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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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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我们这‘拗子口’的情势:这里最早尚未发达的辰光,全是松木场,炭窑,皮货商的天
下,而章宝亭老爷子便拥有此地最大的三处松木场,一家炭窑,赵发魁却垄断皮货生意,与
山上的猎户头子廖刚勾结起来,形成一股努力………孟季平是他那死去的大哥替他在这里扎
的根,他也有着两处松木场,两家炭窑,另一家毛皮店,还有‘拗子口’的大片土地,他和
‘大金刀’耿清,‘小金刀’胡长顺更合开了一家驴马行,专门包运‘拗子口’出往外地的
货物……”
燕铁衣冷冷的道:“这人真叫精明,好处全被他们占了!”
刘景波醒了把鼻涕,又接着道:“后来,‘拗子口’逐渐热闹起来,又有人陆续迁来这
里定居或做买卖,但不论是人头上,地头上,和产业的雄厚上,全比不了他们原来深植的基
础,慢慢的,大家就习惯听他们的,顺他们的,任什么事,这些人说了就算数,要怎么办便
怎么办,天长日久下来,这已成了规矩,待要不依也不行了,何况他们财大气粗,有人有
力,一般老民,谁也不敢犯着惹着,给自己找麻烦。”
燕铁衣摇头道:“这明明是一批土豪劣绅,恶霸奸商,竟却公然以地方上的名人善士,
富贾达官姿态出现,处处标榜仁义,实则为非作歹,声声维护公理,实则欺压善良,而鱼肉
乡里,横行地方,其独断专行,蛮横暴戾之作为,更是斑斑可见,我奇怪,你们当中竟没有
一个人敢出来揭发反抗?”
哭丧着脸,刘景波道:“燕爷,我们没有你这一身能耐,无谋无勇,拖家带眷的,那一
个不想活了?敢去虎嘴上捋蕦?”
望着欧少彬,燕铁衣道:“我们刘掌柜方才所说的话,都不假吧?”
欧少彬叹息了一声,道:“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燕铁衣道:“看来,欧先生,你比他们都来得明白,对事理的看法也必较深入,怎么也
逆来顺受之外更和他们狼狈为奸,叫人家牵着鼻子走?”
欧少彬苦笑道:“正如刘掌柜的说法,我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开罪了他们,对我并不
是一桩合宜的事,他们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赶我离开!”
燕铁衣正色道:“你身怀一技,还怕在别处找不到饭吃?”
低喟着,欧少彬道:“少兄,放弃一个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似口头上说那样简
单,殊不论情感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以我行医这一行当来说,要经过多长久的考验才能获得
病家的信任;多少次的悉心施术才能立下这点名声?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已倦于奔波流离之
苦,叫我再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来起,只怕我已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足够的时光了。”
燕铁衣同情的道:“说得也是……”
重重一哼,熊道元瞪着眼道:“那就正好叫你寿终正寝在这个鸟操人不爱的所在!”
横了熊道元一眼,燕铁衣皱着眉道:“你少打岔!”
欧少彬沉重的道:“燕少兄,我同刘掌柜的处境,都已据实告诉了你,你若能原谅我
们,自是感恩不尽,否则,便任你处置吧……”
刘景波胆颤心惊的央求着:“燕爷,求你高抬贵手,我们全是身不由己,受人逼迫……
燕爷,你恕罪啊……”
熊道元大声道﹕“别吆喝,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燕铁衣却报以纯真童稚的一笑:“算了,我原也不想难为你们。”
呆了呆,熊道元急道:“魁首,就这么拉倒啦?”
燕铁衣瞪着熊道元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以代我发号施令或更改我的意思起来?
我看你是钉子碰得少、毛病越来越大了!”
熊道元忙道:“属下不敢……”
燕铁衣道:“还不收回你的家伙?”
于是,熊道元赶快将抵在欧少彬胸前的一对银枪收回,讪讪入套;欧少彬拱拱手,微笑
道:“多谢留情——这位兄台好俊的手法﹗”
熊道元有些不大是滋味,只好瞪了对方一眼。
接着欧少彬又向燕铁衣长揖:“少兄宽怀大量,末学感恩不尽。”
燕铁衣忙道﹕“不客气,欧先生,当心你衣袍之内的那包‘见风倒’!”
欧少彬笑道:“少兄放心,得经过震荡纸袋才会破裂。”
走上几步,刘景波也打躬作揖,感激涕零的道:“多谢燕爷不杀之恩,燕爷,你可真是
个好人,比起他们那一伙来,不知要强上多少了。”
燕铁衣调侃着道:“刘掌柜,你却差点把我这‘好人’算计了。”
刘景波面红耳赤的道:“燕爷包涵,一想起这档子事来,迄今还混身泛寒,膝头哆嗦。”
燕铁衣一笑道:“罢了。”
接着,他又向欧少彬道:“欧先生,他们要你前来施计暗算我们,除了这‘见风倒’之
外,可尚有其它什么手段?”
摇摇头,欧少彬道﹕“只此一计,再无其它策谋。”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道:“不过,或另有某些诡计对付二位,他们未曾相告亦未可走。”
燕铁衣道:“这一次他们未能得逞,必有下一次,不到黄河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熊道元又憋不住了,他悻悻的道:“魁首,我们莫非就只能窝在这里装孙?”
燕铁衣心平气和的道:“不要急,且待我问明了邓长的事,然后,有的是时间去一个一
个刨他们出来算帐!”
柳残阳《枭霸》
第五十九章 计就计 撒网捉鱼
望向欧少彬,燕铁衣又似笑非笑地道:“欧先生,你刚才替这位邓长治伤,可是真的是
在替他治伤吧?”
欧少彬庄容道:“绝对悉心医治,没有丝毫不尽不实、敷衍马虎之处。”
燕铁衣道:“可已峻事了么?”
欧少彬忙道:“尚未竣事,外敷药抹遍之后,还有多味内服丹散,此外,他头脸上的裂
痕及歪塌的鼻骨亦须加以包扎凑合,以令新肌生长接愈。”
回头看了床上的邓长一眼,燕铁衣又道:“请告诉我,他的伤,是否会有性命之虑?”
欧少彬道:“这人显然身底子甚厚──或是习武之辈;显然此一阵毒打,却是外伤多于
内伤,皮肉之创多于筋骨之创,内腑亦曾波及,但血气尚称稳当,他因为连续遭受震击,一
时痛苦过甚,又在天寒地冻的煎迫下,方才暂且晕迷,而血也流得不少,这却都是虚脱现
象,只要善加医治调养,不难痊愈如常。”
燕铁衣闻言之下,宽心不少:“这么说,他是不要紧了?”
点点头,欧少彬道:“他的情形,表面上看似是相当严重,实则尚不至危及性命,自然
往后的珍摄方面不可忽视,约莫个把月的功夫便可恢复健壮,在此调治期间日常养生之道尤
须谨慎。”
燕铁衣颔首道:“我会记得──欧先生,先前的情形,可真叫我担心,我怕他们已把邓
长打残废了。”
欧少彬道:“如果继续对他折磨下去,莫说残废,活活打死亦非意外;这还是他底子
强,抗得住,换了别人,恐怕情况就要比他恶劣多了。”
略一迟疑,他小心地道:“燕少兄,这人与你,大概颇有渊源吧?”
燕铁衣坦然道:“老实说,不止有牵连,关系还近得很呢!”
欧少彬道:“难怪少兄对他如此关怀,更为了他担冒这般风险。”
燕铁衣深沉地道:“你一定心里在想──值不值得?”
面色一肃,欧少彬道:“少兄恕过──”
叹了口气,燕铁衣平静地道:“此人名叫邓长,是我的一个得力手下,半月之前,告假
下山,却不知为了什么来到此处,更遭此横祸;我是因事路过这里,原只打算留宿一宵,明
日大早便走,却鬼差神使,恰巧遇上了这个场面,你说,我怎能不管,又怎能不气?”
欧少彬轻声道:“依少兄之见,那奸杀的勾当,可是令属下所为?”
燕铁衣凛然道:“我想不会是他干的,因为他不是能干下这等丑恶之事的人,但话虽如
此,我却仍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他所为,自有帮规派律严加以惩处,反之,他如受了冤
枉,我亦必替他洗雪,同时,那冤屈他的人更得承担一切责任!”
欧少彬感喟地道:“这样一来,只怕事情就要闹大了。”
目光冷峭而森寒,燕铁衣道:“生死事小,誉节事大,欧先生,总有那始作俑者要食其
恶果──不论是谁都一样!”
默默片刻,欧少彬欠身道:“容我续为伤者诊疗。”
燕铁衣抬起身来:“请便,欧先生。”
站着发楞的刘景波,此刻挨挨蹭蹭的靠了过来,愁眉苦脸地道:“燕爷,你就好人做到
底,送佛送上天吧。”
燕铁衣不解地道:“怎么说?”
刘景波惶悚地道:“我刚刚想起,欧爷子同我受迫前来暗算你们,如今事败,又蒙燕爷
宽恕不究,这样好是好了,我与欧爷子却怎生向那干人王交待?”
燕铁衣“哦”了一声,道:“若是事成,他们如何得到消息?”
刘景波呐呐地道:“只要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尚无动静,就表示那‘见风倒’业已得计生
效,把二位及我和欧爷子通通迷晕,那时他们就会上来拿人……”
燕铁衣冷笑道:“倒是一条摆明了的‘苦肉计’!”
刘景波忙道:“燕爷,这是他们事先说好了的,那‘见风倒’的解药只能事后将人救
醒,却无从预防,他们说过,我同欧爷子只是暂时晕倒,待他们一旦成事,马上就把我们解
救过来。”
燕铁衣道:“现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急得直搓手,刘景波道:“怎么办呢?燕爷。”
想了想,燕铁衣道:“最好的方法是──你们不要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我很明白你们当
前的处境,既不能得罪我们,又不敢得罪他们,因此,要有一个令你们敷衍得过去,而我们
又不至受害的法子,尤其是,尚须顾到你们与那些人表面上情分的维持,纵然是不得已亦
罢。”
刘景波无限感激地道:“燕爷,就指望你成全了。”
来回踱了几步,燕铁衣又深思着道:“在等候消息的那干人,都是些什么角儿?”
刘景波数着指头道:“有‘白财官’赵发魁,柴响鞭子,还有他们几个底下的混混,这
一阵里是否又有其他的人赶来,就也不敢说啦。”
燕铁衣道:“你不用着急,我会使你二位交待得过去就是。”
刘景波哈着腰,是从心底流露出的敬佩服气:“燕爷,人间世上似你这般的磊落汉子可
真是太少了,尤其混江湖的角色,更罕见你一样宽宏大度,肯为人设想的君子;这年头谁都
是自顾自,灯笼撑起照门前,伸伸手沾沾光都不干。”
燕铁衣平淡地道:“这不算什么,刘掌柜,你们原本不该受牵连,又何苦非拉着你们二
位进来垫背不可?”
过了一会,替邓长治伤的欧少彬业已各般弄妥,他为邓长掩好棉被,又净过手,一面使
巾帕揩着,边向熊道元嘱咐:“大概再过顿饭功夫,他就会苏醒过来,如今血气已顺,脉跳
平和,除了身子仍虚,精神不济之外,别的都已不会再有问题;请记得那几包白色粉药,按
两个时辰一包以温水服,那三十粒红色丹丸,则每于睡前一次吃下五颗,过几天,我会再设
法暗里送些药来。”
熊道元似乎早已忘了不久前还朝着人家发狠施威的事;他笑呵呵的将欧少彬留下的药物
收拾妥当,点着头道:“错不了,大郎中。”
欧少彬仔细地道:“还有我这番带来的金创药都已用完了,他身上的外伤,仍须每日清
洗换药。”
熊道元一拍胸膛道:“放心,这个我们会做,上好的金创药我们也随身带得有,够用
了。”
燕铁衣忽然开口问欧少彬道:“欧先生,你长袍之内的那包‘见风倒’可是效力十分霸
道的闷香?”
欧少彬有些不解地道:“是的,顾名思义,见风倒人,只要吸入一口,便能持续晕倒上
三个时辰,吸入多了,一天一夜不见醒转也非奇事。”
燕铁衣道:“如果闭气不使吸入呢?”
笑了笑,欧少彬道:“那要看能闭气多久,以及这‘见风倒’的毒氲消散的快慢,当然
若是绝对不使吸入丝毫,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燕铁衣道:“从闭气停止呼吸开始,一直到下一次透气,中间有一个时辰的光景,这样
够不够?”
惊讶的望着燕铁衣,欧少彬道:“少兄,你说你可以挺得住一个时辰之久不呼吸?”
燕铁衣笑道:“差不多能撑到这么个时间。”
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欧少彬道:“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燕铁衣安详地道:“这乃是内家功夫上的一种修为,欧先生,听起来有点奇妙,是
么?”
熊道元忙问:“魁首,你想干啥?”
燕铁衣道:“我要设法给欧先生与刘掌柜一条退路走──他们未能暗算到我们,却又不
便将事实透露给对方知道,你们不愿同我们为敌,亦不敢开罪那一干人,我再三考量,只有
这个法子可用。”
欧少彬关切的问:“少兄,请问是什么妙策?”
燕铁衣低声道:“说不上是‘妙策’,只算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我的意思是这样─
─在快到你们二位进来后一个时辰的定限前,由欧先生你弄破那包‘见风倒’,然后,大家
一齐躺下,而其中有别的是,欧先生与刘掌柜,加上床上的邓长,你们几位是真的被迷晕过
去,我和我这位伙计则是伪装的,当然在你弄破纸包散放毒雾之前,我们已经闭住气停止呼
吸了。”
不大放心的迟疑着,欧少彬惴惴地道:“这样──妥当吗?”
燕铁衣道:“欧先生,我只问你,以你所了解的有关这‘见风倒’迷香的毒性是否正
确?”
欧少彬点头道:“不会错,在这方面,我也多少有点研讨心得………”
燕铁衣又道:“也就是说,只要不吸入,便不会受害?”
欧少彬道:“是这样。”
燕铁衣微笑道:“那就行了──等你们晕倒过去之后,赵发魁那批二流子货一定会冲上
楼来拿人,在他们动手的辰光,我和我这伙计就将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丢盔曳甲……”
背起双手,他又继续往下说:“自然,我不会忘记给他们一点空暇,好叫他们注意到迷
漫房中的毒氲,也令他们辨定你几位业已真正晕倒过去,如此一来,你们的嫌疑同麻烦便都
消除,对他们而言,二位确已从命施为,至于又起突变──我和我的伙计并未着道受害,那
是我们功夫高,反应快,就不干二位的事了。”
刘景波忍不住一拍手道:“好,这个法子好极了,真是般般兼顾,两全其美。”
欧少彬无可无不可地道:“我没有意见,只要少兄认为可行,我和刘掌柜照做就是。”
燕铁衣道:“就这样决定了,时辰将届之前,欧先生你预做准备,或许,我会事先发觉
他们什么行动上的征兆亦未可定,那就更将得心应手,逼真十分了。”
于是,欧少彬慢慢脱下了他外罩的那袭灰布长袍,果然,就在他的左腋之下,坠悬着一
个猪泡胆似的拳大白色纸袋,每在他身体动作间,都摇摇晃晃的摆动不已。
燕铁衣注视着那枚纸质薄韧的大袋子,轻轻的问:“就是这玩意么?”
欧少彬道:“不错,纸袋里装的便是‘见风倒’。”
熊道元退立壁角,把双枪调整到更适于出手的位置,一面却悻悻地道:“看吧,看这一
遭是那个龟孙王八蛋要倒!”
燕铁衣形色自若道:“此事之后,二位口风上得多加注意,别露出破绽引起对方猜疑,
那就不上算了。”
欧少彬镇定地道:“少兄释念,我们自会小心谨慎。”
一张胖脸又紧张得透了青白,刘景波抖索索地道:“燕爷………你放心,即便你不关
照,我们也不敢说错一句话,这是玩老命的事,岂能不益发留神?”
燕铁衣笑着道:“刘掌柜,其实你无须如此紧张恐惧,大不了只是睡上一觉而已,何必
这般惴惴不安?”
透了口气,刘景波苦着脸道:“燕爷,你是水里来,火里去,大风大浪经多了的人物,
我这小生意人怎能同你比?眼前这档子麻烦,业已迫得我神魂若煎了。”
燕铁衣道:“真会有这么严重?”
乾吞着口水,刘景波晦涩地道:“也不知你们这些江湖好汉那种刀山剑林的日子是怎么
过的?换换我,恐怕连一天也熬不住,恁情不疯,也早吓成白痴了。”
燕铁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却在笑容初露的瞬息又凝回了──他微微侧耳随即低促地
道:“有人在蹑着手足摸向门口──欧先生,动手吧。”
一咬牙,欧少彬猛的抖袍扬臂,极轻极轻“波”的一响,一蓬淡红色的粉雾已由他左腋
的部位飞漫飘漾向四周,粉雾散发着一种怪异的甜香,带点腥气味道并不令人受用,软绵绵
的,柔腻腻的,好像能够透过人的鼻管,把心肝五脏全都融化瘫痪………
身子一歪,欧少彬首先缩倒地下,门边的刘景波圆睁着两眼,却突兀仆跌,床上的邓长
似是睡得更为香酣了………
在窗口那边,燕铁衣身形微弓,双掌半提,他是紧闭着眼的,甚至,连嘴唇也抿合了一
条严密的缝!
熊道元早已闭住呼吸,他眯着眼睛注视房中迷漫的粉红色雾氲──缓缓的,
的雾氲,极其轻柔的在浮沉飘漾,幻衬得四处是一种带有绮丽意味的嫣红,有点深山云
霭的诗情,也有点绛帐掩映的晕沉,像那样媚冶的温柔乡,使人想一头睡进去。
正在发楞的熊道元,还未及再循着眼前的景像使遐思深入,窗口侧的燕铁衣已急速向他
比了个手势,接着燕铁衣轻轻卧倒。
熊道元这才陡然想起自己尚有戏尾续接,他也赶忙趴向地下,闭上眼,暂时歇息一番。
片刻后──
“哗啦啦”一声暴响起处,单薄的房门已被一股大力撞开,七八条人影猛冲而入,冲入
的同时,又纷纷迅速散开!
这些人完全用一条浸得透湿的巾帕蒙着口鼻,每一双眼睛却流露着掩隐不住的惶悚;他
们略略一停,又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逐个检视躺在地下的燕铁衣,熊道元,欧少彬,以及
刘景波。
查验燕铁衣与熊道元的两位仁兄,其实根本不敢靠近翻动,他们只是略略一看,便又提
心吊胆的跳了开去,一面急忙向那为首的瘦高个子点头示意──他们在想,人都横下来了,
还会有假?
于是,迫不及待的,瘦高个子抢到窗前,一把将紧掩的纸窗撑起,他自己先伸出头去深
深呼吸了几口,房中其他的人,也一边急速挥拂着外衫使毒雾消散,一边仍然紧掩口鼻匆匆
退出换气。
过了好一阵子,当这些人确定房里的毒氲已经散尽飘淡,不足以再形成危害之后,方才
一个个的又转了回来。
一直伸着脑袋在窗外的那一位,更是小心翼翼的缩回身子,待他转过脸来,掩在口鼻间
的湿布未拿开。
这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首先轻轻的吸吸鼻子,又较重的再吸一次,然后点头笑
道:“二爷,行啦!”
瘦高个子拿开紧抚口鼻的湿布──哈,“白财官”赵发魁!
赵发魁视线巡扫地下,有些忐忑的问:“都着道了么?有没有还醒着的?”
大块头顺手抓住刘景波的前襟将他半提起来,这位胖掌柜歪着脑袋,张大嘴巴,还有一
条亮晶晶的口涎自唇角淌下,人瘫软得有似一堆烂泥!
一松手,刘景波又“冬”的一声躺下了,连动都不动;大块头一拍手,狞笑道:“二
爷,这德性像醒着么?”
另一位缺了门牙的汉子上去踢了欧少彬一脚,丑表功似的嚷嚷道:“这草药郎中也昏睡
得似条死猪哩,二爷。”
目光瑟缩的望向窗侧背对这边躺着的燕铁衣,赵发魁努力提起中气道:“呃,柴响鞭
子,那个………那个穿紫衣的小子呢?”
大块头──柴响鞭子粗枝大叶地道:“通通放倒啦,二爷,如今他们就和砧板上的狗肉
是一样,你爱怎么切,就怎么切,拣肥挑瘦,大小随心!”
房里起了一阵哄笑,先前上去检视燕铁衣的一个尖下巴汉子连忙阿谀的附合:“那浑小
子挺得像具体首,僵混混的那么一根,二爷,只怕割下他的脑袋来他都不知道痛呢。”
塌鼻子的那个也忙道:“墙脚下的大狗熊业已软成一团啦,只见出气,不见入气,看样
子,睡上三天三夜他也醒不转来,二爷………”
“哦”了几声,赵发魁忽然嗓门高了,神气也来了:“我早就说嘛,这两块料根本不是
什么成气候的货,略施小计,便可手到擒来,章老爷子还生怕我们失了算哩,现下看看,到
底是谁的法门高?”
柴响鞭子得意洋洋地道:“不是我们自夸,二爷,这点小场面,包管能给他摆整得舒齐
平顺;只两个混充人王的楞头青,尚犯得着捧起卵子过桥──那等小心法儿?”
赵发魁嘿嘿笑道:“活该叫我们露脸,困回去先一顿死揍,再将这三块料一起抬在门板
上游街示众,娘的,让全‘拗子口’的人都看个明白!”
柴响鞭子拍着马屁道:“二爷,你是头功,我柴某人可就当仁不让,居他个第二功
啦!”
倒八眉一扬,赵发魁道:“那还用说?这番风光大伙全得占一份;来,响鞭子,甭尽扯
些这个,赶紧把人给我困起来再讲!”
环眼一瞪,柴响鞭子向房里几个大汉吆喝:“动手呀,你们一个一个还楞在这里看他娘
的什么光景?”
轰喏一声,五六条汉子各自从腰间解下了牛皮索──专门在山里困绑野兽的那一种牛皮
索,然后,他们纷纷抢过去就待缚人。
尖下巴的这一位来到燕铁衣身边,不知是他被当前自认得计的气氛冲晕了头,抑是已经
落入他一厢情愿的胜利幻觉里,他竟毫不考虑──也失去了原有的畏瑟与警惕──一把将背
对这边侧卧着的燕铁衣扳了过来,手中的牛皮索一抖,就待开始绑人。
燕铁衣仰面平躺,却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温柔的微笑着注视尖下巴。
呆了呆,尖下巴第一个反应,还以为燕铁衣失去知觉后便是这个样子,他略微犹豫,本
能的伸手去触动燕铁衣的面庞。
忽然,燕铁衣露齿笑了,很小声地道:“你还不赶快逃命么?”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章 惩恶汉 牛刀小试
伸到一半的手蓦然僵硬的停顿了,尖下巴恐怖的瞪视着燕铁衣,他全身在颤抖,嘴巴努
力吻合,终于,他像见了鬼似的猛跳起来,杀猪般尖号:“这一个是装晕的啊……”
似乎应合着这一声长叫,另一位前去困绑熊道元的仁兄,那个缺门牙的──也“碰”的
一下子飞上半空,又重重跌落,鲜血喷处,不但门牙,嘴里任是什么牙也没有了!
熊道元缓缓坐了起来,呵呵怪笑:“这一个也是装晕的哩。”
赵发魁,柴响鞭子,与屋里其他的人顿时全都傻了,他们一个个呆鸟似的挺在那里,面
色又青又白,膝盖不住打抖,每一张曾吐狂言的嘴巴也都扯歪了!
轻轻站起,燕铁衣用手指弹拂衣衫上的灰尘,客客气气,又漫不经心的像在和些位老朋
友说话:“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我好像没听到敲门声?咦?各位的形色怎么也不对?有那
里感到不适么?”
“白财官”赵发魁退了两步,哆嗦着手指燕铁衣:“你……你没有被迷倒?”
笑笑,燕铁衣道:“赵二爷,你是指先前那一蓬粉红色的雾气?那倒是上好的闷香,不
过,若想用那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来对付我,却嫌分量差些,饶是如此,你们这两位害人
的同党,反而经不起这阵子自己施放的仙气,双双躺下来神游太虚去了。”
赵发魁嘴角抽搐着,冷汗滚滚:“坏事了……天爷……坏事了……”
燕铁衣眯着眼道:“坏事了?不,眼前的事,还不算最坏,各位的乐子,尚在后头
呢。”
背着手,他又道:“譬喻──从窗口飞出去怎么样,当然不会由你们自己出去;我和我
的伙计理当效劳,此外,在送走各位之前,多少也得在各位身上留下点什么做纪念,才更叫
礼数周全。”
背脊是一阵一阵的泛凉,心腔子是一阵一阵的收缩,赵发魁像突然得了气喘似的喘个不
停!
“朋友……呃……你且听我说……这,这原是一场误会,不错,是一场误会……为了那
档子事,我们是奉差前来与你商谈说和的,想请你去我们那里把事情了结摆平……”
他透了口气,又急忙补充:“当然,当然是在绝对和谐友好的情势下把事情了结摆平,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全是一番……呃,一番诚意。”
燕铁衣似笑非笑地道:“诚意?”
连连点头,赵发魁慌张地道:“我保证,保证诚意化解这场误会,而且,我们也想交你
一个朋友。”
燕铁衣神色不善地道:“姓赵的,我似乎依稀听到你说──我和我的伙计都是什么不成
气候的货,你要将我们双双困回去,先是死揍一顿,然后像对付那位邓某人一样,把我们缚
在门板上游街示众,好叫全‘拗子口’的人看个明白……你是这样的‘诚意’么?是这样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法?”
赵发魁窒迫的张着口,舌头打转,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吃吃笑了,燕铁衣道:“你很会胡说八道,一张臭嘴也懂得翻云覆雨,不过,你以后要
注意到你待欺骗的对象是谁,这种哄孩子的谎话,不该朝着我这样的老江湖瞎扯;姓赵的,
天下人并非只有你才生有脑筋,以我来说,我还不至蠢到不明白你使闷香迷我乃是不怀好
意!”
那柴响鞭子一看这光景,知道装熊业已是撑不过去了,他不由把心一横,焦雷般大吼:
“给你三分颜色,你倒要开染坊了?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我们含糊你?”
燕铁衣笑吟吟地道:“难得‘拗子口’总算出来了一条好汉,这一位,想就是章宝亭手
下的‘大把头’柴响鞭子了?”
猛一挺胸,柴响鞭子厉声道:“正是柴爷!”
那边,熊道元怪叫:“什么驴鸟玩意?别说你这块货,整个‘拗子口’似你们这一窝,
全是一吊钱摆在门槛上──里外都是些半吊子,还充你娘那一门大霸天?”
柴响鞭子一张宽脸膛涨得又红又亮,他冲着熊道元狠喝:“你个二舅子,光会动嘴皮算
不上英雄好汉,有种的外头跟你柴爷见个高下!”
熊道元嗔目喝道:“好极了,我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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