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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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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说:“我也是怕烦到他,要这也能忘我就太缺心眼儿了。”
褚秘书突然压低声音:“Yee过来了,聂小姐,我们后天下午六点的飞机到机场。”
我心领神会,跟他道谢,然后去定了个闹钟。想了想,又去订了个美容院。
机场要算我妈相当不喜欢的一个地方,作为一个挑剔的诗人,她认为现代文明在交通和通信上的便利已然将文学中的离别之美逼入死局,大家都不觉得离别算是什么事了,走的人一脸木然,送的人也一脸木然。有一次她很怀念地跟我爸提起,说古时候那些条件艰难的日子多好啊,每一次生离都有可能是场死别,才能催生出“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那样的赠别佳句。我爸因为无法理解诗人的纤细感情,非常有逻辑地回了我妈一句:“现在生离怎么不可能变死别了?那飞机不也有可能发生空难嘛!”从此机场就成了我妈最不喜欢的地方,没有情调不说,走的人还有可能发生空难。
我在机场等聂亦时突然想起我妈的那个论调。
九月,S城迎来了雨季,暗色的天空像个巨大的花洒,雨水飘落在窗户上,和玻璃贴合,形成一些透明的漂亮纹路,将整个世界模糊成一幅印象画。
贵宾室人不多,正小声放一首活泼的小情歌,我跟着哼哼。面向机坪那边的通道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抬头,门正好被推开,开门的空乘小姐看到我立刻微笑点头。通道里褚秘书的声音隐约传过来:“……临床试验中的确有一些不良反应,正在进一步查验原因,他们自己也知道,试验结果没有达到规定标准不敢拿来给你过目……”聂亦道:“太慢了。”褚秘书叹气:“他们已经算是全力以赴……”对话在这个地方中断,我站起来,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聂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表情有点儿惊讶。
近二十天不见,他头发剪短了,穿浅色的牛仔套头衬衫,咖啡色长裤,整个人清俊得不像话。贵宾室里的小情歌还在轻轻唱:“我是随波逐流的浪,偶尔停泊在你心房。”
我一只手揣裤兜里,只觉得想念真是很玄的东西,人的心明明那么大,可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它就变得那么小,小得只够装下那个人的影子。我妈说机场没情调,怎么会?昨天我和聂亦还相隔两地,今天这些钢铁做的大家伙就把他送到我面前来,看得见,摸得着,身上或许还带着太平洋微咸的海风味道,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有情调。
我走过去就要拥抱他,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来不合适,我俩不是真的在谈恋爱,这种事只能趁着酒意装傻偶然为之。想到这里,硬生生把伸出去搂他腰的手改了个方向搭在他肩膀上,表情严肃:“肩膀这里有点儿皱,我给你理一理啊……”
褚秘书在一旁忍笑,但聂亦还真顺着我的手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怎么有空来接我?”
我诚恳:“为了做个称职的模范未婚妻。”
他像是笑了一下,说:“哦,称职,模范。”
我瞬间惭愧,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大概是什么重要电话,聂亦看了一眼接起来,顺手将搭在臂弯上的外套递给我。
他边走边听电话,时而用英文回两句什么,大家很快出了贵宾室。
褚秘书和其他两个同事坐司机的车,聂亦坐我的车。
上车好一会儿聂亦才结束通话。其时我们已经开了一阵,那是段机场高速,路两旁偶尔出现耸立的高楼,被雨水浇得湿透,看上去孤单又凄凉。我转头看了聂亦一眼,他正躺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下来。我腾出一只手摸索半天,摸出一只崭新的眼罩,小声叫他的名字。他睁眼看我,我示意他把座椅调平将眼罩戴上睡一会儿,他摇摇头,问我:“开去哪儿?”
我答他:“当然是你家。”从机场开到聂亦他们家郊区那座大宅保守估计也得两个小时,现在旧金山正是半夜,他肯定困得不行,我补充:“你睡你的,别管我,到了我叫你。”
他想了想:“去红叶会馆吧,回家太远,开车很累。”
我笑:“两个小时而已,我没问题。”
他开了一瓶水,过了两秒道:“明天早上总部有个会,红叶离那边也近。”
我转头看他:“真有个会?”
他点了点头。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这里到红叶会馆,怎么走来着?”
聂亦就探身过来帮我重新设置导航,又问我:“这次的后期工作不太多?”
我苦着脸:“多得要死,至少忙半个月。”
他重新躺回座位上:“那今天还这么浪费时间?”
我知道他说的浪费时间是指来给他当司机。
我跟他胡扯:“因为前天看了个偶像剧,说女主角满怀思念去机场接分别已久的男朋友,没想到男朋友居然失忆了,还从国外另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我一看这跟我们俩设定太像了,当然,要你失忆不太可能,但万一这次你出门发现了新大陆,觉得有别的姑娘比我好,还带了回来,到时候我怎么办?我的潜水器怎么办?然后我就来了。”
他理智地和我探讨:“要是我真的觉得别的女孩子比你更好,还带了回来,你就算来接我,我应该也不会回心转意。”
我也理智地回他:“连这一点我都考虑到了,你没看出来我去美容院待了三个小时,就为了把自己弄得更光彩照人一点儿吗?我想万一你要真带了什么美女回来,我得艳压她呀,你一看我比她更漂亮吧,说不定还能再考虑一下我呢。”
他似乎在笑,我正开车,没太看清,只听他道:“仅限于外表的审美太初级,我对那个没太大兴趣,你得考虑用其他优点才能打动我。”
我说:“那完了,我除了美貌就没有什么其他优点了。”不禁“心灰意懒”。
他研究地看了我两秒:“不急,慢慢开发。”
我来了劲头:“开发我的人格魅力?”
他摇头:“不,开发如何降低我的审美情趣。”
我严峻地说:“聂博士,信不信我把你扔高速路上?”
他冷不丁道:“今天你很漂亮。”
我保持严峻:“恭维我也没用,况且还是降低了审美情趣的恭维。”含恨道:“看来必须忍痛和潜水器说再见了。”
他闭着眼睛,嘴角浮起一点儿笑意,道:“非非,接机室里你刚看到我时很生疏。”
我顿时想起那个夭折在半空中的拥抱,却嘴硬道:“我有吗?”
他道:“现在这样就很好。”又道:“你不用太考虑我会怎么样,你是我的家人,有权对我做任何事。”
我的家人。
聂亦不懂得爱,也不会说爱,康素萝老觉着选择嫁给聂亦是我亏了,可他无意中说出的这四个字,却比任何爱语更加动人,我只需要这个,只要这个就足够了。
窗外天色渐暗,是凉意深深的秋夜,但那一瞬心里非常温暖。
不过不能让聂亦看出来。
我力持镇定,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我说:“有权对你做任何事?包括现在把你扔高速公路上吗?”
他仍闭着眼睛:“任何事,但不包括这一条。”
S市市中心有个红叶公园,是片红叶景区,公园中央是片湖,听说古时候湖边盛产月桂,所以起名叫月桂湖,月桂湖中间有座小岛,红叶会馆就建在上面。
车开过湖中路,两旁已经亮起路灯,映得湖中波光潋滟。雨收云散,天上捧出一轮清月来,湖上依稀泊着几只画舫,有点儿万家宁静、湖舟唱晚的意思。
老远就望见岛上建得跟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似的红叶会馆,整栋建筑物隐在已经成为暗色的红叶林中,依稀发出一点儿柔和的荧光。
正要开车进主道,聂亦给我指路:“从旁边绕过去,走L3车道。”
顺着他的指示稀里糊涂开过去,似乎是条专用车道,两旁种满了阔叶树,车道尽头是扇铁门,车驶近时门自动打开,现出一个巨大的园林。沿着林木隔出的车道再开几分钟,恍惚看到数十座中式别墅邻湖而建,两两相距遥远。正使用的车道直通其中一栋别墅,我开过去将车停稳当。
服务生提前来整理过房间,水已经放好,床也铺好。
聂亦去浴室洗澡,让我看会儿电视,估计他都不知道我留下来要干什么,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他进浴室了我就知道了。
的确,我的电脑桌面是该换一换了。
客厅里有专线电话,我打去厨房给聂亦叫了碗粥,顺便打听他的口味:“聂少平时还爱吃什么?”
电话那头如数家珍:“聂少喜欢清蒸刀鱼、西湖银鱼羹、茭白虾仁、素秋葵,还有西芹百合。”
我唯一会做的菜是麻婆豆腐,闻此不禁深感忧虑,对方听我半天没说话,主动询问:“聂小姐您怎么了?”
我说:“哦,没什么,他口味还挺清淡的。”顿了顿问他:“哎,你们能让聂亦他爱上吃麻婆豆腐吗?”
电话那头愣了足有三秒:“我、我们开个会研究研究……”
挂断电话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感觉有点儿心猿意马。翻出个安神的洋甘菊蜡烛,正准备点燃放在聂亦床头,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赫然跳进来一条短信:“姐,救命啊T_T我跟人打赌欠了八万块,被人押这儿了。”紧接着又跳进来一条:“红叶会馆310T_T。”
我看了浴室门一眼,又看了手机一眼,心想,芮静你大爷的。
03。
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富兰克林·D·罗斯福先生曾说:“人生就像打橄榄球一样,不能犯规,也不要闪避球,而应向底线冲过去。”
在我十七岁之前,那时候芮静还没当上小太妹,我一心觉得罗斯福同志这个观念是不是太热血了。后来当芮静长成了一个小太妹,且经常惹祸需要亲戚们八方支援时,我终于理解到了这句名人名言当中焕发出的巨大人生智慧。
当你的人生里被迫出现一个熊孩子时,躲是躲不了的,对她惹出的祸事一定要怀有早发现早解决的决心,早点儿朝着底线冲过去,否则她绝对能给你制造出更大的惊喜。
窗外夜色静谧,我拿着手机琢磨了三十秒。芮静只有一个时候会叫我姐,就是惹祸了需要我帮她解决的时候。看来这两条短信的确出自她的手笔。
能到红叶会馆寻欢作乐,又能和芮静玩到一块儿的,除了本地的富二代基本也不做他想了。但印象中本城的纨绔们虽然不学无术,大多数脾气还是挺温和的,因为八万块就能把芮静给押着不让走,她百分百还给我惹了什么别的事。
我拨通她的电话,芮静在那边吼:“姐,我爸冻了我的信用卡我没那么多钱,他们就让我唱支歌给抵了,我是谁啊,我是你妹妹啊,又不是卖唱的是不是,给他们唱歌?门都没有!他们就押着我不许我走,我……”
论如何将小事化大将大事搞得更大,芮静绝对是个中高手。我尽量平和地跟她说:“等我十分钟,十分钟里你别开口说话也别突然拎酒瓶子砸人,就给我找个地方安静蹲着,做得到吗?”
她强硬:“叫我蹲着我就蹲着?蹲着多不好看啊!”
我说:“那就换个你喜欢又好看的姿势,在我到之前安静地做一个美少女,有没有问题?”
她嗫嚅了一下:“这个倒是没问题……”
挂上电话后我给聂亦留了张字条,说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红叶会馆的后园别墅区我虽然是第一次去,但前园的会所倒是很熟悉。
站在310包房的外面,敲了两下门就打开,抬步跨进去,头顶灯光暧昧,音乐迷离又颓废,空气中混杂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保守估计里面得塞了二十来号人,点歌台前有男女当众亲热,房间深处传来女郎的嬉闹声。
我进来了,他们就全都停下了。不知谁关掉音响,整个包间突然安静下来。
这种地方我来得不多,一时不太能适应,站门口辨认了老半天,才认出来刚才点歌台前跟人亲热的就是芮静,戴一顶短假发,化一脸朋克妆,穿个蕾丝低胸小背心,裙子短得只到大腿根,屋子里的陪酒女郎穿得都没她清凉。
光线实在太暗,也看不太清这小包房里今晚谁做东谁控场,我看向芮静,视线交汇了三秒,跟她说:“把外套穿上,欠了哪位的钱,钱还了倒杯茶赔个礼道个歉,明天还要上学,时间不早了,跟我回家。”
芮静从高脚凳上下来,握着啤酒瓶子熟练地摇晃,一脸好笑:“聂非非,我刚才骗你来着,骗你的你还真来啦。”
房间里有人笑,但不敢笑得太大声,身后咔嗒一声响,我回头看,门口落锁的青年尴尬道:“聂小姐,我也是……”
我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把包扔在就近的沙发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苏打水,赞美芮静:“挺好,戏演得不错,大费周章把我骗过来,谁想要见我?”
她懒洋洋靠在点歌台旁:“就不能是我想捉弄你啊?就看不惯你那自以为是假清高的模样!”
路上来得匆忙,我喝了口水润嗓子,实在懒得和她废话,跟房间深处问:“聂因?”
就听见鼓掌声,站对面的几个女郎嬉笑着退到一边去,现出房间深处的一排沙发来,沙发上坐了几个人,光线影影绰绰,倒看得清鼓掌的果然是聂因。旁边坐的几个都不认识,只有两个有点儿眼熟,可能是什么小明星。
聂因朝我走过来,他今天一身白衣白裤,清新得就像盘丝洞里盛开了一朵天山雪莲,低声笑:“邀你来一趟真是不容易,本来芮静要给你发短信说她被下药了,我说那样你就直接报警了,后来想到说欠钱,但欠多少、欠在哪里你才会亲自出现而不是让你助理来解决,我还真是想了好一会儿。”
我赞叹他的努力:“这方面你倒是挺了解我,看来这三个月没闲着,做了不少功课。”
他不置可否地坐下来,就挨在我旁边,一身酒气,应该喝了不少。
我将杯子搁茶几上开门见山:“直说吧,骗我过来做什么?我记得你哥让你离我远点儿。”
他偏头看我,眼睛里有光闪烁,突然将右手搭在我肩上,手指暧昧地抚弄过我的颈项:“没怎么啊,就是想你了,想和你聚聚。”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耳廓,脸慢慢靠近。“还记得上次我们……也是在红叶会馆……你还是睡着的样子最好看……”清晰地听到周围有倒抽凉气的声音,连芮静都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我。
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聂因跟我说:“流言最可怕,我倒是输得起,不知道聂小姐你输不输得起?”环视一圈,这包厢里有不认识的小姐公子哥儿,有娱乐圈小明星,还有会所女郎,不知道明天他们各自的八卦圈会怎么传我。说聂亦新定的未婚妻水性杨花,勾搭完他弟弟又去勾搭他,还是说别看聂家大少事业成功,感情生活却一败涂地,未婚妻竟然和堂弟勾搭在一起?
我说:“聂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大约我的神情取悦了他,笑意浮上他眼睫,他低头假装落寞:“明明我们已经……你却还是要嫁给我哥,还不愿意见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伤心?”
围观的一帮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精彩纷呈,又鬼鬼祟祟地去看聂因。
看来聂因的确是恨我,我都没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恨我。败坏我的名声显然对他们家没有任何好处,还是说想不到别的招数对付我,只要看到我痛他就爽了?
这时候该怎么反应?站起来破口大骂聂因你胡说?一看就是欲盖弥彰。边哭边大骂聂因你胡说?一看就是博同情的欲盖弥彰。甩他一个耳光说聂因你胡说?一看就是被刺痛了的欲盖弥彰。
聂因拿定了我百口莫辩没办法,更加入戏,幽幽地看我:“真为了我哥好,你就不应该嫁给他,让他看着你就想起你曾经和我……”
我都被他气笑了,也懒得想该怎么反应才最正确了,站起来一脚就给他踹了过去。估计这一脚来得太突然,在场诸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起码过了五秒,坐在里座的几个青年才跟突然上了发条似的匆忙围上来。女郎们惊吓地尖叫,我将聂因制伏在地上,回头安慰赶过来的男男女女:“放心,人还没死。长嫂如母,我当嫂子的教训家里不懂事的小堂弟,算是聂家的家事,各位谁要看不过眼了非要替他出头,能不能等我两分钟,我先弄死他再说?”
聂因被我反剪了双手脸贴地趴着痛苦地咳嗽,赶过来妄图搭救他的好汉们踌躇地驻足。我拍了拍聂因的脸,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恋兄癖也不是什么大病,可你哥总要结婚的是不是?你不能因为你哥选择了我,要跟我结婚,你就天天来找我麻烦是不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我也会嫌烦的是不是?”
他趴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反驳我,语声狰狞:“我不是恋兄癖……
我给了他脑袋一下,说:“我也没有要干涉你,我嫁给你哥,你依然可以做个自由而快乐的恋兄癖是不是?大家要学会和平相处这个世界才能和谐是不是?”
他再次试图反驳:“他妈的老子不是恋兄……”
我正要再给他脑袋一下,包房门突然“啪”一声打开,会所经理陪着个高个儿青年站在门口。高个儿青年边讲电话边抬头望进来,居然是谢仑,看到屋里的阵仗愣了一下,低头继续讲电话:“……没吃什么亏……对,聂因在这儿……不清楚……哦,好,你赶紧过来吧。”他抬头又看了我们一眼:“赶紧过来,过来再说……”
后来和康素萝说起这一段时,她幸灾乐祸:“让你平时老看科幻片不看文艺电影,多看几部文艺电影你就该知道,KTV包厢里遭遇恶少调戏时一般都会有英雄来救美的嘛。恶少侮辱你几句怎么了?你忍个几分钟忍到英雄出现就好了啊,结果你把人揍一顿,英雄出现时都不知道该救你好还是救恶少好。”
我心有余悸:“幸亏红叶会馆前园和后园隔得远,先出现的是谢仑,没让聂亦看到我压在聂因身上提拳头揍他,那画面实在是……”
康素萝频频点头:“那画面一定很美,让人不敢看……”
事实上,冲着聂因脑门去的第二下并没有落下去,谢仑讲完电话时我已经松开聂因,他跳起来就要反击,被谢仑挡住了:“你哥马上过来,老实待一边儿去。”聂因立刻就僵了,跟个雕塑似的直挺挺坐下来,右手神经质地不断揉胸口。
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也有点儿僵。旁边正好有个空位,谢仑坐过来偏头和我打招呼:“聂小姐,幸会,我是谢仑,我妹妹很喜欢你,经常在家里提起你。”
我想起他的妹妹谢明天,回了句“幸会”,问了问谢明天最近可好,又和他寒暄了一阵谢明天刚刚在巴厘岛拍完的新电影。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谢仑道:“十分钟前在楼下看到你,以为聂亦也在前园,给他去了个电话,结果没人接。刚才他才回我,听说你在这边,怕你出什么事,让我先过来看看。”
我教训聂因那一幕谢少完完整整看在眼里,也没什么好遮掩,我实话实说:“你来得很及时,救了聂因一命。”
谢仑扑哧一声笑:“听明天说你是空手道二段,果然名不虚传。”
实在很难搞清这是句恭维还是句揶揄,我只好说:“哪里哪里……”
包厢门大开,效果灯明明灭灭,男男女女个个倚墙而站,不敢出声,硕大的电子屏上正播放一支黑白MV,老旧的古堡和颓废的玫瑰园交替出现,歌手穿黑色的风衣撑一把伞坐在一座长桥上絮絮吟唱,音响被关掉的缘故,也不知道是在唱什么。走廊上温和的照明灯光投射在橡木门复杂的欧式雕花上,像是什么神圣的宗教图案,当效果灯乍明时,木门上的光线会突然带出一点儿湖水般的浅蓝。
谢仑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这个。
聂亦出现在包厢门口是在五分钟后。电子屏上的MV自动切换成了一支水中舞,深蓝色的光充斥整个包厢,将小小的一方空间渲染得如同深海一隅,安静又光怪陆离。聂亦抬步走进来,就像矗立在人鱼公主海底花园里的那尊英俊雕像突然复活,沉思着打量这离奇的海世界。我愣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被光线突然构造出的神秘氛围所震撼,还是为自己竟然能想出如此形象的一个比喻而震撼。
沉思的英俊雕像突然停步,抬手将摇晃的效果灯关掉,又顺手打开房间里的水晶照明灯。
整个世界立刻正常了。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包房,一堆普通的纨绔,一群普通的陪唱女郎。空气里的紧张值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灯火通明而立刻拔到一个新高度,似乎都能听到不知谁因紧张过度而造成的困难吞咽声。
谢仑见聂亦进来,站起来道:“既然你过来我就先走了,隔壁还有个局。”两人在靠近门口处低声交谈了两句什么。
聂亦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目光扫过我的脸,再扫过我的手,停在右手擦破了皮的地方,抬头让候在一旁的会所经理请人送生理盐水和紫药水过来。
我自己都没发现什么时候手背擦破了皮,正在那儿回想,听他问:“不是让你先看会儿电视,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之前在别墅,他的确让我先看会儿电视,我以为那只是客套,原来是真让我看电视?我傻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聂因却已经抢先:“聂小姐的表妹正好在这里,所以她过来和我们聚聚。”勉强笑了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聂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聂因却坐在沙发里越来越僵,我能理解他的感受,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聂亦一刻不给出态度,他就一刻不得安宁。但我实在不能明白,既然他这么怕聂亦,为什么不把聂亦说的当回事,老跑来招惹我。
正好服务生送药水过来,聂亦终于开口,同经理道:“以后聂因就不来这里了,他记性不好,贺总你帮他记一下。”
聂因脸色立刻变了,贺经理见多识广,不仅面不改色,还能细心询问:“那因少在这里的私人套间是要保留还是……”
聂亦打开生理盐水瓶,边示意我将手侧过来边道:“改成个暗房。”
聂因脸色难看,好一会儿,哑着嗓子道:“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聂非非她算什么,她……”
聂亦拆开一包棉签,平静道:“既然你不喜欢非非,那她经常出现的地方你就不要再出现了,这很合理。”
从逻辑学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很合理,但……我跟聂亦说:“我们处理问题是不是不好这么简单直接啊?”
他道:“委婉的建议我已经提过两次。”
我还在脑海里回忆他到底提过什么委婉的建议,就听聂因激动道:“你让我离聂非非远点儿,那算什么委婉建议?她嫁过来就是聂家的人,我为什么要离她远点儿?这没道理!”
我被聂因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晃眼看到站对面墙角的一个女孩子也在心有余悸地拍胸口。
聂亦帮我涂药水的手停了停,半晌,道:“我说过的话一定要起作用,这一点你是不是忘了?”
聂因脸色一瞬间雪白,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聂亦将用过的一支棉签扔进垃圾桶,又重新抽出一支棉签:“简兮在美国,你过去陪她两个月。”
聂因道:“你把我们都赶走……”
聂亦抬头看了他一眼。
聂因颓废地坐回沙发里,突兀地笑了一声:“对,只要是你说过的话就一定要起作用,不管有道理还是没道理,我不该忘了。”突然道:“可是,哥,你以为聂非非就是百分百正确的选择吗?她……”
聂亦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讨论了。”拧上紫药水的瓶盖,又看了一眼站得老远等候发落的红男绿女,和一旁的经理道:“和他们无关,都散了吧。”
聂因还要再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住了,好半天甩下一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狠话:“哥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快步离开了包厢。
聂因走后,不相干的其他人也很快离开,不到两分钟,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聂亦。
偌大的空间一下子空旷,贺经理过来问是不是顺便在前园餐厅用晚饭,聂亦点了两人份,让直接送到后园。
我一想车还停在前园,边推门出去边跟他商量:“要不就在这边吃?完了我就直接回去了。”
他想了想:“今晚你就住这儿,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我怔了三秒,道:“我,住这儿?”
他点头:“房间有很多。”
我说:“哦,好的,聂博士,但你不怕半夜我偷袭你?”
他停了一下,伸手按住我的左手,道:“试试抬右手,出左脚。”
我说:“……”
他看我:“紧张得同手同脚还想半夜偷袭我?”
我震惊:“你居然说半夜偷袭……”
他奇怪:“不是你先说的?”
我继续震惊:“这四个字我说出来很正常啊,你说出来就好违和,毕竟是珠穆朗玛峰顶的……”话没说完我自己先闭了嘴。
他眼睛里难得露出不解,问我:“我是珠穆朗玛峰顶的……什么?”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跟他说你就是那生长在珠穆朗玛峰顶的一朵高岭之花,只好敷衍:“那个……”
不远处一个穿得特别清凉的小姑娘适时地迎了上来,定睛一看,是本该和那群纨绔一起消失的芮静。
芮静大老远凶狠地和我打招呼:“聂非非!”
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欣赏她的不告而来从天而降,主动亲切地迎上去,把她拦截在过道半中央。聂亦在十来步开外等我。
我抄手赞扬芮静:“给我惹了这么多事,还敢候在这儿等我,胆子挺大。”
芮静缩了一下,又立刻鼓起勇气挺了挺胸,一边偷偷瞄聂亦一边跟我不客气:“我给你惹了什么事?最后不是没事吗?你还打了人家,反正我没车,他们都走了,你得送我!”
我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她说:“那你打电话给陈叔,让他来接我!”
我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她怒目圆睁:“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说:“自己走五公里出去打车回家,打车的钱我可以给你,其他没的选。”从钱包里拿出五张人民币。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指控我:“聂非非,你太虚伪,揍聂因的时候那么凶,聂家大少一来你就装善良,聂家大少处置聂因的时候你都高兴坏了吧,还假兮兮地装识大体装温柔,你就没一点儿真性情!”
我收回手上的五百块:“打车的钱没有了。”
她冷笑:“哦?我刺痛你了?你这时候都气坏了吧,你敢当着聂少的面像揍聂因那样揍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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