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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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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却仍然免不了好几次差点摔跌;燕铁衣受创伤的牵扯,在这样的雪地荒山里走动,也
并不轻松,他一面搜视寻找,一面还得不时搀扶熊道元一把。
天空中的云层越积越厚,色调也越来越浓——阴沉厚重的那种乌黑灰暗,就像铅块般似
快要压向人的头顶;而阴霾混合在雾气中在滚动,起风之后,便更是白茫茫,灰蒙蒙的,阴
沉沉的冷冰冰的一大片了。
已经有细碎的雪花随着朔风飘舞缤纷,一阵一阵的卷扬浮掠,打在人身上,冷得透骨,
活似一把把的冰渣硬往人身上塞的一般。
喘着气,满脸是融雪以后的水痕,熊道元一脚高,一脚低的踉跄着叫:“起风了,魁
首,雪地下开了头………再找不着避风雪的地方,我们就得冻僵在这鸟山上啦。”
燕铁衣以手遮着眼眉上方,极目四眺:“镇定点,沉住气,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救得了自
己,光是叫嚷埋怨是无济于事的………”
天色昏暗得很快,周围业已胶凝着这般狰狞又绝望的迷蒙景色,熊道元目光回转,不觉
连嗓门都哑了:“魁首啊,入黑啦,看出去远远近近都是灰压压黑糊糊的影子,山林峰头连
着冰雪云雾,混混沌沌的任是什么也分不清了哇。”
燕铁衣的面庞也冻得泛起淡青,他低促的道:“不要嚷………”
嘴唇透紫,熊道元歪歪斜斜的移动着,抖索索的道:“刀山剑林……水里火里……进出
了这多年……全没叫我躺下来……莫不成,……今天就在这穷山恶野里冻硬了我这副身躯?”
长短双剑频频插试向雪地里,燕铁衣一边探路,一面攀行,他弓俯着腰身,一步步往前
走,头巾与披风向斜飞扬,猎猎作响。
寒冷是一种自然界的酷刑,它非常能折磨人,它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它却尖锐得足
以裂肤刺骨,锋利得割肉砭肌,它总是那样缓慢的凝聚,无形的浸澈,摧残着大地一切有生
命与无生命的东西。
如今,燕铁衣,熊道元与邓长三个人,就正在寒冷的袭迫下挣扎,他们算是体会到这种
痛苦的滋味了。
呛着风,熊道元又在咕哝:“魁首……如其冻死在这荒山里,我情愿回头进‘拗子口’
同那些王八蛋拚上一场,好歹也能捞个本利,强似白搭一条命在此处。”
燕铁衣微喘着,偏过脸正要斥责熊道元,眼角目梢,却突的闪入一抹艳艳的红光——他
立即咽回了已到嘴边的话,固定偏脸的角度,凝注向红光映来的地方。
只是,他这一细看,那抹淡淡的光影又消失了,右侧边,仍是黑沉沉的一片。
熊道元也停了下来,不觉迷惘的问:“魁首,怎的又不动啦?”
低“嘘”一声,燕铁衣没有回答,依旧一瞬不瞬的注定那个地向——那个右侧边黑松虬
蜒,于一道石脊周围的方向!
一阵风啸卷拂,黑松摇晃,天爷,那抹隐约的,微弱的红光又出现了,只是一现之下,
便复被松影枝盖掩挡。
这已经够了,燕铁衣就这一瞥,便能肯定那是一抹火光,照情理推测,有火光的地方即
会有人,有人,也大概代表了温暖与食物吧?
精神一振,他朝那边指了指:“看到了么?”
熊道元茫然盼顾,疑惑的道:“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燕铁衣懒得多说,领先行往那道隆起斜伸向下的石脊那边,熊道元紧跟着,却担心的低
问:“魁首……魁首……你看到什么啦?可别是花了眼吧?人在这种饥寒交迫的光景里,时
常会神智迷乱,产生错觉及幻像。”
燕铁衣加快了速度,没好气的叱道:“闭上你的鸟嘴!”
于是,他们先穿过那片舞动的黑松,刚刚出了松林,跳闪的火光便如此清晰,如此温暖
的映进他们凄寒的瞳孔里。
隆起的这道石脊,好象一座屏风,在石脊的背面,也就是燕铁衣他们现在能够看到的地
方,有一个狭窄的洞口,熊熊闪耀的赤艳艳火光,便是从那裂隙般的洞口中透露出来的。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六章 黑蟒山 悲屈诉血
攀升向那个洞口,燕铁衣和熊道元真是费了不少力气;燕铁衣身上的创伤令他不敢提气
运功,怕扯裂了伤口,熊道元背负着邓长,也不便跃掠,地势又险,光度不足,他们只能像
常人那样手脚齐展的辛苦攀高。
好不容易来到了洞边,自洞中熊熊透映的火光,便首先飘过来一阵暖暖的热力,上天
啊,这是多么舒适,多么贴心,又多么受用的一股热力,燕铁衣他们奇怪以前竟从未发觉到
火与热居然是如此美妙的东西。
深深透了口气,熊道元嘻开了大嘴:“老天保佑,这可是那一座慈悲仙人的洞天福地
啊?”
燕铁衣道:“你先等一下,我进去看看是否有人。”
熊道元迫不及待的道:“可得快点,魁首,我已不能马上进去在那堆火里打个滚,可怜
我冻得连心都不大会跳了。”
瞪了熊道元一眼,燕铁衣侧身挤进那个狭窄的洞口里,里面相当紧迫,他只走了三步,
便看见了地下燃烧着一堆熊熊松木,松木是劈成一条条架叠起来的,所以燃得很旺,烟气更
少,由此亦可想到,那生火的人是一个久习山中生活的内行人。
火堆的后面,是一处凹陷进去的洼壁,形成一片小小的空间,大概只有五六尺宽长,彷
若一个石室——一个人便盘膝坐在那里,凝视着红艳艳的火光发怔。
那是一个年轻人,约莫最多二十来岁,闪亮的火焰映照着他那张黝黑又胡髭丛生的面
孔,浓眉大眼间却透出了恁多的憔悴与阴郁;他穿著一身打了个补钉的破棉袄,棉袄的色泽
灰中泛白,看样子也不知穿多久了,一双加了帮的布鞋亦破了洞,露出脚上的布袜来。他就
那么呆呆的盘膝坐着,注视火苗的跳动,好似神魂早已不附在他的躯体上了。
这是个有心事的年轻人,而且,显然也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后生。
那人一直没有举动,连眼珠都没转动,他似乎还不知道已经有人进来侵犯了他这宁静又
孤寂的小天地。
燕铁衣只好低咳一声——生怕惊着了那人。
果然,抖震了一下之后,年轻人急速抬起视线望了过来,当他看见了燕铁衣,嘴巴忽
张,脸上的表情怪异,甚至在双眸中闪现出泪光!
燕铁衣歉疚的道:“对不住,风雪逼人,无可容身,只好冒昧前来打扰朋友。”
年轻人似是噎咽了一声,他吸了口气,嗓调微颤着:“没……没关系,这原是无主的地
方……请近靠火堆,也好暖和暖和。”
燕铁衣道:“多谢了——”
探身朝外望了望,年轻人问道:“只你一个人吗?好象还有二位才对。”
忽然一怔,燕铁衣不由打量着对方,他在奇怪,这年轻人如何会知道另外尚有两个人?
而且口气之间,似是早已认定了一般!
燕铁衣颔首道:“不错,就在洞外,正要招呼他们一齐起来,还望朋友一并包涵。”
看样子,对方不识武功的可能性较大,以方才他侧身入洞,近在咫尺这年轻人犹尚懵然
不察的情形来判断,亦并无太敏感的听觉或反应,可是,他为什么晓得又近乎肯定尚另有两
人?
年轻人好心的催促着道:“快请你两位同伴一起进来吧,外面风雪大,待久了吃不消
的。”
燕铁衣笑笑,转脸朝洞口呼叫:“道元,可以进来啦。”
响应一声,熊道元背着邓长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只这片刻,两个人又冻得脸青唇紫了。
年轻人赶紧站了起来,帮着熊道元把邓长扶在火边他刚才坐过的位置躺下,燕铁衣这才
发现,那里敢情还铺着一块毛茸茸的兽皮呢。
接着,这人又回身从角落处一个竹制背篓中扯出一条补缀凑连的皮袄来,小心的替邓长
盖在身上,熊道元则早就蹲在火边,猛力搓手跺脚,一面团团烘烤着周身。
燕铁衣感动的道:“非常承情,朋友,这才叫‘雪中送炭’。”
年轻人忠厚淳朴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笑意,他吶吶的道:“不客气………人与人之
间,本就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彼此残杀。”
望着对方,燕铁衣有所感触的道:“说得对,可惜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天底下悟得透
的人却是不多!”
神色又转为黯然,年轻人的唇角抽搐了几下:“是的……悟得透的人不多。”
燕铁衣和悦的道:“朋友贵姓大名?”
年轻人微显腼腆的道:“我叫全兆忠。”
燕铁衣点头道:“全兄弟。”
业已多少暖和过来的熊道元,此刻冲着全兆忠龇牙笑道:“够朋友,全老弟真正够朋
友,要不是你,我们几个就通通冻成冰棍了。”
全兆忠红着脸道:“只是各位碰得巧,我已说过,这原是无主的地方,谁都可以来。”
熊道元笑哈哈的道:“要不是你生的这堆救命火引导我们,荒山风雪,加上连天带地黑
糊糊的一片,我们又到那里去找这个局处在角落下的老鼠洞?所以这一份情一定得领你
的!”
全兆忠吶吶的道:“不敢当,不敢当。”
燕铁衣道:“我叫燕铁衣,他是熊道元,我们是伙伴!”
点点头,全兆忠道:“二位是一起的,我知道。”
指指邓长,燕铁衣又道:“这一位,名叫——”
全兆忠道:“他叫邓长,我见过他。”
熊道元的神态微微变了变,他戒备的瞅着对方,道:“全老弟,你也是‘拗子口’的
人?”
全兆忠笑得凄苦:“是的,我是住在拗子口的人:……”
燕铁衣平静的道:“既然如此,我想‘拗子口’这两天来发生的事你也都清楚?”
模样透着那等的辛酸,他悲痛的道:“如果你们指的是徐小玉和邓长的事,我当然十分
清楚,还有你们昨天在那些人手中抢回邓长的经过,我也在远处亲眼目睹。”
燕铁衣道:“你认为,我们做得对不对?你只要以‘拗子口’一个居民的身分,说句你
心里的话就行,尽量客观的批评,不要顾虑我们的感受,随你怎么讲,我们也不会怪你,我
所要知道的,是听听‘拗子口’除了那干土豪集团以外的人是怎么个想法!”
全兆忠突然有些激动的道:“你们要我说实话?”
燕铁衣缓缓的道:“不错,说真话。”
仰起脸来,火光映照着全兆忠淳厚里无限凄楚,又无限委屈的面容,他的颊肉抽动着,
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你们做得对,做得一点都不错,该杀的不是邓
长,是孟季平那个狼心狗肺——天良泯灭的畜牲!”
暗里松了口气,熊道元不禁一拍手:“骂得好,全老弟,可见‘拗子口’这无情无义的
鸟地方,至少还有一个似你这般明白事理的人!”
燕铁衣温和的道:“你同情邓长的遭遇?怀疑他犯罪的真实性?”
全兆忠吸着气道:“都不——”
燕铁衣不大了解的道:“那么,你怎么如此肯定造孽的凶手不是邓长,而是那孟季平?”
全兆忠的内心显然在受着某种情绪的冲激,他栗栗颤抖着,两眼圆睁:“因为我比谁都
明白孟季平的本来面目,因为徐小玉和我………和我早就情投意合,相互心许——要不是小
玉突遭横死,最多一两年后我就会正式托媒前去说合了。”
暗念了一声佛,燕铁衣真是庆幸不已,也感叹不已——谁说冥冥中没有定数?谁说天底
下没有报应?就在邓长的这桩公案正陷胶着的时候,主宰善恶因果的上苍,业已用——他的
手点开了一条明路。
熊道元初是一楞,随即大喜过望,兴奋莫名的道:“乖乖,真叫巧,不是?巧得连我都
以为是在做梦了;在这荒寒山野里,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位打着灯笼都无可寻的关键人物,这
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什么?又免了冻馁之苦,又获得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反证,入山掘宝吧,
也掘不出这么一块活宝来,邓长的冤屈可要洗刷明白了。”
燕铁衣沉稳的道:“全兄弟,你可愿意告诉我们点什么?老实说,我们如今只能确知邓
长是无辜的,但却找不出有力的反证来指明真凶,为了使受冤者获得平直,使受害者瞑目九
泉,我们希望能有人本着良心协助我们,令这桩公案及早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全兆忠努力抑止着自己的悲恸及愤怒,却仍然微微抖着嗓门道:“你们放心,我会说
的,我会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以及我所能缀连起来的一
切………这是天意,就在我自悔自恨,诅咒自己的懦弱与无能的时候,你们竟像神迹一样的
闯了进来,除了上天的意旨,还有什么更适当的解说?我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替小玉报仇伸
冤,最少,我还可以揭发,可以投诉,可以证实。”
燕铁衣低声道:“让我们坐下来说,全老弟。”
三个人围在火堆边坐下,面对着面而火光熊熊,燃烧得很旺,在焰舌的跳动下,三张脸
庞全透着些奇异的红晕,与颜彩明暗交替的闪眩;燕铁衣和熊道元凝视着全兆忠,形态好象
问道于大贤的信徒——专注又虔诚。
金兆忠深深呼吸了几次,开始沙哑的叙述:“我家很穷,自我父亲开始,就住在‘拗子
口’南边靠山脚的一幢茅屋里,我们父子是依靠‘黑蟒山’为生的,我们上山打柴或狩猎,
再贩到‘拗子口’的市集上以挣些微薄的利润,赚头很少,几个辛苦钱也就只是够我父子活
下去而已,有时候青黄不接,柴价太贱或是猎获的野味太少,我便到人家家里做零工补贴,
就这样,我认识了小玉,第一次,我是到她家送柴薪,后来接着去帮她家打扫修整房子,搭
前后院的棚架,清理树木花草,一连好多趟,我们由相识而熟稔,再由熟稔而了解,相
爱……我们在一起,大概已有两年多的辰光了。”
燕铁衣道:““徐小玉的寡母知道么?”
全兆忠伤感的道:“老太太多少晓得一点,因为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我们表面上也一直
避讳着她,但是,我相信她心里是有数的;她对我很好,我出身贫苦,毫无恒产,而且又和
小玉发生情感,老太太却仍然在每次需要的时候唤我去打工,还常常留我吃饭,包些卤菜烙
饼什么的让我带回家………”
燕铁衣道:“这样说,她至少是不反对的!”
全兆忠叹了口气:“我因为太穷,一时凑不出钱来成家,所以只好拖下去,但我已经下
定决心,以一年到两年的光景,拚命工作,积攒下一点钱来做为迎娶小玉的费用,小玉也一
直鼓励我,安慰我,她亦暗里储存着凡是她能省下的每一文钱,小玉一再向我说,她跟我的
目的只是为了跟我,她甘愿过苦日子,任什么也不讲求,她说,我们谨须存够多搭一间茅屋
及最低的,最简单的婚礼开销就行了,她说我们还年轻,凭着两只手,将来不怕没有饭吃。”
熊道元插口道:“这倒是个挺看得开的女娃子。”
全兆忠唏嘘着道:“她是我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燕铁衣道:“可以谈谈孟季平了。”
一提到孟季平,全兆忠就愤恨得嗔目挫牙:“那是个禽兽,是一个枉披着人皮的畜生—
—从外表上看,孟季平相貌堂堂,人长得俊,又能说会道,举止也很斯文,尤其他故示慷
慨,假冒伪善,骗得很多人都昏淘淘的迷惑于他那副虚假的面具之外,但是我却知道他真正
是一个什么东西,他狠毒,寡情,自私狡诈,而且,好色贪淫——”
双手又握紧成拳,他昂烈的接着道:“小玉同她母亲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她们也很拮
据,平时的生活,大多靠孟季平接济,可是,这决不是由于孟季平心好、更不是他念着亲属
的情分,而是孟季平不得不这样做给人看——小玉的母亲是孟季平的二姑母,如果她们寡妇
弱女在‘拗子口’无以维生,孟季平却视若无睹,袖手旁观的话,他如何还能在地方上混充
他‘君子’的名声,摆他‘大爷’的威风?为了自己的脸面同惮忌人言的评论,他只好并不
甘愿的挑起这副对他而言并不沉重的担子………”
燕铁衣道:“接着说。”
全兆忠恨声道:“孟季平对于徐家母女的日常接济,相当苛刻,他只给她们刚够生活的
钱,连个佣工仆妇也不肯代为雇请,平时家务操劳,不管粗细,全由她母女亲为,就算添件
衣裳,补点家具,也得求告多次,他才打发叫化子一样施舍若干,孟季平自己却一挥千金,
呼朋引友,终日通宵寻乐,他在‘拗子口’就长期包得有两个女人,另外,在‘双鞍镇’也
有一个青楼出身的姘妇………他这最好做表面功夫,他故意把徐家母女的住处装饰得不差,
叫别人看来觉得他的确是善尽照顾之责了,但骨子里,徐家母女却苦得泪往肚内流,对外又
不得不强扮笑脸,还少不了提起孟季平就歌功颂德一番。”
熊道元喃喃的骂:“这个杂种。”
全兆忠继续往下说:“对于小玉,孟季平早就存有染指之心,他不知调戏过小玉多少
次,更有过两遭意图行强的事实,一次是三年前的中秋节,他喝多了酒,闯进小玉房里,是
小玉及时呼叫,老太太闻声赶来才惊走了他;还有一次,年前冬至的晚上,他也是喝酒喝到
半醉了,硬在徐家柴房门口拦着经过那里的小玉,想把小玉拖进柴房里,幸好柴房中早有一
个人在打地铺睡觉——那也是在山上行猎的一个老猎户,名叫尤九如,几十岁了还是孑然一
身,平素与徐家母女相处得很好,冬至下他提了几只野味送来徐家,老太太留他吃饭,见天
色暗了,怕他年纪大摸黑走山路危险,才留他在柴房过一宵——结果小玉的挣扎声惊醒了尤
九如,他跑出门来喝止,孟季平老羞成怒之下,痛揍了尤九如一顿,才悻悻的离开——”
燕铁衣道:“尤九如这人还在么?”
全兆忠道:“还在,就住在西山麓的一座窝棚里。”
燕铁衣又道:“孟季平有喝过酒乱性的习惯?”
全兆忠痛恨的道:“他这个毛病只要接近他的人都知道,每次喝酒过量,都要千方百计
设法宣泄兽欲,他家的一个丫环翠花,就是这样被他糟蹋了的,他在‘拗子口’所包的两个
女人,也最怕他喝了酒去胡缠。”
略一沉吟,燕铁衣道:“那翠花人在何处?”
全兆忠道:“孟季平早把翠花打发走了,但翠花目前还住在‘拗子口’里,改在一个山
药店的掌柜家中做活。”
燕铁衣道:“你刚才说三年前的中秋节——那次发生的事,徐小玉的母亲看出是孟季平
来没有?”
全兆忠点头道:“看出来了,但为了小玉的闺誉,为了以后生活的依靠,徐家母女都不
敢向外声张。”
熊道元大声道:“娘的皮,这一遭我们就通给他揭出来!”
火光映着全兆忠的面孔,赤红透亮,似是血在腾了;他激愤的道:“小玉是个聪明人,
如果孟季平从开头就真心待她,而不是只想加以玩弄戏辱,凭他们之间的关系,孟季平的条
件,那里还会有我拈边的希望?小玉告诉过我,孟季平只是在动她身子的念头,着眼点完全
是在淫欲上,抱着始乱终弃的主意,没存一点好心,更没有丝毫情感上的关注,孟季平十足
一条淫棍,一头色狼,而小玉要的是终身的寄托,要的是一个男人对她全部的爱悦,因此从
头至尾,她都是坚拒孟季平于千里之外………”
望了躺在那边的邓长一眼,他又悲哀的道:“前天晚上,小玉终于未能逃过孟季平的魔
掌,事情一揭开来,我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的内情,这位邓大哥,只是一个替罪的羔
羊,一个被移祸,被裁诬的不幸者,我一直没有恨过他,没有怨过他,因为我知道这件事不
是他做的,真正犯下这奸杀大罪的人,就是那一口咬定邓大哥是凶手的人!”
熊道元道:“全老弟,不是我说你,你既然知道这件事的内幕,为什么不给他揭开来?
却听任邓长被他们裁诬折磨,更差一点就冤到送了老命!”
全兆忠痛苦的道:“熊大哥,不是我不说,问题是在‘拗子口’我去向谁说?说了人家
肯不肯信?信了又有那一个敢出头?熊大哥,孟季平在地方上是一个有势力的人,又有财
势,又有人势,当地一般有头有脸的大爷们,或是与他有交情,或是与他有利害,或是靠
他,或是怕他,别讲他们还摸不清真相,就算明明知道是孟季平干的,也不会撕破脸来管这
闲事,何况,替罪的人业已顶上,就更可能有人主持公道了。”
熊道元不以为然的道:“你自己总可以挺身而出呀!”
全兆忠泪盈盈的咽着声道:“没有人会帮我的,熊大哥,我和孟季平比较,在他们心目
中的分量相差得不能以道里计,谁敢为了我这一个不足轻重的穷小子去开罪孟季平?或者有
人同情我,但能给我的也就只是同情而已………”
抹了抹泪水,他又道:“而且只要我一开口,孟季平准会杀我灭口,我还不能死,因为
我怕我死了之后,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了。”
燕铁衣道:“全兄弟有他的苦衷;道元,你该明白一件事实——任何真理都须要以实力
来阐扬,否则,真理也就理成谬论了;有的异端邪说之所以能大行其道,不是这异端邪说的
本身有何诱人之处,而是推动这异端邪说的某些力量,或是残暴,或是酷虐,或是欺骗,或
是财势恶毒的谎言,往往也能扭曲事实,混淆黑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的,你想想,
以全兄弟与孟季平来抗衡,他除了死路一条,还会有第二个下场么?”
熊道元道:“我他娘就是气不过。”
燕铁衣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只是匹夫之勇!”
顿了顿,他向全兆忠和悦的道:“不过全兄弟,你既已知道有我们替邓长出了头抗了
事,自然我们就和孟季平是对立的,不会和他沆瀣一气,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们谈谈呢?”
全兆忠十分窘迫不安的道:“我一点也不认识你们,你们又都这么凶狠厉害,而且我也
怕你们嫌我冒失,根本不理会我所说的话……我……我心里怕,不敢接近你们……昨天你们
从章宝亭那些人手中硬抢邓大哥的一幕,实在令我惊心动魄,想起来都全身发冷。”
笑笑,燕铁衣道:“于是你就独自离开,一个人跑来山上自怨自艾,悲苦哀伤?全兄
弟,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也算一种为小玉姑娘雪恨明冤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未免太消
极了吧?”
双手紧绞,全兆忠羞愧不已的道:“我……我太无能……太懦弱太不中用了。”
燕铁衣恳切的道:“全兄弟,人在遭遇逆境的时候,总要设法想一条可以渡过难关的路
子,不管这条路如何艰险,好歹也得一试,试试多少还有希望,若是不试,就毫无机会了;
或许在进行的过程中极为痛苦,但比坐在那里空自怨恨要强,对不?”
全兆忠又是感动,又是颖悟,又是惭愧的沙哑着声音道:“燕大哥,你说得对,我会一
辈子记住你的教诲。”
燕铁衣安详的道:“人活一生,打击是不免的,重要的是在受到打击之后如何挣扎着站
起来;全兄弟,不必气馁,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连连点头,全兆忠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熊道元洪声道:“别再难过啦;老弟台,记住我们魁首的金玉良言,只要你能做到我们
魁首所说的一半,就包管终生受用不尽喽。”
燕铁衣一瞪眼,道:“你非要在节骨眼上来几句不过瘾,是不是?”
缩缩头,熊道元谄笑道:“我只是帮衬一下,魁首,你老别生气?”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七章 谋后动 先发制人
全兆忠顺过气来之后,一边抽着鼻子,一面嗫嚅着道:“燕大哥………你的武功那么高
强,一定也是江湖上的大侠客了?”
燕铁衣笑道:“行侠仗义谈何容易?我们只能说本着良心不做亏心事也就是了,至于我
的武功么,还差强人意,比那些花拳绣腿稍稍强上一点倒是真的。”
望着燕铁衣,全兆忠又道:“方才,我听这一位熊大哥称呼你是‘魁首’,燕大哥,不
知这个称谓是什么意思?”
不待燕铁衣回答,熊道元已哈哈笑了起来:“魁首就是首领,龙头,当家的,瓢把子等
等的意思,这个你也不知道?我们魁首燕铁衣号称‘枭霸’,北六省绿林道的大盟主,‘青
龙社’的头脑………”
全兆忠的反应似乎有些茫然——熊道元所介绍的这个人:“燕铁衣”,在江湖黑白两道
上,在武林正邪各派中,是一个何等喧赫响亮有如霹雳般的名字?但全兆忠却没有什么特殊
强烈的感受,在他的印象里,如果他没有见过燕铁衣那一幕以寡凌众、强行救人的经过的
话,恐怕“枭霸”燕铁衣的名号甚至不会比章宝亭那一干人来得对他更有震慑力。
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熊道元一看人家的表情,不由有点生气:“你以前没有听过我们魁首的名号?没听过
‘青龙社’?”
全兆忠抱歉的道:“熊大哥,在这以前,我是不大熟稔………”
熊道元颇不愉快的道:“简直孤陋寡闻,闭塞不开之至;我们魁首是北地,不,是天下
有名的霸主,是绿林道上的一块天,‘青龙社’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组合,力雄势强,睥
睨四海,我们魁首一跺脚五岳齐颤,‘青龙社’动颜色群丑俯命,你,你却,不大熟稔?”
瑟缩的往后靠了靠,全兆忠吶吶的道:“请熊大哥见谅………我整日价在山上砍柴射
猎,要不就是到市集沽卖所得,或打工做活,与江湖的各位英雄好汉素无来往,所以………
所以难免生疏,但像章宝亭,赵发魁他们,我却早就知道。”
熊道元重重一哼,道:“指望你能提出个人样的人来,弄来弄丢,却单单把这两个窝囊
废抬上了嘴,老弟,我明着告诉你吧,就凭他们这样草包,给我们拎鞋我们还嫌他娘的粗手
笨脚呢!”
燕铁衣一笑道:“好了好了,孔老夫子不是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告诉过我们——‘人不知
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全兄弟不在这行,你硬要叫人家信服你,岂非无聊?”
全兆忠忽道:“不过,燕大哥,从昨天开始,我已明白章宝亭、孟季平那些人并没有什
么不得了,他们欺侮一干不识武技的老民百姓是可以,但遇上你们这种真正的好手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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