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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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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只是到了时候。”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他答:“别让我们彼此难堪。”对方似乎在哭,又或许是我的幻觉。
有小湖泊从窗外掠过,湖正中还停了只木船。上次坐船见水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曾经我生命中的一半都是大海和游船,差不多一年没出门,连这样的乡野闲趣都让人感觉新鲜。
阮奕岑已经挂了电话,却没有忘记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他问我:“如果当年我去美国找你……”
我们至少还得在一起待两天半,这话题显然不适合继续下去,我打断他:“和女孩子谈分手应该温柔一点儿,我一个朋友说,分手也是门艺术,分得双方都开心才算高明,你这样和人分手,简直就是不及格。”
他道:“没有爱,怎样分都好,有爱在,怎样分才会开心?”
我说:“这倒是个好问题,什么时候让你俩探讨探讨。”话罢将皮衣掀起来盖住脑袋,喃喃跟他说:“我先睡会儿啊,又有点儿困。”基本上我算是搞懂了,要是一个人执意谈论某个话题,硬拦是拦不住的,阮奕岑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动不动就把话题往我们当年的事上扯。任由这场交谈继续下去,他的确有可能问出“当年我们分手你是什么心情”这样的问题,但有些事情,就该停留在它该停留的地方,谁也没必要再提起。
就像密林中的迷雾,合该亘古徘徊在密林里,才会一直美下去。
到下一个城市已近两点,找了个地方随意吃饭,再启程时经过一个小公园。
冬天的雨就是这么有节操,说好了在C城下,就绝不在E城落一颗雨星子。今日E城天青日白,经过城市公园,透过车窗,看到大把市民出来晒太阳。
我盯着外面,说:“哎,你开慢点儿。”
阮奕岑问我:“有熟人?”
没有熟人,只是看到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散步。曾经也看过类似的文艺小散文,说年轻人整天挂在嘴边动不动就要轰轰烈烈的爱情,抵不过公园里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一个简单的并肩而行。
怎么能敌得过,世间爱侣那么多,白头到老的能有几个?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反而经不起考验,白头到老,要是相爱就能白头也不会有梁祝,不会有宝黛,不会有薛绍和太平。有时候命该如此要一人留一人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花坛旁有个裹得像只汤圆的小豆丁突然摔了一跤,年轻的妈妈赶紧跑过去,小豆丁倚在妈妈的怀里瘪嘴,抽噎着却没有眼泪,一看就是在假哭,头上戴的帽子有两只兔耳朵,随着她的抽噎一耷一耷。我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阮奕岑分神问我:“什么这么开心?”
我转头问他:“我很开心?”
他没说话,直接将手机可做镜子的一面递到我面前,镜子里的确呈现出了一张笑脸。
我愣了愣,把后座上的包拎过来取出口红跟他说:“你开平稳点儿啊,我补个妆。”
从南到北,眼看着绿树被我们一棵棵抛在身后,迎来北方萧瑟又沉默的冬,入眼的行道树要么已经落光了叶子要么正在落叶子,水也不再潺潺,车窗外所见河流和人工湖全都封冻起来。离长明岛还有两百公里,明天就能到。
这几天我一上车就装睡,吃饭找最热闹的地方,住酒店也是checkin(入住)后立刻进房间,和阮奕岑几乎再没有什么正经的交谈。但没想到最后这一晚他会来敲我房门。
我靠近房门答他:“我已经准备睡了。”
他一点儿不给面子:“才九点。”
我说:“我睡得早。”
他答:“我在顶楼的茶室等你。”补充了一句:“我会一直等你。”
阮奕岑等我做什么我大概心里有个数,当年没觉得他是这么执着的人。时间真是神秘,只要你活着,它就与你同在,像一位雕刻大师,用漫长的岁月,将每一个人都雕刻成完全不同于最初的样子。
九点二十,我如约来到顶楼的茶室。上面是玻璃穹顶,以大面积的透明玻璃做铺陈,只在穹顶边缘处用彩玻拼花。透过穹顶可见天上荒寒的冷月。阮奕岑找了个较偏的位置,靠坐在那儿喝酒。
我走过去坐下来,等他先开口。
半杯红酒见底,他才出声:“你去美国后我去了法国。”他停了停。“你那时候也许是喜欢我的,但还说不上爱。”
茶桌上有一整套茶具,我用茶匙舀出一点儿红茶,自己给自己泡茶喝。我说:“酒后喝茶不好,要不要给你叫一杯橙汁?”
他摇头,我们各说各的,倒也没觉得对不上话。他继续:“和你分手让我很挫败,后来我有过很多任女友,每一任都交往不长。”
我说:“……这应该怪不到我头上。”
他说:“聂非非,你是我的初恋。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我疑心耳朵听岔了,好半天,我捧着茶没说话。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继续道:“在法国期间我没有想过重新去找你,去年我回国,回国后也没想过我们能再相遇。你有你的迟钝,我也有我的自尊。”
我点头,说:“我理解。”
他说:“你还是大学时候的样子。”
我说:“应该比那时候美艳多了。”
他看了我很久,说:“非非,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茶呛在喉咙里,他会说这句话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其实连同刚才他说我是他的初恋,这我也没有想到,来之前我隐约觉得是当年我们分手分得太模糊,彼此连最后的道别也没有,或许有些事他需要澄清,需要找我确认,好给自己这一段青涩的人生经历画个圆满的句号。
半晌,我说:“你比大学那时候直接多了。”
他微微仰头看天上的月亮,缓缓道:“应该送你玫瑰、约你听歌剧、一步一步慢慢追求你,等你有一天问我要干什么,是不是喜欢你?你永远不会问,我吃过亏,面对你是需要直接一些。”
我说:“阮奕岑……”
他打断我道:“我知道你现在有男友,我并不认为这和我追求你有什么矛盾之处。”
我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放茶壶时我说:“阮奕岑,我今年二十六岁。”
他说:“我知道。”
我看着他:“我有一个女儿,一岁半,走路走得很好,说话也说得很好,我生病的时候,会抱着我心疼我,奶声奶气地叫我妈妈。”
他愣在那儿。
我说:“我其实没有男友,但有一个丈夫,他很好。”
茶室里一直播放着古典乐,只是非常小声。
他安静了许久,伸手拿出烟来,这里禁烟,他终究没拆开烟盒,只是将盒子放在手中把玩。就在烟盒子在他手里转出第十五个圆圈时,他抬头问我:“你结婚了?是你父母安排的?”
我将茶杯放在桌上:“我们是自由恋爱。”
他又倒了半杯红酒,边喝边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规规矩矩地答:“是个科学家。”
他说:“哦,科学家,科学家有什么好?”
我胡扯:“嫁给科学家好处多得不得了,知道创立人体冷冻协会的罗伯特·埃廷格吧,他去世时用液氮将自己冷冻了起来,当然,在他之前去世的他的两任妻子都被他冷冻了起来。如果有一天能够实现人体解冻复活,他的两任妻子就可以陪着他一起目睹未来的新世界。”
酒杯里的红酒已经少了一半,他道:“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你嫁给那个人,总不至于因为他可以拿你做实验吧。”
我说:“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他抬眼:“你知道什么是爱?”
我说:“当然,我当然知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问我:
“你爱他什么?”
我将紫砂壶里的茶叶取出来,说:“他是个天才,研究复杂的生物命题,说实在的,他研究的东西我完全不懂,不过幸好他不是那种将所有时间都贡献给学术的科学家。他觉得解答生命的命题固然很有意思,但不是比赛,没必要非得和人一较高低,所以也拿很多时间干其他的事。谢天谢地,在这些地方我们还能有点儿共同语言。”我笑。“他养盆景、养鱼、研究棋谱、收集茶具、看闲书、射箭,还越野。”
就像讲一个不想结束的故事,不自觉就越说越多:“他博士时期的导师对他这一点很不满,那位科学家曾问鼎诺贝尔,老先生谆谆教诲他:‘假如你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你的领域里,你会获得令人不敢想象的成就。’他问他老师:‘然后呢?’老先生诚心诚意地告诉他:‘这会对人类有巨大贡献,你的自我价值也将得到更大的实现。’结果他特别平静地告诉他老师:‘人类的事情让人类自己解决,近期我的目标是提升在家庭的等级地位,实现它的唯一途径是学会为聂雨时换尿不湿。’老先生气得仰倒。”
我边说边笑,阮奕岑直直看着我:“你很崇拜他。”
我抿嘴道:“他也有不拿手的事情,雨时两个月的时候他才敢抱她,还总是抱不好,他一抱雨时就哭,别人家的小孩会说的第一句话要么是‘爸爸’,
要么是‘妈妈’,雨时学会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坏’。”说着说着自己都能感到嘴角在不断上挑,我想起钱包里有一张照片,主动找出来给阮奕岑看。
照片是夕阳西下的海边,金色的阳光将整个海滩映得如同火烧,聂亦盘腿坐在沙滩上,旁边盘腿坐得歪歪斜斜的小不点儿是聂雨时。照片上是他们的背影。
阮奕岑看了好一会儿,道:“为什么没有你?”
我兴致勃勃:“我正拿相机呢。聂亦真的很不会照顾小孩儿,我让他们摆这个姿势,结果他也不知道看着雨时,自己倒是坐得好好的,雨时撑着坐了有三十秒就开始往旁边倒,结果额头磕在一块贝壳上,眼泪鼻涕糊一脸地哭嚷爸爸坏,那是雨时第一次开口说话,真是让人又震惊又好笑。”看着眼前的照片,就让人感觉心里温柔。
阮奕岑沉默良久,问我:“既然你们这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他,还有你女儿?”
就像一盆冷水陡然浇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发凉。我收起笑容,半晌,说:“一些家事,不过总会解决的。太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靠在窗前,落地窗的窗帘整个拉开,可以看到天上孤零零的月亮。高处不胜寒,天上清冷,人间却有万家点上明灯。
窗外或近或远的公寓楼如新笋一般矗立,每个窗户都透出暖光,每一处光都是一个家庭。
家庭,构成人类社会的最小单位,最温暖的单位。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家庭?
从离家开始,我就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不去想聂亦,不去想雨时,不去想我爸我妈,不去想我的每一个朋友,只有这样我才能义无反顾走下去。
这场逃亡并不是为什么家事,只是我早晚都得离开,且早和晚都有时限,晚是一个月后,也许是一个半月后,早是晚之前的任何时候。
我生了病,这场病很隆重,为它我已经挣扎了近十个月。
半小时前的谈话里,我和阮奕岑说起人体冷冻技术,他说那太不可思议,的确,在我生病前,我也觉得那像是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名词。
真是有趣,我从来搞不懂聂亦研究的那些科学命题,但直到我生病,倒是更加理解他的事业,在这个领域我们竟突然变得可以有交谈的话题。
我的病源于基因缺陷。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理解“基因缺陷”这几个字的含义,它为什么将我的身体变得这么糟,那些原理我也是一知半解。
在我浅薄的理解中,人的基因就像是在身体里打下的地基,在这个地基之上建起一座长城,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座长城,长城后还有一支军队,抵御着想要伤害我们的病毒和细菌。这就是医学上所说的人体免疫系统。
但我的基因天生有缺陷,地基不稳,今年二月,建于其上的长城第一次崩溃。
阮奕岑问我嫁给科学家的好处。嫁给科学家的好处就是生病了可以立刻邀请到顶级专家进行会诊。
每次的会诊聂亦全程参加,他们很快找到了缺陷所在,却无法攻克,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给这疾病命名。专家组一小步一小步的进展,赶不上长城的崩溃速度,免疫系统的一次又一次罢工,导致病毒大量入侵,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要活下去,只能通过药物杀菌补充免疫力,服用大剂量的抗生素成了必须,但大剂量的抗生素本身也会伤害我的身体和脏器,导致免疫系统的进一步不稳。这是一个以毒攻毒的恶循环。
就在半个月前,我再一次发病,肯特说我再也不能承受一次比一次更大剂量的抗生素,如果再被细菌感染一次,药物将给我的脏器带来无法逆转的损伤,届时必须通过手术换掉被损伤的脏器,但我极有可能在手术中因感染而死去。面对这样的情况,无论是他还是聂亦,都将束手无策,其实他现在已经束手无策。
肯特是这个领域内唯一能让聂亦低头的老科学家,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回了美国。
其实在肯特回美国的两个月前,我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们专业上的事我不太懂,但我太明白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盏灯,能看到幽暗的灯苗,能预计到它在什么时候会熄灭。
自第一次病发后,很多时候我都待在无菌病房中,但现有的无菌病房并非百分之百无菌。聂亦一直在为我试验完全无菌的无菌玻璃房。
我在出走的前五天接到肯特的电话,省了所有的寒暄,他说:“你可能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聂亦希望能对你实施急冻,这是最后方案,为此近期他要再来一趟美国。但我很遗憾,以你现在的身体指标,急冻成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抱歉,我救不了你,聂亦也不行,虽然他还不肯承认。”他给了我三秒的时间让我消化这个现实,才继续道:“这是一个让我很难过的结果,情感和专业上都是。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去做的,尽快去完成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帮助你。”
我捧着电话良久才能出声,我问他:“您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个电话,告诉我这件事?”
他沉默半晌,说:“我妻子去世时我也以为我能救她,将她禁锢在病床上,最后她死在我怀里,说很遗憾没有去看成那年加利福尼亚的红杉。”
在和肯特通话之前很久,我就已经做了决定,假如这一趟人生旅程即将走向终点,聂亦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
我最后想要做的事有点儿困难,如果有肯特的帮忙,会轻松很多。
我在第二天拨通肯特的电话,跟他说,我想去白海做一次冰下潜水,拍摄冰下的白鲸。我一直想要做一次冰潜,因为太危险,从前身体健康时聂亦就不同意。
这是我人生唯一的遗憾,如果生命就要终结,我希望是终结在海里。
我和肯特约定在离R国最近的长明岛会合,这就是我执意前往长明岛的原因。
死亡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事。我有九个多月的时间来思考。
我怯懦过,惧怕过,在暗夜里痛哭过。那绝不是一段可以轻松回忆的时光。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聂亦承受的痛应该尤甚于我,而我还傻乎乎地和他说:“要是我死掉,你把我烧成灰,放在白瓷坛子里,就放在家里好不好?因为人要是死而有灵,埋在冰冷漆黑的泥土里,我会害怕的,我会非常害怕。”
那时家里专门建了一个无菌病房,我就住在那里边,每个进来见我的人都需要进行全身消毒。
那时候他抱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手却挡在眼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他可能是哭了,那个动作是不敢让泪落在我身上,因为眼泪也含有细菌。那之后他立刻出去了,当时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在消毒。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那样?丈夫每天晚上需要全身消毒之后才能和妻子共寝。
我们甚至连最简单的一个亲吻都不能。
离家之后终于再次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拖着这副免疫系统完全崩溃的身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碰,什么乱七八糟的食物都敢往嘴里招呼,全靠着每天大把大把地吃药。
人生最后一次奢侈的狂欢,是为了死亡。
死亡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事。我思考了九个月,虽然直到今天依然觉得它不真实,却有了一个答案。死亡是分离,是这世间最无望的分离。若人死而无灵,这分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悲痛可言。若人死而有灵,我能看到还活着的他们,他们却再也无法见我,他们的悲痛始终大于我。
我想起林觉民的《与妻书》:“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
与其让我先死,不如让你先我而死,因为以你的瘦弱之躯,必然不能承受失去我的悲痛,如果我先死去,将失去我的悲痛留给你,我心不忍,所以宁愿你先死去,让我来承担这样的悲痛。
死亡是一场灾难,却更是活着的人的灾难。
第二天,我和阮奕岑如约在长明岛分手。我们互道了再会。
肯特的船会在傍晚到。
我买了只录音笔,又去超市买了只玻璃瓶。收银台的小姑娘长得很甜,开口脸上就是笑,和我聊天气:“阴了一个星期,今天终于出太阳了,吃过午饭你可以去waiting吧(“等待”吧)喝咖啡,在他们家晒太阳最好。”
傍晚时分我将录音笔封入玻璃瓶子里,看白色的浪花将它卷走。
也许多年后会有谁将它打捞起来,按开播放键,他们就能听到一段话,还有一个故事。
我在录音笔里说了什么?
我说:
我没有时间写回忆录,但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我想找个方式来记录。
其实,如果我想写回忆录,那只是为写给一个人看,所以此时我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说给一个人听。
但不能现在就让他听到,我希望我对他是一个永恒的牵挂,而不是一个冰冷的结果。
牵挂会让人想要活着。
我不想将这些话带走,陪着我永埋深海。我希望终有一天他能听到,那他就会知道,在这世上,我到底留给了他什么。所以我选了这个浪漫的方式。
我不知道谁会捡到这个漂流瓶,但请听我说,今天是2020年11月30日,如果你捡到这个漂流瓶并非在十年后,那请你替我保密,等十年后再将它交给我想要给的那个人。
十年是他需要过的一道坎。如果是十年后,他即使知道我已永眠海底,也应该会有勇气面对未来的人生。
无论你是谁,我都感谢并祝福你。
那么接下来,聂亦,就是我们的时间了。
是的,我想要告诉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依然在想着你。
我买了这只录音笔,还有一只玻璃瓶,躺在午后的waiting吧边晒太阳边回忆我们的过去。
全世界无论哪个地方,似乎都有一个waiting吧,等未可知的人,或者未可知的命运。是的,我们的过去,你一定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那时候你只有十五岁。你十五岁是什么样子,我一直都记得。我没有你的天才,不知道怎样才能过目不忘,但有关你的每一件事,都像是用烙铁烙在了脑子里。
…………
…………
…………
在生病的初期我的确很难过,但聂亦,现在想想,我觉得我这一生很值,虽然短暂,但我将它活得非常丰富,你说是不是?我还得到了你。
泰戈尔有句诗,他说,生命有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同一条窄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
但我想不是这样的,我很庆幸今生能和你同在一艘窄船,即使我先靠了岸,也会一直在岸边等你。
今天一直有太阳,或许这是我可以享受的最后一个落日,已经看到了来接我的船只。是时候分别了,聂亦。
你知道我爱着大海,仅次于爱你。将生命终结在海里,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会在大海的最深、最深处,给你我最深、最深的爱。我爱你,聂亦。
(第一幕戏END)
第二幕戏:爱若有他生
01。
2023年9月8号。
暑假结束,热闹了一整个夏天的长明岛安静了下来。
游人的离开像是让这座环形岛沉入了一个巨大的梦,褪去一切浮华色彩,呈现出一种与这炎炎夏日不合的荒凉来。
午后的waiting吧看上去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整个店里只在角落处坐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吧台旁边的老唱机唱着越剧版的《牡丹亭》:“我与你,誓定终身在柳树下,谁知匆匆一梦醒,从此茫茫各天涯。”店员在吧台后面伴着老唱机打瞌睡。
卿源出神地看着徐离菲点烟的动作,几乎忘了约她来waiting吧的目的。
长发的女人抽烟,有抽得优雅的,也有抽得妖艳的,但徐离菲不同,卿源觉得她抽得很酷。她用那种最老式的火柴点火,细长的香烟含在嘴角,微微偏着头,齐腰的黑发随意揽在左肩侧,衬着宽松的白衬衫,显出一种纯净的黑,就像是长明岛最好的夜色。她自然地将点燃的香烟搁在食指中指间,烟灰只弹一下,微微抬眼看向卿源,眉眼有些淡,却有绯红的唇色。
徐离菲话少,卿源知道她绝不会主动开口。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约她,斟酌了好几秒才道:“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徐离菲点头:“没化妆。”
他喝了一口水,道:“我看了今天的《娱乐早报》。”
她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也看着她:“我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他顿了顿:“我一直以为你是在我那儿代工,直到Vic回来,很多老顾客也在问我Vic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的《娱乐早报》头条是某当红女明星与某企业家二代订婚,提供了一张女明星的订婚照,挽着那女明星手臂的青年正是徐离菲的男朋友Vic。
徐离菲安静地抽烟,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透过阳光下淡蓝色的烟雾,卿源想起他小时候逛灯会看到的那些谜灯。有时候他觉得,徐离菲就像是个谜灯,外表下暗藏的东西越靠近越觉神秘莫测。
徐离菲八个月前来长明岛定居,不爱和人打交道,开一家小小的刚够维持生计的照相馆,需要零花钱的时候就去卿源的酒吧唱歌,或者出门拍点儿风景人文艺术照片,放在卿源的酒吧和岛上的书店里寄卖。
是了,最开始在卿源的酒吧里唱歌的并不是Vic,而是徐离菲。卿源记得徐离菲刚到长明岛时是孤身一人,而到底什么时候她身边多出了Vic这个人,他也说不太清楚。只是突然有一天,那男人就出现在他面前,说徐离菲不会再去酒吧唱歌,让他以后别再随便找她。谁知道盆景树隔开的邻座就坐着徐离菲,走过来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搭在那男人的肩头,嘴角含笑:“说什么傻话?别拆卿源的台,他酒吧里就我一个唱歌的,我要不去他生意怎么做?”
男人冷声:“他就不能找别人?”
卿源记得那时候自己还顺着徐离菲开玩笑:“岛上除了徐离菲全是破锣嗓,岛外找人我还得包食宿,我开一小破酒吧我不容易啊兄弟,我真是特别需要徐离菲。”
徐离菲也附和:“你看,源源都这么求我了。”
男人皱眉:“你就非去不可?”
徐离菲细长的手指攀在男人肩头,微微动了动,嘴角仍然含着笑:“可不是,为了源源的生意嘛。”
男人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出其不意地转头问他:“卿源是吧?你那小破酒吧多少钱?”
徐离菲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男人生硬地改口:“我是说,我去你那儿唱,一晚上你给多少钱?”
那时候他觉得,不管男人问他酒吧的价钱还是问他驻唱的价钱,都不过是开玩笑。卿源记得自己是带着戏谑回了他:“那得看你唱歌的水平。”
没想到那之后,男人还真成了他酒吧的驻唱。
其实后来卿源听说过Vic的传闻。长明岛被称为东方小巴厘,岛上有不少高端酒店,除了接待普通游客,主要业务是承办各种高端会议。三月份岛上曾举办了一场中法景观设计论坛,接待了许多客人,Vic就是在那时候上的岛。很难说清他到底是哪国人,他是个混血,中文法文都说得地道流利。
传闻中Vic似乎是对徐离菲一见钟情,卿源都能想象那个场景,长明岛多的是风情小街,多半是某个街头转角的不经意一瞥,伊人的倩影便滑入眼底,从此挥之不去。徐离菲的确长得漂亮。
附近的客栈老板娘笑着向他证实这传闻:“没错呀,Vic是对菲菲一见钟情呀。那天已经很晚了,我以为他要来住店,说真的已经很久没遇到那么帅的客人了,还想说看在长相的分儿上可以给他打个八折,他却拿出一张菲菲的照片,问我照片中的女孩有没有在这里投宿,我和他说菲菲不是游客,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岛民时,他还显得很吃惊。”
卿源从没有问过徐离菲关于她和Vic的事,无论如何他们后来的确是在一起了,他见过他们要好的样子。但两个月前的某一天,Vic突然不再来酒吧,第四天,却是徐离菲出现在他面前和他打商量:“最近又缺零花钱了,你不介意我来赚点儿外快吧?”
他还打趣她:“Vic不是不让你唱了吗?”
她那时候怎么答的来着?他仔细地回想那时候她的表情,记得她似乎弯了弯嘴角,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挺轻地跟他说:“他管不着。”
然后今早他就在新闻里看到了Vic订婚。
对面的徐离菲已经抽了好一阵烟,老唱机咿咿呀呀停下来时,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向卿源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不等卿源回答,已经自个儿想起来。“哦,你问阮奕岑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侧身坐着,神色清明地看向他,“他不会回来了。我们分手了。”
卿源呆了一阵,才道:“你是说谁?”
徐离菲笑了笑:“Vic,你一直不知道他的中文名?他中文名叫阮奕岑。”
那之后有好几天,卿源都没再见到徐离菲。再接到她电话是一个星期后,说接了单生意,要去附近的眠岛拍外景,问他有没有时间帮她打光。徐离菲的小照相馆一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钱过活了才接几单活儿,所以也没雇专门的摄影助理,大多时候都是由也懂点儿摄影的他来充任。
卿源倒是没想到预约拍摄的人会是阮奕岑的未婚妻。
阮奕岑的未婚妻傅声声据说是某地产大亨的侄女,难得既能唱歌又会演戏,出道时间不长红得却快,偏远如长明岛也能看到她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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