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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个女巫-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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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真的是大小姐!”老管家的神情比谁都要激动,“我绝对不会认错,她简直继承了夫人所有的特点!”
  “看来你还记得我。”安德莉亚面无表情道,“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谈多了。”
  霍弗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响,女儿觉醒为女巫的事情,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哪怕她的母亲,自己的夫人费纳希也被瞒在鼓里。当伺候安德莉亚的仆人向他告发此事时,他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将知情的仆人推入河中,伪装成意外溺毙,并动用亲信策划了马车坠崖事件。
  虽然他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对方记恨自己,但对于永别之人,恨意也是一种纪念方法。只不过一旦再次相遇,这样淡漠的感情便成了一根锐利的刺。
  特别是在他也不确定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的时候,这份刺痛感就愈发明显。
  但伯爵清楚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为何安德莉亚会出现在辉光城,她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以及那句“我并不这么认为”又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比质问过去的对错更加重要。
  他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与思绪,向霍恩挥手示意道,“你先出去吧。”
  “父亲!”后者担忧道。
  “照我说的做!”霍弗德的语气不容置疑。
  见他心意已决,霍恩才勉强离开了房间。
  “不要惊动其他人。”伯爵接着向管家吩咐道,“同时关闭庭院大门,门厅里的灯火也一并熄了,若府中有人问起,就说我在起草文书,谁也不准打扰我,明白了吗?”
  “我这就去办!不过……”管家摸了摸脑袋,“大小姐带来的那些朋友怎么办?”
  “朋友?”他狐疑地看了安德莉亚一眼,“先带到宴会厅,好好招待起来吧。”
  “是,老爷!”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书房里顿时陷入了沉寂。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直到伯爵忍不住先打破缄默,“虽说你和我的女儿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但我不能就这么草率的认定,你一定是安德莉亚。毕竟她走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现在已经过了快十年……”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证明身份的方法吗?”
  事实上,他已经相信了对方的来历,这么问不过是想寻得一个肯定而已——即使再完美的易容手法,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内在。从她的一举一动中,伯爵能看到过去那位辉光之花的影子。
  安德莉亚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张开了双手,紧接着一把金色的魔力之弓出现在她手中。这把流淌着璀璨光辉的长弓逐渐凝聚,并一点点缩小,最后演变成了一个独特的模样——而那正是他为了庆祝女儿的生日,特意让匠人打造的礼物。
  至此,霍弗德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怀疑,这把适合初学者使用的弓箭早已和马车一同损毁,如今即使是他,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其模样。
  而从小就对射术格外感兴趣的安德莉亚,显然还一直记在心里。
  “果然是你……”伯爵长叹一声,“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当初送你走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只是这样而已吗?”安德莉亚收回长弓,“不是因为害怕被外人知晓,御前首相有一位受魔鬼引诱而堕落的女儿?我可不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着,而不是被抛弃的。对于女巫来说,并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我运气好,遇到了一群命运相同之人,恐怕现在早已死在异乡了。”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因为这也是他当时的顾虑之一。倘若安德莉亚是女巫的事情一旦曝光,整个家族都可能陷入到危机之中——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亲人拷上枷锁,送到教会或其他贵族手中。与其让奎因家族来面临这个艰难的抉择,倒不如他一个人做出决定。
  “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翻旧账的。”安德莉亚正色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伯爵府,毕竟卫兵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说辞。另外见到管家后,我特意在门外等待了一会儿,那个叫你父亲的是家族继承人么?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弟弟?”
  “他是从分支过继来的……你的母亲在你离开后一年便病逝了,而奎因家族需要一位继承者。”霍弗德低声说道。
  如果没有出现十年前的那场意外,这个位置本来是属于长女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德莉亚先是愣了愣,随后眼眸中也多了一抹黯淡。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管怎样,奎因家族的家主暂时没办法换人了。陛下希望你能更进一步,而不是现在就退居幕后。以目前的情况来说,除了三大家之首的奎因伯爵外,他不认可任何代理者。”
  “什么意思?”霍弗德一时难以理解对方话里的含意,“你说的陛下是指——”
  “当然是灰堡之王,罗兰·温布顿陛下,我此次来也是受他之托。”安德莉亚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伯爵大人,你愿意成为新的晨曦之主吗?”


第九百三十四章 风起辉光城
  “你在说什……么?”即使是见多了风浪的奎因伯爵,也被这句话所震撼到了。
  他惊讶的地方不在于“新的晨曦之主”,而是“受罗兰·温布顿陛下委托而来”。一句话可以由许多人来说,但哪怕不改一词,这些话也是各不相同的。
  之前霍恩表达的意思大同小异,他却很清楚地明白,单靠家族的力量不可能挣脱摩亚王室的掌控,所谓的站出来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当发话人变成灰堡之王时,词语间便有了力量。
  “就和你想的一样。”大概是因为母亲的死讯,安德莉亚的语气已不复最初的锋锐,“罗兰陛下既不希望安佩因·摩亚继续坐在王座上,也不想看到一个纷争不休的邻国。为了让局势尽快稳定下来,扶持一位无可争议的新王是必要的。”
  得知自己没有听错后,伯爵喃喃道,“为什么是我?”
  “他在晨曦没有几个熟人,因此最开始选择的是我,只不过我拒绝了。”
  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因为女儿拒绝,所以把王位丢给了女儿的父亲,这简直跟儿戏一般……但意外的,霍弗德却觉得对方并不是在说笑。
  尽管安佩因严禁任何人谈论赫尔梅斯之战的失败,可参与其中的贵族太多,以致根本无法做到彻底禁绝。霍弗德就很清楚,安佩因遇到的敌人不是教会,而是同样在劫掠圣城的灰堡。一万人的大军,几乎是一个照面便溃败下来,甚至众多参与者都说不出自己怎么败的。只看到天火雷鸣不断坠落头顶,无论是毫无防护的农奴,还是满身甲胄的骑士,都在这火焰中化为灰烬。
  假若消息来源没有错误,则意味着灰堡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超过了贵族们的想象。在这样的实力对比下,儿戏般地决定邻国由谁来做国王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为什么他不自己来?
  “如果晨曦贵族们愿意把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一起,和他来一场正面较量,他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个选项。”安德莉亚仿佛早就知道伯爵会提出这样的疑问,“简单来说,罗兰陛下目前有更重要的敌人要对付,他没空再花三四年去把整个晨曦纳入灰堡王国。毕竟摧毁贵族的统治力量简单,但要重铸秩序却是个漫长的过程。”
  “更重要的……敌人?”
  “没错,魔鬼。”安德莉亚缓缓道,“奥托·帕西应该向你们提到过教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场末日之战的消息,而那仅仅只是惊天秘密的一角。这场战争的名字叫作‘神意’,并且已经持续了近千年。”
  听完女儿的讲述,霍弗德伯爵感到背上泛起了一层冷汗。
  原来包括晨曦在内,如此繁华的四大王国,竟是不值一提的边角之地?在人类已经连续失败两次,若再败一次便会万劫不复的情况下,罗兰·温布顿还敢接过这样的重担,去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敌人争夺神意的归属?
  这需要多大的意志与勇气?
  他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一般。
  “为什么?”伯爵有些恍惚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就不害怕失败吗?”
  “我不知道……”安德莉亚叹了口气,“提莉殿下也曾提起过这点,只不过她的说法更让人不解。”
  “她说了什么?”
  “与其说他是为了人类,倒更像是为了自己……”她犹豫道,“就好像在寻找新奇的挑战似的——而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受益者。”
  伯爵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他见过太多上位贵族的百态,却没有一人和罗兰·温布顿相仿。最后他只得跳过这个问题,重新回到主道上来,“那我需要做些什么?为他打仗吗?”
  “并不需要。”安德莉亚摇摇头,“你只用维持住晨曦的稳定局势,然后向灰堡提供一定的援助即可,比如人口、矿石等资源。至于具体内容,他会派人来和你详谈。”
  听到有代价,霍弗德算是松了口气,如果对方只是一味地想要扶持奎因家族,他就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巨大的阴谋了。当然,即便是阴谋,以现在家族的处境来看,恐怕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一条路可走。
  托病拒绝仅仅是种拖延手段、在安佩因与各地贵族之间达成一个平衡而已。若那些贵族真能推翻摩亚家族,奎因家无疑会因为这种互不站边式的表态而被排斥出王都权力圈,而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有人想打三大家族的主意,只需稍加渲染,把他们归到王室的死忠派也并不难办到。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更何况牵线者还是安德莉亚。
  她或许会憎恨自己,但绝不会主动推家族陷入火坑。
  想到这里,霍弗德伯爵立刻做出了决定。
  “请转告温布顿陛下,我愿意向灰堡之王效力。”他正色道。尽管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国王使者,因此伯爵一丝不苟地按照贵族抚胸礼微微低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如果要安排灰堡的军队混入城内,我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时间去准备。”
  哪怕安佩因削去了他掌管巡逻队的权力,他也有把握悄无声息地放数十人进来——毕竟身为两任国王的御前首相,他的影响力依旧存在。伯爵相信,那些想要拉拢他的外地贵族,亦是看中了这一点。
  按照灰堡在战争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几十人已足够控制一座城门了。
  不过安德莉亚的话仍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既然你答应了,我们现在就行动。”她轻描淡写道,“罗兰陛下强调过,这不是一场政治暗杀,而是要在众人面前彻底击溃安佩因·摩亚——不只要让每个人都看到摩亚家族的统治已经结束,而且还得令所有蠢蠢欲动的贵族都心服口服。”
  “现在?”伯爵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你知道我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吗?”安德莉亚摊开手,“从正门走进来的。那些侍卫的确想要阻止我,可惜他们办不到。”
  霍弗德立刻意识到她带来的朋友便是其中的关键——想要硬闯王都伯爵府并不能说有多难,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但要想做到悄无声息就很难了,那意味着双方瞬间就分出了高下。
  毫无疑问这不是安德莉亚能做到的,那些侍卫个个都佩戴有神罚之石。
  “等你见过她们后,自然会打消一切疑虑。”她接着说道,“所以奎因家族现在要做的,就是闹大起来——这场声势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辉光城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到那时,安佩因·摩亚就不得不亲自出来面对你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黑暗中的希望
  奥托·帕西是被一阵嘈杂声所吵醒的。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打量四周——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见了底,细细的火苗让房间显得十分阴暗。
  地牢里无法看到白昼与黑夜,蜡烛成了他唯一衡量时间的东西。大概每隔三个时辰,它们便会被更换一次,同时换上的,还有他面前的餐盘。
  不过那是在最开始的时候。
  现在无论是蜡烛还是食物,送过来的时间都越来越拖沓,有时候他甚至会在饿醒之后,发现牢里仍是一片漆黑。
  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奥托按住额头晃了晃,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长久不见光的拘禁让他心力交瘁,特别是醒来之后仍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会令他感到一种被所有人遗忘的无助感。
  但他必须活下去。
  因为父亲……乃至整个洛西家的命运,都握在安佩因手中。
  奥托撑起虚弱的身体,翻身下床,缓缓走到栏杆边——除了补充餐盘和水罐外,他还希望看守能给他一把刮刀。好久未剃的胡子已经长满了整面脸颊,每次进食都会在上面留下油脂和残渣,时间久了自然会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就像是长霉发烂的橘子皮。如果对方放心不下,交给他们来剃也没问题。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名贵族,关乎仪容的要求不应该被拒绝。
  随后奥托听到了铁门外传来的谈话声。
  “刚才那些人在搞什么鬼?里面关的可是帕西家的长子!”
  从音量来看,说话者并没有窃窃私语的意思,似乎根本不在意被人听见一般。
  “捉弄和嘲谑呗,小丑不就是干这事的么。”
  “简直是疯了,若是平时这些杂技团胆敢冒犯伯爵之子,只怕第二天就会变成河底的鱼食。他们不过是一群毫无身份的流浪民罢了!”
  “你也知道是平时,平时长子会被关在地牢里?现在陛下喜欢看的不就是那些家伙表演的把戏么,若没有晨曦之主的授意,我可不觉得他们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呸,你就瞎猜吧。”
  “我反正是随口一说,你爱信不信。话说回来,你不信又能如何,去给牢里的那位大人物换一份晚餐么?”
  “唉,算了……只是几口唾沫罢了,吃了又不会死人。”随着这句话,一串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是嘛,若这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你不是自找没趣吗。快去吧,我还等着收盘子呢。”
  铁门发出酸涩的摩擦声,牢头捧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哟,大人,您睡醒了?”看到靠在栏杆边的奥托,对方显得有些意外,但脸上的尴尬很快便被遮掩过去,“正好,把今天的晚餐吃了吧。蜡烛我明天再换,内务总管那边忘了把新的送过来。”
  奥托没有回话——他的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大的悲哀,连刮胡子的要求都忘了提。尽管只有只言片语,但他已能从两人的对话中得出之前嘈杂声的真相。杂技团的小丑碰上了送餐人,然后抱着取悦安佩因·摩亚之意,往他的食物里吐了几口口水?
  这份耻辱让他的双颊滚烫,仿佛有火在烘烤一般。
  而牢头也没有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换完餐盘后,很快又离开了牢房——虽然房内的摆设和装饰宛如公爵府邸般精致,可那股沉闷的压抑感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在此多待。
  随着脚步声远去,沉寂笼罩了奥托。
  有那么瞬间,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来,想要痛骂对方的失职,想要怒斥安佩因的忽视……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毫无意义——前者只会让下一次更换时间来得更晚,而后者说不定正中“老朋友”的下怀。
  至于那份用来羞辱他的晚餐,他根本碰都不想碰。
  奥托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正确。
  就在他准备回到床上时,突然浑身猛地一颤——在眼角的余光中,餐盘里的麦粥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碗黑水!
  帕西长子揉了揉眼睛,缓缓挪到餐盘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麦粥。
  那并非他的错觉,也不是微弱火光产生的阴影,而是粥面确确实实化作了黑色,宛如粘稠的墨汁一般。
  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一道电光。
  杂技团、小丑、戏法……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安排的?
  “约寇说你曾是个平凡的杂技演员,真的假的啊?你是怎么认识罗兰陛下的?”
  “一次巧合而已。至于陛下为何会看中我,大概是我的杂技表演得还不错吧。”
  “喔?能演示下吗?”
  “无妨,就来个最简单的乌贼吐墨好了。”
  奥托怔怔地盯着麦粥片刻,忽然将手指插进了碗中!摸索一小会儿后,指尖传来了一丝略显粗糙的触感。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水会突然变色?”
  “还没完呢,看这张薄纱,上面是不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我把它放进水里泡湿,然后再用火烘干,猜猜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没有嘛……呃,等等,那是……字?”
  “能分辨出来写的是什么吗?”
  “让我瞧瞧,这是——你的名字?”
  “没错,希尔·福克斯,这就是我的名字。”
  奥托轻轻捏住那片粗糙之物,缓缓提出粥面——它看上去几乎和透明的一般,哪怕直接浸在麦粥里,也很难辨别出来。只有用手摩挲时,才能感觉到这张薄纱的存在。
  他屏住呼吸,快步走到烛台旁,将其一点点展开。
  淡淡的黑色水迹开始褪却,而烛火也已摇摇欲熄。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他心中焦急地喊道,摇曳的阴影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而他手中握着的,则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明。
  就在字痕显现的那一刻,蜡烛熄灭了。
  黑暗吞噬了整个地牢。
  奥托却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按住颤抖的双肩,将薄纱塞进嘴里,然后爬着回到栏杆边,和着粥大口咽下。
  温热的暖流滚过喉头与脏腑,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过比起麦粥,更温暖的是他的心。
  就这么无声地喝着麦粥,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的坚持终于没有白费。
  薄纱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字迹娟秀而飞扬,并带着一股儿时熟悉的味道。
  “别怕,我来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短兵相接
  “你说什么!?”晨曦之主一把推开怀里的歌女,猛地站了起来。
  那名披着粉红色丝绸、胴体若隐若现的女子跌倒在地,显然摔得不轻,但愣是一句痛呼都不敢发出来。
  其余仆从、伶人、杂耍者也都惶恐地低下了头,整个王宫大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陛下……”汇报的大臣咽了口唾沫,“您的御前首相,谋反了。”
  “你确定是谋反,而不是想要投效外面的那些蠢货?”安佩因一时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办事人太过低能,把监视者的话夸大了十倍。
  他不是不清楚那些外境贵族的打算——但凡从赫尔梅斯活着回来的人,基本都看到了王都骑士团的覆灭,以及他逃跑时狼狈的模样。这种时候还指望他们依旧对王室忠心耿耿,未免太过天真了点。
  有异动正常,拉帮结派也正常,而王都三大家族显然是他们的首选。安佩因对此早有提防,不过他认为按照三位老臣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安分守己,闭门不出。毕竟王都还在他手中,任何惹恼他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没料到第一个出问题的居然是奎因家。
  和外地领主勾结就已经触犯了他的威严,或许老伯爵只是想留一条后路,或者申明自己的立场……但无论理由是什么,对于这种冒犯之举,惩罚绝无可避。就好比奥托·洛西——他没有当场杀掉这位儿时的伙伴,便已算足够克制了。
  可……谋反是什么意思?
  奎因伯爵身在辉光城中,既没有领民也没有将士,单靠他身边的那几十位侍卫?别笑掉人大牙了,他凭什么谋反?
  “伯爵大人他的确有联络外地贵族,不、不过不是私自接见,而是发出了邀请函!”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公开邀请所有贵族前往府邸,劝说他们向奎因家族投效!”
  安佩因目瞪口呆,几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消息。
  此举倒的确能和谋反挂上边,只是方式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不是从外地贵族那里找帮手,而是让他们效忠奎因——霍弗德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都已经成了随时可能倾覆的危船,怎么可能会有贵族同意这个提案!该做法无疑是两面树敌,摩亚王室绝不会容忍如此严重的挑衅,而看不清形势的愚蠢只会令那些贵族嗤之以鼻。
  但话说回来,御前首相以前就是这样狂妄的人吗?
  无言了好一会儿,安佩因才开口道,“传我命令,让巡逻队的指挥巴卡夫爵士带队,去伯爵府抓霍弗德·奎因来见我。其他在府里的人,暂时押入监牢看管起来,若有阻挡者,可以当场格杀!我倒想看看,他对此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遵命,陛下!”
  被这消息一闹,他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赶走大殿里所有人后,安佩因不禁瘫靠在王座上。
  他并不是单纯地想要找乐子,只是周围一旦安静下来,他的耳边就会不停地回响起天火的轰鸣声。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战争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不对……那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的大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骑士也好,农奴也罢,面对灰堡的进攻时没有任何区别。
  回到王都后,安佩因发现自己再也没了与罗兰对抗的勇气——惨败带给他的挫折,甚至比父亲的死还要沉重。
  更绝望的是,他知道摩亚家族已经失去了整个晨曦王国。得罪了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邻国下场是什么?毫无疑问,对方迟早会吞并他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领土,而他却束手无策!
  登基时他曾充满抱负,一心想要治理好这个王国,让领民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女巫、邪兽等异类的威胁。结果上位才短短一年,他就已心如死灰,对政事和商贸都了无兴趣,只等着敌人的大军压境,然后将他吊死在城墙上。
  一想到这点,安佩因对灰堡之王的痛恨便与日俱增,恨不得生食其肉!
  如果不是罗兰·温布顿的话,他本应该名垂青史,成为一代明君才是!
  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错——灰堡的新王已经被女巫所迷惑了!
  他用力拍打扶手,心头之火可谓无处发泄。
  等到把奎因伯爵抓过来,一定得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君王的愤怒!
  然而等到下午时分,他新任命的大臣一脸惊慌失措地跑进了王宫。
  “陛下,巴卡夫爵士死了!巡逻队……全军覆没了!”
  “什——么!?”晨曦之主震惊地抓起对方的衣领,“他们难道在府邸周围埋下了陷阱不成?还是在府邸里藏了侍卫?”
  “是、是藏了侍卫。”大臣连忙回道,“我亲眼看到的!巴卡夫先是请伯爵大人出来,遭拒绝后直接进屋抓人,但很快就被他的卫兵杀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他们还冲出院门,和包围府邸的巡逻队厮打在一起——那伙人根本是疯子,手上什么武器都有,剔骨刀、木棍,甚至是青砖石……不到半刻钟,队伍就溃散了!”
  “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七八个。”
  “混账!”安佩因一把将对方掼在地上,“七八个人也能叫藏?辉光城里就算是一名商人,也能凑出一打侍卫来,你是被吓傻了么!而且巡逻队一两百人,是怎么被七八个侍卫打散的?哪怕是两百头野猪,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难道他们连狩猎场里的猪都不如吗!”
  “陛下,那些人……不是人,是怪物啊。”大臣哭丧着脸道,“巡逻队大部分人连他们一招都挡不下来,那根本不该是人拥有的力量和速度!”
  安佩因心头猛地一颤。
  这样的描述似乎在哪见过。
  没错,他记起来了,杀害父亲的凶手,那两名自称纯洁者的教会女巫,便向他展示过神罚军的恐怖武力。
  难道……奎因伯爵跟教会有勾结?
  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顿时从他心底升起!
  “里瑟斯!”安佩因大喊道。
  大殿外很快走进来一名骑士,向他单膝下跪道,“陛下,有何吩咐?”
  “立刻召集辉光城里的所有佣兵,带上重弩和火箭,把奎因伯爵府给我烧成平地!”他大吼道,“不管他们是人还是怪物,我要他们全部都化成飞灰!”
  “可是……那里是内城区。”骑士犹豫道,“万一引起大火的话,恐怕难以收拾。”
  “闭嘴,按我说的做!”安佩因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如果烧不死他,你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即便是神罚军,在面对百倍于自身的部队,且带有重弩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丝毫胜算。与教会勾结者,只有死路一条!
  ……
  隔日,晨曦之主再次收到了来自监视者的消息,准备了一整晚的佣兵团并未能抵达伯爵府。
  在经过旭日大道时,佣兵队伍遭到了杂技团的夹击。
  他确信没有听错大臣汇报的内容。
  一群在街头表演的杂技团演员,突然袭击了行动中的佣兵,后者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而那些演员的战斗方式,与奎因伯爵的“侍卫”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五花八门,而是换成了巡逻队所使用的短剑、铁锤和木盾。


第九百三十七章 离间的毒刺
  接下来几天的局势变化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王都的民众从未想过自己会见到这样一幕:侍奉摩亚王室数百年的奎因家族,公然站到了安佩因·摩亚的对立面。
  这并非一场暗中策划的阴谋,也没有平民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世族角力,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辉光城的御前首相直接站到了大家面前,公开宣讲他的理想和目的,简单来说便是推翻无能暴君的统治,还晨曦一个美好的未来。
  在演说中,伯爵列举了一年多里城市的衰落迹象与新王的愚蠢暴政,并用精准的数据描叙出晨曦必然没落的结果。由于从来没有一位贵族会同民众讲述领地的运转原理与内幕,加上演说者又是在国王身边待了十多年的御前首相,因此该行径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一场轰动。上至商会拍卖场,下至黑街酒馆,几乎没有人不谈论这件事的。
  “我说上一年冬天贫民区怎么饿死了好几百人,原来是削减外城耕地导致的。”
  “其实外面死得更多。陛下拿地去扩建行宫倒没什么问题,但伯爵大人说的存粮逐渐减少怎么办?”
  “难怪最近粮价确实高了许多。”
  “听说郊外镇子里的农民都被强征去打仗了。现在倒好,大军败得一塌糊涂,征走的人就没几个能回来。”
  “那岂不是粮价还要涨?”
  “唉,希望今年邪月不要饿到我们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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