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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2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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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来不及思考,即便是观主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待他看清楚飞临长街的是朱雀,不由露出嘲弄的神情。

观主很少露出普通人的情绪,唯有对这只传说中的朱雀,他却从来无法压抑自已的嘲弄和轻蔑,即便是他自已都想不明白原因。

大概是因为,这只朱雀是夫子留在人间唯一的东西。

朱雀飞临雪街,双翼招展,炽热的火焰把空气都烧的噼啪作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就当唐人们满怀期望,看到朱雀扑杀观主,就在观主准备伸手把朱雀的火翼撕下来时,朱雀却再次发出一声清鸣。

一道火光闪过。

朱雀悄然无声敛去声威,化作一道火焰,落在了宁缺手中的刀上。

一声轻微的灼烧声,就像是烙铁在某处印下。

宁缺的刀上多了些焦黑的灼痕,还有一个非常鲜明的图案。

那只是一只浑体通红的火鸟。

…………宁缺的铁刀是曾经陪伴过他很多年的三把刀合而为一,就像元十三箭一样,是书院集体智慧的结晶,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度和重量。

只有如此强的刀,才能承受他身体里强大的力量。但随着修为境界的提高,这把刀与当年的三把刀,还有如今的元十三箭以及用之不竭的符纸相比,对他的作用显得并不是那么大,甚至有时候反而成为他的弱项。

宁缺很擅长战斗,很清楚手中的武器与自身实力无法平衡,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这把刀。因为冥冥中,他总觉得这把刀应该就是属于自已的,并且必将在某一天展露真正的锋芒。

在此刀出炉时,他甚至拒绝了四师兄和六师兄建议他像以前那样,像世间绝大多数修行强者那样在刀上刻上用以增加威力的符文。

因为他觉得自已那时候写的符还不够强大,用在铁刀上等于是毁了这把刀,哪怕如今他已经能够写出神符,他依然觉得不够。

没有什么理由,没有什么原因,他就是觉得有资格刻在这把刀上的,必然是一道非同一般的符文。

于是这把铁刀便一直黯淡着,上面始终没有刻上任何符线,厚重的刀身显得那般朴实无华,只是任由无数鲜血不停地浸洗。

直到今日,长安城南一声清鸣,朱雀破空而至,化为一道火落在了刀上,然后黝黑的刀身上,多了一道鲜红的图案。

宁缺这才明白,原来自已一直等的就是它。

他这才明白,夫子离开人间前,让朱雀与自已相见的原因。

能够与这把铁刀相配的,确实必须是一道不凡的符。

这道符,就是朱雀。

就是惊神阵里的杀符。

…………刀已经从雪中拔出。

宁缺举刀,雪粉骤散。

黝黑刀身上的朱雀神符,骤然间明亮。

一道鲜红的火焰,从刀锋处喷射而出,直刺天穹。

此时风雪早消,青天展露在人间无数双眼睛之前。

铁刀喷出的那道鲜红的火焰,竟有十余里长,随着宁缺举刀的动作,在碧蓝如瓷的青天上,由东北向西南拖动。

火焰拖动,碧蓝的天穹上竟被烧出了一道痕迹,就像是有人拿了根像山峰般的巨笔,在天空上重重写下一笔。

这一笔便横跨了半个天空,不知几万里。

宁缺落刀,刀锋喷出的火焰随之下移,开始写第二道笔画。

…………皇城角楼里。

余帘静静看着天空,看着那道在天地之间移动的火焰。

然后她看了一眼自已手里的那把刀。

这是一把巨大的血色弯刀,甚至有她娇小的身躯两个长,两个宽。

这把血色弯刀,正是魔宗的圣物,在荒人南迁之后,便一直由唐小棠保管。

余帘身为魔宗宗主,拿到这把刀是很自然的事情。

观主在雪街上前行时,她来到皇宫,为的便是这把刀。

如果只从外观上来看,她手里这把血色巨刀,绝对要比宁缺现在手里的那把刀更加恐怖,给人更强硬的震慑感。

但她知道和宁缺手中的刀相比,自已的血刀差了些东西。

宁缺的刀能够在天空上写字。

“你终于写出那个字了。”

余帘看着碧蓝天空上那个渐渐成形的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皇城四周的积雪,随着她的呼吸,从地面上飘了起来。

护城河里的冰面,喀喀作响,碎成无数块。

无数的空气,在她的呼吸之间,灌进她娇小的身躯。

她的胸脯微微起伏。

她的眼睛渐渐明亮。

…………雪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着天。

长安城里所有人都在看天。

人们看着那道火焰形成的巨笔,在湛蓝的青天上写字。

大师兄也在看天。

没有雪落下,他的眼睛却有些微湿。

他看着天空默默说道:“老师,小师弟终于把那个字写出来了。”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雪街上没有任何变化。

呼吸之间,就连落在积雪上的枯叶都没有颤动一丝。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他身上的棉袄继续渗血。

木瓢碎在葱岭之前。

木棍被他握在手中。

那卷旧书不知被他放在何处。

棉袄上的腰带,再不用系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忧思。

于是开始飘拂起来,画出道道残影。

…………宁缺看着观主,落刀。

因为他手中的刀,必然要落在观主的身上。

所以他要砍的准一些。

他的眼神与观主的眼神,在街中相遇。

他没有在观主的眼中看到别的任何情绪,只看到了平静。

空中飘着的雪屑,也变得平静起来。

雪堆挤压所发出的极微小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

时间流逝的速度,开始变慢。

然后他的识海里响起观主的声音。

“你的笔画写错了。”

宁缺并不担心。

因为除了佛祖之外,没有谁能够真正地操控时间规则。

观主也不能,他纵使用大神通让时间变慢,但他也在变慢的时间之中,这也就意味着,无论铁刀落的再慢,总有到达的那一刻。

他对观主说道:“笔画写错了,不代表字也是错的。”

观主的声音消失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很感慨,情绪很复杂。

“好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请受千刀万剐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夫子会收你做关门弟子。虽然你连逢奇遇,很早便进了知命境,对于世间普通修行者来说,确实不凡,但莫要说李慢慢和君陌、林雾这三人,你连我儿皮皮都不如,有什么资格成为夫子在人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观主说道:“直到你此时写出了这个字,我才明白夫子终究就是夫子,除了与昊天为敌,他就没有做过错误的选择。”

此时街上雪屑如牵铅球,缓慢飘拂,时间依然行走的非常缓慢,宁缺听着识海里的声音,自然想起了如今依然在天上战斗的老师。

观主看着宁缺,起始时他准备杀他,当他发现宁缺抽出那把刀时,他决定一定要杀死他,至少不能让他抽出那把刀来,当宁缺抽出刀来,他生出了退意,却被长安里的无数把刀困住,而当朱雀附在铁刀之上,宁缺用这把刀在青天之上开始书写那个大字,他决定选择另外一条退路。

他和宁缺的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即便宁缺能够写出那个字,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真正让他决意不惜一切代价退走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看到的那些画面。

先前他看到了一片深沉的黑夜。

“可惜你这个字的笔画顺序错了,而且你来不及写完,那么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便没有人能够把我留下来。”

观主说道,然后神情肃穆张开双臂,仿佛要迎接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雪街上时间的流逝速度回复了正常。

观主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左手被余帘用蝉翼斩落了三根手指,此时张开双臂抱天,便只有七指出现在天穹之下。

便是七道天启。

磅礴的力量与宁静的清光落在雪街上,落在观主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他的手指上,七道清澈的光线。

清光落指,陡然发生变化,落在观主右手拇指上的清光变成了红色,食指上的清光则变成了橙色,其余几根手指上的清光也同时变幻了颜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

七色的天光合在一起,便是彩虹。

长安城里出现了一道彩虹。

彩虹的一端在雪街之上,拔地而起,直通极高远的天空,然后画了一道浑圆的弧线,落在城外不知何处。

这道彩虹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力,街面震动不安,青石板寸寸碎裂,站着的人们纷纷跌坐于地,残雪污水都被震成了粉末。

观主的身影从雪街上消失,御风而飞,顺着这道彩虹来到天空里。

天空很大,宁缺用朱雀刀写出来的那个字虽然也很大,却没有办法占据全部,给那道彩虹留下了足够多的空间。

他的刀还没有斩落,在青天上写的那个字还没有收笔。

他的刀承载着千万人的渴望,这种渴望极为沉重。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沉重,所以有些慢。

而观主便要踏虹而去,去千里之外。

此乃大神通。

……

……

天空很大,真的很大。再了不起的禽鸟,也不可能飞越整片天空,再远的眼光,也不可能看到天空的尽头。

城里有无数道刀痕,有无数的符意,天地元气已然紊乱,观主想要离开比较困难,所以他来到了天空里,想来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但天空也很小,真的很小,小到禽鸟有时候会发生互相撞击的惨剧,小到生活在天空下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呼吸都难以畅快。

一只手出现在天空里,握住观主的脚。

那只手很干净,指甲剪的也很干净,没有血,没有泥垢。那只手很稳定,很坚定,就像弹琴时那样,没有丝毫颤抖。

大师兄的手。

在荒原上,桑桑被昊天神国召引,渐渐飘向天空,宁缺抱着她的腰,随她离开人间的时候,夫子站在地面,伸手握住了他的脚。

伸手相握,是因为不想你离开。

大师兄也不想观主离开。

他和观主在人间追逐七天七夜,眼看着便要到了最后,怎么能让你离开?

他是书院的大师兄,看似温和木讷,却拥有真正的智慧。

他有一颗不染尘埃的心,比宁缺更清楚观主的真实境界,更明白观主的道心通明,知道宁缺写出那个字后,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

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吸了一口气。

其时枯叶不颤,只有腰间的衣带拂出残影。

那是进入无距的迹象。

当观主脚踏彩虹,飞上青天的时候,他便追了上去。

他从未距离青天如此近过,从未距离大地如此遥远。

以无距登青天,却不见得能够安然回到地面。

他拿自已的生命去追,一追再追。

……

……

提前做好准备的,不止大师兄一个人,还有余帘。

她站在皇宫的角楼里,看着青天上那个渐渐完成的字,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间,雪飘冰裂,无数寒冽的空气灌进了她的身体。

然后这些空气,尽数从她的双唇间喷了出来。

高速磨擦的空气,发出极人心悸的尖啸声。

她双膝微屈,把身躯里所有的力量,都送到脚下。

轰隆声中,坚固的角楼垮塌,烟尘弥漫。

一道娇小的身影像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头般,破烟尘而出,直上青天。

她来到了青天之上。

在辽阔的天穹背景下,她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

她手中握着的血色弯刀,却还是那般夸张巨大。

血色弯刀向着那道彩虹砍了下去。

刀锋与彩虹相触,砍出如金似玉的碎屑。

血色弯刀虽然是魔宗圣物,但与精纯的天启清光相抗衡,依然疾速烧蚀。

一声清脆的破纸声。

血色弯刀变成了一根铁棍。

那道贯通长安城内外的彩虹桥,从中断裂,然后开始崩塌。

观主从青天上跌落。

大师兄依然握着观主的脚。

余帘也开始下坠。

如三颗陨石一般。

……

……

轰隆一声巨响。

三人落在了雪街之上。

残雪骤散,烟尘大作。

隐约可以看到,余帘把大师兄抱在怀里,如果不是如此,大师兄境界再高,从如此高的天空中摔落,只怕会被活生生地震死。

然而即便她是当代魔宗宗主,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与身体强度,如此恐怖的撞击,加上要护着师兄,她依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鲜血从她的脚踝处流了出来,只怕已经骨折。

观主不愧是千年道门第一人,自青天坠落,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伸手便又是一道天启,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天穹落下。

余帘玉手轻翻,两道透明的蝉翼,便出现在雪街之上。

天启的力量,轰击在蝉翼之上。

喀的一声脆响,余帘的手腕尽碎。

这是极难承受的痛楚,但她依然面无表情,继续保持着单掌托天的姿式。

大师兄已经不行了。

她必须要把这片天空托住。

在长安城里杀死观主,这是书院想做而且必须做到的事情,在最早大师兄和她拟定的计划中,应该是由宁缺修复惊神阵,至少要把观主困在一个具体的位置,然后由她和师兄进行燃烧生命的最强攻击。

然而世事向来不如人料。

宁缺没能及时修复惊神阵,观主比书院想象的更加强大。

幸运的是,宁缺现在可以写出那个字。那么大师兄和余帘要做的事情,便是把观主困住,然后把绝杀的机会留给宁缺。

……

……

一道彩虹落下。

观主直上青天。

然后跌落尘埃。

宁缺的刀,也终于到了。

这把铁刀很黝黑,朱雀图案殷红无比。

朱雀是知命巅峰全力一击的威力。

而此时长安城里无数天地元气,经由阵眼杵进入宁缺的身体,再输送到铁刀之上,这一刀的威力,早已越过了五境!

雪街之上飓风骤起。

都是刀风。

街上所有的杂物,都被这阵刀风卷起,向着观主砍了过去。

街上的视线变得一片昏暗。

观主的身影骤然淡渺,竟就这样消失不见。

只能听到风声,撞击声。

无数锋利的刀锋破空声。

天地元气生出无数危险的湍流,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大尺度的扭曲。

每一处扭曲,都像是一面镜子。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见刀。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见一道极淡的身影。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到一袭青色道衣。

一片青衣碎布落到了街面上。

观主落在街上。

他浑身是血,不知被多少刀砍中。

鲜血淌流,无数刀口。

那些刀口有的深,有的浅,形状也不一样。

他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几乎被割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极为凄惨。

宁缺的这一刀贯通了所有的天地元气。

无论观主藏身于何处,都会被他砍出来。

当刀锋及体之时,观主动用了佛宗的无量境界,就如先前两次那样。

然而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同。

因为宁缺的刀不只一把。

他向长安城里每个人都借了一把刀。

长安城里的所有刀,都落在了观主的身上。

大海无量,刀数无算。

观主在这条街上杀了千万人。

所以他在这条街上被千刀万剐。

他喊出一声极为尖厉的凄啸,痛苦万分。

……

……

第一百八十二章为人间所破(上)

厉啸声中,观主来到宁缺身前,雪街上步步皆血。

余帘砍断了彩虹桥,大师兄握住他的脚,他无法从空中离开长安城,便只能硬接宁缺这把千万人的刀。

他此时凄惨的就像是受了一半凌迟之刑的罪人,浑身是血,白骨森森,但他依然认为自已能够接住这把刀。

观主飘掠之势,依然如仙,白骨仙。

他出指点中刀锋。

他的神情庄严肃穆,似行走在人间的神国君主。

他身上的气息骤变,变得极为凛然。

一道比深渊还要寒冷、比死亡还要寂寞的气息,从他的指尖传到了铁刀的刀锋之上,瞬息间,刀锋蒙上了一层寒霜。

好强大的寂灭气息。

朱雀发出一声愤怒地鸣啸,喷涌出无尽的火焰,与寂灭相对抗。

铁刀前端寒冷胜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意,覆着雪霜,与宁缺右手相近的那一端则是炽热无比,向外界散发出火焰。

两道极端的气息,便在这样一把朴实无华的刀上,做着最凶险的抵抗,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把铁刀会被冻成废铁,还是会焚尽世间一切寂灭。

便在这时,铁刀在雪街上卷起的飓风里响起一道很清脆的声音,那是金属物体撞击的声音,然后越来越多的撞击声响起。

刀风拂过街道,鼓荡于街巷坊市之间,不知卷起了多少物事,有人们落在街面上的铁锅,也有几张破锣,还有些箫管之类的乐器。

铜锣被石块击中,厚实的铁锅撞在墙上,风灌进箫管开始呜咽,昏暗的风里响着热闹的声音,不知谁家上演着喜事或是丧事。

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铁刀前端覆着的雪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朱雀喷出的火焰则是顺着刀锋向观主斩去。

寂灭,被人间的热闹所破。

…………铁刀掀起的狂风,让朱雀大道变成了宋国东面的风暴海。

观主的寂灭气息被破,青衣随风而动。

他招摇而起,身躯仿佛瞬间变大了无数倍。

一道宏大如海,无边无量的气息,出现在雪街上。

观主再一次动用佛宗的大海无量。

前一刻的凌迟之苦,让他非常清楚,如果只使用佛宗的无量境界,并不足以抵抗宁缺手中的那把刀,因为那是千万把刀。

所以他同时施出了天魔境——天魔境乃是魔宗不世功法,如今世间除了余帘,便只有观主会。这种功法除了能够让修行者的身躯强逾钢铁,更重要的是可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或者说虚假的世界。

佛宗的无量和魔宗的天魔境,同时施展出来,会有怎样的效果?

…………宁缺来到了东海之滨,站在绵延不知多少里的海堤上。

宋国的东海堤非常著名,他没有看脚下那些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而是沉默看着堤外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

有无数风暴起于海洋深处,近处海水被搅动的仿佛墨汁,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危险味道,远处的海水则是掀起了十余层楼般高的巨浪。

宁缺没有挥刀砍向那些重楼巨浪。

因为观主不是风暴,风暴本就来自他的铁刀。

观主就是大海,无论风暴再如何剧烈恐怖,始终无法摧毁大海本身。

阴晦的天空里响起朱雀的清鸣。

殷红的小鸟衔着一块小石头,顶着海上的暴风雨,奋力向大海深处飞去,无论风雨再如何狂暴,也无法阻止它。

朱雀变成天穹下的一个小黑点。

它把衔着的小石头,扔进了大海里。

石块落入狂暴的海洋里,瞬间被吞噬,甚至没有溅起足够显眼的浪花。

朱雀没有因此而丧气,它清鸣一声,振翅向海岸飞回,又衔起一块石头,继续顶着暴风雨,再次向大海深处飞去。

小鸟穿梭于阴晦的天空与狂暴的海洋之间,不停往复。

在海堤的后方,有座山已经垮塌了一大半。

山下有人拿着铁锤敲打石头,把坚硬的岩石砸碎,砸到朱雀能够衔起。

砸石头的人很多,黑压压难以计数。

砸石的人有很多来自瓦山,这几年他们把崩塌的佛像砸成无数小佛像,卖给游客来换取利益,很擅长这种事情。

人类本来就很擅长这种事情。

人类擅长开山,擅长砸碎世间所有的坚硬。

海堤之后,沉闷的砸石声不停响起,不知持续了多少日夜,人们不知疲惫地砸着,朱雀不知疲惫地来回于大海和陆地之间。

无数的小石头被朱雀扔进海洋里。

这便是填海。

大海无量,但只要不停地填,相信总有填满的那一天。

无量,被人间的无限所破。

…………观主变成了荒芜的原野。

大雨已经持续下了半年时间,据说这场洪水是来自昊天的惩罚,任何不敬的人都要死在这场恐怖的灾难里。

如果想要躲过这场大洪水,便必须走过这片荒原,然而这片原野间生长着没膝的野草,到处都是泥泞的乱沼,有些地方看似安全,却隐藏着凶险的流沙,即便是凶猛的野兽,也不敢在原野间乱走。

第一个人来到了原野外围,他有些犹豫,因为这片原野上没有道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走,怎样走才是正确的。

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原野上,他们想要走过这片原野,却寻找新的世界,然而就像第一个人那样,他们也不知道道路在哪里。

人们商量了很长时间,甚至开始争吵起来,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主意。

“请让让。”

一个少年挤开人群,向荒原里走去。

他的行李很简单,真正有些用的大概便是手中那把带着锈迹的柴刀,更令人感到担心的是,他还背着一个瘦瘦的小女童。

人们劝说他荒原里很危险,最关键的是没有道路。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向荒原里走去,只是把手里的柴刀握的更紧了些。

看着消失在荒原野草里的少年背影,人群沉默了很长时间。

有人紧了紧背上的行囊,跟着走进了荒原。

有人用树枝支撑着疲惫的身躯,也走了进去。

走进荒原的人类越来越多。

有的人被沼泽里的毒蛇咬死,有的人沉入泥潭深处,有的人变成流沙下的干尸,但有更多的人成功地走过了这片原野,去往了崭新的世界。

世间本就没有路,只要走的人多了,便自然有了路。

天魔境,被人间的执着所破。

…………观主同时施出三种境界。

道门之寂灭、佛宗之无量、魔宗之天魔境。

这三种境界皆在五境之上。

宁缺简单地落刀。

一刀尽破。

…………观主的手指依然抵在刀锋之上。

铁刀上的雪霜早已尽消,刀势与炽烈的火焰随风而去。

观主的手指上多了道极细的血口。

然后他的身上多了十余道极凄惨的刀口。

被割开的肉,有的被风吹走,有的耷拉外翻,裸露于昏暗的风中。

血水像瀑布般从他身上淌落。

他看上去很惨。

惨到看上去怎么都不可能再活。

但观主还活着。

千年以降,道门最强的人,不会这般容易死去。

只是他离死亡,或者说回归昊天神国,也只剩下一线的距离。

如果他无法对抗宁缺的千万刀,那么一切便将结束。

观主一生傲视世间,感受死亡阴影的次数极少。

败在轲浩然剑下是一次。

被夫子木棍击中是一次。

但即便是这两次,他都活了下来,而且在修行路上再进一步。

唯有生死间的大恐惧,才能让观主这等大解脱之人,再有悟道之机。

今日在宁缺的刀前,他再次看到生死之间的那片深渊,他能否再悟出什么?

…………观主看着宁缺,脸上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那种表情不是淡然的怅悔,也不是愤怒,与不甘也没有任何关联。

这种表情不是人类应该拥有,平静到了极点,便透着份漠然,漠然的最深处不是寒冷,而是虚无,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情绪的表情,似乎不应该称之为表情。

但宁缺却觉得这就是,而且他很警惕。

观主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眼瞳都逐渐淡去。

不是施展灰眸功法时的那种浅淡,而是真的淡。

观主的眼睛淡至透明,不再似玉,就是无味的清水。

然后他忽然收指。

宁缺的铁刀落了下来。

刀锋未至,风提前开始肆虐。

黑发在风中飘舞,血水在风中散落。

他身上剥落的血肉,鲜红仿佛花瓣。

那些森森然的白骨,洁净如藕。

本应血腥的画面,此时显得无比清美。

他变成一朵莲花。

血不能污,垢不能蔽。

清净无比。

清静无比。

…………碎裂的的彩虹,从青天之上飘落,此时终于落到了街上。

有几片落在了观主的身上,骤然泛起金玉的光泽,然后滑落。

这些彩虹碎片,是天启的残余气息,但此时不知为何,这些昊天赐予的力量,竟无法融入观主的血肉。

观主与昊天的联系竟仿佛中断了,他仿佛从天地间消失,变成了遁走的雪与花,是那样的独立,从而是那样的不可触摸。

看着这幕画面,余帘骤然挑眉。

大师兄不可置信道:“清静境?”

第一百八十三章为人间所破(下)

清静境是传说中道门最深不可测的一种境界,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在上次永夜之后的修行史上,也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强者们来说,曾经有一个问题令他们最为好奇——那就是夫子究竟有多高。

烂柯寺的歧山大师曾经猜测夫子应该是清静境,由此可以想见,清静境在人们的眼中是何等样的高妙。

夫子在荒原上证明自已的境界,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即便是他,也没有在自已漫长的人生中,见过晋入清静境的人。

大师兄更没有见过,他对清静境的了解完全来自书院后山藏书里的零星记载,此时他喊出清静境三字,完全是猜测。

他感觉到自已的猜测与事实的真相应该相差不会太远——除了传说中的清静境,没有任何办法解释观主此时的变化。

宁缺写出了那个字,集长安城里千万人的渴望,借了千万把刀,眼看着便要把观主斩杀于刀下,观主居然进了清静境!

大师兄不敢相信这个世间真的有人能够进入这种传说中的境界。

但这幕却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观主果然不愧是道门千年至强者,昊天之下的那个寡人!

…………和别的五境之上相比,清静境是更高层次的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才能真正被称为绝世,因为这种境界可以做到与世相绝。

晋入清静境,世间一切力量对于修行者来说,便成为了绝对的外物。

清丽的阳光洒落在山崖间,青松在石上映下身影,若有清风拂过,或者撼起几缕松涛,或能拂去山石上的尘土,却如何能吹走影子?

此时的观主血肉为莲瓣,白骨为藕节,清稚生在清水间,已然不在天地内,宁缺的铁刀是人间之刀,尚在天地之内,如何能落得到他的身上?

那把铁刀能连破三道五境之上,却如何来破清静?

…………铁刀砍散了寂灭,砍灭了无量,砍破了天魔境,宁缺此时的战意与精神,正处于最巅峰的时刻,身体里数量恐怖的天地元气,仿佛要喷出来一般。

因为知道,所以思考,所以烦恼,大师兄现在便是如此。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观主为什么会飘起来,为什么会看着干净了很多,所以他没有思考,他只知道自已要把对方砍死。

他的铁刀终于完全砍落。

铁刀挟着的的十余里火焰,终于在湛蓝青天上写完了那个字。

朱雀大道上的所有事物,都被他的刀风卷起,袭向观主的身体。

有衙门库房里的银锭和金条,有书画铺里的花鸟,有女子梳妆用的脂粉还有十几根发簪,还有小道观里的陈年香炉。

有铁锅与破锣,有茶壶里的隔夜茶,有夜壶里的童子尿,有被啃了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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