着的唇，脸上露出一丝希翼，却是很小心的说：“我叫冰菱。”凌青琦点点头，将她的小手从杨妈手中接过来，双手握着她的双手，继续问：“那你姓什么？”

冰菱原本稍稍扬起的嘴角又有些下落，落寞的说：“不知道。”凌青琦顿时挑了眉，追问道：“兄长没有告诉你姓什么？”冰菱又是摇头：“我没有兄长。”说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大哥说大哥就是兄长，”继而猛的点头道：“我有兄长的，我大哥就是我兄长，大哥也不知道我姓什么的。”

凌青琦被她绕得有些晕，好不容易把她的话理顺了，才小心翼翼的问：“你大哥身边的孩子都同你一样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冰菱想了想，才摇头：“不是，二哥和四姐姓赵；三哥姓鲁；小不点儿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

凌青琦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黑衣男子身边的孩子并不是他的弟妹，而是他收养的孤儿。想到这里她站起身，看着周夫人请示道：“母亲，您看？”周夫人也是支持儿女们行善积德的，忙点头应允：“就听你兄长的，你带着这个孩子吧。”

凌青琦忙点头应喏，轻轻牵起冰菱的一只小手，温柔的对她说：“走，姐姐带你去洗澡。”冰菱闻言终于由衷的笑出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凌青琦和小宛带着冰菱去净房洗澡，凌青瑶却缩在周夫人身边，有些嫌弃的道：“兄长和二姐姐怎么收留一个乞丐。”周夫人纵着她，却又担心这话让凌青琦听到，忙嘱咐：“这是善举，你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凌青瑶皱皱小鼻子，再不开口。

冰菱沐浴之后，凌青琦找了一套前身柜子里较小的衣裙——大概是她小时候穿过的——给冰菱穿上，又让小宛帮她梳头，拾缀出来竟是一个异常漂亮可爱的娃娃。

凌青琦笑着夸赞了一番，便又将她带去上房送给周夫人等瞧看，众人见这孩子虽然晒得皮肤有些黑，但是却是唇红齿白，浓眉大眼，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周夫人便格外喜欢，赏了两只发簪，又命杨妈妈找裁缝给她做衣裳。

冰菱是个活泛的孩子，又初次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原本的聪明乖觉都显露出来，声音甜脆的有应有答，把周夫人逗得更是合不拢嘴。又念叨着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屋子，分一个丫环侍候。

其他人到是没什么，一旁的慧姐儿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凌青琦看到她默然的眼神，不禁又有些心疼她。于是她拉着冰菱的手，将她送到慧姐儿面前，笑着告诉冰菱：“这里有一个小姐姐，她叫慧儿，以后冰菱可以和这个小姐姐一起玩了。”

慧姐儿看着冰菱失明的双眼，悲悯之情由然而生，心中的不平也渐渐驱散。

这时方氏却在一边笑：“二妹妹可是糊涂了，你对冰菱自称姐姐，现又让冰菱唤慧儿姐姐，这不是差了辈儿了？”凌青琦恍然大悟，不禁红了脸自责：“我可真是糊涂了。”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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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黑衣男子其人

因为年龄的问题，冰菱改口叫慧姐儿姐姐，称凌青琦为姨母，唤周夫人为外祖母。

凌家的房子小，凌青璇归省之后又多了许多人——幸而金敬升带来的兵士宿在了酒庄——因此周夫人所说的给冰菱单独安排一间屋子的话便搁置下来，凌青琦只说自己的床够大，让冰菱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周夫人应允下来，说这段忙过了之后在凌青琦屋子旁边加盖一间给冰菱住。将一个叫宝绿的丫头配给她。

当日凌青璇写请柬邀请儿时一起玩过的亲戚姐妹于六月初十过府叙旧。凌青琦命裴勇去请大夫给冰菱看眼睛。

大夫姓于，年逾四旬，蓄着长长的胡须。周夫人亲自在客厅接见了他，凌青璇等年轻女子尽皆避进周夫人卧室。

于大夫为冰菱号过脉检查眼睛之后，捻着胡须思虑了一刻，才沉疑道：“这孩子体质盈弱，需要调理。她的眼睛在下并没有看出什么，实因在下对此学艺不精，还请夫人另外请一位擅长此道之人给这孩子瞧看。”周夫人闻言点头，待他开了一剂调理身体的药方，亲自将他送出去。

凌青琦走出来见冰菱脸现忧郁之色，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劝慰：“冰菱不急，咱们慢慢来。”冰菱自是点头应允。

凌青琦见她心态平和，暗暗赞叹。她想起那个冷脸的黑衣男子，便坐下来将冰菱抱到自己的腿上，搂着她问：“你可知道你的大哥姓什么，叫什么？”冰菱摇头，“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大哥。”

凌青琦又问：“你大哥一共收养了几个孩子？”冰菱眼望虚空，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刚刚发大水的时候，大哥还捡到两个孩子，不过后来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团聚了。”

凌青琦便要她讲述这几个孩子都是怎样被大哥收养的，她大哥又是怎样一个人。

冰菱虽然年岁尚小，到是记得自己亲历的一些事。

自她记事起，她便是在街上流浪的乞儿，因为双目失明，受到的怜悯比正常的乞丐要多，乞讨到的饭食每每也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因此就有另外的几个年纪比她大的流浪乞儿对她生出妒恨之意，某日将她堵在一个死胡同里威吓她，甚至要对她大打出手。幸而一个男子将她救了下来，从此将她留在身边，给她取名冰菱，这个人就是她的大哥。

而要对她施行暴力的几个孩子被大哥痛打一顿之后，竟对大哥崇敬不已，经常会到他们住的小草房闹着拜他为师。起初大哥不允，最终被他们磨得不耐，便说他不收乞丐为徒，待他们自力更生之后再来找他。

几个小乞丐信以为真，各自去寻活计，有的做学徒有的做打杂，最终却将学武功的心思淡了下来，一心工作赚钱娶媳妇。只有冰菱的二哥赵水生，他因为带着妹妹赵花儿，找一处活计始终不能做长久，而他对拜师学武一事执念最深，索性带着妹妹赖上了大哥。

这次南楚闹水灾，大哥的草屋塌了，原本和他住在一起的十多个人也都死的死逃的逃，大哥便带着赵氏兄妹和冰菱随着人群逃难，之间又收留了三哥鲁赤方，捡到了小不点儿。

他们一行六人自南楚逃到广合，原本以为再不用逃了，不想广合省的粮食奇贵，官府施的粥根本不够灾民们吃，又没有地方供他们住，因此他们又继续向北来到了云宁省。

……

吃过午饭歇了晌，凌青琦见冰菱尤未睡醒，便令宝绿陪着她，自己由小宛跟着去寻凌青璇。

与凌青璇自小玩在一起的女子都已嫁做人妇，现如今只有一位黄五小姐和刘娇蕊之姐刘娇英的夫家在欣城附近，凌青璇便只给这二位送去请柬，又请了刘娇蕊和许家姐妹。

直至今日凌青琦才知道刘娇蕊的身分。她是高老夫人的外孙女儿，不过是庶出的。她生母早逝，因此她与嫡母格外亲厚，高老夫人也将她做亲孙看待。

凌青琦一直记得当日刘娇蕊因为凌青瑶而黯然的眼神，见此刻凌青瑶正摆弄着请柬上的金色纹饰，心情颇好的样子，便道：“刘娇蕊一直记得妹妹幼时对她的眷顾，这次她来妹妹可要好好与她叙叙。”不想凌青瑶抬起头，脸色就冷了几分，“我小时不懂便罢了，如今知道她是庶出的到还要作践自己么？”

凌青琦不禁愣在当下，原来当日她不理刘娇蕊并非是在同自己怄气。可是她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凌青璇……

凌青璇陡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狼毫一丢，看着凌青瑶斥道：“三妹妹如此清高之人，快快回去莫在我屋中被我这样的小人作践了去！”

方才凌青瑶说话之时并未思及凌青璇在场，此时悔不当初，忙去捉凌青璇衣袖求饶：“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