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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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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要配合你的步调,我要循序渐进。我的爱是怎么样的呢……”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我的爱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希望在一起的日子我能带给你快乐,你要离开的时候我能成全你的幸福,你选择了别人,那么我就放手,这样即便这段感情对我来说结局不太完美,回忆也是美的,我说过我要给你最好的爱情,我没有食言,可你为什么要生气呢?”她苍白疲惫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声音低哑哽咽,但她像是全没有注意到,她蹙起眉毛,像只是疑惑,并没有痛苦伤心:“你希望我怎么样呢?”她轻声问他:“你希望我毫无体面地去同另一个女人争夺你,以此来证明我对你的爱?你希望我告诉你我对你的那些可怕执念和私欲,还是你希望我……”
“我希望你……”她听到聂亦回答她。她住嘴倾听他的回答,却看到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想要窥视一个人的内心,就要看透他的眼睛,可此时聂亦将双眼都遮挡住。“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他说出他的答案,那声音里再没有假装的冷酷,有的只是悲伤。就像是一片深秋的红叶不小心跌落进死寂萧瑟的寒冬,那悲伤鲜活而苍凉。
她愣怔地隔着泪眼凝视他。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放下手指,聂亦倚在沙发中回望她。房中愈加昏暗,谁也没有去开灯,窗外虫鸣声起,伴着夜风溜进来,衬得房中寂静、寥落、孤单,似孤岛又似荒漠。他抬起右手,试探地抚上她的眼尾,虫鸣声突然聒噪起来,下一刻他已将她搂进了怀中。
“非非,你又希望我怎么样呢?”她听到他问她。
“我希望你……”她喃喃回答,却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慌忙摇头。
他那样聪明,几乎一眼就看透她:“你说你对我有可怕的执念和私欲,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你害怕让我知道,你害怕我不喜欢……”他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有多可怕?你那些对我的执念和欲望?”他吻了吻她的耳珠:“比我对你的更加可怕吗?”她愕然睁大双眼,他的额头已贴住她的额头,鼻尖亦贴住她的鼻尖,他的声音极轻极低:“我不仅想要你爱我,还想要你这一生都只能有我,你的身心都只认得我,我根本就希望你是一个不完全的个体,和我在一起你才能感到完整,离开我你就活不下去,非非,你对我的执念和欲望,有比这更加疯狂和可怕吗?”
本该是情绪激烈的一番话,他却说得极为平静,就像阐释某个生物原理,论证某个生物公式,这是她所熟悉的他。但她并不熟悉会说出这样炽烈句子的他,那些句子里的高温快要将她灼伤了,他却似乎没有察觉,还在继续逼问她:“你是一个好老师,告诉我,我对你的这种执念和欲望,是什么?”
他的嘴唇那么近,他的呼吸那么近,她的思绪一片混乱,睫毛不停地颤动,声音含糊着没有着落:“我不知道……”
“是爱。”她听到他告诉她,“我爱你。”他的口吻慎重,就像神灵下达一则天启。
她整个人都僵住,两秒后突然挣扎着一把推开他:“说谎!”她的挣扎让他猝不及防,但曾经在道场的那么多次较量,她从没有一次胜过他。转瞬间他已经重新将她禁锢在怀中,护住了她伤了的腿,锁住她推拒的手,让她的脸颊紧贴住他的胸口。
她无法反抗,眼泪汹涌而出:“你不爱我的聂亦,你忘记是你选择了雍可,最后向我提出了离婚吗?你忘了那个晚上……”她哽咽:“那个晚上,在电话里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跟你示弱,我告诉你我特别难受,我一点也不坚强,你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可你没有理我,聂亦,你听到我哭得那样伤心,可你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你还是挂了电话。”她发现了他身体的僵硬,好像她的话刺伤到他,一瞬间她觉得心很疼,她想原来有些事她并没有真的放下,内心深处她还是有抱怨,她对这样的自己既失望又怜悯。她靠在他的胸口,红着双眼给他建议:“你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聂亦,你应该将那一晚对我的决绝拿出来,不要给我期望,不要将我绑在这段无望的关系中,让我自由……”
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后悔那时候向你提出离婚,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她怔住,立刻再次挣扎:“所以说……”
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但我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和你说一句话。”他的声音低哑:“你每一次哭都会让我六神无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对你的哭声无动于衷。我不可能因为别人而不要你,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好不容易娶到的妻子,是我唯一所爱,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不会放开你。”
他从来感情内敛,很多事他会做但从不会说,她从没有想望过有一天能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直接的剖白。同刚才那些高温的句子不同,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不再平静。
她内心的某个角落里其实住着一个黑暗的自己,那个黑暗的她曾希望聂亦后悔,希望他受到折磨。而今,她的心愿实现了,她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无措和沉痛。她才明白她其实不想要他这样的。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想要他这样的。
可其实,他是爱着她的吗?真的爱着她的吗?
她迷茫地重复自己听懂的部分:“所以说没有雍可,一直是我误会了,我们是深爱着彼此的夫妻,我们分开是不得已……可……”她仍然怀疑,仍然控制不住自己流眼泪:“什么样的不得已会让你那样利落地就决意同我分开?我啊……”她的双手终于得到自由,但她没有再利用它们挣扎,而是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其实也没有那么贪心,非要你爱着我不可,我早说过啊,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怎么都可以的,可是……”
“什么样的不得已……”她感到他的手覆盖住她捂着双眼的手,她哭得那么凶,她想那些眼泪一定渗出了指缝打湿了他的手心。
她听到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地震和病毒。”
她不明白地抬头,他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他让她的脸埋进他的肩颈,又是半晌的沉寂,然后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理由:“一月我去了一个P4生物实验室,他们请我协助研究一种高危病毒,那时针对那种病毒尚没有有效疫苗和治疗方法……”
他主持整个实验,研究进展到一半时地震发生了,强震让实验室内部遭到了毁灭性破坏,空气内循环系统完全故障,出入通道被阻,工作台也被严重损毁。地震发生时他正在第一线,防护服在摔倒时意外破损,他不小心感染了病毒。实验室在地震后立刻被封锁,救援人员虽然很快赶到,但他所感染的那种病毒并没有被完全攻克,因此没有现成有效的治疗方法,即便救援人员充足,整个专家小组评估下来,他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如他所说,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会放开她。
这世上有许多事可以徐徐图之,可以三思乃至百思而后行,但那要花时间。在专家组的评估报告出来后的半小时,他便做出了对她放手的决定,他没有更多的精神也没有更多的工夫去斟酌那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决定,他只能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面对生死,他束手无策,回天乏力。
他没有告诉她病危时他的挣扎和痛苦,他尽量轻描淡写:“那种极端条件下,我得救的概率不太大,对我来说,那是必须得放开你的时候。”
房间里一时无声,她没有回应他。
他松开那个拥抱,抬起她的头。她像是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良久,手指颤抖地触到他的脸。她有些时候真的很好懂,她在揣测那时的惊心动魄,她是个富有想象力的艺术家,而她被自己的揣测和想象吓坏了。
他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现在我没事了,别担心。”
她没有说话,眨了一下眼睛,又是两颗晶莹泪珠,那泪水滴落在他的指腹,是温热的。“给你打电话的那个晚上,”他一边擦拭她脸上的新泪痕一边告诉她,“我躺在病床上,我以为那是我的最后一晚。”他想起来那个夜晚,他戴着输氧面罩,同事将拨通的电话放在他的耳边,他听到电话彼端千里之外她的哭声,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我难道不是你在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吗,他想,你是的,非非,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但他嗓子干哑,连呼吸都困难,更不要提回应她。
“那个晚上,我不是不想和你说话,我是不能。”
他记得那晚漫天漫地都是她的哭声,她哭得那么用力,凄婉令人心碎。那一刻他的思绪已然不甚清晰,他唯一想到的是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教过他关于爱情的一些事,教他喜欢同爱是不一样的,爱和占有欲是不一样的。她说过喜欢他。那是他处心积虑从她那里得来的喜欢,那时候他想,按照她对爱情的苛刻定义,要足够的时间,这喜欢才有机会发展成爱,但九成以上他是不可能等到那一天了。他想同他的婚姻,她也许是有点痛苦的,毕竟她可能还爱着许书然,他应该趁自己还在这世上时成全她。他太了解她,她重情信诺,她从来都知道他不喜欢许书然,若他留下她作为他的遗孀,即便她爱着许书然,为着他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和许书然有什么。他问过自己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答案是他想要她一辈子记得他,但他并不想她一生不得幸福快乐。关于爱情他所知甚少,大部分都是她教给他。而她教给他的爱情,不是那样自私的。
她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的侧脸,他握住它们,摊开她的手掌。他看着她,将整个侧脸都贴在她的掌心。他们在寂静中对视。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她忽然用力抱住了他。她的头埋在他的肩上,他没有听到她的哭声,肩膀却感到了湿意。良久,他听到她细碎的哽咽:“你病危时给我寄离婚协议,聂亦,我搞不懂你的逻辑!”
他的逻辑很简单,他闭上眼:“那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在你看来只是契约,我走之前应该放你自由。”
“胡说。”她犀利地责问他,还是用他的原话,“你不是想要我爱你?想要我这一生都只能有你,我的身心都只认得你?你不是想要我是一个不完全的个体,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完整,离开你我就活不下去吗?”
他回望她,看了她许久,低声道:“那的确是我的私欲,但我不能那样。”他撑着额头:“实际上我不想把你托付给任何人。”停了停,又道:“即使他是你的初恋,但是……”
“但是什么?”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拨开她耳畔散落的发丝别再她耳后:“如果我不在了,我希望有人能够照顾你。”他无意识地皱眉:“我对许书然虽然从来没有好感,但既然你从前喜欢他……”
她瞪大眼睛打断他:“我喜欢许书然?”
她的表情空白了两秒,逐渐恍然:“所以这也是你平安回来后却不来找我,也不和我解释的原因?你以为我喜欢许书然,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好一会儿,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可就算是那样……”她眼中并没有泪,只是眼圈通红,但她声音发颤,又像是要哭的样子:“就算是那样……”她问他:“你就把我让给他了吗?”
让。他因为她真是认识和了解了太多新词,那不是让,是尊重,是成全,是渴望她好,但那不是让。他闭了闭眼:“你告诉我你做了新的选择,有了新的生活。”过道的廊灯亮起,白炽灯光穿过门玻璃流淌进房中,像是暗夜里的一条月光河。他在微光中凝视她的侧脸:“有一个词是你教给我——成全,我从没想过在我活着时要把你让给谁,我只是……”他停了停:“在试着学习成全。”
“成全是一件很难的事,是不是?”他听到她问他,但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因为紧接着她已经自己作答,“我知道那很难。”
她抬头看他,她的眼中有盈盈水波,有个成语叫做泫然欲泣,此时她脸上就是那样的表情,但她却试着笑了一下:“从前我喜欢过一个人,他是我的初恋。”
这个故事她已经同他讲过一遍,他想她或许忘了,毕竟那时她喝醉了,于是他回应她:“我知道。”
她却摇摇头:“你不知道。”她低垂着眼,眼角通红,表情却平静:“他是个天才,我初一的时候遇到他,那时候他十五岁,我十二岁。他来我们学校做演讲,迷了路,向我求助,我领着他去了他做演讲的报告厅,他送给我一只黑白主色的DNA双螺旋结构模型。”
她看着完全愣住的他,抿着嘴角又笑了一下,就像是含着露水的花苞在延时摄影镜头下悄然绽放,带着一点含蓄的义无反顾。但那是个非常温柔的笑容。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她垂了眼睫,她的眼睫又有湿意,她轻声:“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这是我的秘密,我其实并不打算告诉你,可……”她不再说话。
“你……”他忍住了询问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他想他可能明白她的理由。
同时他依稀回忆起来,他的少年时代里的确有那么一件事,某次竞赛后他应母校邀请回国做报告,却因学校改建而迷了路,找不到邀请信中提到的报告厅。正好是上课时间,整个校园一片静谧,穿过那条被落樱铺满的樱花大道时,他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远远走来,他上前问路,直到男孩子开口,他才发现那是个小女孩。他已经忘了那孩子的模样,只记得她个子小小,似乎长得很可爱,剪了男孩子一样的短发。
谢仑结婚的那晚,她模糊地同他提起这个故事,在他身边轻声叹息:“我直觉他会更喜欢聪明的女生,想着要是再见到他,我还这么没用该有多丢脸,我希望再见到他时我也能像他一样闪闪发光,只有足够耀眼,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发光体,才能在滚滚人潮中吸引到他的注意。”
一刻钟之前,她绝望地问他:“你是否希望我告诉你我对你的那些可怕执念和私欲?”
她痛苦地同他表白:“我的爱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希望在一起的日子我能带给你快乐,你要离开的时候我能成全你的幸福。”
她问他:“成全是一件很难的事,是不是?”她告诉他:“我知道那很难。”
她说:“我说过我要给你最好的爱情,我没有食言。”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尝试成全我,对不对?
他想起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深蓝·蔚蓝》的杂志上,那是一幅玳瑁海龟捕食乌贼的照片,海龟张开大口,锋利的喙缘半咬住乌贼的躯干。那照片的精彩在于海龟的体形大小是乌贼数十倍,占据了大量画面,但摄影师的构图和拍摄手法却让被捕猎的乌贼的眼睛成为整个画面的焦点。那只黑色的眼睛直视镜头,是生命之光消失的瞬间,竟显出一种宿命的悲哀感来。他留意到摄影师的名字叫贝叶。贝叶,古印度人书写佛经的贝多罗叶,贝多罗叶承载的是整个世界。后来他越来越多看到她的照片,她的照片承载的也是世界。她对水下世界似乎有无尽情感,好奇、爱、赞叹、怜悯、痛惜。他想象过那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才会让自己的每一幅作品都如此外露而真实地反映自己的情绪。
后来他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拍下她的一副地中海海马照片,拍卖公司主席和他攀谈了一两句,笑说这位摄影师也姓聂,也来自S城,她这幅照片被他拍走也算是有缘分。他才终于知道她的真名,聂非非。
再后来就是谢仑姨母的那个晚宴,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正在舞池中同一个纨绔子弟跳舞,谢仑问起她是谁,正同他们聊天的朋友告诉谢仑,那是千字传媒的聂非非,是个海洋摄影师。
他站在阳台的角落里打量她。
聂非非很漂亮,个子高挑,妆容精致,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是标准淑女该有的样子,但客观来说,她并不是舞池中最漂亮最优雅的那一位。但因她是聂非非,那一晚他只留意到她。她的表情真是很特别。她对海底世界全无保留,对这光怪陆离的人世间却似乎有一些微妙的隔阂。
后来听到她同舞伴说话,又同她的朋友说话,再后来又听说了一些她的其他传闻,才知她或许不是对这人世间有隔阂,她只是有一个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之外的人或事,她不在意,也懒得理,但有时候她又会觉得有趣,因此她的眼里总是对这世间含着兴味,嘴里说出的话也总是幽默揶揄。她就像是一条美丽的人鱼,从海底来到人间,却因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到海底,因此带着一种过客才会有的天真和疏离。而给自己造出一个自己的世界,那正是她的天真之处,她将她喜欢的人和事都纳入那个她在陆地上构建起来的小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爱和温暖,没有任何痛苦悲哀伤心。
他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走进她的小世界。是在那个无聊至极的选妻派对中,当他透过玻璃、水和热带鱼看到在玻璃屋外闲适徜徉的她,还是在香居塔的茶室中,当他穿过那摇晃的五色帘看到悠然赴约的她?
这么久,他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是,一直是他想走进她的世界。那个世界太吸引他。
而他现在才终于明白那是她为了他才铸起的世界。
如今,在他眼前的这张脸依然保持着平静,像是等待着他的审判,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揉着被角,那动作很轻微,但他注意到了。
“你的演技很好,我一直不知道。”他说。
她颤了一下,握住被子的手一下子紧了,但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你是在怪我,是不是觉得……”她停了一下:“我挺可怕的?”
他点头:“我是怪你。”
她想了想道:“也许我该继续瞒着,可我想我是瞒不住了。”她的眼睛又是一眨,就在泪滴快要落下时他吻住了她的眼睛。
“我是怪你。”他再次重复,将她的手和被子分开,握住了她的手心,“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我……”她震惊地睁大了眼。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们至少有半年的弯路不必走。”
她呆住了。慢慢地,她的眼角又开始发红,她轻轻咬住嘴唇,直到嘴唇被咬出一点齿印,而在他手中的她的双手柔软发热,她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极其漂亮的黑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寻常时候难以从她身上看到的纤柔。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哭泣;只有在他面前,她不在意显露出自己的懦弱胆怯;只有在他面前,她会是这样纤柔妩媚的聂非非。
人鱼公主走上海岸,其实她对这人世间未必就有多大兴趣,但她为他铸造了一个世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如她所愿走进那个世界,但她还是创造了那个世界。
这一次他倾身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唇。
好一会儿,他听到她闷声的哭泣,而她的手臂牢牢环住了他的颈项。
她抽噎着小声地哭,在他的亲吻中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聂亦,聂亦……”
夜幕完全降临,病房外大树参天,夜虫们的啾鸣带来初夏的气息。
他们在那一天解除误会,重新和好。
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就像童话故事,从此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他们的好友认为他们是世上最合衬的夫妻,默契十足,彼此深爱,又都那么漂亮风趣。
半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们宠爱地用花朵的名字给可爱的小女儿命名,聂雨时。
可那些美妙的童话故事里,总是有许多国王在非常年轻时就失去深爱的王后,所以当王子变成国王,公主变成王后,幸福便要很快终结。
这就是童话故事。
生下聂雨时的半年后,聂非非查出了绝症,在那一年的年底,她拖着病体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这并不是一个太长的故事。
(第四幕戏END)
终篇 情书
父亲有一支录音笔。
那是支黑色的录音笔,型号十分老旧。每年总有一天,父亲会将自己关在房中仅与那只录音笔为伴,所以我知道那对父亲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支录音笔到底有什么特别,我说不上来。我只近距离看到过它一次。
那大概是在我四岁时发生的事。
因父亲下午要带我去某个儿童摄影展,因此管家中午便送我去父亲公司。在楼下时碰到父亲同他的下属们,我颠颠跑过去,父亲将我抱起来。我正要和父亲展示早上同康阿姨一起完成的填色画时,有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叫住了父亲。
“聂亦。”他站在几步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那人是个混血,和父亲一般年纪,高眉深目,长得非常好看,但脸色却异常苍白。
“有事?”父亲问他。我想父亲并不喜欢这个人。
那人走近两步,将手伸到父亲面前:“你是不是从没有听过这里面的内容,才会让助理把它交给我?”他手里握着的便是那支录音笔。
父亲皱了皱眉。
“这不是她留给我的东西。”那人道,“这是给你的。”他突然笑了一下,小时候的我无法形容那个笑容,但后来在回忆中一遍一遍想起来,却觉得那笑容很是凄惨悲凉。他微微低了头,像是对父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恨我,不会给我留任何东西。”
父亲终于开口:“你说得没错,她恨你。”
那人颤了一下,那样高的个子,却像是支撑不住自己。
父亲接着道:“但我想她也没有必要留给我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那人抬头看了眼父亲,声音发哑:“所以这支录音笔和我和她都没有关系,只和你有关系。”
父亲却并没有接过去,那人顿了顿,转手将笔放到了我的手中,良久,他向父亲道:“你应该听一听。”又道:“你比我幸运。”
我那时候太小,并不能听懂这段对话。但我的记忆力一直非常好,所有小时候不能理解的事我全部记得,以方便长大之后能够搞明白。但父亲和这个人的这段对话,直到二十岁的现在,我也一直没有搞明白。对话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我亦从不知晓。我只是知道了给父亲录音笔的那个人叫阮奕岑,曾和电影明星傅声声结婚,但不久就离婚,后来他去了国外,此后再没有回来。
而关于得到那支录音笔的晚上,我所记得的是父亲的背影。
我和父亲一直住在清湖的半山庭园,因为这里是他同母亲婚后住得最多的地方。庭园回廊的观景平台处有个小工作室,那天晚上父亲就待在那里。因我那时候才四岁,偶尔还会为睡觉的事吵闹,当连管家奶奶也无法哄我入睡时,她会带我去找父亲。那一晚正是这样的情况。找到观景平台时,就看到父亲戴着耳塞站在工作室外的池塘围栏前面,他的手里是那支录音笔。深冬寂夜,其实无景可观,只昏黄的庭院灯和地灯将台前水景映得略有波光。父亲穿得很少,背对着工作室和这一头的我们,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管家刚要带我过去,却被从回廊阴影处走出来的褚秘书拦住。管家和褚秘书说话,我便在一旁小声吵闹着要父亲讲睡前故事。褚秘书蹲下来抚摸我的头顶,语声和蔼哄劝我:“爸爸今晚有事,让褚爷爷代替爸爸给雨时讲故事好不好呢?”我并不是个一味不懂事的小孩,也知道父亲工作的忙碌,常在深夜有各种会议,便请求褚秘书说可以没有睡前故事,但让我留在小工作室里,有父亲在的地方我比较能睡得着。
那一晚褚秘书陪着我待在小工作室里,我看着玻璃门外父亲的背影入睡。
父亲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池塘前,就像是座雕塑,而褚秘书在我身边深重地叹息。
第二天早晨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管家陪在我身边。
然后大约有半个月,我没有再见到过父亲。
后来听褚秘书说,父亲去了一趟白海。
也就是在那一年,父亲在沐山的实验室重启了关于Styx的研究,那一年是2024年,我刚好五岁。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Styx是个什么东西,而那又是个什么样的研究。
Styx,冥河,希腊神话中环绕地狱之河,同时它也指代一种比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更加可怕的基因疾病。这疾病的发现者是我的父亲聂亦,命名者是人类细胞遗传学泰斗约翰·肯特,而世界上第一例死于Styx的病患,是我的母亲聂非非。Styx,无论对于想要攻克这疾病的医生还是想要逃脱这疾病的患者,都困难无望得像是跋涉地狱外的冥河。
听褚秘书说,当年为了治疗母亲,父亲将我们居住的清湖半山庭园改建成了世界上治疗基因病最好的私人医院,而其中最核心的便是研究母亲病症的实验室。那时候那病症还没有名字,因整个专家组争分夺秒要从它的手中抢救回母亲,因此根本没有时间为它命名。但他们还是失败了,最后母亲离开了。听说母亲离开后父亲便封锁了那个实验室,从此他再没有涉足过Styx的任何研究。
“他……开始了一项别的实验,想要救回你的母亲,”褚秘书告诉我,“你爸爸他是个天才,在我看来,那实验十分成功,但他却觉得是实验失败了所以那人才……”褚秘书略有含糊,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你母亲的录音笔回到你父亲手里时,他计划中的第二次实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原本以为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但在听完那支录音笔中的内容后,你父亲不仅主动放弃了那项实验,还重新开始了Styx的研究。”
同褚秘书的谈话之后,我知道了三件事。第一件事,那支黑色的录音笔原来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第二件事,录音笔中一定包含了一些很特别的信息;第三件事,父亲为了能救回母亲大概曾做过一些出格的实验。
我所不知道的是父亲曾经到底做了怎样出格的实验,以及母亲在录音笔中究竟留下了如何特别的信息。我也从没有问过。
其实小时候,大概四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母亲在国外疗养,最爱问父亲的问题就是:“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雨时?”父亲会回答我,“等她健康起来”或者“等你再长大一点”。我虽然记性很好,却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询问父亲这个问题,可我却知道我不再询问着这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我依稀知道了母亲已不在人世。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生物,从外公、外婆、康阿姨、淳于叔叔他们提到母亲时泛红的眼圈和欲言又止中,从爷爷、奶奶、叔公婶婆、堂叔们有关母亲的无意对谈里,我总能自己找到答案。
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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