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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个女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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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古已经明白了王子的意思,他皱着眉头,没有立刻回答。
  “说起来,你并不像一名通常意义上的贵族,”罗兰笑了笑,“没有人会穿成这样外出,而且你的手上,都是硬皮茧子。派恩先生,你并没有放下你父亲的传承吧?身为骑士所擅长的战斗技巧。”
  他当然没有放下,罗兰想,否则就不会整天往迷藏森林里跑了。根据巴罗夫提供的情报,他在边陲镇的这段日子里,一周至少有三天花在迷藏森林里。而且每次前往都是装备齐全,由于养不起侍从,他就直接从镇里雇佣猎户做帮手。有的人天性喜好战斗,提古·派恩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你愿意留在边陲镇,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重拾你父亲的荣光,像他那样,靠剑和勇气去获取荣誉。功绩出色的话,我将在边陲镇东边划出一块土地用于赏赐你,一块适合子爵身份的土地。”
  这种情况虽然不多见,但承诺是有效的。作为已经成年的王子,法理上他可以册封子爵、男爵及骑士,只不过很少会对别人家的手下封赏罢了。一来是挖墙脚有失贵族风度,二来是万一对方拒绝就比较尴尬了。可罗兰不在乎风度,他只想要娜娜瓦这个移动治疗站,至于拒绝他也不太担心,乔伊成为南境守护后没顺手把他父亲携过去,就证明前者已经放弃了派恩家。
  提古终于松了口,“那……殿下,我能否将娜娜瓦送回长歌要塞?从未有人在这里抵挡过邪兽,万一失败的话,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葬身于此。”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派恩先生,危险是相对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娜娜瓦在长歌要塞被人发现是女巫,会有什么后果?那里可不像边陲镇,教会已在城中扎根已久,到处都有他们的信徒和眼线。一旦暴露,就算我也救不了她。”
  罗兰停顿片刻,补充道:“边陲镇不会失守,当邪魔之月来临,我会在城墙上与领民并肩战斗。我们的对手不过是一群变异了的野兽,不是刀枪不入的魔鬼。你的父亲曾在毫无遮掩的空地上击败了它们,更何况我们还有道难以逾越的城墙。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我会让娜娜瓦先行离开,”他顿了顿,“还有安娜。我会在码头留下一艘小船,我承诺,她们将会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我相信您,殿下,”提古·佩恩站起身,单膝着地,挺胸收腹,向王子致以标准的骑士礼,“我愿意为您而战。”
  ……
  当提古和娜娜瓦离开后,安娜给了罗兰一个白眼。
  “你在做梦吗?”她说,“我哪儿也不去。”


第三十八章 热兵器时代
  铁斧知道自己被监管起来了。
  那天参与试爆的猎户都被集中迁进了城堡附近的一栋两层小楼里。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能看到一圈石砌围墙,出入口有卫兵把守。
  他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殿下只派出两名亲卫充当看守,实在有失谨慎。
  直到现在铁斧脑中仍留着那天试爆时的轰鸣——从来没有武器可以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撼。在极南之地,他见过地底喷发的橙火,可以持续燃烧数十年;也在无尽海角见过遮天蔽日的狂风和巨浪……然而天威不可测,那都是大地之母或海神的意志,是神明用于惩戒万物生灵的铁鞭。
  可王子殿下却以个人之力,窃取了三神的权柄,获得了天罚般的力量——尽管与真正的天父雷霆相比还相差甚远,但那已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境界。
  如果在铁砂城,参与者还有用处的话,一般会被割掉舌头。当然这不是最保险的做法,只有死人才会永守秘密。至于外族人?他们看一眼都是亵渎,永远不可能有外族人加入到莫金族的核心阶层来。
  王子知道他有一半异族血统,依然允许他亲眼目睹天罚之火,还打算让他来负责组建猎户队。这种信任使得铁斧心中热血翻涌。
  在铁砂城,他经历过无数次背叛和陷害,逃到灰堡南境,沙民和大陆之民各占一半的血统亦让他受尽歧视,最终他心灰意冷地来到边陲镇,打算依靠打猎度过余生,没想到却在这里受到了王子殿下的青睐。
  他毫不怀疑,凭借这种新武器,赢得争王令的必然是罗兰·温布顿殿下。
  想到能有为未来国王效命的机会,铁斧心中便激动不已。
  “所有人,楼下集合!”
  铁斧听到声音,探头望去,发现来人是四王子的首席骑士,卡特·兰尼斯。
  他第一时间整理好着装,快步下楼,走到卡特面前立正站好。民兵队的训练他也参加过,知道殿下喜好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部队。其他猎户则慢了许多,六个人花了约半刻钟才排好队伍。
  “老地方,跟我走吧。”卡特倒不怎么在意,带着一伙人出了门,直奔城墙外。
  依然是上次试爆的地点,只是这回没再拉起警戒线。
  现场除了罗兰外,还有四名骑士——他们都是卡特的手下。铁斧注意到,王子殿下边摆弄着手中一根造型奇特的金属长棍,边跟骑士讲解着什么。
  见到铁斧一行人,罗兰迎上前来,“怎么样,新的地方住得还习惯吗?”
  “多谢殿下关心。”众人躬身行礼,纷纷表示新居所十分舒适。
  事实上新搬的住所要比之前的老房子好上很多,铁斧想,至少不会漏风漏雨,屋顶也不是透光的稻草铺盖而成,而是整整齐齐的瓦片。
  “这样就好,”罗兰点点头,“目前的安排是出于安全考虑,待到邪魔之月结束,你们就能搬回去住了。另外,第一个月的薪金我已发放到你们家人手中,同时每周末你们也能和他们见上一次面。当然,是在卫兵的陪同下。”
  “感谢您的仁慈,殿下。”猎户们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倒真让铁斧有些意外了,抛开沙民的铁律不说,就连灰堡军队的管理也不应如此松懈。难道说,这是因为殿下个人的宽容?他隐隐有些担心,想要争夺王位,就必须冷酷无情——这一点,他在铁砂城看得太多太多。
  不过当四王子说接下来要测试一款基于火药开发的新武器时,铁斧立刻把这些担忧抛到了脑后。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王子将两根异形铁棍拿到众人面前。
  “这玩意叫‘火枪’,”罗兰说,“接下来,我告诉你们该如何使用它。”
  ……
  铁斧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完全摸熟了新武器的用法。
  将能引来天罚之火的黑色粉末——也就是火药倒入枪管,塞入一颗铅丸,用通条直捅到底,再于后部药池处倒入火药,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虽然他认为自己对杀戮一向有天分,无论剑、刀、锤、斧、矛都能熟练使用,但那也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训练和实战才掌握的技巧。半个时辰内掌握一件武器,这个速度恐怕只有手弩可以与之相比。
  另一把火枪则交到了卡特手中。
  首席骑士对这款新奇的武器同样充满兴趣,拿起来便不愿放下。
  模拟操作几轮后,罗兰便让两人实弹试射看看效果。靶子早已准备好,一件用木棍撑起来的半身板甲,被另两名骑士立在三十尺(约10米)左右的距离上。
  铁斧和卡特按王子口述的射击方法,举平瞄准,扣下扳机。
  第一次开火时的巨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铁斧也不例外,但很快众人的脸上便只剩下惊讶。
  作为靶子的半身板甲上,出现了一个小孔。铅丸干净利落地穿透了板甲前胸最厚的部位。
  射击之前,铁斧曾仔细观察过这件铠甲,它显然不是什么手工作坊打造出来的低劣货,领口处锻锤和铁砧的标记证明这是一件来自灰堡铁匠会的制式盔甲,前缘最厚处约半指,足以在近距离抵御手弩的直射。想要对付这种铁罐头,重型弩弓、战锤或长戟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此比较下来,同样易于操作的火枪至少在威力上,远远胜过手弩。而它的装填速度和手弩相当,精准度的话……三十尺的靶子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殿下,这东西的产量……”卡特开口问道。
  “目前就这两支,等到邪魔之月时,最多再生产两支出来。”
  铁斧看到卡特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大致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如果这种武器易于制造的话,只需简单训练几天,就能培养出一大批握着火枪上阵的速成“战士”。他们不限年龄,不限职业,甚至不限性别——即使是弱不禁风的女人,也能对骑士造成巨大威胁。
  尽管比不上天罚之火带给他的震撼,但它依然是件不错的武器,铁斧想,巨大的威力使得自己可以在城墙上轻松击杀一些皮实肉厚的大型邪兽。如果当年面对混合种时,自己拥有一把火枪的话,结局说不定就不会如此狼狈。
  而现场只有罗兰清楚,这种武器真正的意义。
  他亲手揭开了热兵器战争的序幕。


第三十九章 挽冬
  罗兰站在城墙上,遥望北方。这一个月以来,他重复着城堡、矿区、城墙三点一线的循环,检查每个可能被遗忘的细节。
  民兵队的刺击动作日渐娴熟,他们在卡特反复地操练下,已能稳住枪杆,直到负责观察的猎人喊出攻击口号时,才送出长枪。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猎户队,凡留在边陲镇,且善于用弓和弩的猎人都被编入了这支队伍。这些经验丰富的捕猎者是杀伤邪兽的主力,在十二尺高的城墙上向墙脚射击,几乎没有射失的可能。
  最后则是由铁斧、卡特及另外两名精锐猎人组成的补刀队。铁匠铺打造零件、安娜熔接组装的四支前装燧发枪已交付使用,只有在遇见弓弩都无法穿透外皮的棘手怪物或混合种邪兽时才由补刀队击杀。他们的位置十分自由,在这段长约两百米的距离上游走,哪儿有需要就出现在哪里。
  至于炸药包,则存放在城墙下一间看守严密的仓库里。需要救场时,再单独运上城墙——毕竟这玩意一出事,对自己造成的破坏可能比邪兽还要大,邪兽的牙齿咬不坏水泥毛石,但炸药却能把整段城墙送上天。
  至今为止,罗兰已组织过两次实战演练,包括炸药包的使用。也多亏这两次演练,才避免了正式防守战时民兵们被炸药轰鸣巨响吓到扔掉武器的尴尬。而另一个好处便是,当大家发现王子手中还掌握着如此威力惊人的武器后,队伍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殿下,”巴罗夫紧了紧衣领,“矿石交易的收入已花去大半,如果邪魔之月真像占星家说的那么漫长,我估计撑不到冬天结束。”
  “那就把我金库里的全填进去,”罗兰毫不犹豫地说,“另外与柳叶镇的交易也不要停下来。蒸汽初号机已运送至矿洞,坍塌碎石清理工作也基本完成,整个冬天我们还是能获得一点产量的。特别是宝石原石,不用再强调价格,能尽快出手就赶紧卖掉。多储存点粮食和肉干总是对的。”
  巴罗夫点点头,“我会去办的,殿下。只是……”
  看到大臣助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兰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放心,我安排了一条小船,若真到局势全线溃败之时,我会离开小镇。”
  “那我就放心了。”巴罗夫松了口气。
  罗兰朝他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再看看。”
  待巴罗夫离开,王子慢慢登上望楼。这是城墙中央的最高点,从此处可以俯瞰前方广阔的丛林和连绵起伏的群山。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但他毫不在意。只有在这空旷的高台上,他面临大战时的紧张心情才会平静下来。
  “你在骗他,”身边有人说道,“你根本就没打算离开。”
  “人生已是如此艰难,有些事还是不要拆穿的好。”
  “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王子的身份都算艰难,那我们又算什么?”夜莺现出身形,“即使当不成国王,只要活过争王令的这五年,你也是一方之主。比起担心这个,你还是多陪下安娜比较好,只怕……她没多少时间了。”
  罗兰沉默了片刻,“我不觉得她活不过邪魔之月。”
  “为何?”
  “她说不会输给邪魔噬体,”他顿了顿,“我相信她。”
  “你居然会相信一名女巫,”夜莺摇摇头,“我们可是被魔鬼诅咒的人。”
  “是吗?我也相信你啊。”
  “……”
  ……
  布莱恩穿着便装,站在灰狗的墓碑前。
  他轻轻抚摸过崭新的石碑,纯白色的碑面上刻着一行字:“无名却长存人心。为边陲镇牺牲的英雄。”
  “灰狗。”
  “我实现了梦想,待到邪魔之月结束,四王子殿下便会为我举办册封礼。”
  “但我不想坐在病床上等待。”
  “我的伤口已经痊愈,城墙上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邪魔之月就快到了,邪兽或许很可怕,但它们会一头撞在大家齐心协力建立起来的防线上,无法再向前一步。”
  “我将连你的份一起,为守卫这个小镇,挥舞长剑。”
  “这一切并没有完结。”
  “陷害你的人还活着……可他不会一直活下去,这是殿下对我的承诺。”
  “下一次再会时,我会带来好消息。”
  布莱恩弯下腰,将一束捧花放在墓碑前。
  “那么再见了,我的朋友。”
  ……
  “安娜姐姐,你不怕吗?”娜娜瓦趴在床上跷着小腿问。
  “怕什么?”
  “邪魔噬体啊。夜莺说是冬天吧,我是秋天才成为女巫的,今年是第一次……”
  “第一次啊,”安娜想了想,“会很痛,有时候你甚至恨不得立刻死去。”
  “啊!”娜娜瓦惊呼一声,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你会活下来,就像我一样。”
  “我不知道……”娜娜瓦低声说,“我可不像你那样坚强。”
  “我并没有多么坚强,”安娜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与罗兰见面时的场景。就在那昏暗阴冷的地牢中,他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轻声说要聘用自己——直到现在,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你也会遇到一些让你想要活下去的事物,哪怕是挣扎着活下去。”
  “比如……?”
  “比如沾满酱汁的肉排,”她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嗯?”
  望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娜娜瓦,安娜用手擦了擦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后者摇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安娜姐姐,刚才你闭上眼睛思考的模样,好漂亮。”
  安娜翻了个白眼,跳下床,走到窗边。
  娜娜瓦跟了上来,“你在看什么,迷藏森林吗?”
  “森林在西边,”安娜没好气道,“这儿只能看到赤水河。”
  “安娜姐姐,快看!”女孩指着天上。
  安娜怔了怔,随后推开窗,一股寒风夹杂着点点雪花涌入室内。
  她伸出手,捏住那朵晶莹剔透的雪花,一阵凉意从指间传来。
  “下雪了。”
  ……
  “……”
  漫长的沉默过后,夜莺才开口道:“你居然没有说谎。”
  “当然,”罗兰笑道,“我本来就很少说慌。”
  夜莺没有再说话,她偏过头去,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忽然间,她感到颈脖处一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城墙上空已飘起了雪花。灰蒙蒙的天空中仿佛多了无数只洁白的精灵,它们乘着北风起舞,伴随着民兵队训练的口号声,四处飞扬。
  ……邪魔之月开始了。


第四十章 家书
  柴火堆熊熊燃烧,但戈隆·温布顿感受不到多少热度。
  虽然这已经是牛皮缝合而成的大帐篷,底部一圈也用土压得严严实实,理应没什么漏风的地方,可他仍觉得浑身冰凉,特别是脚趾,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这该死的地方,撒个尿都能结冰。”他吐了口口水,站起身,双手扣住桌子两边,用力一抬,手背上顿时青筋暴起,一张六尺见方的实木方桌生生离开了地面。
  把桌子往火坑边一放,戈隆才感觉舒服了不少。他脱下鞋子,将脚板撂到火堆上烘烤,手中摊开张纸卷,继续写未完的信。
  “致亲爱的莉芙亚。”
  “我到赫尔梅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当然,教会那帮家伙更喜欢称这里为新圣城。如果不是邪月公约,我简直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只想回到你的小屋,和你共享温暖的床被。”
  “托公约的福,监视教会一举一动的军队却成了支援他们的盟友,这真是一种讽刺,不是吗?说起教会,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所做的一切确实惊人。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赫尔梅斯除了山和石头外什么都没有。教会建立的城镇都在山脚下。但现在,他们不但开辟出了可供马车上山的路,还在山顶建立起了规模庞大的要塞城市。”
  “如果是夏季的话,你真该和我一起来看看,他们口中的新圣城比灰堡还要雄伟。还记得灰堡王都的剧院吗?我和你曾去那儿观赏过王子复仇记,你感叹剧院的造型多么巧妙,内部竟能如此宽敞。”
  “但你若是看到新圣城的演武场,就会发现,灰堡剧院根本算不了什么。说它是一栋建筑,我倒觉得它更像是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足足五个剧院那么大的空间,却没有一根石柱支撑。外墙伸出八根像巨兽骨头一样的东西,弯曲的兽骨间连着许多分支和麻绳,将屋顶整个悬吊在空中,就像吊杆一样。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那些骨头,如果从邪兽身上剥下来的话,我敢打赌,那家伙肯定超过了一百尺。大概也只有在赫尔梅斯才能遇上这样的怪物了。但是亲爱的,请不用担心,就算邪兽再庞大,也不过是地狱魔鬼的爪牙。在神罚之石面前,任何邪恶都逃脱不了神的制裁,无论是邪兽、女巫、还是魔鬼本身,下场都只有灰飞烟灭。”
  写到这儿,戈隆·温布顿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说来奇怪,握着十五磅的双手剑能挥上一整天,而抓着笔才写了这么点字就觉得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还是适合干些粗人的活。
  “说起邪兽,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四弟被分到边陲镇那种穷地方,只怕已经夹着尾巴逃进长歌要塞了——尽管那儿的邪兽根本无法与赫尔梅斯防线的相比。这不能怪他,就算我到了那种地方,也只有避难的份。由此可以看到我的父亲是多么不公,只因为二弟从小就表现得格外聪明,就决定让他继承王位?父亲都忘了自己不是靠聪明赢下灰堡王座的。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越来越难摸清他的想法了。”
  接下来的内容让戈隆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真实打算告诉莉芙亚,停顿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写下去。如果计划顺利的话,这封信送到之时,他应该已经抵达灰堡王宫。
  “亲爱的,昂学士说得没错,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王位最终肯定不会属于我。他已从星象中观察到了这一点。‘天启星正离炽日远去,最多还有四个月便会完全离开炽日的轨道。’学士这么告诉我,显然,剩下的时间已不多,我不能再这样空等下去了。”
  “今天的大战过后,我将悄悄返回王都,带着我忠诚的战士。寒风岭论富饶程度远远比不上金穗城,但这里唯独不缺勇猛的武者。只要抛出一些钱币和允诺,他们就会像饿狼一样扑向我的目标。当然,我并不想那么做。我只是想亲自问一问父亲,为什么要发出争王令这样儿戏的旨意,到底是什么让他忘记了,我才是具有第一继承权的人。”
  “昂学士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莉芙亚,我的爱人,再多等一段时间。等我成为国王之日,就是迎娶你为王后之时。如果我不幸失败……你就不要再回到王都,在寒风岭好好生活下去。”
  “爱你的,戈隆。”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入信封,再用蜡油封口。检查数遍后,他敲了敲桌子,帐篷外很快走进一名亲兵。
  “将这封信,送到寒风岭的玫瑰手里。你不必日夜兼程,也不用骑马,打扮成普通旅人,搭乘往返于两地的商贸车队过去吧。只有一点你要记住,这封信必须亲手送到。”
  “是,王子殿下!”
  “很好,你去吧。”戈隆挥走亲卫后,干脆坐到了桌上,两只脚一齐悬在火坑上。
  这样一来,自己便没有退路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儿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带着二弟三妹,在王城花园里玩捉迷藏,三妹摔倒了两人硬是要陪着她摔一次才作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渐渐变得像现在这样陌生了?
  戈隆摇摇头,将纷杂的思绪抛开,多愁善感不适合自己,他想,这些迷惘终究会有一个答案——在自己坐上王座之后。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沉闷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来了!他从桌上一跃而下,套上鞋子。走出帐篷,整个营地已经动了起来。奔跑的士兵和旗帜汇成一道道激流,向预设的战场汇集。远处的群山中传来浑浊的回音,延绵不断。
  号角长鸣,邪兽来袭。
  “跟我来!”他骑上亲卫牵来的战马,向城墙顶端小跑而去。
  只有亲身站在圣城城墙之上,才能感受到它的宏伟——它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立在绝境山脉的断口处。顶部平整而宽阔,可供数十人并排通行。它的前方是冰川构成的峭壁,后方则是平坦的高原地势。
  这便是教会拼命都要把新圣城建在山顶上的原因。
  利用这段地势差,他们构筑了一道几乎不可能突破的防线。
  而戈隆·温布顿要看得更长远。能把如此多的石料和木材从山脚运送至山顶,短短二十年内就在赫尔梅斯上建立一座城池,教会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令人咋舌。
  不过就算再怎么厌恶这帮神棍,有一点戈隆必须承认,如果不支持他们守住赫尔梅斯,大陆上所有国家都会面临一场浩劫。这也是邪月公约签订的基础。
  在邪魔之月降临时,接壤赫尔梅斯的四大王国必须派遣军队支援教会,与教会的审判军共同作战。
  城头四杆旗帜迎风而立,蛇身权杖的“晨曦”、刀盾交叉的“狼心”、冰山蔷薇的“永冬”——
  以及高塔长枪的“灰堡”。
  望着远处天空出现的黑点,戈隆·温布顿握紧了大剑。


第四十一章 邪兽初现
  就如布莱恩所说的那样,边陲镇一旦下雪,便不会停歇。
  一晚上时间,小镇已裹上了一层白纱。到清晨时,雪势减弱,天空中偶尔才会落下几片零碎的雪花,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想到将有数月见不到太阳,罗兰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简直不合常理,他想,虽然在女巫具有魔力的世界寻找常理本身就很怪异,但邪兽是怎么影响到天象的?只可惜他没有气象卫星来告诉自己,现在世界的云图具体分布情况。
  走在前往西境城墙的路上,卡特不禁感叹道:“镇子里冷清了不少,还是有一帮家伙跟着贵族撤离了。”
  “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不会拖后腿,”罗兰哈出口白气,“我已经安排巴罗夫在这个冬天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了。”
  “那是什么?”
  “就是挨家挨户上门做统计,留下来的有多少人,一户几口都叫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职业,然后登记下来,”罗兰解释道,“这样一来,无论是战时调配人力资源,还是战后发放抚恤,都能快速有效地实施。”
  “呃……人力资源?”卡特眨了眨眼睛,随后笑了,“殿下,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哦?”
  “以前的您,虽然也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终究是些与王子身份不符的事。而现在……”卡特停顿片刻,似乎在考虑用词,“无论是您定的那些古怪训练条例,还是从炼金工坊搬来的新奇试验品,结果都出奇的有效。或许这就是我祖父所说的,超凡者之所以不凡,是因为总能看到普通人忽略的地方。我有种感觉,说不定您真的能成为下一任国王。”
  “……是吗。”罗兰忽然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什么比奋斗后被手下认同更具有成就感的事吗?一时间他感到手脚都充满了力气,灰暗的天空也没那么令人厌烦了。
  走上城墙,民兵队正在清理过道上的积雪,见到王子出现,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应该教他们行军礼的,罗兰想,“昨晚情况怎么样?”
  “没有发现邪兽的踪迹,”回答他的是铁斧,“殿下,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在第一场雪后,我们还有一段较为平稳的时期。这段时期内邪兽数量不多,而异化的也大多是一些弱小的动物。”
  罗兰点点头,“那就继续保持警戒吧。”
  城墙后方的区域已经改造成了兵营,没有吹响警戒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在营地休息,节约体力。警戒实施轮换制度,考虑到冬天气温较低,每组队伍仅进行两个时辰的巡逻警戒便更换一轮。
  这些措施都是罗兰一条条定下来的。他曾询问过布莱恩,得知长歌要塞在抵御邪兽根本没有方案可言。最倒霉的新兵会被派去监视邪兽动向,在城墙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因此偷懒、逃跑现象时有发生,一个冬天下来,因为失职或违反军令被吊死的人都多达二三十个。
  至于发现邪兽踪迹后,那更是一团糟,既没有划分防御区段,也不会指定责任到人。联想到这个时代的战争水平,罗兰也就了然了。极端讲究个人勇武,强调荣誉和劫获,连骑士都会发生热血上头就自个冲锋的年代,还是不要要求太高的好。
  沿着城墙巡视一遍,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但罗兰却发现了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引导路障。
  这些障碍物目前仍很清晰地将邪兽引至城墙中段,但若是布莱恩所说无误的话,两到三个月的积雪总会把障碍全部填平。到那时,六百米的防线上任何一点都可能会成为邪兽的行进路线,他的人手根本无暇顾及如此大的范围。
  派人下去清理积雪也不大可能,几只敏捷的狼种邪兽就足以让队伍损失惨重。
  或许还是得依靠女巫的力量。
  比如让夜莺带着安娜潜行出城,点起大火融化积雪,再潜行回来——就像她从派恩家偷带娜娜瓦那样。
  就在这时,位于城墙左侧的观察哨叫了起来。
  “快看前面!”
  罗兰和卡特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一团小小的黑影从雪地中爬了出来,缓缓向城墙挪动。
  “殿下,您说要不要……”负责该段防御的猎人转过头问。
  “按之前的演练,你应该自行判断是否吹响号角,”罗兰说,“而且在这一点上,你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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