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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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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三庄主言,到西湖有事要办,不知高某可能帮忙?”说话的正是高镜如,白衣女子则是西门逸客。
西门逸客淡淡道:“我要办的事,便是泛舟西湖,弹琴怀念故人,不必他人相助。高公子若是另有要事,邀月就不强留了。”
高镜如道:“江湖何其大,高某却能几度遇上三庄主,可说是有缘。既如此,何不结伴同行一程?”
“邀月恐怕误了公子行程。”
高镜如赔笑道:“江湖儿女浪迹天涯,既无目的,又何来行程?能与江湖故人同行一程,朝见旭日云海、暮闻清音雅奏,人生之乐莫过于此。三庄主不嫌高某不解流水高山之雅意,对牛弹琴而牛不入耳,高某已然足矣。”
“邀月却恐怕公子高古之士,一曲俗奏有污清听!”
高镜如忙道:“仙姿五剑,哪一位不是清新典雅、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兼又如此谦逊亲和,更加令人钦服!”
西门逸客眉头一皱:“高公子不怕误了行程,邀月却不希望来者打扰了公子的雅兴。我在此处另有人要等侯,故此不走。”
“三庄主约了人?罪过,高某是否多有打扰?”高镜如口中虽在客套,却恋恋不舍,身子迟迟不动,并无离去之意。
“约的倒不是生人。不过是北斗也逛到杭州来了,是以候她于此,好结个伴。”
高镜如听得不是男子,心中微宽,却又有几分忌惮“临风居”中人的刁钻。抬头去看西门逸客,见她不语,自己又寻不出什么话题来,便也不作声。
微风轻拂。夕阳之下,只见西门逸客白衣飘飘、黑发悠悠,一个“逸”字,真是写尽写绝了这份清婉脱俗。
高镜如思潮翻滚,心中暗道:“在巾帼山庄之中,见她言笑举止何等洒脱,怎的到此湖光山色之地,却是这般沉郁。难道,她所怀的故人竟已不在尘世了?”想到此处,忍不住替她难过起来。
忽地想起那句“流波若付襄王梦,岂负红颜岁岁痴”,心中又道:“啊哟!难道已经不在人世的,竟是她的心上之人么?那就更不便出言相劝了,我该如何宽慰于她才好?”
远远地,一阵笛声悠悠传来,欢悦悠扬,令人闻之而欣然。
高镜如循声望去,见湖上一男一女正划舟而近。男的年约三十,神态悠闲、气度从容,却不知是何人。女的大马金刀坐在船头,俏脸含笑,正是“水仙子”客北斗。
西门逸客见两人划舟渐近,才勉强微微一笑,向二人扬手示意。
客北斗远远便朗声笑道:“三姑娘,让你久等啦!”足尖一点,跃过来坐到西门逸客身边,依然格格格笑个不停。
西门逸客一瞥那男子,诧道:“你们怎么会凑到一路的?怪哉!”
男子将舟划近,笑揖道:“三庄主久违了!”
客北斗抢着道:“早就听闻西河帮威名不小。正好遛到了太原,便动了念头想去探探。岂料夜探西河帮太原总舵,被谷帮主逮了个正着,没人陪我玩,顺便邀上他与我同下江南。”
高镜如这才知道,此人正是西河帮帮主,“忙里偷闲”谷岳风。
西门逸客摇头道:“又学风丫头那套老伎俩,去偷人家帮中的什么信物,就这么被谷帮主擒了罢?你们‘临风居’里,真是一帮小魔头!”
客北斗嫣然道:“学五姑娘是没错,可也不似你说的如此差劲呀!若非许混蛋……许、许庸夫和许凡夫先生叫人用绳索来绊我,也许还能和谷岳风大帮主过上几百招呐。哼!”
“好啊,夜探人家总舵,师出无名乱交手,还骂人家什么什么,直呼帮主名讳——风丫头的兴风作浪本事,你倒真是青出于蓝!”
谷岳风见西门逸客责备,忙道:“三庄主有所不知。乃是有人胆敢夜袭我帮总舵,亮出了‘八仙匕首’来,暗算帮中庸夫、凡夫许家兄弟,适水仙子出手,许氏兄弟才躲开暗算。只因水仙子也是黑巾覆面、难分敌友,这才交上了手。也是谷某太莽撞,与水仙子交手过了八十多招,庸夫、凡夫令人用绳来绊,谷某才失手捉了她。幸蒙水仙子大度,并不介怀。”
“‘八仙匕首’?”西门逸客沉吟道:“这是第六把了!”
谷岳风点头道:“不到五年,已出了六把匕首,武功路数又极为相似,该是同一批人。”
客北斗道:“丘少堡主也这么说。我们昨日在灵隐寺见过东土姐姐,她要去扬州,丘少堡主与她结伴过去。”
西门逸客微诧道:“东土怎么又会撞上丘少堡主?还真巧!”
客北斗道:“东土姐姐在金华撞上一干色胆包天的毛贼,丘少堡主不知怎么会得了讯息,赶去援手,替东土姐姐把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赶走,不让她出半分气力。他们就这么从金华开始结伴同行了。来杭州以后,游过西湖,他们又转到灵隐寺去拜访故人,我正好也带谷岳风——帮主去玩,遇到他们正打算结伴去扬州。”
“奇怪,东土男装出门,而且言行谨慎,怎么又会遭人盯梢?姓丘的倒赶得及时。你们风姑奶奶又野到哪里去了?沿途也没见过她的记号,不会又有什么整人大计罢?”
“自昭惠后一去,我们姑娘一直闷闷不乐,拿着那册《霓裳羽衣曲》,不是弹琴就是发呆,还念念有词。这不才下山,到大理会丹凤公主去了么?再过两个月,她大概会去懿陵凭吊昭惠后罢。唉,年轻貌美、才华出众,竟如此而去了,难怪姑娘不开心。”
西门逸客念及当日的温馨情形,又感怀自身的相思之苦,也不禁黯然。
谷岳风见气氛凝重,一声轻咳,笑道:“既到杭州,何不去我童舟兄弟的分舵小住几日?童兄弟对山庄的各位,可都仰慕得很呐!”
客北斗立即拍手赞成:“童舵主可是我们五姑娘的新同门师兄,不去他的水寨热闹热闹,倒显得没把他瞧在眼里。人多些凑在一起,才更好玩更有趣,对不对?”转头向谷岳风笑道:“谷岳风——帮主,我们是深夜探访好呢,还是趁着天没黑,现在就过去?”
谷岳风笑道:“水仙子这么喜欢‘深夜探访’,我太原总舵随时恭候仙驾。至于童兄弟这边,他是个老实人,仙子又怎会屑于欺负他?要捉弄,也该找奸诈如谷某之辈才好!他日仙子驾临,扮鬼妆神,我同样待为上宾。”
西门逸客自怀心事,懒得加以责备,只是冷眼旁观。
高镜如在一旁暗自摇头:“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近墨者黑一点也不假。难怪每有临风居士踪迹之处,必然一片狼藉,教人头大如斗!”
客北斗手舞足蹈,双眸闪闪发亮,朗声笑道:“一言为定?哪天让姑娘把我易了容,也变成一个谷岳风,让你们的许庸夫、许凡夫一起来擦亮眼睛,辨一辨‘真假帮主’!”
谷岳风见她坦率稚拙的笑脸俏如云霞,清净澄澈的凤目亮若晨星,心里微微一动,点头笑道:“奉陪到底!”心底里从未有过如此刻般的开怀,迎着她坦荡的笑容,也放声大笑了。
宋,乾德三年。
蜀,广政二十八年。
宋军入成都,蜀主孟昶降,后蜀亡。立国三十二年。
蜀既亡,孟昶后宫佳丽皆为宋所掳,尽入宋宫。
宋主赵匡胤久闻蜀主费慧妃“花蕊夫人”才藻风流、品貌超群。是故召之入宫,令她即刻陈诗。
花蕊夫人虽以亡国妇人之身,却不卑不亢,口占《述国亡诗》七绝一首,成千古佳句: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上部完
请看中部《夜长人奈何》正文 中——引子
中:夜长人奈何

第一回:此情须问天
第二回:昨夜风兼雨
第三回:高楼谁与上
第四回:回首恨依依
第五回:早觉伤春暮
第六回:肠断更无疑
第七回:笛在月明楼
第八回:惊起醉怡容
第九回:何处相思苦
第十回:风切夜窗声
十一回:秋波横欲流
十二回:觉来更漏残
十三回:几曾识干戈
十四回:往事已成空
十五回:浮生苦憔悴
……
他与她相识几年,直到今日,才见她正正经经地穿上女装——黑衫黑裙、白巾束腰、白色绣袜,黑色绣鞋则衬得那双玉足格外纤巧,脂粉不施、珠宝未戴,一头青丝随意挽就,以白巾轻轻一缚,巾角两对银铃正随风低唱、清脆非常。再看她此刻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带黯然的落寞,宛如空尘来风、青天过云,翩然间便是一位御风蓬叶、生气远出的仙子。只是,剑眉不羁、星眸澄澈,比起那冷冰冰的仙子,更多了一份生动窈窕;樱唇凝朱、粉颈如玉,巧笑嫣然间尤见可爱可亲。
……
……
梅淡如只见迎着夕阳走来的女子,脸庞的笑容比夕阳还要灿烂,眼神之中流光溢彩,尽是璀灿霞烟。黑衫黑裙、白巾缚腰、白巾束发,腰间发梢的银铃,伴着她轻拂的裙裾、飘扬的衣袂、轻盈的微步,竟说不出是梦是真。
……正文 中——第一回:此情须问天
谢新恩
——李煜
秦楼不见吹箫女,
空余苑上风光。
粉英金蕊自低昂。
东风恼我,
才发一衿香。
琼窗梦□留残月,
当年得恨何长!
碧阑干外映垂杨,
暂时相见,
如梦懒思量。
青霜、紫点迎门而立,眉花眼笑地道:“童舵主还来得真早!”
童舟以礼相还,随二女入“聚仙斋”,见北宫千帆正在厅中与人寒喧,也是眉花眼笑、满面春风,便向她笑道:“听闻山庄办喜事,兼程来贺,可有我能效劳的?”
北宫千帆喜笑颜开地道:“你是我们大管家的高徒,就算是二管家好啦。你的东流师弟大喜,招待宾客的责任算你一份!”
“东侠盗虽比童某年轻两岁,可是按入门顺序算来,他却份属师兄,连你临风师妹,也该算我的师姐才对!”
北宫千帆瞪眼道:“我有那么人老珠黄吗?”忽见他腋下夹着一物,奇道:“咦,贺礼不是遣人先行送上山来了么,这是什么,给我的玩意儿吗?”
众目睽睽之下,北宫千帆纵身跃上前去,伸手便抢。
童舟一闪身,慌道:“这是有人托童某捎带的,能否容我进中院说话?”
北宫千帆骨碌碌一转眼珠,点头道:“我知道是谁托你捎带了,走,跟我去‘摘星阁’。”转头向含光、承影、宵练吩咐一声,拉了童舟就往外走。
童舟脸上一热,甩开她的手,指向庭中道:“连草木也如此蓬勃,果然好气象!”
北宫千帆似是浑然不知,随口应了,待到厅前,伸手又将他拉住、携手进去,向观星、数星到:“快奉茶,请聂新娘来迎。”
观星笑道:“两位新娘都快忙死了,谁有闲功夫理会你?”
北宫千帆嚷道:“你们不去打招呼,我可要带童师兄长驱直入啦!”
童舟再度甩开她的手,连声道:“不可不可!”转身迅速找了个地方坐下,以示自己的等候。
数星奉茶上来,听她瞎嚷,也笑道:“这么风风火火,若是庄公子不敢娶你,便是连神仙也不敢要你了。”
北宫千帆一扬头,傲然道:“这还不容易么?我拿酷刑迫他、用毒药逼他、再扮鬼吓他——不过诗铭哥哥除外,我才不要他!”
聂中原缓缓入厅,向童舟含笑行礼毕,叹道:“听听,说话没遮没羞、没头没脑,谁招惹你这现世活宝,才真是人间惨剧。”
童舟见北宫千帆正赖在聂中原身旁拉拉扯扯,怔了一怔,不知自己的开场白如何出口。
北宫千帆嫣然道:“姓董的混蛋托你带什么东西上山,他自己怎么不来?没脸见中原姐姐了吗?”
童舟见她问出,这才点头,一边打量聂中原的神色,见她听到有关董非之事并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轻轻一咳,将木匣放在桌上。
北宫千帆跑过去,拆开纸包,打开木匣一看,转头笑道:“原来是一双情侣雌雄剑,镌着你和东流哥哥的名号吶1
聂中原淡淡一笑,道:“劳他费心了。当日我与董公子同闯江湖,他曾说认识铸剑名家,会请人为他与我铸上一刀一剑,镌上名号。如今却成了雌雄剑,送于我作新婚贺礼,他果真是位一诺千金的男儿。”
童舟赔笑道:“往事已矣,聂女侠不必太介怀。”
北宫千帆不服气地道:“若非去年这小子自不量力,被陷英杰帮,西天姐姐出手相救,你道这混蛋会如此大方?”
聂中原一拧她耳朵,笑道:“又在邀动?哼,若非你吊得他那么惨,旷帮主出手解围的话,你也不会内疚得要大家帮他、替你赎过罢。”
北宫千帆反手去拧她,也笑道:“我替你出头,还敢怪我?不过,他为什么没来找我报仇,挽回颜面呢?”
“混世魔王,谁见了你还不脚底抹油,已是胆色惊人了!”说话的正是“着手成春”侠医叶公侠。
北宫千帆见他进来,笑道:“大姐夫,急着跑来做什么,大姐出嫁前你可不能乱跑!”
“还知道我是大姐夫,居然敢在我酒里下毒?”叶公侠脸一板,叹道:“混世魔王,还不快去‘分雨榭’?我姑姑已经到了,很想见你!”
“叶姑姑到了?好呀,我去她酒里下毒好啦,懒得理会你这个才疏学浅的家伙!”北宫千帆一跃而起,竟不再招呼童舟,挥袖便走。
童舟则在一旁惊道:“叶少侠,你怎么惹临风师妹了,她竟然会在你酒中投毒?”实在想不通以叶公侠的宽厚,怎么会惹得她下毒相害。
聂中原摇头道:“风丫头要试一试她大姐夫的解毒本事,竟想出酒里投毒的歪点子来,气得斐宫主将她禁足半月,罚在房中抄写圣贤之道,抄得手都软了。真是活该!”
叶公侠也摇头道:“姑姑只传我医术,未传毒术,幸而略懂皮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了自己的毒,总算过了小姨子这一关,惭愧!风丫头的毒术果然高明!”
童舟奇道:“临风师妹的毒术,可是向‘雾里看花’叶前辈学的?”
聂中原道:“叶姑姑只教会了传心散人一些解毒之道,使毒之术从来不敢轻易授于别人。风丫头到了哪里,那儿必是鸡犬不宁,叶姑姑怎敢教她?”
叶公侠续道:“风丫头五岁那年,姑姑带我去逍遥宫给大家作伴,她便缠着姑姑要学毒术。她的德性,童舵主已经见识过了,你想姑姑怎敢教她?她便和顾护法打赌,赢得顾护法教了她‘妙手空空’之技,再以此技去盗姑姑的《毒经》来偷阅。以她的聪颖天性,兼之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耐,半个月下来,竟把姑姑的《毒经》烂熟心中、倒背如流。等到姑姑发觉,已是无可奈何,又怕贻祸,一边嘱咐她不可乱教别人毒术,同时将此宝典付于一炬。所以她的毒术之高,不在姑姑和顾护法之下。”
童舟听了,心中暗自骇然:“幸而这小师妹虽然好勇斗狠,武功却不高,心术也不坏。如若不然,凭她易容、使毒、机关陷阱等诸项旁门左道,还不搅得天翻地覆?”心中虽存惧意,也吃过她的苦头,却不知为何,仍然对她毫无反感之意。
“哒哒”一阵奔跑之声,迎风已跑了进来,向童舟笑道:“童舵主,你也去‘分雨榭’一叙罢,贵帮的谷帮主也到了!奇怪,谷帮主怎么不请自来?”
童舟奇了:“什么不请自来。山庄难道没邀请我们谷帮主吗?”
迎风笑道:“我们姑娘说了,西河帮一群闷葫芦,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甚是无趣。童舵主是不能不请,其余什么舵主、幕宾、帮主的,能免则免。姑娘还说,若非童舵主是同门,她连你的那一帖也懒得下……”
聂中原怕童舟不悦,忙打断迎风,轻声责备道:“风丫头好歹是一庄之主,只让她负责下请帖,就这么偷功减料,日后谁还放心托付大事给她?真是被我们宠坏了,让童舵主见笑!”
童舟强笑道:“临风师妹向来处世失之圆滑,足见她心地磊落,乃是可取的优点!”话虽如此,心里终究怏怏不乐。当下辞出“摘星阁”,随迎风去“分雨榭”见谷岳风。
待到“分雨榭”匾额在目,里面尽是笑语喧哗,童舟这才强打精神,微笑进去。
大厅里,招待谷岳风的,乃是客北斗。另一边坐了位气度高华的中年美妇,自是“雾里看花”叶芷雯了。
童舟四顾厅中,不见北宫千帆人影,心中虽感诧异,却不好开口相问,便默默坐在谷岳风下首,低头喝茶。
谷岳风见了童舟,朗声道:“五庄主,你请了童兄弟却不请谷某,连咱们童兄弟此刻也黑口黑脸,替我不平呢!”
厅外忽听北宫千帆戏谑道:“哪里,是我赖童师兄为山庄打理杂务,他恼我了。”
“啪”地一声,一粒石子从上飞下,打入水中,却是北宫千帆正坐在“分雨榭”顶上,向下弹弹弓。
“又中啦!”窗外一叶小舟上,追风用竹筛一网,兜上来一条尺余长的鱼。童舟这才知道,北宫千帆正坐在顶上以石子射鱼,让追风在池中捞取,不禁大觉有趣。
客北斗向谷岳风道:“我们山庄的‘巾帼羹’、‘清蒸须眉’和面点‘须眉饺’可是一绝。难得姑娘心情好,亲手射鱼请客。”
谷岳风笑道:“能让五庄主‘亲手’,还真不容易。若非童兄弟将帖子拿给凡夫看,凡夫回太原后告知于我,我还真有些恼了。一听下帖之人乃是五庄主,便知道她非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是偷懒,索性就不请自来了。”
客北斗笑道:“若非怕司马管家责怪,姑娘连童舵主也未必会请。她说你们西河帮中人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见了生气,故意不投帖请你们。”
谷岳风点头道:“是了。你看我们童兄弟的一脸苦相,难怪五庄主连这一帖也想省下来。你们办的是喜事,他却愁云满面,多半是功没练好,担心大管家考他。”
童舟听罢,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忽听“啊”一声,一人从上摔下,长袖卷住檐头一角,晃悠悠吊在半空,却是倒栽下来的北宫千帆。
叶芷雯笑道:“还没开席,饿鬼就扑下来抢东西吃了?”
北宫千帆一声呻吟,顺着檐角往下慢慢地溜至一柱,再向下直滑,落下地来,口中犹自暗暗咒骂,也不知在骂谁。
客北斗奇道:“怎么摔下来了?”抬眼一看,窗外天上飞着一挂风筝,乃是前两年许凡夫与童舟送的寿礼,放风筝的则是越北极。
童舟心头一跳,再度低头喝茶,瞥见北宫千帆踉踉跄跄进来,口中骂道:“哼,想飞身去捉风筝,谁知道浊气一升,竟摔了下来!”
客北斗叹道:“好姑娘,你三天没合眼了,还喝了酒到处乱跑,铁打的罗汉也有歇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力气捉同筝?传心姑娘送你的‘宁心丸’可吃了吗?”
北宫千帆“啊”地一拍脑门,自语道:“怎么忘了?”
客北斗打趣道:“又不是你出阁,不过帮忙投投帖、办办嫁妆而已,就高兴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轮到你的那一天,岂不兴奋得辟谷成仙了?”
北宫千帆做个鬼脸,笑道:“真有轮到我的那天,我可要馨香祷祝、大哭三声!”
“鱼儿也能游上天了?姑奶奶,你也会害怕害羞么?”
“我是痛哭那未来夫婿,实在有眼无珠,若得了我,唉,可怜!想必他前世作孽太甚,才罚他今生撞到我,我佛慈悲,善哉!”忽地脸一板,正色道:“刚才正和观星、数星谈论我的姻缘呢!”
“哦,你姑奶奶决定了逮谁来下此现世地狱呢?唉,此人高风亮节,令人景仰!”
“我若看哪个家伙特别不顺眼,逮的必是他啦!”
“你怎知人家肯不肯?”
“他终究会肯的!我先拿机关陷他三天,继而扮个孤魂野鬼吓他,再以毒药去逼他,若是还不成,便追他几万里,看看谁的轻功好!当年见大姐对大姐夫的印象不坏,我便已打算用这些本领去逼他喜欢大姐,哈,他没让大姐失望,也就省了我一番手脚!”
客北斗“噗”地一声,茶水尽数呛出来,喷了谷岳风一身,笑叹道:“姑奶奶,你这种本领用来逼人成双,哼,非但没人敢要你,日后我们山庄里的姑娘都没人敢要了,因为全被你使坏吓得跑光啦……明明自己已经没人要了,还故意……咳咳!”
谷岳风闻二女争锋相对,宛然一对活宝,低头拂拭自己袍上的水渍,摇头无语。
北宫千帆忽笑道:“明白了”,水仙子春心动矣!那个人是谁?怎么没带来看看?”
客北斗脸上一红,瞪眼道:“关你何事?”
北宫千帆一拉她长袖,涎脸笑道:“真有此人,到底是谁?我认识么?武功、品貌如何?”
客北斗顺手抓了块点心塞住她的嘴,既羞又恼,拂袖而去。
北宫千帆仍然不知趣地追在后面问:“你有没有修理他?不愿意让你修理的人,千万不能要——咦,怎么走得那么急?”
越北极忍不住在窗外笑道:“姑奶奶,你真不懂事!姑娘家芳心暗许的事,你教她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开口?”
北宫千帆哼了一声,道:“最好此人不是你,不然看我收拾你!”
越北极一脸苦相地道:“我?借我十个胆子也惹不起你们两个——不过,端倪我是瞧出一点来了。”
北宫千帆一喜,乐颠颠地奔至窗前,嚷道:“你看出谁来了?中州、南星、审同,还是观星、数星、含光、承影、宵练他们?”
“又没好处,我为什么告诉你?”越北极头一偏。
北宫千帆忙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唉,先告诉我此人是谁才对,居然我会不知道!”
越北极悠悠道:“还是不想说!”
“其实是不知道,故布疑阵罢?”
越北极一面拉风筝线,一面摇头晃脑:“不必激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呐!不过可以透露一句:此人不是山庄里的。至于认不认识,迟早你会知道的。再说下去,客姑奶奶非剥我的皮不可!”
北宫千帆兴味索然地歪头想了片刻,忽地转头,瞪着眼睛对谷岳风和童舟一凶:“不是山庄中人,难道是你们?从实招来!”
谷岳风低呼一声,连连摇头否认,童舟也拼命地摇手。
见二人否认,北宫千帆更是没趣,自行思索许久,忽又双眸一亮,欢声道:“是了,晚上趁北斗睡熟了,我潜到她床边去听她说梦话!”
越北极忙道:“姑奶奶,你手下留情,少造点孽成不成?”
“你少得意!我先到你房里去偷听你说梦话,听你在梦里喊谁的芳名?你睡觉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姑奶奶你都不嫌臊,我一定恭候大驾。不过我房中也没少布置机关,而且本少爷睡觉以前都会拿东西塞嘴,就是以防梦话被人听去!”
“好小子,睡觉塞嘴这招是谁教你的?”
“当然不是姑奶奶你!”
北宫千帆想起一事,转头向谷岳风道:“叶姑姑住‘摘星阁’,谷帮主和童师兄,可挑中了哪里?我吩咐人下去打点。”
谷岳风笑道:“水仙子已代五庄主邀了谷某入住‘临风居’,庄主不弃,何妨也邀童兄弟同往?”
北宫千帆尴尬地道:“北斗捣什么鬼?明知道我那条贼船上鬼魅森森、阴风飒飒,请你们去住,我是怕——咳咳,若是不嫌‘临风居’太过肃杀,我当然没话说。”
“谷某尤其想见识见识‘年年泪’与‘岁岁痴’!”
童舟见北宫千帆不拒,便欣然点头。
正说话间,客北斗又进了大厅,向北宫千帆道:“姑奶奶,你不要命了,还不回去休息?传心姑娘给的‘宁心丸’,你忘在‘饮雷轩’里,郁姑娘已送过来了。看你,眼圈都是黑的,还有心情贫嘴?跟我回去!”强行拉了她的手臂,便向外而去。
北宫千帆撅嘴道:“鱼还没够做羹!”
追风忙朗声道:“够了够了,这里也不必你再出手,回去罢!”
北宫千帆打个哈欠,依旧摇头,不愿回去睡。
叶芷雯责道:“要不要人点了你的昏睡穴,扛你回去?还有,记得换套女装再去招待客人,这么不男不女,实在有失庄重!”
北宫千帆不耐烦地道:“我是怕换回女装以后,不但美得倾国倾城,还美得你们倾家荡产倾盆大雨,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可就不好意思啦——别拉那么用力,我自己会走!”
客北斗又好气又好笑,拖着她往外拽:“你这张脸皮,才真是厚得天下无敌!”
北宫千帆一面往外走,一面转头向叶芷雯道:“我真的不累!若是躺下睡不着,岂不白睡了?”
叶芷雯啼笑皆非地横她一眼,懒得开腔。
谷岳风听罢贫嘴,忍不住道:“你一只一只羊数下去,等数到两千只羊的时候,便能一觉睡到天明了。不妨试试?”
北宫千帆点点头,心犹不甘地道:“数羊催眠?好,要是睡不着,我惟你是问!”
见她如此执拗,谷岳风忍住了笑,只好连忙点头。
叶芷雯又与厅中各人谈笑了许久,客北斗回来道:“旷帮主,顾护法往这边来了,司马管家吩咐在这边摆一席,便不劳各位走动。”
过了不久,旷雪萍与顾清源谈笑而来,身后跟的却是满脸不解的郁灵。
越北极见她进来,问道:“姑奶奶睡了?”
郁灵道:“我正想不通呢。我拿‘宁心丸’过去,也不知道她可吃了。见她进房不久,又跑出来酽酽地沏了壶茶进去,口中诅咒似的念念有词,我隔着门听里边的动静,好像她正打算披衣起床。”
越北极听了,一笑作罢。
各人刚入席不久,忽听脚步迅疾,一人气急败坏,奔进来便嚷:“谷匹夫,骗子!敢消遣我!”竟然是北宫千帆。
谷岳风愕然道:“五庄主,谷某消遣了你什么?有话好说!”
北宫千帆大声道:“数到两千只羊就睡得着,可是你说的?”
谷岳风轻轻点头,一头雾水。
“哼!我还没数满两千只羊,只数到了八百只时,便已睡意袭来,还不信你在说谎,就沏了壶茶来提神,继续往下数去。可数满两千只羊的时候,却再也睡不着了,我耐着性子再往下数,直到三千只羊都数过了,依然睡不着——我不惟你是问,还找谁去?”
谷兵风见北宫千帆一脸郑重,跑来说的却是这件事,只好强忍笑意,拱手赔罪。
其他年轻的几个也道她是在说笑,便失声笑了出来。
旷雪萍微有诧色地向顾清源与叶芷雯看去,见他二人相对皱眉,似有所思。
顾清源忽地柔声道:“风丫头过来,顾叔叔教你如何惩罚谷帮主!”
北宫千帆恍惚一笑,走过去凑近耳朵,想听顾清源的“妙计”。
旷雪萍出手如电,在她肩头一拍,掌心真气灌入她周身穴道。北宫千帆未及反应,便栽入旷雪萍怀中。
叶芷雯一搭她脉搏,奇道:“她体内的真气不畅。”
顾清源点头:“她这几日不眠不休、喝酒胡闹,还与人胡乱过招,想必岔了真气,才这般心神恍惚、癫狂不定。”
旷雪萍轻轻地道:“难道她在练……懒丫头也会练功?”转头向客北斗吩咐:“风丫头迷了心窍,扶她回去,把传心的‘宁心丸’化水喂了她,明儿醒来便好了!”
叶芷雯轻轻一瞥顾清源,笑道:“真是现世报!却把谷帮主吓了一跳。”
谷岳风听闻与自己无关,便一笑了之。
童舟心头一动,暗道:“练功!莫不是她让我背下的那几页?奇怪,我练过之后身轻体健,她怎么会练得发痴?”因为被北宫千帆叮嘱过不许相告他人,便沉默不语。
童舟披衣出户,才在船头一站,便听耳后生风,一人笑道:“你睡不着,是被我的屋子吓着了,还是羊没数够?”正是北宫千帆。
童舟奇道:“我是太晚睡,你却似乎又起得太早。四更才刚过呀!”
“还不是羊,害我累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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