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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秋寒 第二部by北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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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二十五 

 

 

 

  东隅之于子寰,是一块任何人不能亵渎的净土,仿佛这座山是独立于世存在的,是他信念与力量的源泉。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来到这片清静之地,愿这山间清风碧草能抚平他心中浮躁。 

 

 

 

  虽然宸星也多次来过东隅,但这次意味却不同。以前每次来,脚印都仅限于“鹊桥居”小屋附近,而这次,子寰要带他去一个陌生的,一个从未有他人踏足的地方。 

 

 

 

  两人一路无话,好像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尴尬。也难怪,要去看的是一份难以割舍的旧情,一不留心弄不好,就会产生摩擦。 

 

 

 

  当宸星提出要去秦狄的坟时,起初子寰是不太愿意的,这不愿意中大部分是因为羞愧,是对宸星的羞愧,要让他来面对秦狄,总觉得不是滋味,虽然其中一方只是一掊黄土。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愧疚,对秦狄的愧疚。 

 

 

 

  可后来,子寰还是应允了,宸星都未觉得有何不妥,他更没有理由阻拦。如果连这点都放不开,那如何再做更深的承诺? 

 

 

 

  山路两旁,绿叶繁茂,时不时需要拨开树枝前进,也亏得当初子寰能找到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还要走多远?”宸星问道。 

 

 

 

  “就快到了。”每一次走这条山路,对子寰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等等!”宸星忽然觉得不对劲,其实一路走来,不好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 

 

 

 

  “怎么了?” 

 

 

 

  “照理说,这条路除了你,是不会有任何人走的,对吗?”宸星向前跨了几步道,“虽然这里看上去枝叶都长得非常好,可你仔细看看,附近有不少被踩踏过的痕迹。” 

 

 

 

  宸星随手指了几处,不是泥土被微微翻起,就是细枝被折断,这些细节本来子寰是不会注意的,可经宸星一提醒,果然发觉不对。 

 

 

 

  “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无意中经过这里,可这些痕迹是沿着我们走的路一直上来的,你真的确定只有你知道这条路吗?”宸星继续道。 

 

 

 

  子寰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勿庸置疑除了他,没有人可能会来,那这些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有人对秦狄的安息之所意图不轨? 

 

 

 

  他不敢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冲,来不及拨开拦路的树枝,锐利刺破他的皮肤,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一味想快些上去。 

 

 

 

  转过最后一道弯,猛然驻足,吸了一口冷气,子寰再也走不动半步,紧跟其后的宸星差点撞在他身上。 

 

 

 

  原本应该一个坟包的地方,被刨出了坑,坟前的幼树横七竖八斜在地上,碎石散乱,一片狼藉。 

 

 

 

  像是魂魄一下子被抽掉了,子寰呆立在那里,黑色衣袍下,他捏住了拳头微微颤抖,半边脸隐藏在阴霾中。他没有说半个字,可震怒透过每一寸肌肤四下散溢,十步之外都能感受到这份压迫感,他恨不得挖去自己的双目,来告诉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可眼前的景象是如此得刺目。 

 

 

 

  宸星也是大为震惊,他担忧得看了眼子寰,知道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怎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0624F96F破沉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见子寰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宸星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走到坟前,蹲下细看,坑里空空如也,装着秦狄骨灰的陶瓮已不知所踪了,显然肇事者的目标就是他的骨灰。宸星眉头紧蹙,往四周略一查看,没有明显的线索,掌心在地上摩挲,这土显然是新翻的,可见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除此之外,竟再也没有可寻的踪迹了。 

 

 

 

  “是谁?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子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从齿缝里挤出的话语都是颤抖的。 

 

 

 

  “会查出来是谁干的。”宸星信誓旦旦地说着,希望自己坚定的语气可以给他带来信念。 

 

 

 

  子寰剧烈地喘息着,体内犹如翻江倒海无法平复。早就已是魂不守舍的他,脚下被断枝一绊,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宸星抢上前去扶住他,虽然卸去凶猛的来势,可他还是跌跪在地上。 

 

 

 

  本来希望借着这次祭扫,借着宸星在身边,能化解长久以来的心结,没想到却让他看到这般惨不忍睹的一幕。 

 

 

 

  多年来精心守护的一方净土被践踏,自己尚视为稀世珍宝,却被人一脚踏个粉碎,如今梦破惊魂,再难回首。 

 

 

 

  子寰再也无法忍受似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地上,石砾扎在手上,血缓缓流出,渗了土中。 

 

 

 

  这一切宸星看在眼里,揪心地痛,紧紧抱着他的背,用自己的一切可能安抚着他:“没事的……会没事的……”如同咒语般的低吟一遍又一遍。 

 

 

 

   

 

 

 

  一连好几天,子寰都茶饭不思,焦躁地如同一只离群的小兽。要不是宸星在一旁细心照顾,恐怕又不知道多少奴才要遭殃了。 

 

 

 

  究竟是谁挖了秦狄的坟?没有任何调查的头绪,这也是最让他们恼火的。根本想不出还是谁大胆到敢做这种忤逆天子的行径。 

 

 

 

  那日宸星给子寰喂了药,安置他睡下后,打算到外面一圈。在宫里闷了好几天,想得头都要胀破了,也许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以给脑子换换气。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仁济堂。伙计们看到老板来了,也是一阵忙活,端茶送水抹椅子。宸星一手扣着茶,一手捧着账本,表面上看了半天,可满脑子还是秦狄的事。 

 

 

 

  会是谁呢?宸星歪着脑袋苦思冥想。说起秦狄的名字,只要在京城里做过一官半职的,都会知道,又怎胆敢去挖他的坟?是秦狄以前做事时得罪的人?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可想他秦狄做事也是用尽手段,得罪的人没千也有百,这么查起来不是海底捞针吗?那个人要他的骨灰干什么,如果是尸首,歹毒之人也许会拿来鞭尸,可现在只剩骨灰了,莫非是想砸了,让死者永不安宁? 

 

 

 

  若真是这样,那骨灰可就永远也要不回来了。想到这里,宸星浑身一颤,不敢再多想。 

 

 

 

  这时,门外忽然一阵喧哗,把宸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外面吵什么呢?”宸星吩咐一个伙计到外头去看看。 

 

 

 

   

 

 

 

  二十六 

 

 

 

  这时,门外忽然一阵喧哗,把宸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外面吵什么呢?”宸星吩咐一个伙计到外头去看看。 

 

 

 

  不一会儿,伙计把一个锦衣少年扶进了厅堂,那少年一脸痛苦,左手扶着右手,而右手则以别扭的姿势弯在那里。 

 

 

 

  “哎哟哟,轻点轻点。”伙计给他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原来是这少年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胳膊,引起了路人的喧闹,伙计看见了就把他带了进来。 

 

 

 

  那少年看见宸星,先是一愣,继而厌恶地瞥了一眼,低头查看伤势。 

 

 

 

  宸星不以为意,这少年,他是认得的,与秦狄长得有几分相象,秦家小公子,秦钦。以宸星的身份,在朝中是极受非议的,一部分人百般巴结他,千方百计向他示好,一部分人不屑一顾,连个正眼都不会给他,也有人既不媚也不恶,彬彬有礼该怎样就怎样。秦钦就属于第二种人。 

 

 

 

  “我给你看看吧。”身为一个医者,宸星是很尽职的,不论病人怎么看他,有病总要医。 

 

 

 

  秦钦哼了声,也没阻止。宸星轻轻地在他胳膊上捏了几下,情况并不算严重,是肘关节脱臼。 

 

 

 

  “秦老爷最近身体还好吧?”命人取来药酒,宸星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我们家的事你那么关心干什么?我看你是不是希望我们秦家都死光了才好,这样你可以坐稳你的位置,不会有人来跟你抢。你放心好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 

 

 

 

  之所以扯起闲聊的话题,纯粹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在不经意间让关节复位。没想到被他莫名一顿抢白,宸星心里一阵恼火,手上力道突然一个加重。 

 

 

 

  “啊——”秦钦一声惨叫,豆大的汗珠迸发出来,“你公报私仇!” 

 

 

 

  宸星白了他一眼,塞上药酒的瓶塞:“试试看能不能动了?” 

 

 

 

  秦钦转了一下胳膊,果然好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一瓶药酒随手扔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 

 

 

 

  “跌打酒你家肯定有,但这个是我们药铺新制的,效果更加好。三两银子,去帐房结帐,记得每天按摩一次。”宸星懒懒地说道,颇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气势。 

 

 

 

  秦钦一脸不愉地把药酒交给随从,起身离开。宸星这才发现他脚腕也有些扭伤,行走不太方便。 

 

 

 

  宸星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去搀扶他。秦钦倒还不愿意,两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仁济堂。 

 

 

 

  正在扶他上车的时候,宸星的眼角无意中扫了一眼马车,在缝隙里扫到了一样不起眼的东西。脑中一炸,手掌翻转,五指一扣,硬生生将已经坐进马车的秦钦拖了出来。 

 

 

 

  “干什么!痛!”促不及防地被拉出来,本来就已经受伤的秦钦,又是一顿磕磕碰碰,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去过东隅山了?”宸星冷冷地问道。 

 

 

 

  秦钦觉察到宸星情绪已变,呆了一呆:“什么东隅山,西隅山,我可没去过。” 

 

 

 

  “还敢撒谎!那你看这是什么?”他从缝隙中拈起一物,是绿色的好似绒毛的东西,“这东西是从一类不开花的植物上飘下来的,因为轻,最容易粘在衣服上,而这种植物京城方圆百里只有东隅山上有,你还敢说你没去过?虽然过了好几天,你的衣服换洗过了,可掉在马车上的就难除去了。” 

 

 

 

  秦钦直愣愣地盯着宸星手上的绿绒,见谎言被拆穿,涨红了脸道:“去过又怎么样?难道还犯了大郦律法了?” 

 

 

 

  宸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双目暴发出精光:“你居然挖你哥哥的坟,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我什么时候挖过哥哥的坟了!我去过东隅就一定是我挖的吗?”秦钦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扒着他的拳头,又敲又打。 

 

 

 

  且不说他听到秦狄的坟在东隅,而且又被挖了这两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宸星用近乎怜悯地眼神看着他,松开了衣领:“因为即使是在东隅,这种树也只有两棵,一棵在鹊桥居,一棵在秦狄坟头……你等着吧,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秦钦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眼看宸星转身离去,不免有些惊慌:“你准备把这事告诉皇上?” 

 

 

 

  “那是当然。”宸星并不回头,也懒得再理他。 

 

 

 

  秦钦的面孔又涨红了几分,狠狠地跺了跺脚:“哥哥他根本是个叛徒!” 

 

 

 

  宸星愕然回头,只看到秦钦一脸怒容,一副丝毫不怕受到惩罚的样子。 

 

 

 

  叛徒?什么意思?宸星百思不得其解。 

 

 

 

   

 

 

 

  二十七 

 

 

 

  子寰静静地听完宸星的叙述,面色是一成不变的阴沉。 

 

 

 

  宸星吃不准子寰的心思,也不敢随便出主意,思忖了许久才道:“我倒觉得,既然是秦家拿走了骨灰,能让秦狄归宗回祖,倒也不用去深究了,只是秦钦这个人……” 

 

 

 

  “我要去问秦浩要回阿狄的骨灰!”子寰拍案而起,只一身单衣就要出宫。 

 

 

 

  “等等!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宸星拦住他道,“你去秦家再把骨灰挖出来,然后弄回去,不又是一番折腾吗?你还想不想秦狄安息了?而且你把秦狄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山头,难道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让秦家把他埋回祖坟,不是挺好的嘛!” 

 

 

 

  “因为秦家根本不会把他列进祖宗祠堂!”子寰吼道,眼中痛楚与无奈交错,“只有我才能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有我!” 

 

 

 

  宸星怔怔地回忆起白天和秦钦的对话,最后劝道:“至少你也等明天去吧,今天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一早,子寰便与宸星来到秦府。 

 

 

 

  说起来,这是极为无礼的。秦狄本来就是秦家的人,他的骨灰自然应该由秦家来处理,哪怕子寰贵为帝王,也是无权干涉的。可子寰还是要来,因为他不想看到秦狄身后遭到任何委屈。 

 

 

 

  当子寰被引入厅堂,宸星独自候在厢房内,不太放心让他一个去,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可自己更加说不上话,陪同在身边也没有用。 

 

 

 

  宸星心不在焉的喝着茶,也没注意到秦钦已经站在了门外。 

 

 

 

  “邵大夫别来无恙,想不到那么快就又见面了。”秦钦好整以暇地倚在门口。 

 

 

 

  “哟,小公子身体真够健硕,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今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宸星见秦钦语气不善,反唇相讥道。 

 

 

 

  秦钦无意识地揉了揉胳膊,似乎还记得他昨天一记狠手:“奄奄一息也好,活蹦乱跳也好,我可是来奉劝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来了也是白来。” 

 

 

 

  宸星微微皱眉,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事情的难的,仅一句,秦家凭什么给他秦狄的骨灰,就能让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既然已经来了,还不是尚抱着一丝希望?“你扰你哥哥长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宸星叹道。 

 

 

 

  秦钦侧着脸死盯着宸星,似乎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我哥哥的身后事,你那么关心干什么?没有他的死,哪有今天的你?少猫哭耗子了!”一句既出,颇为傲慢。 

 

 

 

  “我关心纯粹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你以为我是你吗,没有家教!” 

 

 

 

  “你敢侮辱我!”秦钦大怒,“难道你愿意死了之后孤苦伶仃地埋在荒野?” 

 

 

 

  “这不能成为你那些行为的理由。”话虽如此,但从一开始,宸星就觉得子寰的做法不妥。 

 

 

 

  秦钦冷哼一声,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时不时瞟一眼宸星,眉宇间似是欲语还休。他朝门外眺了一眼,低声冲宸星道:“父亲他……父亲他不愿收哥哥的骨灰……”这句话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宸星很是惊讶,刚想开口问个清楚,秦钦又抢道,“不过你别指望我那么容易把骨灰还给皇帝!” 

 

 

 

  宸星突然觉得这事的关键就在秦钦身上了:“你想怎么样?” 

 

 

 

  秦钦毕竟是小孩心性,见宸星低声下气地问他,不禁得意:“我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咯。” 

 

 

 

  话音刚落,还不等宸星略加思考,就看到子寰回来了,立马迎上前去,一见他黑沉着脸,就知道失败了。他叹了口气安慰道:“累了吧?” 

 

 

 

  “没想到秦浩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顽固。”子寰涩然一笑:“我倒没什么,难为你还要陪我来。” 

 

 

 

  一旁秦钦见他们神色亲昵,浑然不把他当一回事,怒从心起:“要亲亲我我,何必在人前丢人现眼。” 

 

 

 

  子寰脸色一沉:“秦钦,朕念你年幼,刚才说的话朕可以不放在心上,以后不得出言放肆!” 

 

 

 

  “我说什么了我,你就是对不起我哥哥!”年轻气盛的秦钦不顾子寰脸色已变,依然大声道,“哥哥为你做过的事,你都忘记了吗?他为了成全你,可以不要朋友,不要家人,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可你呢,换个情人逍遥得不得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打扰哥哥安息,你的所作所为才让哥哥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根本是天下第一的负心人!” 

 

 

 

  “秦钦,不要以为朕不敢罚你!” 

 

 

 

  “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狗屁!人死如灯灭,哥哥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给过他什么,现在他不在了,你连他仅仅想要的东西都要剥夺!我真为他不值!你早就已经背叛了哥哥!” 

 

 

 

  子寰深深一震,那一幕仍然清晰如昨,义无反顾的他,破碎的身躯。 

 

 

 

  你不要再爱其他人好吗,让我把你的爱带走…… 

 

 

 

  弥留之际秦狄祈求他。 

 

 

 

  因为除了爱他一无所有,因为他担心,担心在漫漫长夜,终有一天子寰的心中将不再有他。 

 

 

 

  那他这一辈子,又为了什么呢? 

 

 

 

  鲜血淋淋的伤口被撕开,如何能不痛,如何能忘记? 

 

 

 

  “老实告诉你们,骨灰我还没有给父亲,只有我才可能给你们想要的东西!可你还要我哥哥的骨灰干什么,你人都不要了还要什么骨灰!” 

 

 

 

  宸星见他无理取闹,想要责备几句,却被子寰拦了下来:“朕知道对你哥哥亏欠很多,可一回事归一回事,不要混为一谈。” 

 

 

 

  “好,那就就事论事。”秦钦少年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忽然朝宸星一指,“你把这人赶出宫去,我就把骨灰给你。” 

 

 

 

  “什么?”宸星失声道,不想他竟然将矛头指向自己,“这事也是你该管的吗?”他讥笑,可此时的笑万分无助。他急切地希望子寰这时候能开口说什么,责骂、拒绝什么都好,可他只是沉默。 

 

 

 

  “怎么样?至少你要证明还在乎哥哥,我才会给你。”秦钦紧逼不放。 

 

 

 

  宸星盯着子寰,看他会说什么。他低头沉思,好像这个问题难过他的江山大计,怎么都寻不到答案。 

 

 

 

  “我们走吧。”子寰最后扫了一眼秦钦,对宸星道。 

 

 

 

   

 

 

 

  二十八 

 

 

 

  回宫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再谈起这件事情。子寰这一趟秦府之行,似乎一下子变得疲倦了,眼中布满了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叹息。 

 

 

 

  宸星不想问,也不敢问,他怕得到他不想听的答案。在与子寰的感情纠葛中,他始终处在劣势,不安的感觉自始自终缠绕着他。甚至可以说,他对子寰根本没有信心。 

 

 

 

  可不想问还是要问,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你准备怎么办?”在踏进安乾宫的瞬间,宸星问道。 

 

 

 

  子寰像是被震慑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宸星火辣辣的目光他不敢直视,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懦。宸星心中一冷,一看他这番表情,几乎就已经预见了他要说的话。 

 

 

 

  “不如……不如你就暂时先住出去,等过一阵……” 

 

 

 

  “你再说一遍。”宸星不怒反笑,眼中蒙上了一层薄冰。 

 

 

 

  子寰抿着唇,低着头,眉间又岂止是愁云惨淡四字? 

 

 

 

  “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求我留下来的吗?现在却反过来要赶我走!”宸星睁大了眼睛,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看清楚。 

 

 

 

  “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子寰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当你没说过?我捅你一刀可以当作没捅过吗?你可以当自己说的话是放屁,我也可不行!华子寰你知道你错在哪吗?你三心二意,你爱着秦狄的时候,想着你的皇位,现在你爱着我的时候,又想着你的秦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真以为我不会走吗?你真以为我邵宸星没你不行吗?”宸星说完,拂袖便走。 

 

 

 

  心在痛,痛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更痛自己与他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是不是只要一遇到秦狄的事,他永远是个牺牲者? 

 

 

 

  “去哪儿?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子寰心急如焚,连忙挽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宸星冰冷的眼眸看得子寰一颤,“本来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好了,你要是留我,我就帮你拿回秦狄的骨灰,就凭他秦府我还不是想进就进?你要是赶我,你这辈子都别想要回来了。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帮你拿回来。秦狄为你付出那么多,太不值得了。”他顿了顿,止不住冷笑,一字一句道,“我、可、怜、你。” 

 

 

 

  子寰看着宸星远去的背影,那么骄傲,那么孤冷,于是忘记了挪动半分,忘记了开口喊他回来。 

 

 

 

  跌坐在龙椅上,像堆瘫软了的泥,怎么都动弹不了。 

 

 

 

  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不明白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是否能给出一个永远都正确的信条? 

 

 

 

  答应过秦狄的,保护好他留下的一切,皇位,江山,还有矢志不渝的爱。 

 

 

 

  如今皇位尚保,江山永固,那么爱呢? 

 

 

 

  往事历历在目,不想再做任何对不起秦狄的事,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拿回骨灰。 

 

 

 

  可宸星呢?他又算什么呢? 

 

 

 

  依然记得每到傍晚,他都会出现,带着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事情和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他告诉自己他曾经把黄色小说订上武功秘笈的封面塞到华陨的枕头底下,然后再去偷偷地告诉师父,他还告诉自己汾王味觉出了问题,吩咐厨子多加盐,满桌的宾客吃得脸都绿了,他也会告诉自己安阳世子不学无术,把一丝不苟念成一丝不挂。 

 

 

 

  他每日都会准时叮嘱自己喝药,岂不知他才是自己最烫心的一贴药,名为快乐的药。 

 

 

 

  到底该怎么做呢?怎么才能做得让大家都满意呢?好难啊,子寰怎么都想不通,他可以胸怀万甲,指点江山,也可以运筹帷幄,力挽狂澜,却越不过感情路上的这道坎。 

 

 

 

  时间随着沙漏一点一滴流逝,不记得宸星去了多久,直到日薄西山,夕阳斜射进安乾宫,照在倚靠在龙椅上的子寰,虽然没有睡着,但已似云里雾里,颓丧不堪。 

 

 

 

  斜阳拉长了宸星的身影,他右手握着邪字短剑,左手拎着一个包裹,衣衫上沾了几点血星子,也不知是刺伤了谁。他看到子寰没精打采地窝在椅子上,眉头紧蹙却也不说他什么,砰地一声把陶瓮砸在桌上,转身便走。 

 

 

 

  子寰蓦然瞪大双眼,扑出半个身子拉住他:“别走!我不让你走!” 

 

 

 

  宸星修眉飞挺,掌心一翻,邪字短剑抵在了子寰喉咙口,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怎么都想不到,此时此刻这把亲手为他打造的剑,竟然会指向自己。子寰松开手,眼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颈间划破一道口子,一丝鲜血沿着筋骨流淌,心底的痛,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 

 

 

二十九 

 

 

 

  仁济堂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后边一座雅院,适合供人休憩静养。四方的院子,围着一棵百年古树,西北角有座楼台,由一条倾斜的游廊通到大房,可见原来的主人是极有心思的。打开窗户正对庭院,溶溶银月,似层霜染,淡淡清风,花絮纷飞。 

 

 

 

  宸星最喜欢这座楼台,每个夜晚都会到这里来喝酒。长夜无眠,一壶酒不够,至少一坛。把自己藏进黑暗中,倚在月下,把拇指般大小的酒杯叠成宝塔,自上而下斟满,然后一杯一杯饮干。烫温了的酒,烧在腹中,揽一丝月光入怀,看星垂月涌,夜雨潇潇。 

 

 

 

  他左手拈着酒杯,右手拨弄着一个小玩意。几根红丝线拧成一股,上面栓了一粒纯金熔炼的长生果。一个很普通的长辈送给小辈的礼物,是他很早就定做,准备送给三皇子的,没想到现在货到手了,却没机会给他了。 

 

 

 

  刚喝下半坛,有些小醉,便有客人来访。 

 

 

 

  来者是无极教陈兴业,宸星安排进侍卫队里的人,就数他资历最高,因此也由他负责。 

 

 

 

  “看起来你还挺惬意的嘛,还有酒喝。”陈兴业大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下。 

 

 

 

  惬意吗?宸星淡淡一笑,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陈兴业一口喝干,咂了咂嘴,大赞好酒。 

 

 

 

  “怎么样,宫里还住的惯吗?” 

 

 

 

  “这宫里也不咋样嘛,那么多人挤一间大屋,亏小弟你还在宫里呆了那么久,还不如去我们那儿呢。”陈兴业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倒酒喝。 

 

 

 

  宸星尴尬地应和,又怎么好意思告诉他,他们是侍卫,住的是下人房,而自己是一个人住宫殿,且别说那宫殿有多大,就那张床,他打几个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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