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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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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我不是耍狂,柏慕仁,在狂态的后面,乃是有东西支持着的,
那就是我的武功修为,以及厮杀的经验!”
又狡猾的笑了,柏慕仁斜睨着燕铁衣诡异的道:“你受伤了么?大概是,在‘白沙沟’
的收获吧?”
燕铁衣点点头,道:“柏慕仁,你要算得上一个冷血的人,无情无义,自私自利到了极
处:你的舅子熊志甲,‘大荒双魅’等人为了你拚命洒血,尸横旷野,你却不问不闻,毫不
关心,他们的死活,他们的灾难,好象全与你没有牵连一样,而你,原是在此等候他们消息
的!”
柏慕仁寒森森的道:“可恨钟忻那杂种竟然出卖了我,他明明知道我不能露面,不能现
形,但他却把一切秘密都泄漏出来,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贪生怕死的懦夫!他已把我所有
的计划俱皆破坏无遗!”
燕铁衣严厉的道:“柏慕仁,你只顾责备别人的不当,就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卑鄙、龌龊
与寡仁绝义?你把本身的私怨推压上人家的头顶,强迫你的亲人,戚友来代你承受牺牲,代
你于仇恨的疯狂驱使下流血舍命。而事后,你却无动于衷,反应冷淡——熊志甲、刁刚、江
杰,钟忻,皮卓才以及那干‘黑龙一百骑’的汉子们,真是瞎子眼,迷了心,会为你这样一
个狼枭之徒卖命!”
柏慕仁双目圆睁,光芒如火,瘦窄的一张长脸布满了煞气,他凶悍的道:“宁可我负天
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就是这样的心性,而且我也有能力,有方法去使得别人为我拚
命。燕铁衣,休说是他们,只要有必要,连我老子娘一样得替我垫背!”
燕铁衣缓缓的道:“你真是个狗娘养的!”
一侧,崔厚德吼叫着:“魁首,似这类披着人皮不做人事的狼心狗肺之属,还能留着他
祸害人世?早宰了早干净!”
回过头来冲着崔厚德一笑,燕铁衣道:“说得不错,他的时辰就快到了——”
舒妲的尖怖呼叫,突然,像紧绷的琴弦骤断:“小心!”
来得宛似极西的电闪映像,一抹金晃晃的光芒已快沾到燕铁衣后脑,而九溜泛着寒彩的
小钢梭也由下并进,罩住整个店面的横向空间。
燕铁衣回头向崔厚德说话,便是有意诱发敌人先行出手,事情的变化,并未出他预料,
“太阿剑”的光华,便那么从容的挥起,先在正面抖凝出十二道交叉的光束,而同时九股尾
芒飞洒自剑尖,瞬息里拦截住敌人突发的攻势!
在钢梭叮当拋坠、那抹光芒跳荡四周的一剎那,一蓬蓝莹莹的星点飞卷舒妲,数十片黑
黝黝的三角麟片便斜射崔厚德﹗
好象一个人幻化成几个人一样,柏慕仁双手连挥,却目不斜视,手中那杆金灿灿的“如
意金蛇枪”暴缩暴长,洒出漫天金星,兜头罩向燕铁衣,左手又翻,一串四面锐利的“金钱
镖”又“扑嗤嗤”破空直袭而到。
“九心鬼王”之号果然名不虚传,柏慕仁能在相同的时间,不分先后剎那时分心攻击每
一个敌人。且出手凌厉目标专一,宛如凝神聚意对付一个敌人相似!
燕铁衣的长剑纵横,挥出彷佛经天白虹也似的匹练,交织回绕,光芒眩目,整间狭小的
店面里,剑气弥漫,寒风如削,不但阻挡了柏慕仁的强攻,连崔厚德、舒妲所遭受的威胁也
一并于须臾间解决!
金铁的撞击弹跳声,宛若密雨不歇,燕铁衣明白柏慕仁心中的打算——要以同时对崔厚
德与舒妲的袭击来分散他的精力,剑势挥霍下,他沉着的叱叫:“崔厚德、舒妲,你们两个
退下,容我独自来应付!”
崔厚德刀刃飞舞,挤向舒妲那边:“我们这就避开,魁首!”
但是,柏慕仁的“如意金蛇枪”却闪掣穿刺,疾厉如猛飙流电,间或夹杂着一阵又一阵
的暗器,迫得崔舒二人一时脱困不得。
此刻的这片“马家野铺”,已经不成其为“铺”了,里面的那点可怜陈设,不是支离破
碎,便是散裂掀翻。场面是一场胡涂,似一个被砸得稀烂的破摊子,那位不知被柏慕仁如何
糟蹋了原店主,设若尚能亲眼目睹这副光景,只怕就要没命的呼天抢地了……
燕铁衣挥剑进击中,冷峻的道:“你们注意听着,我说‘倒’,你们便往地下扑,然后
尽快脱出店外!”
枪如快蛇翻腾,金芒流灿,幻化着奇异的光图,柏慕仁狞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如
意,姓燕的,是好是歹我们大伙全‘裱’在一起!”
突然,燕铁衣长剑直挺,一股凝形的光束“扑”一声透破空气穿射,他口中大喝:
“倒!”
不管三七二十一,崔厚德与舒妲二人,闻声之下往地便扑,柏慕仁身形狂旋,一大把
“金钱镖”天女散花也似滴溜溜的洒落,他的“如意金蛇枪”也在抖颤成千百条晶莹冷焰下
反卷向燕铁衣!
像是十五的圆月自夜空中飘落,燕铁衣的“太阿剑”幻成了不止一个十五的圆月,那样
凛寒的,透亮的,泛着银白色光弧的环圈套着串着,四涌回旋。光弧中却有点尖锐的芒刃穿
刺飞扬,森森的阴冷,透骨的削厉之气便在剎那时充斥到店里的每一寸空间!
于是,柏慕仁怒吼着退避,崔厚德与舒妲便乘时贴地滚出店门之外!
柏慕仁便在此刻蓦然跃起,金蛇枪挟着一股无匹的锐势冲刺向燕铁衣!
看来,这位“九心鬼王”是要孤注一掷了!
燕铁衣半步不动,长剑挑飞,弹起一溜冷电射去!
令人骇异的突变即在这时展现!
那只长有五尺,粗约核桃的“如意金蛇枪”脱离了柏慕仁双手掌,原式不变的急刺而
到,但柏慕仁却倏忽窜贴向下,双掌沉猛凌厉的暴劈燕铁衣小腹,更不知何时,几十片猝毒
三角钢鳞片,竟由另一个回旋的角度飞蝗也似的斜掠过来!
这样的手势,有如同时三个高手分以三种不同的方式,挟击燕铁衣。
但实际上,燕铁衣的对手却只是“九心鬼王”柏慕仁一个人!
猝然间,燕铁衣左手闪电般翻挥,柏慕仁掌劲方吐,人已狂号着打旋仰出,燕铁衣的长
剑横切由下飞刺的金枪,空着的左手在其快无比的半侧中扯起罩袍卷兜。但闻“扑”“扑”
急响,金枪的撞刺力震得燕铁衣歪出一步,金枪斜滑,深深插入地面!
门外,崔厚德与舒妲喊叫着双双扑进。
燕铁衣脸色泛白,他猛然抖展罩袍下摆,“叮叮”“当当”!弃落了几十枚乌黑色三角
形的钢片。然后,他左臂伸直,倒过剑尖,“削”“削”“削”飞挑三次,三枚乌黑的钢
片,便连着挑剜出的血肉一同坠地!
崔厚德大为吃惊的道:“魁首,你受伤了?”
舒妲也悚栗惶恐的叫:“这种暗器似是猝得有毒……”
嘘了口气,燕铁衣低沉的道:“不碍事,这几片东西刚刚入肉,我已连皮带肉一起挑
出,毒性还来不及散发;厚德,拿药替我敷伤,肩背上的伤口也挣裂了,重新再包扎一次
吧。”
崔厚德答应着赶紧动手,舒妲回过头去察视:“那柏慕仁!”
话才说了一半,她已蓦地噎窒住,柏慕仁半倚在墙角,双手紧握,两条腿大大伸开,瘦
长的面孔歪曲得完全走了形,两只眼珠子死鱼般鼓出眼眶,扯歪了的嘴巴还重挂着一条黏濡
的口液,就在他的心口上,插着那柄“照日短剑”,剑锋插得如此深入,只剩下一个剑柄留
在外面了……。
燕铁衣伸着左臂给崔厚德上药,边淡淡的笑道:“柏慕仁已经死了——他忘记我还有一
把短剑。”
有些作呕的赶紧转过脸来,舒妲惊悸的道:“刚才,魁首,你好险啊……”
点点头,燕铁衣道:“是险,他那‘分心合意’的特殊功能的确令人难防,但是我也曾
经告诉过你,更精湛的修为,更敏锐的反应,以及更快的手法,才是取胜的最大因素!”
仰头望着燕铁衣,舒妲轻轻的,却颤抖的问:“现在,魁首,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了?”
燕铁衣笑道:“你是无辜的,舒妲,虽然我早已知道你是无辜的……”
***
燕铁衣,崔厚德,舒妲三个人回到“楚角岭”“青龙社”的总坛之后,他们所获得的第
一桩喜讯,便是应青戈已经脱离了险境,而且甚有起色,只要尽心疗养,伤势的痊愈与健康
的恢复,乃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不必他们来替舒妲声明舒妲的受诬、洗刷舒妲的清白,当应青戈复苏之后,他已首先为
他的义女做了最有力的证词——他在被刺之时,因受迷药发作的影响,已看不清刺客是个什
么模样,但是,他却肯定那是个男人!
卧榻上,应青戈念念不忘的是为他去千里擒凶的魁首,焦盼不已的是为他蒙受冤屈的义
女。肉体的创痛,已远不及他内心的负荷来得扰人了。
于是,燕铁衣在回到青龙社总坛之后,立即领着舒妲前去探视应青戈。
“青龙社”的首要们全都喜气洋洋的陪同前往。他们跟在后面,燕铁衣与舒妲走在前面。
半路上,燕铁衣塞了一个细小的布包在舒妲手中。
在布包外面捏了捏,舒妲悄声问:“这是什么?魁首。”
燕铁衣微笑道:“是一只‘凤头钗’。”
怔了怔,舒妲不解的道:“‘凤头钗’?”
燕铁衣意味深长的道:“不错,就是那只你义父特地在长安‘万宝斋’订制了来赠送给
你的‘凤头钗’,也是险些使你含冤莫白的那只‘凤头钗’;以后,要更珍惜这件饰物,因
为它上面染过你义父的鲜血,也凝就了生死的过往及你们父女间永恒不渝、永无隔阂的亲
情!”
舒妲顿时热泪盈盈,感动得咽噎起来:“魁首……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向你表达我心
中至深至诚的谢意?”
燕铁衣安详的道:“就不必说,放在心里吧,我能体会。”
拭着泪,舒妲咽着声道:“直到如今……魁首,我才明白了‘恩同再造’的真正意
义……”
燕铁衣和悦的道:“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尽了我该尽的责任而已——对你义父,对你,
对每一个与我休戚相关的人。”
这时,随在身侧的熊道元抢先奔向应青戈居住的阁楼,一边急奔,一边欢声大叫:“快
快禀报二领主,就说魁首同舒姑娘全都平安回来啦,现在正来探望二领主!向长贵呀,你还
不加紧上楼通报?”
跟在燕铁衣,舒妲后头的崔厚德不禁咕唧起来:“我可不也平安回来了?熊道元这小子
目中无人,听他口气,就好象只有我死在外头了一样!”
燕铁衣笑骂道:“不要胡说。”
于是,一行人闹哄哄的拥进了阁楼的大门。
燕铁衣却让在最后,他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些日来的心中积郁,全在这一剎那间宣泄涤净了,正好象此刻的天空,爽朗而又湛
然。
柳残阳《枭霸》
第四十章 十全庄 气象万千
白玉为堂金作马;
财倾半国是老贾。
“德安府”。
在府城西郊,一片微见起伏的坡地上,好象也是一座小城建立在那里,与”德安府”遥
遥对峙。
那座小城,却要比“德安府”这府城之地更要来得壮丽堂皇,气势上亦更见高华雄伟;
它是由连绵的亭台楼阁所结,由广衡的庭园林木所贯串,红墙绿瓦之间,翠柳摇曳,松柏生
姿,这边的平阳上是画栋雕梁的巨厦,那边的突挺处便是飞檐垂角的亭楼,回廊曲折相连,
幽径穿插于砌柳堆花的绿荫之中,荷叶飘浮的清塘之旁,青葱的一片翠色,缤纷的花丛争
妍,而在这偌大的范围里,无论是屋子楼阁的建筑,亭台山石的布设,俱见匠心。任何一个
小摆设,一处小安排,都是那等的清丽雅致,恰好到处,不只是庭园之胜,尤其配衬出这大
门宅第的奢华喧吓,不可一世之概!
这里不是一座小城,它只是一个人的家宅而已,这个地方叫做“十全庄”,庄子的主
人,便是天下有数的几位豪富之一,北地最最有名的大财主,人称“贾半国”的贾致祥。
贾致祥确是不折不扣的“富甲一方”、“财可敌国”,他自己到底拥有多少财富家产,
恐怕连他本人也算不清;他有的是钱,却也不在乎花钱,但过多的钱财养成了他有异常人的
怪癖,他专横、粗暴,气量出奇的狭窄善妒,更有着惊人的好强心理,他的一个最高信念是
天下没有用钱办不通的事!
高耸坚固的大青石墙端密布着铁勾刺网,傲然围绕着这座气象万千的山庄,巨大如城的
大门,是上等红木制造的,钉着钢钉,包着铜皮。门上四角的铜皮,全擦得浮亮如镜,门两
侧,是两座黑狮子——不是石雕,亦非铁铸,竟是用两块巨大的“墨晶玉”连底座精工镂刻
而成,“墨晶玉”在玉类之属中不算上品,却也是玉的一种,一般人家用来作为饰物者颇不
鲜见,“十全山庄”居然以这么两大块“墨晶玉”来雕做守门的狮子,这一股豪华的财势,
不能不令人心中羡煞﹗
门楣顶上,斗大的四个金字“十全山庄”;这四个字的引人注目,不在于它的笔力苍
劲,也不在于它的磅礡之概,只因为,它们全是纯金打造成的。
沿着大门往前笔直伸展,是又平又宽的拼花红砖大道,宽阔到足供快骑驰骋,这条两旁
植满萧萧巨大松树的大道长有里许,方才通到驿路上去。
人往驿路上一站,只要朝这边站过来,那平整宽阔的私人道路,那高耸的围墙起伏回绕
于连云楼阁之外,那对黑里透亮的玉狮子,那闪闪泛着金光的四个大字,便能将人压矮了半
截,无形中便被那股子豪华壮丽的景像所慑窒住了。
现在,是正午。
初夏的正午,骄阳如火,红艳艳,热闷闷的炙烤着大地,可是骄阳似乎也谄媚于有财势
的人家,它的光芒在“十全山庄”这里好象软弱了许多,当阳光投洒下来,宛若也被山庄内
外的一片青葾翠色给冲淡了。
看上去,这里仍是那么宁静,那么安详,那么幽雅清凉得不带一丁点暑气,夏日在这
里,只像是一种时令上的点缀而已了。
有一匹马便在这时冒着火毒的日头驰向了这里。
马匹是纯白色的,高大雄骏,混身不带一根杂毛,白得油光水滑,白得洁净,白得庄严
又骠悍,马上骑士,紫衣紫袍,一张童稚的面庞上却浮漾着那等天真邪的微笑,有若一个方
才出来见世面的大孩子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憧憬、单纯、幻想、与好奇。
是的,他是燕铁衣。
北六省的绿林盟主,黑道上的头号人物,枭中之霸,“青龙社”魁首﹗
“十全山庄”的私家大道笔直通向那形势巍峨的大门,燕铁衣也从从容容的策骑笔直奔
近,他的坐骑奔速不快,蹄音得得,清脆又悠闲的敲击在红砖地面上,这位剑术中的宗师在
神情之间,也好象正准备前去参加一个愉快的宴会一样。
没有好奇的张望,也没有惊羡的盼顾,他总是这么纯真的微笑着,一直来到山庄的大门
之前。
恢宏坚实的门楼子,窗口里早就有山庄的庄丁注意到他的来临,他才驻马,一颗脑袋便
自窄小的窗洞中伸了出来,粗声哑气的吆喝:“喂!你哪,干啥的?”
门楼子有两座,分筑在大门左右,亦是用大青石砌就,体方顶圆,再配上一格格的小
窗,就和堡垒差不多了,吆喝的这人是从左边的门楼上窗口中在发问。
尔雅的笑笑,燕铁衣仰起头道:“你们这里敢情是‘十全山庄’?”
那人一瞪眼,满脸横肉便扯紧了:“你生得有眼,可不是?”
燕铁衣点头道:“当然。”
重重一哼,那人大声道:“也识字么?”
燕铁衣谦虚的道:“幼时亦曾略读诗书。”
不屑的朝下一呶嘴,那位仁兄轻藐的道:“门楣顶上那四个大字,其大如斗,金光闪
闪,你睁大了眼瞧瞧吧!”
燕铁衣移目注视,逐一念出了声,失笑道:“敢情这真是到了‘十全山庄’啦,我先前
没有注意这几个字,心里只在盘算这些铸字的黄金到底所值若干去了……”
庄丁气势凌人的道:“少在这里穷磨蹭,大热天下,我没恁大精神和你泡;有事就说,
没事便请,此地可不是能随便‘扯淡’之处!”
燕铁衣忙道:“我当然有事,这位老哥,尚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
那人不耐的道:“要找谁?你要见的人认不认得你?事先约好了没有?”
真个“主大奴也大”,燕铁衣耸耸肩,道:“说真的,老哥,如要见的人是我认得他,
他未必认得我,这次拜谒,事先也不及预约蒙准,但我可是从大老远专程前来见的!”
庄丁烦了,粗暴的道:“啰哩啰嗦一大套,你到底要找那一个?”
燕铁衣道:“贵庄可有贾致祥这么个人?”
那人似是怔了怔,待他回过意来,不由勃然大怒,哇哇叫道:“兀那乳臭小子,你当这
是什么所在?你又是什么东西,真正武大郎当知县——不知自己出身高低,就凭你这副熊
样,也配指名道姓要见我们太爷?呸,你要不快快滚开,还在这里使赖卖乖,看我不下去打
你个满地找牙!”
燕铁衣毫不动气的道:“老哥,你只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奴才,在富豪之家执佣役的司
阀而已,别这么趾高气扬,更出口伤人,说穿了,狗仗人势,也可怜得很!”
那庄丁几乎气为之结,他噎窒了两声,才大吼起来:“好,好小子,瞎了眼迷了心的泼
皮瘪三,你找碴居然找到‘十全山庄’来了?你是活腻味啦,你不要走,我这就下来收拾你
﹗”
燕铁衣一哂:“慢慢来,别摔了觔斗,我等着你就是了。”
于是,那颗脑袋急速缩了回去,在一阵隐约的叫嚷声里,两扇沉厚木门上暗嵌的一扇小
门已“哗啦”一声被推开,五六个腰粗膀阔,身着一式白亮真丝劲装的大汉蜂拥而出,带头
的一个,正是刚才与燕铁衣展开谩骂的仁兄。
那人满脸横肉,肤色又黑,再被质地细密,光泽柔润的白色丝巾一衬,便益发黑得可以
同大门两侧雄踞着的“墨晶玉”狮子比美了;但见他挽袖握拳双眼通红,冲着燕铁衣大吼
叫:“小猴崽子,小王八蛋,少泼皮,我看你再往那里逃!”
燕铁衣微笑道:“你真要打架?”
那人口唾飞溅,嗔目厉吼:“打架?我要活剥了你这身人皮﹗”
他旁边一个下巴刮得透青的汉子斜睨着燕铁衣,嘿嘿冷笑:“这小子一定是穷疯心了,
妄想到咱们这里来耍刁使赖,弄几个钱回去混生活的,若不给他一顿教训,还叫一干青皮二
流子之属以为咱们山庄好糊弄好吃哩!”
另外三四个人跟着怨声叱喝,连连喊打,燕铁衣摇摇头,道:“我可不是来跟各位要小
钱的,我只是想见你们的庄主人,各位可得看仔细了,凭我的模样、气派、穿章打扮,岂是
青皮无赖之流可比?”
满脸横肉的一个重重吐了口唾沬,态度恶劣:“真是挖煤老二打飞脚——吓(黑)人一
跳哪,小王八蛋,凭你这模样又能是干什么的官家公子、豪门少爷?我呸,老子看你身上穿
的衣裳,胯下骑的骏马,说不准都是偷来骗来的,今番先摆平了你,再扭送你到衙门去坐上
几天!”
下颔青虚虚的那位叱道:“老张,少和他黏缠,狠狠揍一顿再说!”
这位“老张”大约也练过几天拳脚功夫,只见他一个虎扑,左拳虚晃,右拳猛捣燕铁衣
的胁侧!
笑得又甜又美,马背上的燕铁衣温柔的凝视着对方,右脚猝弹又回——快得像根本就没
有动作,而那位“老张”才将自己一拳捣出,连边尚未拈上人家,已不知怎的就一个大马爬
摔出了五步,一下子闭了气!
其它四五个人在齐齐一楞之后,立时怒吼连声,像四五条蛮牛也似朝着燕铁衣冲了过来!
燕铁衣的左脚便在马头上飞旋过半弧,半弧的过程上是瞬息,而瞬息中,四五条高大的
身影已打着翻滚跌了一地!
马匹不惊不动,静静的站着,似乎马儿也觉得这个小场面太不够刺激。
燕铁衣歉然的望着满地打滚的几位仁兄,好似一个同情败者的傍观人一样。
几个人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惊骇愤怒之色的瞪着燕铁衣,他们猜不透对方是谁,不知
道对方的目的为何?甚至,连他们怎么栽的觔斗都不明白!
笑笑,燕铁衣道:“我只是用了我的一只脚。每次只用一只脚,各位。”
那位下巴刮得一片青白的大汉满嘴鲜血,吐了好几口才说得清话:“你……你到底是
谁?你想干什么?”
燕铁衣道:“我是谁,实在不愿意告诉你们,至于我来此的目的,我已说过了!拜谒贵
庄的庄主人贾致祥。”
又吐了一口血唾,那人惊恐的道:“你——可是来向我们太爷寻仇的?”
燕铁衣道:“不,这只是一次友好的访问。”
不待这些人再回话,小门里,一个冷硬的嗓音已传了出来:“朋友,我怕没有这么简单
吧?”
四五位鼻塌嘴歪的仁兄闻声之下,俱不由兴奋的呼叫起来:“头儿来了,头儿赶到
了……”
燕铁衣闲闲的打量着自小门中出来的两个人,前面的一位长了张马脸,细眼窄鼻,表情
冷漠,后头的一位粗壮结实,模样儿透着相当的精悍;燕铁衣笑吃吃的朝着对方开口道:
“二位想就是他们这几个的‘头儿’了?”
马脸的一个冷冰冰的道:“我是‘十全山庄’大门的首席门卫,这是我的伴当。”
燕铁衣道:“失敬失敬,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马脸人漠然道:“‘三缠手’符瑞就是我,我的这位伴当人称‘铁戟’孟明。”
燕铁衣道:“原来是符兄与孟兄,真个久仰了。”
符瑞注视着燕铁衣,僵硬的道:“朋友想也是道上同源,何妨光棍点打开天窗说亮话?”
燕铁衣和悦的道:“我早已说过了,此来乃是专诚访谒贾庄主,有事相恳,其外并无他
意。”
迟疑了一下,符瑞道:“你这是真话?”
燕铁衣道:“千真万确。”
旁边的“铁戟”孟明谨慎又强悍的接下口:“朋友既然来探访敝居亭的,也该明白‘不
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那有随意出手伤人的规矩?这岂不是太也不给敝居亭留余地了么?”
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孟兄所言极是,但问题却在于并非由我主动——乃是二位的手
下先行启衅施暴,我为了自卫,不得不略做抗拒,当然,天下没有访主人,打奴才的道理,
可是,想亦没有奴才可以施暴于主子访客的规矩吧?”
孟明一时答不上话,窒了窒,脸色便不对了。
符瑞不悦的道:“朋友唇舌倒是相当锋利。”
燕铁衣淡淡的道:“三人抬不动一个‘理’字,符兄。”
踏前一步,孟明厉声道:“看情形,朋友你是想称量称量我兄弟了?”
稳坐鞍上,燕铁衣带着一种有趣的表情俯视着这位气势汹汹的“铁戟”:“我好象并没
有这样表示过,孟兄。”
孟明将心一横,粗暴的道:“你逞凶于前,狂妄于后,正是目中无人,不把‘十全山
庄’上下放在眼里,就凭这一点,今天你也好歹要交待清楚了才能过关!”
燕铁衣安详的道:“告诉我,要如何‘交待’法?”
孟明悍然道:“请罪赔补,或是手底下再见真章!”
转向符瑞,燕铁衣道:“符兄,你这位伙计的话,作得准么?”
符瑞冷凄凄的道:“这要看你是个什么答复了。”
燕铁衣笑道:“我的答复是——请罪赔补当然办不到,手底下见真章也最好免了。”
孟明厉烈的道:“你什么意思!蔑视我们?”
摆摆手,燕铁衣道:“稍安毋躁,孟兄,便说穿了吧,要我‘请罪赔补’,别说多少年
来我从没有这一套,只二位的身分,恐怕也承担不起,至于动武,我很坦率的奉告二位,为
了你们好,千万不要尝试,休言是二位,即使贵庄所有的护院武师参加联合起来,亦非我的
对手!”
孟明大叫:“好狂徒!”
燕铁衣道:“我说的是实情,不是狂言,孟兄。”
嗔目如铃,孟明咆哮:“符老大,我们‘做’了他!”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们甚至不搞清楚我的来意,就无端替你们的主子得罪客人?”
符瑞急忙一伸手阻止了孟明的冲动,恶狠狠的道:“别再打哑谜,朋友,明白说吧,你
到底来此的目的为何?”
燕铁衣道:“同你们庄主人商谈一件大事,事情的内容,不便说与二位知道。”
脸色阴沉,符瑞道:“我们太爷事务烦忙,少有空暇,除非极端重大的事情,他例不接
见,朋友你一不肯言明所求为何,二不能表示身分,我们怎能随便放你进庄里去,万一发生
什么变故,我兄弟们可担当不起!”
燕铁衣道:“尚烦代为通告一声,能否赐见,你们庄主自会决定。”
符瑞冷冷的道:“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可带有名帖?”
孟明憋着一口怨气道:“十有九成不是好路数!”
燕铁衣心平气和的道:“我没有携带名帖的习惯,但我认为,我的姓名或者可使贵庄主
唤起些许记忆,因而加以赐见亦未可定!”
符瑞挑着眉毛道:“说吧,你的尊姓大名。”
燕铁衣道:“燕铁衣。”
在嘴里念了一遍,符瑞有些惊疑不定的问:“燕铁衣?你,你是那一个燕铁衣?”
笑了,燕铁衣道:“天下之大,还会有第二个燕铁衣么?”
退后三步,符瑞神色大变,连嗓门都有些发抖了:“北六省的黑道首脑,‘楚角岭’
‘青龙社’的大当家——你可是那个燕铁衣?‘枭霸’燕铁衣?”
燕铁衣露齿展颜:“正是不才。”
符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唇角肌肉的抽搐,眼皮子的跳动,他的音调越来越哑、越来越
窄:“你……你……呃,来这里,可是别有企图﹗”
一边的“铁戟”孟明,先前的那种气焰业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却是无限的惊恐与怯
惧,他直感到颈窝一阵阵的发麻,额头上,手心里,冷汗涔涔,他鼓圆着眼,微张着嘴,楞
楞的望着这位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过度意外的震撼及尴尬,已使他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前倨后恭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尤其在形势上非得如此不可的时候,孟明知道,凭他
自家这点分量,要与燕铁衣来做比较,简直连提都甭提,对方伸伸小指头,就能点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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