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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猫腻)-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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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这时候的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没有听见桑桑说的我们二字,不然他一定会胸有成竹很多,但因为没有听见,所以他此时满腹委屈悲伤,幽怨想着自己在岷山里辛苦打猎在梳碧湖杀马贼,还有冒着生命危险跟朝小树去杀人,虽说是替小黑子报恩,但还不是想给这个家多挣些银子。

他其实很清楚桑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和她找到了亲生父母无关,和什么事情都无关,于是沉默片刻后开始继续卷袖子。

桑桑继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曾静夫人在旁边看着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自己女儿,咬着牙便冲将过去,想要把这个天杀的家伙给撞死或者把自己撞死算了。

曾静急忙拉住自己的夫人。

他皱眉看着书房里的宁缺和桑桑,感觉到这二人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主仆关系,尤其奇妙的是,二人明明是在争吵却依然让人觉着和谐无比,仿佛就像是一个任谁都分割不了的完整的世界。

是的,宁缺和桑桑在一起便是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习惯了相濡以沫从来不会想着要相忘于江湖的世界,如今这个旧的世界终于产生了一道裂痕,即将分裂或者重新组合,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即将发生改变,却不知道会向着光明的那个方向去还是黑暗的方向去,抑或会产生一场大爆炸,生成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

宁缺看着桑桑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了,无论怎么说我肯定是会结婚的,我们两个不可能就这么混一辈子。”

桑桑看着他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这句话说错了。

“不好意思,因为太紧张所以说错了。”宁缺重重拍了下脑袋,重新说道:“毫无疑问,我们两个人肯定是要过一辈子的。”

接着他继续说道:“但我终究还是要结婚的,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我很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桑桑忽然问道:“你说我们肯定要一起过一辈子?”

宁缺回答的相当理所当然:“必须的!”

桑桑说道:“那你又要结婚。”

宁缺点点头。

桑桑说道:“你结婚就要和别人过一辈子,那你怎么和我过一辈子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对脸皮极厚的宁缺来讲这不算问题,他笑着回答道:“就算结了婚,我们一样可以一起过一辈子啊。”

桑桑回头看着曾静夫人问道:“朝里还有哪些大臣的儿子没有娶老婆?”

曾静夫人已经被二人先前那番对话震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为朝廷命妇,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主仆关系?这时骤然听到女儿发问,竟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里回答道:“好些大人府上都在挑……”

桑桑回过头看着宁缺说道:“那我嫁他们。”

宁缺怔住了,有些恼意,又因为这些恼意而生出些羞,汇集在一处便成了羞恼,斥道:“你才多大点儿!嫁什么嫁!”

桑桑说道:“听说大河国那边十四岁便能成婚。”

听到大河国三字,宁缺无来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气魄顿时为之一泄,和言悦色劝说道:“但我们这是在长安城。”

桑桑说道:“就算在长安,再过一年我满十六也可以嫁人了。”

宁缺愣了愣,大怒说道:“你又黑又瘦,还当过十几年的小侍女,你以为那些有家世的公子哥会愿意娶你?”

桑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女儿,我是公主殿下的朋友,我是光明大神官的徒弟,书院里的二先生宠着我,我手里还有几万两银票,你说凭什么那些人不愿意娶我?”

宁缺气的浑身发抖,说道:“你不提银票还好,一提银票我便一肚子气,你居然把银票都分了,你真想分家啊!”

桑桑提醒道:“我们正商量我嫁人的事情哩。”

宁缺用力挥动手臂,斩钉截铁说道:“不准嫁!”

在他说出这三个字后,学士府书房内一片安静,曾静夫妇神情复杂,而桑桑只是默默看着宁缺,宁缺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臂。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知道桑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旁牙牙学语的小女童,而一旦长大便无法回去,小女童变成小女孩再变成少女变成小女人最后渐渐年华不再,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所以必须开始思考长大之后的那些事情,无论那些事情是喜悦还是酸楚。

小女孩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他能眼睁睁看着桑桑嫁给别人吗?

无论是瘦瘦小小的清稚少女,还是青春正盛的姑娘,无论是婚后变得臃肿唠叨的她,还是白发苍苍躺在竹椅上的她。

只要她是桑桑,他就无法看着她嫁给别人。

他不准她嫁,那她凭什么看着他娶?

宁缺低下了头,有些无措,有些慌张,有些茫然,有些明白。

他明白了桑桑清晨离家时的感受。

他明白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仅仅明白是不够的。

宁缺想起昨天傍晚时分听到的另一句话,身体有些僵硬。

他向曾静夫妇很恭谨地长揖行礼,请他们给自己和桑桑一个单独对话的空间,曾静夫妇互视一眼,叹息着走出了书房。

“我不能骗你,我确实很喜欢她。”

宁缺看着低着头的桑桑,说道:“你不用问我,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我小时候偷看那些大姐洗澡的时候确实说过喜欢,在红袖招里看见水珠儿陆雪我也说过喜欢,但……她不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桑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沉默不语。

宁缺接着说道:“而且问过你,你也说她很好。”

桑桑抬起头来,说道:“她确实很好啊。”

宁缺说道:“但你又不喜欢。”

桑桑说道:“很好不代表我就要喜欢。”

宁缺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桑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不喜欢你喜欢别人。”

书房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宁缺低声说道:“但我已经对她说了喜欢。”

就像过去这些年里很多次那样,遇着真正难以抉择的问题,他总是习惯于从桑桑那里得到建议答案或者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然而他忘了一件事情,这次的问题涉及到桑桑自己。

桑桑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生气没有愤怒也没有哭泣,她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饿了,要睡了,你走吧。”

饿了所以要睡,这句话说的毫无逻辑。

宁缺看着她说道:“你不在家我睡不好。”

桑桑不说话。

宁缺说道:“那我饿了谁给我煮面吃啊?”

桑桑不说话。

宁缺忽然说道:“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桑桑还是不说话。

宁缺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先去静一静,明天我再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桑桑走到书房门旁,看着向花圃里走去的宁缺,说道:“鸡蛋在灶房米缸里,煎的时候你少放点油。”

…………

第一百六十四章骂湖

宁缺回到老笔斋,推开铺门时发现铺门没有咯吱咯吱响,于是他想起来这是桑桑修好的,走进灶房把手伸进米缸摸出几个鸡蛋,于是他想起来这是小时候自己教给桑桑的方法,走到水缸边准备盛水煮面,看着满满的水缸,于是他想起来桑桑清晨离家出走前把所有的家务活儿都做完了。

他走出灶房,在天井里沉默站了很长时间。

他身上还背着黑伞,手里还提着箭匣,腰间还别着柴刀,整整一天时间,他一直奔跑着站立着,没有坐下,没有喝一杯茶,没有吃一点东西,但他这时候完全没有煮面吃的心思,只是怔怔想着心事。

墙角整齐的柴堆,前铺干净的桌椅,勾起了他很多回忆,至于具体回忆了些什么事情,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桑桑的家,每个角落里都透着股冷清的味道,他不能习惯。他不禁想到这才一天时间,自己已经孤单寂寞到难以忍受,离开长安去荒原的这大半年,桑桑一个人在家是怎样过的?

院墙上趴着一只猫。

那只猫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宁缺看了一眼它,从墙脚柴堆里抽出一根扔了过去。

正在模仿孤独的猫儿被打扰了情绪,扭头冲着墙下的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厉叫,然后跳下墙去消失不见。

没有桑桑的家,没有烟火气息,四处透着股寒意。

宁缺无法在这样的家里呆下去,所以他离开。

…………宁缺先去了礼宾苑。

大河国墨池苑的弟子们都住这里。

山山也住在这里。

礼宾苑里生着一大片竹林,纵使在冬季依然泛着幽幽的绿意,此时在夜里被灯光一照,显得愈发静谧。

宁缺没有进礼宾苑,他站在苑门对面的锦山假石间,沉默看着那处的灯光,看着灯光里的人影,他的眼力很好,能够隐约看到最深处的那间厢房里,窗畔有少女的剪影,她正在专心地写着什么。

是在写很难写好看的宁缺二字吗?

宁静静静看着窗畔的少女剪影,看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转身离开,向城南去。

…………长安城南,雁鸣山下雁鸣湖。

宁缺站在湖畔,沉默看着湖面,湖面上的冰层早已融化,只不过因为冬意犹存,所以冰块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近乎柳絮状的事物,在遥远对面湖岸间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是无数道柔软的金线。

噗通!噗通!

他拣起石头向湖面上的那些黯淡金钱砸去,一块一块又一块,直到最终把自己眼前的所有冰絮全部砸成碎末才罢手。

先前拿干柴砸野猫,此时拿石块砸冰絮,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现在非常不爽,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被破坏的不成模样,所以他不允许别人能够藏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偷偷笑话自己。

把手里最后一块石头扔到脚下,宁缺扶着腰喘息了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夜色下的雁鸣湖,用微哑的声音抱怨道:“鸡蛋在米缸里,煎的时候少放点油?你人都不在了还要管我煎鸡蛋时放多少油?有你这么抠门的家伙吗?蛋在米缸里,水在水缸里,你咋不说饭在锅里,你在哪里?”

“什么叫你养我?我杀马贼抢猎户,这辈子什么阴损的事儿都做完了,辛辛苦苦抢些碎银子都交给你收着,最后成了你养我?”

“你不要说什么我花钱花的多。我在渭城的时候喝过酒吗?赌钱……确实是赌,但那不一样是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你什么时候看我去滥饮狂嫖过?老子在长安城里逛楼子什么时候给过银子!这样你还不满意?”

宁缺对着夜色下的大湖,扶着腰伸出食指,像个泼妇般大怒训斥道:“什么叫你不让你嫁我也不能娶?你给我说明白了,你到底想干嘛!你这个小黄毛丫头到底想干嘛!你给我说清楚了!”

“你问我到底有没有过想着娶你?”

“好吧,我承认有时候偶尔会想过等你长大了娶你当老婆。但你还是个小姑娘,这事儿想想便罢了,难道还真能说出口?真说出口了你万一羞了要拿柴刀砍我怎么办?就算你不砍我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想砍我?”

“而且就算我要娶你,也不影响我多喜欢一些人吧?”

“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喂,我喜欢吃肉,不代表我就不喜欢吃虾,人本来就是杂食动物,我喜欢多吃两口别的又能怎样?你又能拿我怎样?”

“那你怎么办?”

“你跟着我一起吃啊。”

“你说什么?”

“我喜欢女人,难道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喜欢女人?”

“嗯,这个好像确实有点说不通。”

沙哑的声音在幽静的湖畔不停响起。

在学士府中,像上面这些对话根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宁缺完全不敢对桑桑说这些话,他知道一旦自己真的如此说,那个倔强的死丫头肯定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给自己任何挽回局面的机会,而桑桑也绝对不会问出那些问题,但他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

所以他只有在深夜的雁鸣山下,在寂静无人的湖畔,对着根本听不懂也无法反驳的湖水,像个白痴般连声痛斥,声惊湖鸟。

…………夜色下的大学士府一片安静。前些日子便已经备好的小姐闺房中,各色陈设华贵异常,妆匣里摆满了陈锦记的脂粉。

桑桑以前最喜欢陈锦记家的脂粉,但她今天看都没有看一眼,也没有理会那些丫环神情复杂的请安,只是默默看着铜镜。

铜镜琢磨的非常光滑,旁边镌着繁复的花草枝,一看便知道是很名贵的物事。

桑桑没有看铜镜,她只是看着铜境里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微黑的小脸,眉眼平淡无奇,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明显有些微黄偏软,那双曾经明亮的柳叶眼也变得有些黯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张小脸都谈不上漂亮,甚至连清秀都不算。

“你长的真的很难看。”

桑桑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从昨天夜里听到宁缺那句话,到清晨离开老笔斋,再到下午与宁缺重新相见,她一直都没有哭,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神情,因为那是她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哭,无论如何都不要哭。

那些弱质纤纤的大小姐扶着花儿可以流泪,因为她们好看,而你虽然也很弱,但生的这般难看,又哪里有资格哭呢?

…………桑桑很少照镜子,因为除了除了白之外她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容颜,也因为宁缺身为一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扮小姑娘。

在岷山的时候,小女童偶尔会对着溪里的一洼静水,看看自己的脸,在渭城的时候,小女孩会对着木盆里的洗脸水梳头,来了长安城宁缺给她买了妆粉匣子,她终于有了一面镜子。

只是匣子里那面镜子太小,很难清楚地照出整张脸。

所以桑桑觉得此时铜镜上那张小黑脸有些陌生。

她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有些陌生。

她忽然有些讨厌铜镜里的那个人。

桑桑摇了摇头说道:“你真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小孩儿。”

铜镜里的桑桑低头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让他担心了。”

“我是想给他结婚腾地方。”

“但你明明知道他不会把你扔下不管,所以你这就是逼着他做选择,他对你已经够好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可他说过要过一辈子的。既然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多一个人也能叫一起吗?多一个人还能过一辈子吗?”

“你为什么非要和人抢呢?”

铜镜里的桑桑难过回答道:“可是那本来就是我的呀。”

铜镜外的桑桑沉默说道:“可是他会很难过。”

“我从来没有抢过东西,但这次不一样,就算他会难过,就算我变成讨人厌的小孩子,就算我变得更丑,我还是要抢。”

铜镜内外,桑桑抹掉脸上的泪水,满是小孩子气倔强说道。

…………晨光熹微,雁鸣山下的湖面映出淡淡光泽。

宁缺站在湖畔扶着腰,疲惫地喘息着,时不时地喃喃说上几句什么。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未曾饮水,对着夜湖骂了整整一夜,他的嗓子早已干哑到了极点,脸色憔悴的很是难看。

“小师叔当年呵天骂地,何等豪迈壮阔,你对着这片小湖骂来骂去,又能骂出个什么感觉?更何况纠结的还是那些小事。”

湖畔林中响起一道声音。

宁缺转身看着那个死胖子,恼火说道:“你这个自幼受了性虐待所以有心理阴影的废柴哪里知道男女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陈皮皮耸耸肩,说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

宁缺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皮皮说道:“为了某件事情,书院开了一场大会,结果大家吵来吵去都没吵出什么结果,最后七师姐说干脆把你抓回去审问审问,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结果你昨天没去书院,所以大家派我来抓你。”

宁缺这时候的思绪很是紊乱,根本没有听明白他想说些什么,思及让自己苦苦思索了一夜的那个问题,看着陈皮皮很认真地问道:“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一下,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蟹黄粥?”陈皮皮摸着后脑勺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宁缺说道:“我最喜欢吃煎蛋面,但如果让你天天顿顿吃蟹黄粥,你会不会腻?”

陈皮皮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总吃哪有不腻的道理?”

宁缺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一个更合适些的比喻,声音微哑问道:“那清水呢?你喝水会不会喝腻?”

陈皮皮恼火说道:“什么狗屁问题,不喝水是要死人的!”

…………

第一百六十五章馒头

不喝水是要死人的,宁缺想着这句话,认真问道:“如果你要吃喜欢吃的蟹黄粥,就喝不着水了,怎么办?”

陈皮皮挥手不耐说道:“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哪里找不着水喝?”

宁缺坚持问道:“如果水有脚,有思想,不想让你喝,当你靠过去,它就自己跑掉,你怎么办?”

陈皮皮愣了愣,思考很长时间后无奈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了活下去,还是喝水吧,虽然会痛苦一些。”

宁缺看着湖面上的晨光轻波,忧伤感慨说道:“别人都能三妻四妾……好吧,换一个比较好些的说法,别人都能拥有很多段爱情,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家那个还是个小孩子就学会吃风吃醋了?”

陈皮皮站在他身旁看着湖里的雁鸣山倒影,说道:“这种事情你不要问我,对于女人这种奇怪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宁缺看了他一眼。

陈皮皮摇头说道:“你也不要奢望能从师兄师姐们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后山里没有谁有这方面的经验,都是些天才与白痴。”

宁缺感慨说道:“我本以为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开心,说起来已经十几年了,我好像就没赢过她一次,这究竟是为什么?世间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然而她不喜欢,我似乎便没有任何办法,难道这就是命?”

陈皮皮安慰说道:“那你就要学会认命。”

“我可不觉得这算是安慰。”

宁缺说道:“对了,师兄要抓我回书院问什么事情?”

陈皮皮说道:“大家想问清楚你到底是想选山山还是桑桑,不过现在看来可以不用问了,我很赞成你的选择。”

宁缺神情微异问道:“为什么?”

陈皮皮看着他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选。”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

陈皮皮眉尖微蹙,揉了揉脸颊,关心问道:“这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桑桑很小的时候不愿意自己洗衣服,我那时候就教过她一句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既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终究得我自己去处理,而且这种事情必须处理的毫不拖泥带水。”

陈皮皮忧虑说道:“你不担心会伤着她?”

宁缺笑着说道:“难道我不是一个很薄情寡性的人吗?”

陈皮皮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笑的很假很惨淡”

宁缺惨淡一笑,不知该如何言语。

陈皮皮感慨说道:“男女之事果然是世间最麻烦的事情,现在想来我还真要感激叶红鱼那个婆娘,她让我这辈子对女人都没有任何想法,如此一来反而让我不需要经历你这些苦恼。”

…………二人绕湖而过,离开雁鸣山,重新回到人声嘈杂的街市之中,此时晨光大作,长安百姓们都已经起床,在早点摊子前排起了长龙。

一家馒头铺旁,站着两名僧人。一名是干瘦的武僧,裸露在僧衣外的手臂看上去就像钢铁一般,另一名中年僧人肤色黝黑,脸上满是风霜之色。

两名僧人手里捧着雪白的馒头,正在沉默地咀嚼,脚下的石板上搁着两钵清水,僧衣陈旧,形容漠然,与周遭热闹市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长安城里很少看见苦行僧。”

远远看着街边那两名僧人,陈皮皮眉头微蹙说道:“尤其是这么强大的苦行僧。”

宁缺看着前方那两名低头沉默啃馒头的僧人,感慨说道:“有生皆苦有生皆苦,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苦了,没想到世间还有比我更苦的人,吃馒头居然连腐乳都没得配,真不愧是苦行僧。”

长安城乃天下第一雄城,每日里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出现,虽说苦行僧比较少见,但二人也不以为意,就这样走了过去。

走过那两名僧人身旁时,宁缺看了那名中年僧人一眼。

恰在这时,那名中年僧人抬头看了宁缺一眼。

宁缺停下脚步。

那名中年僧人的目光宁静而强大,仿佛在青灯古佛前被香火静静薰染了几千几万年,没有任何杂质。

而那名中年僧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也极为宁静而强大,他此时虽然站在人声鼎沸的坊市里,手里拿着半个雪白的馒头,但却像是站在莲花盛开的佛国,手里拿着一枝沾露的青枝。

陈皮皮跟着宁缺停下脚步,他蹙眉静静看着那名中年僧人,忽然开口说道:“人间净土自身成佛……你从白塔来?”

中年僧人合什说道:“白塔寺道石,见过书院十二先生,十三先生。”

道石是一个很没有名气的苦行僧。

陈皮皮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世间绝大部分修行者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因为道石自出白塔以来,便一直在乡野村落里苦修静悟。

但修行者的名气与实力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关系。

陈皮皮看着这名苦行僧站在红尘中,却凝出身在三界外的法像,便知道对方的修为境界非常强大。

陈皮皮看了宁缺一眼。

宁缺看着那名中年苦行僧忽然问道:“来找我的?”

道石平静说道:“请十三先生赐教。”

既然入世,自然便会不断面临源源不绝的挑战,想当年小师叔靠着一把剑击败世间群雄,才在世间铸就了书院的不世威名,宁缺对于这种局面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今天没有准备好。

因为荒原之行的那些故事,因为与花痴之间的冲突,因为那个叫曲妮玛娣的可恶的老女人,宁缺对月轮国对白塔寺没有丝毫好感,但前些天与观海僧一战后,他对佛门弟子的观感有所改变。

他看着那名中年苦行僧诚恳说道:“我今天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做,大师能不能多等几天?”

道石平静说道:“佛门讲究缘法,我自月轮千里迢迢而来,于这繁华长安城中遇见你,又岂能错过?”

宁缺微微皱眉。

陈皮皮看着他憔悴的神情,知道他这两天心神不宁,而且没有休息好,不由摇了摇头,看着道石微笑说道:“我来?”

道石认真说道:“贫僧不是十二先生的对手。”

陈皮皮怔了怔,气极反笑说道:“你们若是要挑战书院,我出手还是小师弟出手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些和尚要脸还是不要?”

道石黝黑的脸颊上现出一丝微笑,说道:“侍佛之人,要脸作甚?”

从昨天清晨到此时的清晨,宁缺没有睡觉,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被恐惧惘然的情绪折磨的不善,在湖畔站了一夜痛骂一夜,也没能让他情绪稍微变得好些,所以他这时候很烦,非常烦。

听着这名白塔寺僧人的说话,宁缺愈发烦躁起来,烦到不能呼吸,烦到快要歇欺底里,烦到直接说道:“我认输。”

中年僧人说道:“未曾战,便言输,无意义。”

宁缺看着中年僧人黝黑的脸颊,看着他脸上那些纵横如山川的皱纹,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那你选个地方。”

中年僧人说道:“佛门讲究缘法,既然在这里遇见十三先生,那便就在这里。”

宁缺看着身周穿梭的行人,看着不远处捧着热包子正在流着口水撕纸的孩子,声音渐冷,问道:“我得罪过你?”

中年僧人平静回答道:“你我未曾见过。”

宁缺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我?”

中年僧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荒原上,十三先生辱过姑姑。”

宁缺微微皱眉,说道:“你又不是杨过。”

陈皮皮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杨过是谁,但好像你成功地激起了对方的战斗欲望。我必须提醒你,佛宗功法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名苦行僧走的是莲花净土的路数,你可不见得搞得过他,要不然我们干脆走?反正我在这儿,他也不敢强行拦你。”

宁缺转头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是他激起了我的战斗欲望?”

陈皮皮问道:“你为什么要战?”

宁缺回答道:“因为我烦。”

…………中年僧人看着宁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那只馒头。

纵使千年如何,最终还须一个土馒头。

宁缺的眼前便多了一个馒头,一个土馒头,一个坟头。

那座孤坟在他的眼帘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渐要遮蔽街畔早点摊子上冒出的执业雾,快要遮住开心捧着肉包子的孩童的笑颜。

宁缺并未惊悸,他知道眼前真实世界的消失不代表真实的事件,只是自己被那位中年苦行僧人拖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之中。

那名中年僧人原来是一位念师!

念师可以直接以念力攻击敌人的识海,以念力操控天地元气直接攻击敌人的内腑,无形无痕,难以防范,非常强大。

修行界一向有种认知:同等境界的修行者中,念师是最强大的。

宁缺遇见过念师。

他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第一位修行者吕清臣老人,便是一位洞玄境的大念师。

但他从来没有与念师战斗过。

他更没有想像过佛门中的念师会有多么强大。

眼前那座无处话凄凉的孤坟越来越近。

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

宁缺的识海一片虚无黯然。

真实世界的街畔。

他闭着眼睛,从腰间抽出那把柴刀,向着身前那个光头斩了下去。

精神世界的坟前。

他睁着眼睛,从背后抽出那把朴刀,向着身前那座坟头斩了下去。

一日一夜间累积的烦躁和杀意。

尽数都在这一刀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人间云,血面佛

宁缺没有与念师战斗的经验。

但他有很多战斗的经验。

所以当这条清晨宁静而喜乐的街、包子铺蒸腾的热气、开心的孩子和木讷的成人以及整座长安城都消失在眼前时,他没有震惊失措,而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闭着眼睛,抽出腰间的柴刀,回忆着闭眼之前最后看到的那幕画面,按照脑海中残留的痕迹,朝着身前砍了下去。

刀锋破风而至,并不锋利还带着老笔斋柴木屑的刀身,准确地劈向中年僧人的眉心,一根眉毛的距离都没有偏。

…………宁缺眼前那那座坟头很远,远在千里之外。

却又很近,近在眼前。

他抽出身后细长的朴刀劈了下去,仿佛还带着梳碧湖草屑的刀身,准确地劈中坟头,从千里之外到眼前一步,一寸都没有漏过。

然而这看似沛若莫御的一刀,落在那座孤坟上,竟是没能把这座坟头斩开,刀锋与坟体之间崩溅起无数蓬火花,连绵成了一道火线。

细长朴刀腰身上隐隐可以看见到个豁口。

…………长安城清晨街畔,中年僧人仿佛没有看到迎着晨风斩向自己眉心的那把柴刀,他平静看着前方,眼神专注而坚定。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那名干瘦武僧,手腕一翻,一根精铁打铸而成的铁杖,呼啸而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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