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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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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大人,南乡师爷已经交代好菜色,您今日大驾光临,咱福来客栈是一整个蓬荜生辉,南乡师爷说的那些奇巧菜肴,师傅们也已经反复钻研过几次,今日晚宴,定不会让您在巡按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施问一愣,说道:「南先生都交代好了?」 

  「是是是!」小二哥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摊开,滔滔不绝地念出菜色。那些菜肴虽不是鲍参鱼翅,却也是十分富有地方特色的精美菜肴。 

  施问抚抚胡须,叹道:「南先生真是想得周到,不但打理衙门上下,连这些小事也得替我操心,真是辛苦他了。」 

  小二哥说道:「施大人日理万机,还不都是为了让我们百姓有好日子过,南先生也是不想施大人太过操劳,这才事事替大人打点。说真的,南先生真是个好师爷!」 

  施问笑着点头。「的确。」 



  小二退下之后,施问便在客栈雅间等候江漓到来。 

  只是等啊等,约定的时辰都过去了,却还没等到江漓过来。 

  施问觉得纳闷,又静坐了一下子,再走到窗边看看天上的月色。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为何人会不到? 

  虽然他们两人在朝中曾有过节,但这回江漓是奉皇命而来,拜帖也是他先让人递到衙门,照理说不会做出让他空等这事。 

  觉得事有蹊跷,施问于是招来身边一名随从说道:「你到驿站去看看江大人是否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若他今日抽不开身,告诉他,明后日我再改宴请他也行。」 

  「是的,大人!」随从领命后,迅速离去。 



  施问继续坐下,耐着性子,翻杯倒了茶水慢慢啜饮。 

  直到一刻之后,雅间房门猛地被推开,他的仆从仓皇地跑了回来,施问一愣,便听得那仆从一脸苍白,颤抖大喊道: 

  「救救救、救命啊大人——死死死死、死人了——」 

  施问猛地站起,翻倒了桌上杯子。不管茶水流了一地,他只是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黑、黑衣人……杀了好多人……」仆从说。 

  「那江大人一家呢?」 

  施问话才刚开口,那仆从便受不了惊吓,双眼一翻,软倒在地昏死过去了。 

  施问神色一凛,立刻朝另一名仆从说道:「扶着他回去,再叫人立即招金忠豹国与小七回来!切勿缓怠!」 





  第五章 



  小七刚从外头回来,才踏进衙门,便又给急匆匆出门的丁金与安国一人一边勾了手臂,拖了出去。 

  「喂喂喂,这是干嘛?大爷忙乎了一天一夜,屁股没能找张椅子坐下来,腰现下已经在发酸了,你们好歹也让我喝口茶歇歇再出去吧!」小七嚷着。 

  「都出大事了,还喝什么茶、歇什么歇!」安国说道。 

  「什么大事?」小七问。 

  「我们现下也不甚了解,要去了才知道。」丁金说。 

  跟着丁金又问小七:「还没找着小头儿?」 

  「没!也不知道跑到哪儿躲去了,我城里都快翻遍,后山也找了不下数回,都没发现他的踪影。」小七叹了口气,便任由丁金和安国拖着他走了。 

  三人到了驿站,驿站大门是开着的。 

  小七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皱了一下眉头,再走进去一看,奶奶个熊,庭院里居然倒着两个驿卒,而且满地是血。 

  「凶杀案?」小七寒毛竖了起来。「我记得巡按御史不是昨日才到归义县,他住的地方就是这里……你们刚刚说的大事,不会就是……」小七不敢想下去。 

  要死了,又是大人物! 

  「先分头察看,看看有没有幸存之人。」丁金说。 

  「知道。」小七和安国立即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别察看。 

  小七入了东厢,眼前景物实在怵目惊心。 

  一名身穿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倒卧在血泊中,利刃由喉间而过,脑袋几乎要掉下来,只剩一层皮黏着。而他身旁则是同样死于非命的两名华服女子,双目圆睁,表情惊恐不已。 

  这三人看来便是巡按御史江漓与他的两个妻妾了。 

  再到另一间房,看到的则更让小七不胜唏嘘。 

  昨日下午还在大街上同兰罄争吵,被打得像猪头似脸上伤痕仍未消退的江悦书整个人被抛到屋顶横梁之上,面目惊恐,鲜血从口中不停滴落,在地面上聚成了一滩血洼。小七盯着那人的眼瞧了一下,确定这也是个死人了!见这情况应该是受了内伤,脏腑破裂才会吐这么多血。 

  而江悦书的少年书僮则是被拧断脖子,用一种奇特的姿势背对小七,但头颅却朝向他。 

  「奶奶个熊……」小七念了一句,又察看四处有无线索,之后才到前院与丁金会合。 

  这时安国也回来了,他拿着一柄染着血的剑,神色古怪地来到他们面前。 

  丁金与小七一见着那柄剑,眉头便跳了两下,不约而同摸上自己的腰,察看自己的佩剑是否还在。 

  「发现什么了没有?」丁金问。 

  小七先说了江漓一家被灭口,一个也不剩,安国则接着说: 

  「西厢没住人,所以我到正厅和签房去看了一下。驿站驿丞死在案上,桌上摆着公文,看来是正在办公之时出其不意被杀。后院驿卒舍里躺了十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这剑便被扔在里头。」 

  丁金皱着眉头,接过安国拾来的剑仔细察看,叹了口气说:「真是衙门的佩剑!为何衙门中人的佩剑会在凶案现场出现?」 

  「这真是奇怪了!」安国也疑惑。「这剑在这里被发现,如果让人以为是衙门里的人行凶,杀了驿站上下所有人,然后将兵器扔在此处,那该如何是好?」 

  「小七?」丁金转头,看着小七,想听他的意见。 

  「……」小七却是沉默不语。 

  因为他在那柄染着驿站上下十八个人鲜血的剑上,瞧见了两个熟悉的缺口。 

  那缺口,似乎是他昨日看见某个人的剑砍上酒馆石墩时,所留下…… 



  回衙门后,依例金忠豹国四人和小七便往施问问案的花厅里去。 

  丁金解说驿站里的情形,人死得一个也不剩;陈豹也讲已经派人四处去寻,但没见到任何可疑之人在城中出没。 

  坐在花厅主位上的施问黑着一张脸,南乡神色也不太好看,毕竟一个京城二品大官在归义县内出了事,还全家死光,而且驿站里所有的人也没一个活下来,这真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案件。 

  外头衙役来报,方才被吓得昏死过去的施问随从已经醒来,施问一听,便让人将他带上来。 

  那名随从还是苍白着脸,浑身抖个不停,施问让人拿了张椅子命他坐下,再问:「辛力,你方才到驿站时见着了什么,有没有看见杀人凶手的容貌,立即说来。」 

  辛力是施问新收的仆从,之前的随从因为年事已高,施问已经让他回乡颐养天年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人才来衙门不过多久,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辛力颤抖着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那时听大人吩咐,到驿站去请江大人赴宴,结果发现驿站的门开着,前院里居然躺着两个死掉的驿卒!接着小的听见后头有惨叫声,又想起大人您的教诲,凡事义字为先不能退缩,便撑着胆子走了进去。谁知道到了后院,居然就看到一个……看到一个……」 

  辛力有些畏缩,看了施问一眼,道:「大人……小的不敢说……」 

  施问便道:「什么都不必怕,你尽管直说。」 

  「……」辛力顿了顿,才小声地道:「小的那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驿卒舍里走了出来,那个黑衣人穿的衣服好像便是衙门的官服……」 

  「你说什么!」施问大惊。 

  众人也是一骇。 

  辛力又焦急地说:「大、大人,因为离得太远,小的又害怕地躲在花丛中,从枝叶缝隙间看出去,所以可能看错了也不一定。」 

  「那人面容如何、身形如何?」施问定下心后,问道。 

  辛力说:「那时小的吓得心惊胆颤,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要躲起来免得被发现而已,大人……辛力对不起您……辛力没法子努力去看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只瞧见那人似乎不壮,身形略略偏瘦,衣衫随风飘扬……」 

  辛力说得眼眶一红,身子还一颤一颤地,施问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让人将他扶下去休息。 

  丁金低头想了想,又从身后拿出一柄染血的剑,呈上给施问说道:「大人,这是安国在驿卒舍里发现的,上头沾着鲜血,或许是凶器也不一定。」 

  南乡一看,愣了愣:「这不是……」 

  「……是咱衙门所分发的兵器……」丁金说。 

  施问皱起眉,低头想着案情,花厅内一时之间便也无人言语。 

  所有人都知道若将方才辛力的证词与安国所拾到的兵器连在一起,那或许、极有可能是衙门里某个人乘夜行凶,杀了驿站内包含江漓全家与驿卒驿丞等一十八人。 

  花厅里气氛正凝重的时候,大门突然一个被踢开,然后一身黑衣飘飘、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小黑大人便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来到自己平日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双眼飘了飘,看看顶上看看鞋尖,接着便没讲话了。 

  小七见着兰罄时,先朝着他上上下下扫了几遍,发觉没什么异样,这才稍微安下一点心来。 

  施问看了儿子一眼,也没说什么「你回来了就好」这类的话,分了点心思给儿子后,便又回头去想驿站血案去了。 

  兰罄看看他爹,发觉爹没生气,嗯嗯,很好。 

  再看看小七,发觉这只鸡竟然连问他去哪里了也没问,「……」那表情便阴了起来,直盯着鸡瞧。 

  「师、师兄……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吗?」小七小声地说。 

  兰罄伸手拧住小七的耳朵,低声怒道:「我出去这么久,为什么没见你来找我!」 

  「痛痛痛痛痛——」小七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太大声说话,以免打扰到施问。 

  小七说:「我有去找你啊!」 

  「你骗我!你有来找我,我怎么没看见你!我在小苍山上等你很久了!」兰罄说。 

  「原来你在小苍山上,」小七哭丧着脸,他这可冤了。「我以为你在后山抓鹿,所以往那里跑了好几趟,又以为你在城里,几乎把整个归义县城踏遍了!」 

  「真的?」兰罄狐疑地道。 

  「真的!」小七抬起自己的脚,然后把靴子一脱,净袜一扯,露出一双脚丫子来。他坐在椅子上,用一种极难的姿势把脚抬到兰罄面前,让兰罄看他的脚底板。 

  小七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为了找你,我城里城外又城里城外这样跑,整整跑了一天一夜,跑得脚都起泡了。」 

  小七指着自己的脚,说道:「见到没有,这么大的泡啊!痛死我了!」 

  兰罄把小七的脚打开,怒道:「臭死了!」 

  小七这才讪讪收回自己的脚,把净袜靴子全穿上,哀怨地撇了撇嘴。 

  兰罄说:「以后记得小苍山上也要找,知不知道!」 

  「……」 

  「知不知道?」兰罄又问了一声,这回比上回的声音更冷冽低沉。 

  「……知道……」小七闷闷地说。 

  这头等小两口拌完了嘴,施问也开口了。 

  「小黑,」施问说道:「驿站发生了命案,一共一十八人,你带小七走一趟驿站察看那些人的确切死因,勘验完后,再回来向我说明。」 

  因为施问没生气了,还派了个任务给他,兰罄一听,眼睛一亮,压根便忘记之前和他爹生了多大的气,还离家出走彻夜不归。 

  他立刻跑到了他爹的面前,展着笑颜说: 

  「小黑知道!」 

  施问看了爱子一眼,对这孩子实在是既怜爱又无可奈何。但想想,养孩子总是如此的,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作父母的又能如何。 

  施问只能道:「凡事小心点,爹等着你回来。」 

  「好!」兰罄开心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小七同兰罄到了驿站,重新探查那些被杀的尸首。 

  兰罄到后,低头望了前院趴着的那两具尸首一眼,便左看右看,跑去拾了一根树枝回来,然后蹲在地上拿着那根树枝戳啊戳地。 

  小七一惊,连忙说:「师兄,死者为大,你别玩了!」 

  「玩什么玩,我小黑大人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我这是在勘验尸首!」兰罄睨了小七一眼,说道。 

  「勘验?」明明就是用树枝戳人家的尸体玩! 

  兰罄问道:「你看这两具尸体,是怎么死的?」 

  小七答道:「一刀毙命,利刃割喉而死。」 

  兰罄阴阴一笑,说道:「错!」 

  「错?」 

  兰罄用那根小树枝撬开尸首的嘴,指着死者的舌头说道:「舌根带着墨黑,嘴角又有鲜血混杂的白沫,这要不是我这个归义县最厉害的仵作来看,根本就没人能发现这点端倪。」 

  小七翻了翻白眼。「您老倒行行好,说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好不?」 

  兰罄说道:「毒而后杀。」 

  「毒而后杀?」小七纳闷了。 

  「再去看看其他人。」兰罄说罢,撩起衣衫下襬便往内走进去。小七看看那两具尸体再看看兰罄,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兰罄往里头走了进去。 

  驿卒舍与签房里的驿卒和驿丞都是同样死法。 

  兰罄哼哼两声后道:「这些人都给下毒了,这毒的名字叫『千机牵』,中毒后会手脚发软毫无反抗之力,而且只有舌根处有淡淡墨色,嘴角出一点白沫,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那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小七才这么问,兰罄还没开口好好夸自己一番,小七便了悟地抢先一步说了: 

  「是了是了,师兄您自然不是寻常凡人,这点小毒小把戏当然逃不过您的法眼了!」 

  兰罄哼哼两声得意地道:「没错!」 

  兰罄接着再说:「这些人是被下毒后才被利刃封喉。」 

  小七双臂环胸,站没站相地道:「所以说如果单单十八个人也要用上毒药,这个人其实并非武林高手之流?」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后道:「真聪明。」 

  「哪里哪里,师兄教导有方!」小七立刻狗腿地说。 

  兰罄一笑,又继续往东厢走去。 

  东厢里死的是巡按御史江漓一家,兰罄看过江漓与他两名妻妾之后却是有些疑惑了。「这几人舌根墨色较重,应是死前血气运行较盛……小七,把衣衫剥下来我看看。」 

  「咦?女的也要剥吗?」小七惊恐地问。 

  兰罄瞪了他一眼。「女的不用!」 

  「噢、好!」小七摸摸鼻子,立即脱了江漓的衣服。 

  江漓身上布满伤痕,伤口颜色鲜艳,说明是死前所受的伤。 

  兰罄与小七又去看了隔壁房的江漓之子江悦书与其书僮。 

  书僮是被断颈而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痕,但挂在横梁之上的江悦书就不一样了。 

  小七抄轻功上去将人拖下来后,把这人衣服给解了,兰罄看了看,又用树枝戳了戳江悦书明显肿胀的腹部,接着说道:「这混账家伙和他爹一样,都有生前被殴打的痕迹,而且此人内脏俱碎,凶手下手颇重。」 

  「嗯嗯嗯嗯……」小七抓着下巴,心里心事重重地。 

  他看了兰罄一眼,兰罄察觉到他的目光,便问:「看我做什么!」 

  「……没。」小七笑了笑。 

  当小七正要往外头叫人,让驿站外的衙役将这一十八具尸体全带回衙门停尸房时,视线一转,竟发现房内衣柜底下,露出了一截黄色的东西。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将其拾起,但当他察觉自己拿着的是什么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咦?」兰罄好奇地探了一眼小七手上那张黄纸,再摸摸自己怀里,走了过来说道:「我的平安符怎么会被你拿了!」 

  兰罄将那张正放保平安、反放见鬼神、一张足足三两贵的平安符抢了回来,本想直接放入怀中的,但想了想,便把符贴在胸口,然后在东厢房里跑出去又跑进来、跑过来又跑过去。 

  「……师兄……」小七觉得事情很严重,他拧着一对剑眉,忧心地说道:「你不知道你的平安符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他们进来东厢之后,只在门口与床铺边走动,根本没进到房间深处的矮柜旁,更何况那张黄符上头还沾了两滴血,兰罄从方才就没亲手摸过尸体,自然不会染上血、再沾到黄符之上。 

  小七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那符是在他们这回来之前便给遗下,而且极有可能同那柄缺了两个口的衙门佩剑一样,是被凶手所落下。 

  而那凶手…… 

  原本一直跑来跑去的兰罄静了下来,歪着头对小七说:「我一直放在我怀里啊?你趁我不注意拿走的吗?」 

  接着又左右张望,很奇怪地说道:「照理说这驿站方方死了十八个人,冤魂应当还留在原地吧?怎么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就是没看到半个白白的东西?」 

  说罢又看了看那张符。「不会是这符坏掉了吧!」 

  「师兄!」小七摀着额头说:「你那符不是我拿的,而是我在矮柜底下找到的!」他指着远处的柜子说:「你刚刚有没有走到那里过?」 

  兰罄的回答同小七想的一样。「没有。」 

  「……」小七现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想了想,只好说:「等会儿回到衙门,大人对你问话时,你千万别提起平安符的事情,知不知道?」 

  「为什么?」兰罄说:「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的死人,却见不着半个冤死的鬼魂,怎么能不向爹说?」 

  「总之你别提便是了。」小七这是私心,他总觉得这驿站血案发生得奇怪,最重要的证据和兰罄有所关连,加上那江悦书在前天同兰罄吵了一架是街上众人都见着的,如果兰罄被卷入其中,照他来看,将很难脱身。 

  兰罄也没答应小七,径自又去勘查现场,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地检验着所有尸体。 

  他施小黑是归义县仵作,替死人验尸是他的职责。 

  小黑大人从来没将验尸这件事轻率对待过,这也是当初要他爹让他当仵作时,爹爹唯一的要求。 

  他会一直遵守。 



  回到衙门,虽然已经深夜,但小七与兰罄还是立即直奔后堂花厅。 

  施问与南乡仍在厅内同金忠豹国谈论案情,见着小七与兰罄回来,施问便直问:「如何,勘验之后有何发现!」 

  小七本还想再叮咛一下兰罄,但兰罄却是立即开口了。 

  兰罄说道:「驿卒与驿丞是先被下毒后,才以剑杀害,我看过骨头处的伤口,那剑应该是寻常铁器,且凹凸不平带有缺口,才在骨头上造成了几处不平整的痕迹。」 

  施问一张脸黑了黑,南乡一张脸白了白。 

  兰罄再说:「江漓一家则也是先被下毒,但死前遭到毒打。江漓是被剑所杀,江悦书被打至脏腑破裂而亡,书僮则是扭断颈骨致死。」 

  接着兰罄又加了一句:「依我看来,凶手应该与江家几人有仇,所以才在死前毒打他们几人,而驿卒驿丞与书僮则是死得干净利落,所以是没仇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施问再问。 

  兰罄顿了顿,说:「有啊,我的平安符本来放在身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了江悦书房里矮柜底下,小七捡回来给我后,我立刻用那张符想唤冤魂出来问案,这样便能立即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见不到半只鬼!」 

  「……」小七找了张椅子自己坐了,他觉得脑袋有些昏,喃喃说道:「都叫你别跟你爹说了……还说得这么多……那么仔细……」 

  施问一听,顿了好大一下,之后缓缓地伸手一招,让丁金将在驿站处寻着的兵器呈了上来说道:「你仔细看看,这可是衙门配给你的长剑?」 

  兰罄看了看,翻了翻,点头说道:「是啊,前天我要砍江悦书时不小心砍到石墩,上头多了两个口,这是我的剑没错。」 

  施问深吸了两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砍江悦书?」 

  兰罄皱着眉说:「因为他在归义县上当街行凶,把他的书僮打得头破血流,我上去抓人,他又说他爹就是把爹你从二品大官,贬到剩下七品的凶手,我不砍他,我砍谁啊!」 

  「孽子啊——」施问仰天一啸,单手拍上茶几,那茶几被拍得「碰」了一大声,摇摇欲坠。 

  施问怒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江家五口连同驿站人员一共一十八人!」 

  兰罄瞪大双眼,说道:「不是我,我本来要砍得只有江悦书一个!」顿了顿又说:「也许还砍江悦书他爹,因为是他爹害到爹爹你的!」 

  「那为何驿站上下连同江家一家会全都死于非命!?」施问怒道。 

  「我怎么知道?」兰罄老实说。 

  施问很生气,可兰罄这回真不知他爹为什么生气。明明之前小七的事情他都没同他爹计较,也从小苍山上跑回来帮他爹的忙,很努力去验尸了,他爹为什么还这么吼他呢? 

  兰罄看看小七,发觉小七蹲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再看看南乡,南乡一脸难色盯着施问;又看金忠豹国,金忠豹国则无奈又不敢置信地回看兰罄。 

  兰罄皱眉,说:「我没杀人!」 

  「没杀人你的佩剑和平安符怎么会落在血案现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你这孩子,还狡辩!」 

  「没有狡辩!」兰罄怒道。 

  施问怒视兰罄,兰罄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这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很有大战一触即发的味道。 

  陈豹连忙戳戳小七,说道:「这样下去不成,小七,你帮个忙劝劝他们父子俩吧,要不等会儿公子和大人打起来那可就糟了!」 

  「我哪有能耐啊我……」小七虽是对陈豹这么说,但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那张原本僵着的面容扯了扯,然后展开了一个笑颜,双脚从椅子上落了,整个人横入施间与兰罄之间,笑着说道: 

  「两位先别动气,父子俩的,伤了感情不好!这么吧,咱们先将事情慢慢一件一件说来,从头到尾弄清楚再说!」 

  「哼!」兰罄转过身去不看他爹。 

  施问也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眉头说道:「小七,你问问他,看他这两日没回衙门,跑哪去了?」 

  小七点点头,尽职地当这对父子之间的传声筒,说:「师兄,你前日同大人吵了一架之后,去了哪里?」 

  「小苍山!」兰罄气呼呼地说:「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去了小苍山之后做了什么?师兄你能否说说?」小七语气十分和缓,脸上也一直挂着诚恳的笑,怕再惹兰罄生气。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瞧他这模样,渐渐的也不太生气了。他放低声调说道:「就去抓了几条鱼,晚上在湖边烤鱼吃,接着就一边等你一边数星星,然后就睡着了。」 

  「隔天呢?」小七再问。 

  兰罄想了一下。「早上去元畅宫找小道士,但是元畅宫宫门关了,我没办法找小道士玩,所以就爬墙到里头找小道士去,后来被小道士赶出来了!可是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所以我就任他们拿扫帚打也没还手。」 

  「那么,中午呢?」小七笑嘻嘻地问。 

  「跑回去捉鱼!」兰罄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我在湖里看到一只这么大的鱼!」他展开双臂比了一个真的很巨大的长度,然后说:「我在湖里和牠玩啊,结果等我玩够了把牠捉起来烤掉,天也黑了。然后我吃完以后把衣服烤干,就回来花厅里面找你们了。」 

  「……」小七想了想,偏头回去看施问,说:「施大人,我问完了。」 

  施问开口,问着从刚开始就没出声的几人:「南先生,金忠豹国,你们对这事有何看法?」 

  金忠豹国猛摇头,一个一个噤声不语。 

  南乡顿了顿,说道:「江家与大人曾有嫌隙,害得大人官降十级,前日又与公子在路上发生口角,欺侮公子,金忠豹国方才已问过几名当日围观的街坊,都说公子那日气到用剑砍杀江悦书……」 

  「可是没杀到!」兰罄用力说。 

  「要不是被石墩挡着,江悦书又有点武功,他早死了他……」小七碎碎念了声。 

  「陈小鸡,你有胆再给我说一次!」兰罄怒视小七。 

  「没胆、没胆、小鸡没胆!」小七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 

  「这些若呈到堂上,可都是证据啊!」南乡忧心地说。 

  施问接了下去道:「小黑只要一到十五月圆就会病邪入体难以控制情绪,平安符可能是他冲动潜入驿站杀江悦书时所遗落,江悦书会武,应该是挣扎之间将平安符扯下;还有驿站尸首上的不平整痕迹,小黑也说可能是带有缺口的剑砍杀所致,他亲口认了凶手留在驿卒舍的凶器便是他的佩剑,人若非他月圆十五发狂跑去杀的,又会是谁?」 

  施问说到最后,眼眶整个泛红。他也不想自己的爱子是凶手,然而总总证据却全指向爱子,他就算如何心痛,也得依法处置。 

  金忠豹国一听,四个人一同单膝下跪说道:「属下等没看顾好小头儿,请大人降罪!」 

  兰罄发狂时若有人惹上他,后果本来就是不堪设想,金忠豹国皆想,也许便是那晚兰罄回来时恰巧又碰上江悦书,才引发这次惨案。 

  之前的月圆也们整隔衙门都会全部戒备谁也不许擅离,但这次却是因为以为兰罄服了神医赵小春的药后已无大碍,而有了疏忽,以丁金为首,这四人自责不已,纷纷下跪请罪。 

  但兰罄依然说道:「我月圆十五是会染风寒,不是发狂杀人,爹你说错了!」 

  厅里施问与南乡说话时,小七也在细细想着。 

  照理说兰罄那晚如果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绝对不可能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小七从来和兰罄靠得近,但他可不觉得兰罄身上有半点血腥味。 

  然而就在这时,施问又吼了一声:「孽子!」 

  施问怒道:「事到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 

  「我又没有做,认什么罪!」兰罄也怒了。「你别拿审人犯那套来审我,没做就是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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