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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转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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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加
第一章 冻鱼
余丹最讨厌的天气就是阴天。
头顶上成片成片铅灰色的阴霾,一眼望不到边际,由于气压很低,胸口会有种令人憋闷的窒息感,阻断了氧气进入肺泡的路径。
伴随着阴天的往往是狂风,春天的青岛,风极大,虽说是沿海城市,空气洁净清新,再大的风也没有沙子,但八、九级的海风难免让人寸步难行,余丹披散下来的深栗色卷发被吹成了金毛狮王,呈群魔乱舞状,这让她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余丹的手里拎着一袋子苹果,红色的塑料袋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的儿子余晓亮是个嘴巴极刁的主,入他老人家法眼的食物原本就不多,最常见普遍的大苹果便是其中之一。余晓亮嗜苹果如命,一天三个,雷打不动。苹果一定要大,圆润,鲜红,表面不能有任何外伤,咬一口还要有咔嚓一声的脆响。
一开始,余丹总是用食指戳一下余晓亮的太阳穴,附送一个大白眼,骂道:“毛病,还是饿的轻了,把你送回困难时期,看你还挑不挑!”
余晓亮眨了眨圆滚滚的大眼睛,眼神无辜,表情懵懂的说:“鱼蛋,你要让我穿越到过去吗?我同学小明说现在穿越文非常流行,她表姐在家看的入了迷,连饭都不吃了,我也能穿越吗?穿越好玩吗?”
余丹被儿子的跳跃性思维弄的哑口无言。
她当然没有能力让儿子去穿越,也断然不舍得让他饿肚子,毕竟只是一餐一个苹果的小事,何况,看到儿子两手捧着苹果,张开大嘴啃食,眼睛贼亮贼亮的冒着光的样子,余丹便觉得那苹果仿佛是吃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整个胃里因为有了食物的填充而变的暖烘烘的。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看儿子吃东西,可以减肥,因为你会比自己吃还要开心,还要满足。
当然,这个道理,原先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余丹是不会明白的,这是她在为人母之后才有的感触。
余丹一鼓作气的爬上六楼,开了门,发现客厅里黑黢黢的,只有余晓亮的房间亮着灯。
她换了拖鞋,将苹果放到厨房,然后将自己丢到沙发上,像只懒猫一样打了个滚,伸了几下懒腰。
上个月,余丹换了新工作,在医院门口一家水果店卖水果,平时进进货,收收钱,最多就是包装几个果篮,工作强度不太大,就是工作时间有些长。
“晓亮!”余丹半眯着眼睛叫到。
余晓亮从房间里冲出来,像个加速度极快的子弹头一样扑到余丹的怀里,小胳膊小腿缠着余丹的脖颈和身子。余丹的嘴角带着笑意,搂住了余晓亮的腰,“跑这么快干嘛,作死啊,不怕滑倒!”她笑骂道。
“外面风太大了,像鬼哭狼嚎。”余晓亮窝在余丹的怀里,说道。
“你知道就好!这么大的风,我还要长途跋涉去市场给你买苹果!”余丹气哼哼的说道,“上辈子老娘一定是欠了你这小鬼八百块没还!”
“你买,我洗,我们一起吃,多公平!”余晓亮撅着嘴辩解。
“你洗?好啊,你去洗吧,正好我饿了!”余丹立马换成了一个笑脸。
“yes,madam!”余晓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轮弯弯的月亮。他跳起来,风风火火的冲进厨房。
紧接着,厨房仿佛复活了一般。塑料袋被打开的窸窣摩擦声,苹果被放进盆里的咚的一声闷响,拧开水龙头之后哗啦哗啦的水声,余晓亮干家务时会随口哼唱的不知名的调子,这些家长里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横在沙发上的余丹觉得倍感幸福。她伸长胳膊,勉强碰到墙壁上的吊灯开关,用力按了一下,将客厅的吊灯打开。
余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她已经追了1个月的肥皂剧即将迎来大结局,虽然过程狗血,估计尾声也会落入俗套,但是她依然习惯性的到了时间就拨到那个固定的台。
与习惯有关,与爱好无关。
去年,余丹所租住的小区统一安装了数字电视,每家发放了一个机顶盒,可以收到全国各地的卫星卫视。余丹发现,机顶盒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她起身,赤脚走到电视机前面,打开机顶盒上的塑料袋,竟然发现里面放着一条硬邦邦的冻鱼。
“余晓亮!”
“嗯?”
“刚才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在家好好学习啊?”余丹抓住了儿子的小辫子,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嗯……当然有啊!”余晓亮的声音下意识的提高了一些,“今天作业很多,要抄写,做两张数学卷子,还要背三首诗!”
“当然有啊……”余丹半眯着眼睛,坏笑了一下,“余晓亮同学?这是什么?”
余晓亮端着一果盘的苹果从厨房出来,看着电视机前面拎着冻鱼一脸不善的余丹,心想,完了……
五点便回了家的余晓亮,一进家门,放下书包,便乖乖的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不写完作业不能开电视,这是余家家训第七条,他烂熟于心,不敢不从。
但余晓亮的耐心很快就被繁琐机械的抄写磨的分毫不剩,再加上窗外呼啸的风声确实让人心烦意乱,他索性把笔丢到了一边,一个人坐在那生闷气。
余晓亮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这是第一次做坏事的人的典型心理,心里有蠢蠢欲动的冲动,又有一丝胆怯和心虚。
余晓亮把课本摊开放在桌子上,笔也放在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纸上,他打开冰柜,从里面拎出一条冻鱼,用塑料袋缠好,放在机顶盒上用来降温,打开电视时,声音不敢开太大,生怕听不到余丹上楼梯的脚步声,然后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边,看两眼电视就会瞄一眼楼下,密切注意着那个熟悉的高挑纤瘦的身影的出现。
当余丹刚一出现在楼下,掏出钥匙准备进入单元门的时候,楼上眼尖手快的余晓亮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她。
他迅速的关上了电视,将电视机上的盖布小心翼翼的盖好,窜回了房间,端坐到了桌子前,拿起笔,像模像样、装模作样的写写画画着。他的心在胸腔里不安分的上蹿下跳着,他必须竖着耳朵,全身紧绷,自己感受着高跟鞋跟的由远及近,以及余丹掏钥匙的唏哩哗啦的声音,最后,他的后背甚至有了点点汗意。
大概是心虚使然,今天的他对余丹表现的格外热络,他主动扑到余丹的怀里撒娇,甚至乖乖的去洗了苹果,看着余丹的笑容,他也几乎以为自己顺利过关了。
可是终归,人在做,天在看。自做孽,不可活。
“鱼蛋,我错了。”余晓亮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垂着脑袋。
“你错在哪了?”余丹表情淡定的按着遥控器。
“我不该撒谎骗鱼蛋。”
“还有呢?”
“不该不写完作业就去看电视。”
“还有呢?”
“还有就是……不该拿冻鱼降温竟然忘了把冻鱼放回远处……”
余丹嘴里含着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第二章 往事
从小到大,唐卡就有一个怎么改都改不掉的坏习惯——丢三落四。
她是一名刚刚上岗的建筑设计师,天天在工作室给那些所谓的“老牌”打杂,几乎天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今天又毫不例外的堆模型堆到接近午夜。
“工作狂人,你带钥匙了吗?”23点40分,唐卡收到了余丹的短信。
唐卡的Burberry挎包大到可以径直装进去一个西瓜,她又是不拘小节的男孩子性格,从来不会把东西分门别类的安放,任何琐碎的小物品全都看也不看的直接丢到包的最深处,所以要在里面翻到一串没挂钥匙链的钥匙,难度系数直逼大海捞针。
“找不到了……”唐卡回短信一贯简洁。
“又丢到哪里去了?!”
“如果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还叫丢吗……”唐卡噼里啪啦的按着手机键盘。她发短信的速度堪称一绝,想当初去桂林旅游,她坐在桂林市有名的特色点心店外的花坛边发短信给余丹,问她和余晓亮想要什么口味的点心,但是由于无影手一般的按键速度,一度引起了路过的小朋友的围观和议论,甚至被误会成正在打手机游戏。
“苦命的我,只能牺牲睡眠等你回来了╮(╯▽╰)╭”
唐卡笑了笑,把手机胡乱丢到包里,站起身准备回家。
周围不断有人在议论纷纷,他们时常用匪夷所思、不可理解中又掺杂着丝丝嫉妒之情的眼神看着唐卡,“明明是个富二代了,干嘛还这么拼命,家里有金山银山了,还出来跟我们抢饭碗?”
唐卡是典型的富二代,父母早年下海经商,掘到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桶金。从小到大,唐卡就跟周围的富家千金格格不入,她不喜欢穿裙子,不喜欢留长发,所谓的“大家闺秀做派”在唐卡的严重更是“作”的代名词。唐卡没有像大多数富二代一样去国外念书,她固执的认为,人生中的每一步都应该靠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的获得,而不是靠着啃老走所谓的捷径。
唐卡在高考的时候瞒着父母报考了自己钟爱的建筑设计专业,和父母的期望的经济类隔行如隔山,为此,唐卡的爸爸大发雷霆,唐卡的妈妈以泪洗面,连唐卡的哥哥唐骏都叹着气说,“卡宝,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就自己擅自做决定?”
“商量个屁!”唐卡冷哼一声,“我如果事先商量,他们能让我报吗?采取主动先斩后奏我的建筑师之梦多少还有有半条生路!”
“你的建筑师之梦有了生路,你脖子上的脑袋就快没生路了!”唐骏把手搭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睛一瞪,压低声音喝到,“不是我吓唬你,你没看见刚才老爷子那脸,先红又紫,最后竟然开始发绿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唐卡钻进被窝里,打了一个滚,将自己包裹成一只蚕蛹,“他奈我何!反正志愿表已经交上去了!”
经过几天的绝食抗争,最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唐卡取得了胜利。
“你随便吧,到时候临要饿死了可别来找我哭!”唐卡的爸爸长叹了口气,对女儿的执拗倔强举了白旗。
“我还能饿死?”唐卡兴奋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爸,你放心吧,我如果以后当不了名建筑师,我就赖我哥这了,你不养我不要紧,他肯定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宝贝妹妹饿死而坐视不理的,对不对?”她冲唐骏挤了挤眼睛。
“懒得理你……”唐骏虽然嘴硬,脸上却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如果唐卡真的有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一天,他笃定,自己的臂弯就是她最后的家。
搞定了家人,唐卡彻底没有了负担,她一进入大学就近乎玩命的学习,天天泡在工作室里画图做模型,走到哪里都带着相机,看到有特点的建筑就拍下来研究,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认为她这个工作狂人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了。
意识到女儿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发自内心的爱上了这个职业,唐爸爸一改初始的态度。他平素为人严肃谨慎,很少夸人,唐卡身上这股执着的拼劲让他想到了年轻的自己,于是她对唐卡的态度慢慢和缓了起来。
那时候唐卡还住在家里,有时她画图到深夜,唐爸爸便会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站在他身后看她画板上的建筑,看她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掌侧面沾满铅笔灰,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爱昵的摸摸唐卡毛绒绒的脑袋。
唐卡停好车后并没有立刻上楼,她站在楼下,仰起脖子。
周围晚风习习,万籁俱寂,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早已漆黑一片,唯剩下6楼那盏小小的窗户还亮着灯。
那是她的家。
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忙活了一整天,浑身疲乏的回家,站在自家楼下,看到头顶上有一扇窗户,那里面的灯光正为了等待自己而闪亮。
唐卡和余丹是初中同桌,关系亲密,初中毕业后,唐卡随着父母来到青岛,两个人初时还偶尔通个电话,后来彼此的新生活有了新朋友的填充,终是慢慢疏远,断了联系。
高考前一天,唐卡在青岛街头见到了腹部微隆的余丹。
她一把拉住转身欲逃的余丹,在马路边惊叫出声,“鱼蛋?我没看错吧!你竟然在青岛!你明天不考试?”
彼时,余丹找了个在回转寿司店刷碗的工作,天天把手泡在冷水和洗洁精里,才四个月的时间就成功的让原本柔嫩白皙的手迅速的变得红肿粗糙了起来。
为了生计和胎教两不误,余丹总是一边刷碗一边对尚在肚子里游泳的余晓亮说话。有时候说英语,有时候背唐诗宋词,有时候唱歌。她不知道凉水浸手对胎儿有没有影响,也不知道别的妈妈是怎么做胎教的,她只有18岁,满心恐慌和懵懂,行为举止笨拙,一切只能照着自己的直觉摸索着进行。后来,讲到口干舌燥,她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怀疑自己啰嗦了这么久,胎儿到底能不能听到。于是,她闭了嘴,恶狠狠地想,省两口气可以多刷几个碗,余晓亮就是在这时候狠狠地踢了余丹一脚,第一次用实际行动向自己的妈妈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唐卡把余丹拉到了一家咖啡厅,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她看着余丹双手捧起马克杯,氤氲的热气立刻在余丹的无框眼镜上蒙上了一层白雾。
“你明天要考试了吧?”余丹咕嘟咕嘟几大口牛奶下肚,嘴边残留着一圈白色的奶渍,笑了笑,问到,“复习的怎么样?”
“我先问你的,你当然要先回答。”唐卡眉头微皱,显然不打算回答余丹提出的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说来话长……”余丹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勉强。
唐卡和余丹相对而坐,在咖啡厅哀伤的小提琴乐曲的伴奏声中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你现在住在哪?”唐卡问。
“我租了一间一居室,就在这附近。”余丹有些局促的玩转着手里的马克杯。
“我送你回去吧。”唐卡的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你不想说的事,我不问就是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三八的人。不过,大家朋友一场,你来到我的地盘,我没理由不罩你是不是?”
余丹看着唐卡坦坦荡荡的眼神,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歉意。她知道,方才自己本能的退缩和隐瞒必定或多或少的伤了唐卡的心。
4个月,已经足以将她离家出走时内心澎湃的热血彻底冷却到冰点。
这个有山有海有樱花的城市,从小到大便是余丹的心之所向。所以,当她带着少的可怜的行李,趁着夜色溜出家门,来到北京火车站的时候,看着墙壁上闪烁的公告牌和地上打着地铺呼呼大睡的农民工,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决定了自己要去哪里。
排队买票,等待列车到站,上车,这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当火车摇晃着,缓缓南下,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余丹靠着车窗,看着熟悉的楼房和天空逐渐后退,她下意识的抚了抚依然扁平的肚子,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她默默的对自己说:余丹,以后的日子,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不是一个人。
第三章 手术
深夜,余丹独自趟在沙发,一边看小说一边等唐卡回来。
相比唐卡在自己人生最孤立无援的时刻带来的雪中送炭,她深知自己能回报给她的的确少的可怜。可能只是一个洗好的水果,可能只是睡前一杯温热的牛奶,可能只是她晚归时一直等候到深夜不曾熄灭的灯光。
余晓亮原本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却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他躺在被窝里咬着被角,本想忍耐下去,不想吵到余丹休息,但无奈这绞痛竟然越来越厉害,不一会儿,他便满头大汗,禁不住呻吟了起来。
“怎么了?”余丹的耳朵一向很灵,刚才在客厅她便隐约听到儿子的房间传来一些声响,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思来想去依然放心不下,便推门进来一看究竟。
“鱼蛋……我肚子疼……”余晓亮的声音非常虚弱,尾音打着颤。
余晓亮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如果不是疼到极致一定不会这般哀叫,余丹惊慌的扭开台灯,看到儿子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哪里疼?告诉我,哪里疼?”
“这……”余晓亮用手掌按压着自己的右下腹。
“走,我们去医院。”余丹将余晓亮从床上扶了起来,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外套,将余晓亮裹得严严实实。
“来,妈妈背你,我们去医院。”余丹说。
余晓亮眼睛紧闭,下意识的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住余丹的脖子,此时,他的应声已经细弱的几不可闻。
唐卡打着哈欠好不容易爬上了六楼,刚打算按门铃,门竟然自己打开了。她看着背着余晓亮,头发蓬乱、惊慌失措的余丹,急忙问到,“晓亮怎么了?”
见到唐卡,余丹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晓亮肚子疼的很厉害,我要带他去医院。你先抱着他,我进去拿点钱。”
“先用我的好了,去医院要紧。”唐卡从余丹的手里接过晓亮,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由于是深夜,医院只能挂急诊。医生粗略的查看了一下,便得出了急性阑尾炎的结论。
“必须马上入院手术,你们赶紧带他去住院部办手续吧。记得准备好两千块押金。”急诊部的医生刚才在值班室小寐,被慌慌张张的余丹和唐卡叫醒,满脸不耐。
“手术?!”余丹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么严重?!”
“只是一个小时左右的小手术,别大惊小怪。”医生轻描淡写的说道。
晓亮已经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床上,用力按着右下腹,身体扭曲成一团。唐卡见状心底一阵抽痛,“医生,小孩子已经动不了了,你们这有推车吗?能不能借一下?”
医生打了个哈欠,说:“有,去前台找值班护士,交100块钱的押金。”
唐卡交了押金,余丹小心翼翼的将余晓亮放到推床上,两个人一起推着晓亮,在黑暗中走的飞快。住院部是一幢单独的高楼,足足有二十几层,儿科在第10层,必须用电梯才能上去。但是这天晚上住院部大楼人满为患,电梯前面已经排了好几个正在等电梯的推床。但是电梯容量有限,一次只能供一张推床使用,电梯前焦急等待的病患家属已经忍不住怨声载道了起来。
“我们还是走楼梯吧。”余丹将余晓亮背到了肩上,“卡宝,你去把推床退掉,我带晓亮走楼梯,这样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十楼,你要背着他爬上去?!”
余丹留给唐卡的,只有一个果断坚决的背影。
唐卡呆愣在原地,一直到余丹和余晓亮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突然回了魂似的推着推床往急诊室方向跑去。
“鱼蛋……”余晓亮的呢喃从余丹的脖颈边传来,弄的她的脖颈痒痒的。
“死鬼,你以后再敢吃这么多试试看!”余丹语气不善。
她早已汗流浃背,却只能任由汗水沿着脸颊流到下巴上,很痒,却没有多余的手去擦。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标识,已经7楼了,胜利在望,“死沉死沉的,累死我了……快到了,你再忍忍。”
余晓亮的笑容虚弱微浅,他早已力竭,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抱紧余丹的脖子的双臂上。
他依然很疼,一开始还能准确的知道疼痛来自右下腹,疼到后来已经不知道哪里疼了,有些麻木,腹部的脏器仿佛全部搅和到了一起。但是他不喜欢哭闹,他一直害怕给任何人添麻烦,更怕看到余丹的眼泪。
余丹很少哭,她为人乐观,甚至有些没心没肺,人生信条一直是“天塌下来当被盖”,唯有面对儿子的事情才会失控,流露出属于一个女孩子的脆弱。
余晓亮比起同年龄的孩子要成熟懂事很多,他几乎很少任性,说话老气横秋,天天盼望长大,能够早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撑起余丹肩上的重担。
“鱼蛋,什么是爸爸?”这是3岁时,余晓亮问余丹的话。
他永远记得当时余丹脸上的表情,瞬时的僵硬,长久的迷茫,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以及微抿的嘴唇和因为抽泣而隐约颤抖的身体。
从此,余晓亮便学会了忍耐,学会了讨余丹开心,他不再问多余的问题,而是将那些困扰在自己脑海中的问号统统格式化,当作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的世界,有鱼蛋,有卡宝,这就是他的家人,他的全部。
足矣。
趴在余丹瘦弱的肩膀上,闻着她脖颈上隐约的汗味,余晓亮觉得自己的疼痛仿佛轻了一些。
唐卡挤上了一班电梯,当她到达10楼的时候,余丹刚刚背着余晓亮从楼梯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唐卡一个健步上前,从余丹的手里接过余晓亮,“你先喘口气,剩下的交给我。”
余晓亮的入院手续办得很顺利,他的疼痛已经轻了些,神志也恢复了些许,躺在病床上,眼珠子贼溜溜的转着,四下打量着。
“办好手续了。”唐卡推开病房的门,一边把一大堆单子票据塞进挎包里,一边说道,“护士说马上进行紧急手术。”
“余晓亮,你怕不怕?”余丹握紧了儿子的手。
“怕什么,我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吗?”
唐卡爱恋的摸了摸这个强颜欢笑、病时还不忘逗妈妈开心的小家伙的脑袋。
“余晓亮?”护士敲了敲门,推着推车走了进来。
“这里。”唐卡起身示意。
“我们要先给他打一针麻醉针,请家属跟我出来一下,签手术同意书。”护士说。
余丹一出病房,余晓亮就口气绵软,笑得很讨好地问道:“护士姐姐,麻醉针打哪里啊?”
“先打屁股针,等你进了手术室,还有一针噢。”儿科的住院护士个个笑容甜美,语气和善。
“我不要打屁股针!”余晓亮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我宁愿把手背胳膊扎成蜂窝煤我也不要扎屁股针!卡宝,卡宝救命啊!”
“小朋友乖,相信姐姐的手法,绝对不疼的~”护士笑眯眯的说道。
“不用理他。”余丹走进病房,径直扒开余晓亮的裤子,露出绵软的小屁股出来,她恶趣味的拍了两下,对护士说,“他这是又好病了,又不疼了,在这耍赖呢。”
“鱼蛋!最毒妇人心!”
“你没心没肺啊,刚才是谁背着你爬上十楼的啊!”余丹气结,伸手捏了余晓亮的脸颊一把。
这时候,护士已经用棉棒蘸着碘酒,在余晓亮的屁股上完成了消毒了工作。凉凉的触感让余晓亮本能的屁股本能的一阵收缩。
“别缩,小朋友,屁股要放轻松!”护士拍了拍余晓亮的屁股,“如果你缩屁股,更疼,搞不好针被你的肌肉夹住了,我还得拔了针,再扎一下。”
护士的手法精准,手腕迅速一抖,针就扎进了余晓亮的屁股里。所谓的肌肉注射,其实刚开始扎针的时候并不疼,只是后来注药的时候才会开始有些酸麻的感觉,但是好在住院护士的专业素养都很过硬,在余晓亮感觉到疼,准备收缩屁股的时候,药便注完了。
“好了,小朋友,我们去手术室了。”护士微笑着摸了摸余晓亮的脑袋。
余丹和护士一起将余晓亮抱上了推车,有护士推着,有余丹和唐卡在一旁陪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手术室走。唐卡凑近余丹的耳畔,轻声说到,“做手术和住院肯定要给主刀和住院医生他们塞些钱什么的,我随身带着几张商场代金券,已经替你给他们送过去了。”
“我回去还你,还有那两千的住院押金。”
唐卡笑了笑,“我们不用分的这么清吧。”
余晓亮被推进了手术室,唐卡和余丹一屁股坐在了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余丹心神不定的挽着唐卡的胳膊,手心不停的出汗。
她已经从护士那知道,阑尾炎只是个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小手术,更何况今晚值班、为余晓亮主刀的是儿科的主治医师,这种小case完全不在话下,可是她的心就是无法安静下来,在胸腔里七上八下的乱跳着。
她恨不得此时躺在手术室里的,是自己。
几位医生从走廊尽头走来,正准备进入手术室,领头的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医生,五十岁上下,他只是略微偏了一下头,却在看到呆坐在长椅上的余丹时身子一顿,脸色突变。
“余丹?!你怎么在这?”
余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一颤,她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慢慢走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江叔叔……”
第四章 修远
“喂?”电话那段迟迟没有传来应答,江修远又反问了一声。
“修,修远,我是爸爸。”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江容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随着这沉默而停滞了下来,仿佛怕惊动了些什么,末了,听筒那边终于传来了江修远波澜不惊的声音。
“你好,有事吗?”
没有质问,没有怒吼,甚至连预想中的挂断电话都没有,只是客套疏远的说着“你好”,仿佛最陌生的陌生人。
“你,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很好。”
“你妈妈过的好吗?”
“也很好。”
“你,你学什么专业的?”
“医学。”
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很容易便让对话走入死胡同,难以再进行下去,江容止感到有些难堪,因为儿子给他的回应简单的有些离谱,最多只有三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你妈妈在吗,我想跟她讲讲话。”江容止叹了口气。
“请稍等。”
修玲拿起听筒,张了张嘴,却讲不出一个字。在江容止消失的这16年里,她无数次的反问自己,是否后悔当初做出如此极端又不留后路的行为,也曾幻想过事隔多年会和江容止在茫茫人海中重逢的情景。这么多年,她孑然一身,没有另组家庭,其中的艰辛自是只有自己明白。不是没有遇到对自己心仪的人,但每次她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退缩。事后,她总是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修远,她早就已经放下了那个没心没肝的王八蛋。放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留恋。
可是为什么现在心底却一阵发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江修远重新回到饭桌上,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香茄条放到嘴里,他的吃相非常斯文,显得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慌乱,如同他的人生态度一般有条不紊。
“你爸?”江修远的右侧,他的妻子戚薇低声问道。
“是。”江修远点了点头。
“我们结婚他都没出现,我们要离婚他反而冒出来了。”戚薇冷笑一声,“真够讽刺的。”
“他冒出来也不是因为我们要离婚,我们没这么大魅力。”江修远举止泰然,并没有把戚薇挑衅式的话语放在心上。
“江修远,我并没对不起你!”戚薇的眼睛里寒光一现。他总是这样,冰冷而让人无法接近,她用尽了全身的热,依然无法将他融化,反而让自己冷的浑身发抖。
“我不想在我妈这里吵架。”江修远将筷子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刚好发出砰的一声声响,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吵什么。”刚打完电话的修玲重新回到饭桌,看到修远没吃几口饭就准备离开,戚薇也是一脸愠色,急忙跳出来当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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