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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虎云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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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三爷,话别这么说,慧姑娘我也见过,当真是一品夫人之相,眼前虽然找不着合适的快婿。一旦绝艺练成,不但成了侠客,更……”

原先那一人不等他说完,又带着伤感的声调道:“什么侠女侠男的,女孩儿家,若是终天舞刀弄棒,什么人还敢来娶?唉……也恨她福薄,若是……唉……别提啦。”

他似有难言之隐,故此中间的许多话,都用叹息来掩替了。

龙渊初入耳,听不明白,但渐渐的心头一震,忽然记起初返家门的住事来。

那时候,众位亲长,就都张罗着为他娶亲,当时五伯母致忠夫人,七伯母致智夫人最是起劲,招惹得一干媒婆,整天上门说媒。

其中有一个唐员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十分合适,五、七两位伯母,执意要带他到城外尼姑庵去相亲。

他当时化装,将脸色弄成姜黄,想故意给对方看不中意,自动打消相亲之意。

他这个主意,当时果然发生了一点效果,不料半途杀出了个淫魔来,乘机将唐家大小姐劫持了去。

龙渊设法救回了那位小姐,但为了救人,也曾不避嫌疑的,与她发生过口唇之亲!

事后,他怕再生节外生枝,悄悄的取得父、伯的同意,远去游历,而这一件事,也渐渐地淡忘了。(龙渊与慧珠之事,请见第八、九两章。)

那知事隔一年,此际无意之间,竟听到这么一种消息。

此际龙渊,已大非从前了!

一年来,在外面经过不断的磨练,对事理已然养成了一种明智的推解力。

故此,他一听那两人的对答,虽然是只那几句,他已可以推断出,唐家的慧珠小姐,所以要出家练武,为他的缘故,将占一大半!

皆因,他出手救回唐慧珠,虽则他曾经化装,但可惜中间突然杀出个华山派的弟子虎雄!

他为了洗脱“淫贼”的误会,便请那在场的法缘师太,出面作证。

法缘师太算起来,是他的师伯,在晓得是他之后,果如所请,向虎雄说明了,他并不是淫徒。

但此事有利亦必有弊,那就是法缘师太既然晓得了他的底细,那有不告诉唐慧珠的?

唐慧珠既然晓得他就是救命恩人,则有过唇、吻、肌、肤之亲,又岂能不生回报之心,立誓非他不嫁呢?

其实,若真个论起人品,唐慧珠的虽不如云慧的绝艳,风兰的幽丽,秀梅的妩媚,但却也是千万之选,自另有其独到之处。

与龙渊相匹,虽然稍有逊色,但也只差半筹。

若当日龙渊以本来真面目,与之相见,唐慧珠可能会因这半筹之差,而有些自惭形秽,不堪匹配,而放弃以身报恩的念头。

但坏就坏在,龙渊装成丑陋。

唐慧珠在较优的形容条件下,产生一种“下嫁”的优越之感,而自愿以身相许,屈自承欢。

这一番思想看来颇费纸张,但事实上,在龙渊的脑中,一闪而过,也不过是一对新娘子,由二丈之外,走上红毯的一段时光。

司仪赞礼站起一边,一见新人站定,顿时拉开天生的大嗓门,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奏乐……礼成……”

龙渊等三个新人,按着唱词,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后列坐在供案两旁的九对亲长、交互拜罢,由丫环送上来两个红绸中间给个彩球,龙渊合执手中,另一端分由二位新娘子分别执着。

龙渊在前面,由四个执灯的小童前导,一步一停的,牵着两位新娘子,直登楼梯。

细乐声,在一角开始演奏。

厅外的鞭炮,成串的又开始燃放了。

人声虽嘈,却已尽被盖住,观礼的,在知客的招呼下,开始退出,转到西跨院的喜篷子底下,吃酒看戏。

九对老夫妇,一个个喜得合不拢嘴,妇女们眼看着“小渊儿”已成了家,喜欢得过了份,两眼里多半都含了两泡子泪。

他们在新人上楼之后,都纷纷站了起来,去招待客人,同时也陪着客人,上了西跨院。

大厅里,片刻之后,差不多已然走了精光。

剩下来的,只有个健壮的忠仆,担负着接待客人,看管礼品的责任。

因为,目前虽已礼成,但这座大厅,却要接连的开放三天,以供客人参观。

楼上,目前是比较清静的地方。

那上面,除了喜娘丫环之外,并没有什么人。

三位新人,目前是在一间阵设华贵的房子里,两位新娘子,并肩坐在床沿,而新郎站在床前,服从着喜娘的指挥,为他的新娘,取除面巾。

龙渊至此方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他依言除下一个面巾,目光一闪,正遇着面巾之后,那一双明丽的大眼,她正是风兰。

风兰在上轿之后,一直被红巾罩住了双眼,一切的行动,都有丫环在一边相扶,除了觉得气闷之外,倒不像龙渊似的,感到窘困。

她当然仍能听得见一切的响动,但没有眼睛的帮助,除了觉得嘈杂与不自由,也没有什么喘气不安,羞人答答的感觉。

此际,红巾乍去,目光一接触到龙渊的俊颜,看到他那身披红挂彩的打扮,忍不住嫣然的,几乎笑出声来。

但,转眸间,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看到四周丫环们,含笑睇视的样子,不由得粉颊骤红,笑容顿敛,羞怯怯垂下头去。

龙渊瞥见她这种神态,温柔中娇羞不胜,含情一笑似千言万语,其美无比,霎时间一腔的烦躁,竟为之烟消云散。

他不由为之一呆,直到那丫环们吃吃笑声,传进耳际,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方才完成了一半。

他迈前一步,伸手取下了另一块红巾,目光到处,只见那秀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自省的模样,竟也有一副动人之处!

喜娘此际已指挥着丫环,开始了行动,他们七手八脚的,将一张圆桌,抬到床前,叱咤之间,已然送上来一桌合欢之宴。

喜娘看着龙渊入座和两位新娘一一吃了交杯酒,便算是完了事,道了喜出去了。

丫环们都是龙府上的,经过数天以来察言观色,情知新郎新娘,都是旧识,不但用不着中间搭线,若是在侧伺候,反而令他们不好意思。

因此,一个个落得清闲一下,悄悄的一施眼色,就都一声不响的溜了。

房里剩下来三位新人,起初都有点羞涩,僵持着不肯开口,一忽儿,新郎见已无人在侧,先干“咳”了一声,道:“两位……”

他好久没有说话,嗓子有些干啦,两位……出声,有些变调,因此便住了嘴。

风兰与他顶熟,听见他咳,已然有了笑意,一听他变音相唤,便再也忍耐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秀梅垂头未抬,表面上对一切似均无动于衷,其实,房中每个人一举一动,全都收入耳底。

此际,听见风兰“嗤”声一笑,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便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香茗,默默的送到了龙渊的手中。

龙渊吃了一口,道一声:“谢谢!”转而微笑着,向风兰道:“兰妹妹你笑什么?”

风兰凤目流盼,望望他与秀梅的身上,笑着道:“我啊!觉得咱们都像木偶一样,被人家牵来牵去的不算,还蒙上脸,不让看,真是滑稽……!”

秀梅对于这场婚礼,本来是怀抱着十分诚敬的心意的。此刻被她这么一说,虽不像她,笑出来,却也禁不住微微绽笑。

龙渊瞥见她的笑容,似乎包含了许多许多的言语,与风兰的脆笑大不相同,不由得又是心动,又是诧异。

他此时,心中的不愉快,已完全被面前的一双美人,驱散无余,因此也跟着笑道:“这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生长在这种家庭里,就得守这种规矩,不过,将来若是……”

他忽然住了口,因为他本想说,将来若是再娶媳妇,他可不愿意再守这些个礼节了。

但,内心一想,目前刚拜堂不多一会,怎好在新夫人面前,提起这种问题便是她们不说什么,自己也终觉得不大对劲。

风兰见他突然住口,纳闷道:“不过什么?渊哥哥你怎么不说啦?”

龙渊摇头道:“没什么!两位想来已饿了吧,快请乘热吃些吧,等一会,有看新娘子的上来,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呢。”

秀梅顺从的执起牙筷,风兰却小鼻子一皱,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啦,你想将来和慧姐姐成婚的时候,简单一点,对不对,告诉你,不行。”

秀梅对于云慧之事,已从她的口上得知大概,故此一点也不惊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龙渊却和她一样的奇怪,风兰为何反对简单的婚礼,所以两人都望着她,希望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风兰得意的又道:“这罪我和梅妹都受过啦,慧姐姐怎能偷懒?所以我说不行。”

龙渊道:“那我也受过一次了哇……!”

风兰白他一眼,道:“一次算得了什么?你要想多娶媳妇,不多付一点代价,光想这次似的拾便宜,那怎么成?对不对?梅妹。”

秀梅和龙渊可不太熟,再说她对于龙渊,也存着几分尊敬,故此,风兰最后向她要求支持,她不能说对,也不能表示不对。

她竟嫣然一笑,不置可否,这笑容恍似百花齐放,看得龙渊与风兰,都不禁为之一怔,盯住了她的面庞。

风兰一怔之后,却不由得娇嗔大发,道:“梅妹你到是说啊,光笑有什么用处?”

龙渊忙道:“兰妹你别逼人,她不说话,分明是不支持你的意见,你何必……”

风兰小嘴一嘟,道:“哎啊,渊哥哥你这么就心痛了吗?”

龙渊与秀梅不由脸上一红,而秀梅赶紧发言道:“兰姐姐,我赞成你的意见,要想多享艳福,就得付出代价。”

风兰这才回嗔作喜,转鼓玉掌,道:“好,好,渊哥哥你听见了吗?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

她一身凤冠霞佩,扮着新娘,如今却做出这种小女儿态,真是令人好笑。

龙渊与秀梅都不由为之失笑,尤其秀梅那一副忍俊不止的表示,更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态。

风兰瞥见两人的样子,惊觉自己的失态,粉颊一红,小嘴一嘟,只是不服气,螓首一仰,刚说了一句:“你们……”

门外一阵嘻嘻笑声,已然涌进了房来。

风兰赶紧往口,端坐不动,秀梅也同时垂头静坐,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龙渊玉面微红,扭头一瞧,进来的却是数名丫环。

丫环本来在门外窃听着房中的闹戏,不愿进来打扰的,但此际突然发现,女客们已然络绎进厅,就要上楼,因此不得以入房报告。

龙渊一听有人要来,不禁十分着急,他不怕别的,就怕有人闹房。

幸亏下面传上来话,说要请他去西跨园陪客敬酒。

他这才皱着眉头,匆匆的下楼而去。

西跨院十分宽拓,此时是彩蓬高扎。排满了数十桌酒席,尚有一台大戏,在演唱着,虽然无人去听,却显得热闹之极。

他悄悄的在父母伯叔所坐的两厢之间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欢呼!

龙致智首先站起来,为他介绍同桌的乡绅,什么吴员外,张员外的,一时也记不清楚。

介绍一毕,致智又招呼赞礼等人,陪着他依着桌次敬酒,同时也嘱咐他们,不要让龙渊喝得太多了。

龙渊表面上满面春风,实在心中叫苦连天,心想看这黑压压一片人潮,不要说每人,就是每桌一杯,也非得吃醉了不可。

他想到醉字突然心中一动,悄声的询问致智伯父道:“我敬两桌之后,就装着醉了不成?”

致智晓得他这个宝贝侄儿的性情,不耐俗礼,想了想,立即面授了一番机宜。

龙渊大喜,果依言随着赞礼等执事,给诸位伯公所坐的九桌,依次敬毕。

再下来,是金陵镖头弼马瘟神陆达,与入云雕华化作陪,陪着几位仕绅。

按礼说主人是应该帮着新郎倌的,那知陆达他生性鲁直,对龙渊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际,逢到他大喜之日,除了尽心尽力的帮忙之外,其高兴的心情,更是无与伦比。

故此,他一见龙渊走了过来,老远里便敞开了大嗓门,哈哈大笑,高声叫嚷道:“龙少爷,新郎倌,来,来,来,且与我陆大个儿干上三碗……”

入云雕华化,一见他如此,心中暗暗埋怨他,不分时候,正待悄悄阻他取闹,却见龙渊,身似行云流水一般的走过来,微微笑道:“陆大哥,华大哥,与诸位乡亲,都辛苦啦,龙某该当敬诸位一杯……”

说着,果真端起了陆达面前的大杯子,一饮而尽。

华化目见龙渊俊脸通红,醉眼水儿汪汪,已有七八分醉意,有由得十分惊奇。

皆因,凡是功力精深之士,多能运气迫住酒气,不令发作,或是运功籍用毛孔或脚底涌穴道,将酒迫出。

但龙渊此际,却分明已然有了七八分醉岂非是大悖常情。

他这么想着,但却又不便出声询问,只好也端起杯子来,陪着干了一杯!

陆达灌了一杯之后,哈哈大笑,连称:“痛快!痛快!”又道:“新郎倌,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龙渊道一声:“好!”

当真又端起杯子来,猛一大口!

那知,众人眼看他此杯饮下正待称赞,那知,龙渊两眼一闭,晃了两晃已然瘫了下去!

华化见状,大吃一惊,上前将龙渊托扶住,对赞礼的道:“公子已然醉倒,后面的我看全免了吧!”

说着,也不待他回话,立即示意怔在一边的陆达,一同扶着新郎,送往内宅而去!

赞礼的也觉愕然,稍停之后,便分别代替新郎,到各桌分致歉意!

众贺客都能体惜新郎之苦,倒也没说什么!一个个开怀畅饮,据案大嚼!这且不提!

且说龙渊,被送入新房之中!

房中一干陪伴女客,参观新房的几位伯母,一见新郎酒醉,扶了回来,都不由又痛又惜!

其中致勇夫人、目前处得上婆母之一,首行忍不住,出声埋怨,诸位客人的恶作剧!

她立即吩咐丫环,将新郎放在新床之上,速调醒酒之汤,同时,又动请诸位女客,暂时回避,让新郎稍事休息!

女客们都知道,龙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喜的日子,竟被人灌醉实在也说不过去!

因此,都纷纷知趣的告退,一刹时,新房之中,只剩了几个丫头,及二位新娘!

秀梅不知缘故,见新郎醉得人事不醒,不由得大为焦急!此际又众人一走,立即结起身来。吩咐丫环们道:“你们别在这几站着啦!去倒点温水来……。”

丫环应声出去,风兰得空见,回身猛的搔着龙渊的腋下,道:“哗,又来这一套啦!人都走了,还不起来,装得到是满像的,可惜我不相信……”

秀梅见她这般举动,本来不明就理,不禁吃了一惊,那知回头一瞧,榻上的人事不省的新郎,全身一颤,可不真的笑了起来?

她,这才明白……

………………………………………………

第三十七章无意获元凶

第三十七章无意获元凶

河南与安徽接壤,由安徽“临泉”过“刘家店”,便算是入了河南境!

由“刘家店”往少林寺去,一路上经过“郾城”“临颖”“许昌”再过去不足百十里便算是到了少室山麓!

云慧、王玫、随同笑面跛丐,由芜湖一路行来,直到过了郾城,才斩渐的遇到一些年轻的和尚!

这些和尚,一个个身披着破旧袈裟,风尘满面,全都低眉垂目的手持钢钵,一脸的慈悲相,大异于云慧脑海之中——少林的和尚,多喜竖眉横目,伏势欺人,喜欢争强斗恨的样儿!

她觉得奇怪,几次暗暗的询问笑面跛丐。笑面跛丐思索再三,除了想起,自从云慧的师父——天下第一剑惨死不久,少林寺的和尚,便多半不再出现江湖之外,也说不出什么特殊的理由!

他这话,同时也得到了王玫的证实,她表示自从她记事开始,十多年来,除了听说过,少林寺有一千僧俗徒众,为数甚繁,遍布天下之外,却从未亲见过,有人打过少林的旗号,在江湖之上游荡!

因此,云慧与笑面跛丐,都不由十分的纳闷,难道说少林一派,真正的敛迹了不成?

但是,他们虽然这么怀疑,却非仅未中止少林之行,还在到达郾城之后,为缜密计,反而改成了昼伏夜行。

夜里,在年关头儿上,大冷的天里,路途上是根本找不着行人的!

因此,他们这一行,无须顾忌,径自施展出上乘的轻功,加疾飞驰!

故而,不须多的,便自穿过了一大片黄土冲积而成的平原,抵达了少室山麓。

少室山在今河南登封县北,太室山以西,高约十六里,周凡三十里,中有三十六峰,颍水即源于此!

少林寺在山之北麓,笑面跛丐过去数度莅此,乃是识途老马,故此,在抵达山脚之时,先不登山,竟顺着山边雪径,向北走去!

这时,正是旭日东升,黎明即白的时刻!

他三人一夜疾驰,云慧与笑面跛丐,并不觉累。但那位女扮男装的王玫,由于功浅力弱,却已然吃不消了。

不过,她素来好强,数日来!可从不叫苦乞停,明明见他满头的汗水,问她,却偏不说累!

云慧对这位活泼天真的小妹子,渐渐的更加了数分喜爱,她觉得,王玫和她,虽然环境各不相同,性格上多少有点差异,但那种坚毅不屈,努力向上的勇气,却是无分轩轾!

因此之故,在云慧的心中,竟而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所以每次看到她汗流双颊,不肯认累,都主动的提议稍事休息。

笑面跛丐经过数天来,暗中的观察,对这位少女徒弟,也自是喜爱有加,关怀备至!

他不善于对别人表示关心,天生的习性,使得他愈是高兴,则反而在脸色上,愈显得阴沉!

他自己也渐渐的厌弃这种习惯了!因为在过去,他素性孤僻,独来独往,遇上好人,他不理会;遇上了坏人,绝不放松!日久天长,便不由自主的,将所谓“快乐”忘了!

然而,近数月来,他重出江湖,遇上了唯一的老友之徒,与龙渊、云慧,同行共止,生活了好些日子,倒无任何不习惯。

但如今,老来收了个少女弟子,偏偏是天真活泼,顽皮喜闹,处处逗人乐,逗人喜。笑面跛丐每一次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但想笑一笑,表示表示,却怎的也笑不出来,你想想,这该有多别扭?

此际,他望见王玫,与云慧并肩而行,一个是少妇装梳,青衫青裙,青披风;一个做文士的装扮,青巾青衫,青狐裘。

映着初升的旭阳,一个是艳如朝霞,端装静肃,如射姑仙姬。一个是英风飒爽,俊颊泛红,微微见汗,呼吸之声,隐隐可闻。乍然望去,犹似是迷途的小仙童,不由得心生怜惜!

云慧瞥见笑面跛丐,回头探望,目闪奇异光彩,对他微微一笑,道:“叔叔,前面有个镇甸,咱们到那先休息一下,再上山好吗?”

笑面跛丐,身形不停,一跃七八丈,边奔边道:“好啊!咱们先饱餐一顿,然后上山……”

说话之间,转过一个山脚,已然望得见前面那一小镇的全景了!

他生怕败露了行迹,惊世骇俗,忙即一打手势,三人便一齐缓下了身形,缓缓的走进镇口!

这小镇十分窄小,统共不过百十户。但一街两列,可多半都是店铺。

只是,此刻一者是时间还早,二者正值年关,三者天寒地冻。上山拜佛的香客,早已绝迹,故此十成里九成九,都还上着大门!

王玫瞥见这种情形,虽未言语,小巧的红唇,却已然嘟了起来!

云慧眼神最佳,妙目掠处,已瞥见那头上,一家高悬酒帘的铺子,已经打开了门,便道:“叔叔,咱们往那头去,那边有一家已开了门啦!”

王玫肚子里正饿得慌,闻言一喜,顿时也忘了倦,一连两三个纵跃,到了那店门口,往里一瞧,便自跳着脚高声脆叫,道:“师父,姐姐快来,这里正做着烧饼油条呢……”

笑面跛丐浓眉一皱,没开腔,脚下可也加了急.三脚二步,一下子走到王玫跟前,压低了破锣嗓子,道:“别大呼小叫的,没跟你说过,这里已不同别处了吗?唉!唉!可也怪不得你,这半夜,没把你饿破,已是难为你啦!……”

王玫本来已经嘟起了嘴,一听她师父为自己圆场,伸舌头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进店里去了!

店家一见外面霍地来了个小相公,已在惊奇。及至瞧了笑面跛丐与云慧,一是老年花子,一是美艳少妇,又均非本地之人,不由已瞧出几分!

须知,这镇最小,但地当少室山下,当年由此上山的俗妇俗夫,拜山参佛的成千累万而去往少林,投师学艺,或慕名相访的武林豪客,多得也难计较!

这店家耳濡目染,眼皮怎能不亮,遇到了这样人物,那能瞧不出几分端倪!

故此,他不敢怠慢,忙着将刚刚出炉的烧饼、出锅的豆汁、油条搬了出来,和气的道个早安,却不像一般店家小二子一般,闲扯胡拉的,乱套近乎!

云慧吃着早点,霍然想起一路之上,见到的和尚,全都是一副苦僧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温和的问那店家,道:“小二哥,这里往少林寺还有多远啦?”

店小二一听这莺声婉转的称呼与询问,大异于心中所猜,凶霸倨傲的态度,不由得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道:“大……大约,大约还有八九里吧!”

云慧见他颇为紧张,微微一笑,以示安抚,又道:“听说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寺,想来和尚一定多得很吧?”

她这一笑,直似是严冬之中,突然绽开一株春兰,不仅今身受者,心摇神驰,惊喜莫名,更且如入芝兰之室,只觉得满室春生,齿颊留香!

店小二不由得为之呆住,一个劲盯着云慧,而且忘了回答!

王玫与笑面跛丐,一旁望见。笑面跛丐知云慧的用心,旨在套问少林的虚实,故而还不怎的。

但王玫却不惯见他这付痴像。“叭”的一拍桌子,脆声怒叱道:“小二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小……”

云慧见小二骤尔吃了一惊,闻叱,既惧且愧。心下好生不忍,忙一拉王玫,示意她别发脾气,又道:“小二哥,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我问你……”

小二“啊,啊”二声,垂头答道:“小的回少奶奶,那,那少林寺果然奇大无比,和尚之多,听说在千人以上,过去,凡是佛法高深功夫好,能够通过三关考试的,全都放下山去,到各处主持分寺,修积善功。所以里头,留下的总不足数。但近十多年来,不晓得为了什么缘故,外放的和尚,全都调了回来……”

笑面跛丐与云慧、王玫三人,闻听这话,一方面纳闷不解,一方面却又觉得,事情似乎更加多了困难。。

皆因,这少林寺洲源流长,人多势众,能人辈出,像过去那般,在寺里的人,人数较少尚均无绝胜的把握,如今,高手全集中于此一寺,要想自由出入,追查杀害孤独客的元凶,岂非更加困难?

云慧不由得秀眉为之一皱,沉吟片刻又道:“不对吗,我们在路上,曾遇到不少的少林和尚,难道都不是少林寺的……?”

店小二抬头望了她一眼,看见她一脸的狐疑之色,又赶紧垂下头去,道:“那些也是少林寺的,只是他们全都是末代的弟子。过去,末代弟子,都不能下山,但是从十年前,寺里的规矩,似乎突然改了。那就是,凡是末代弟子,在传给他上乘佛法之前,必须先下山修积三年的善功……”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为诧异。

皆因,以他所知,少林门下,自幼收徒,即开始传以各种功夫,直到功夫练成,能独闯三关而不败,方才有资格下山出师。

否则,就算是到了七老八十,也别想迈出大门一步。

但,想不到,这种相传已久的规矩,竟然改了,为什么呢?

云慧虽则不晓得过去的规矩,即觉得少林寺这种作法,必然有着某种的原因,只是却一时猜想不出而已?

她信手从囊中掏出足有五两多重的一绽银子,放在桌上,轻声的道:“小二哥,谢谢你啦!这,你拿去,除了饭钱,多的送你好啦。”

店小二望见那银子,雪花花的,不由得喜出望外,恭身连连道谢,退了下去。

云慧秀眉微皱,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叔叔,看来这少林寺,必有蹊跷,咱们暗里进去,只怕更不方便。”

笑面跛丐眉头也一样的皱成一线,低噪哑声的道:“不过……我老化子,虽然隐退了十多年,但这付生相特别,明着露面,却更容易引起纷争呢。”

云慧沉吟半晌,方道:“那么,以侄女之见,还是由侄女先去设法,引出那玄法和尚来,径自和他言明,只要是他能坦述出当年经过,指出主谋之人,则可以……”

笑面跛丐哑声打断了她的话,道:“那怎么行?玄法和尚,乃是二代弟子中的一人,你又不识,何处寻他?再说,少林寺向来是护短自私,狂傲自大,你此去万一被他们发现,争斗起来,总是双拳难敌四手的,所以,以我老花子猜想,咱们……”

笑面跛丐面门而坐,说到这里,忽瞥见门外,迈进来两个年约六旬开外的和尚。

为首的一个,生得体躯肥大,既矮且粗,身披着红绸金丝袈裟,粗圆的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念珠,颗颗大如龙眼,黝黑净亮,与他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珠子相映成趣。

笑面跛丐曾来过少林多次,不但识得正是那少林五大护法之一圣火大师,他更且还动过手,深知这护法圣火和尚,人如其名,性如烈火,嫉性极重,当年虽未与他交手,但却因为笑面跛丐,引起了孤独客,而使之败在孤独客的手中,而含恨在心。

故此,笑面跛丐一见是他,便知道今日里便有了热闹。

但他仍未采取主动,只是顿住了话头,静以观这往后的发展。

云慧与王玫却在宁神静听笑面跛丐说话,此际忽然见他中断,神色有异,双双忍不住扭头向门外望去。

只见,除了当头昂视阔步的肥大和尚之外,他身后尚跟一个,身披黄底描金袈裟的瘦和尚。

这瘦子和尚,巴拿大的一张脸,净皮无肉,鼻削唇薄,一望而知,是个刻薄寡恩的人物。

尤其可厌的,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突出眶外直转,其中除了能表现出武功火候,颇为到家外,便是那一付狡猾的机智了!

圣火大师,似乎料不到店内有人,迈步而入,闪眼与笑面跛丐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怔,旋即恢复正常,仰天哈哈大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老施主,一别十余寒暑,竟然重又显踪江湖,往临少室山麓,诚所谓何幸如之……哈哈哈……何幸如之!”

云慧不由得秀眉大皱,心说这和尚怎么一点出家人的味道也没有?反而满口掉文,自鸣得意,真是不伦不类!

因此,不由把一路上看到那一干年轻的和尚,苦行苦修,所种的好印象,磨去了一大半!

后面的那鱼眼鼓暴,身无余肉的瘦和尚,一扫桌上三人,神色倏忽转变,及听见圣火大师这一番话,神色方才稍安,不待笑面跛丐答话,便“嘻嘻”的跟着笑了一阵,道:“师叔,这位老施主,可是什么大名鼎鼎笑脸拐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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