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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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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里太乱了,管不过来。”抹了把头上蒙蒙细汗,温墨峥拉住身边一员武将,“让禁军营分过来一队人,先把皇贵太妃和皇后送回宫。”

混乱中最容易出事,唐锦意和龙玥儿都是不懂武功、手无寸铁的女子,自知留在祭坛不但会让温墨峥分心,更要拖累许多人费劲保护她们,是而谁也没有半点犹豫拖沓。

这一日整日的混乱不知要处理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眼看唐锦意就要先回宫中,温墨峥忽地生出不舍,恋恋目光追随着唐锦意身影,几度欲言又止。

“怎么又这幅表情?”唐锦意对待温墨峥的过度依恋已经见怪不怪。停下脚步回身,迟疑少顷,唐锦意轻靠进温墨峥怀里,安慰似地轻抚温墨峥脊背,轻声言语只肯让眼前人听见:“我在宫里等你,你自己小心。”

唐锦意的话总能给温墨峥万分安抚,前一刻还有些沮丧不舍的表情立刻焕发光彩,裂开嘴角笑得阳光灿烂。

张开手臂用力抱紧钟爱的妻子,温墨峥本想在天下百姓面前炫耀炫耀,带着只属于他的骄傲转上一圈,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唐锦意身后,一道闪烁而过的光芒意外地落入眼中。

那是一张弓,三支箭,寒铁箭头正对准唐锦意后心,弯弓的人温墨峥并不陌生,是那个总让他感到汗毛耸立、神出鬼没的连嵩护卫,孤水。

三支箭划破微风,穿过许多喧闹者头顶,以极快速度逼近唐锦意,而唐锦意仍沉浸在怀抱的温暖中未曾察觉。

那一刻,温墨峥满脑子都是空白,来不及叫喊也来不及求救,体内力量似是爆发一般,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抱紧唐锦意,毅然决然在拥挤人群中原地旋转半圈,将自己毫无掩护的背部遮挡在唐锦意身前。

噗地一声闷响,带着火辣辣疼痛,还有喉咙一抹腥甜。

时间仿若停止,周围那么多吵闹忽然听不清楚,在温墨峥眼中、耳中、心里,剩下的就只有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以及唐锦意那张让他一生痴迷、永远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的恬静容颜。

他……会死吗?

弹指间的惊变无人能够料到,当唐锦意发现有什么坚硬东西穿透温墨峥胸口,将滚烫液体溅落在她脸颊上时,那份幸福笑容凝固在脸上,直到温墨峥失去力气的身体软软滑到,直到她看见,有晶莹剔透的液体从温墨峥眼角滑落。

手上,一片滚烫殷红。

“殿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嘈杂中显得那般无力,听见的人却有很多。

温墨情全身心投注在厮杀之中,听到那声哭喊响起猛然回头,见到的竟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

许是那血色刺眼,又或者是唐锦意跪在地上抱紧温墨峥痛苦的场景刺伤了温墨情的心,总之那一刹,一股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的怒气杀意陡然腾起,猛烈如寒风,狂暴如骤雨,短短几剑划过,对面错愕的敌人不等表情散去就已经四分五裂,身首异处。

剑刃滴血,吞咽着哀嚎生魂,无人听见,无人看见,而杀戮,如此真实地存在。

事情本不该这样的,温墨情有些茫然。

从小到大,身边发生的一切他都尽可能稳稳掌控,与唐锦意暗中联系,说好这一日要内外颠覆连嵩权势起,他便仔仔细细计算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包括连嵩的逃离,也包括那八名青岳国高手。

连嵩不会武功,多少人刺杀他不成全因有孤水在,而孤水是青岳高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温墨情计划得很完备,只要他带来那些武将带领禁军营合力追击连嵩,那么孤水就不得不围绕在连嵩身边不停守护,完全不可能有机会接近祭坛之上的温墨峥等人,所以他才扛起击杀其他七人的重担,在短时间内迅速将其中五人了结。

千算万算,他唯独没算到,那些本该率兵去追击连嵩的热血武将们,他们在关键时刻将他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性命之忧的连嵩安然离开,孤水的行动也没有受到限制,凭借鬼魅一般难以令人察觉的身影无声接近祭坛,将那致命一弓狠狠袭出,虽没有夺走唐锦意这个连嵩心爱玩具的性命,却让本可以平平安安走下祭坛的温墨峥永远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温墨情没有赶去祭坛,他看得清楚,那透体三箭正在致命位置上,温墨峥心脉已损,回天乏术。

骤起的剑光狂暴凶狠,戾气十足,划出漫天光影与血花。温墨情的表情愈发冷酷无情,手中长剑猛兽一样吞噬着阻拦他脚步的所有生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那道鬼魅身影,全然不理会身后有谁冲来,有谁被斩杀。

“连嵩做事谨慎小心,祭坛之外必定安排埋伏。你轻功最好,方便奔走,尽可能在里面混乱起来之前把外面隐藏埋伏拔除,祭坛那边,我会替你保护四皇子。”

昨夜,温墨情还信誓旦旦向君无念保证。

原本温墨情只是不希望君无念在这种情况下与温墨峥尴尬见面,所以故意将他支走,自以为保护好温墨峥绰绰有余,可他没想到,一念之差竟会引来如此结局。

握紧剑,温墨情投入到更惨烈的屠戮中,强迫自己不去看祭坛上卷着衣袂冷风匆匆赶到的身影。

“无念……是无念啊……”

血液飞速流逝令温墨峥双眼开始模糊,靠过来的面孔看得并不清楚,他却知道那是谁。

双手在半空虚弱划动,有谁用力握紧温墨峥手掌,让温墨峥苍白脸色浮现出一丝愧疚笑容:“无念……还能看见你真好……我一直、一直想再见你,对你……对你说声……对不起……”

曾经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今奄奄一息即将离去,君无念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仓皇跪在温墨峥身边,手中渐渐流失的温度一点一点摧残着他最后期望。

现实,残酷无比。

徒劳地按着温墨峥伤口,君无念试着露出笑容,却觉得脸颊僵硬酸痛:“殿下说什么对不起,不是做的很好吗?没有我,殿下一样做得到。”

温墨峥想要笑一笑,刚一开口,暗红色血沫便疯狂涌出,看得唐锦意心碎成一片一片。

手掌已经阻挡不了伤口下滚烫液体,君无念无力放手,最后点在君无念几处穴道上,尽可能为他减少痛苦。

“无念……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可你从不怪我……你答应我,以后帮我……帮我照顾锦意和麟儿……还有,来世……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吧?不做君臣了,我只想……只想跟你做朋友……”

断断续续的哽咽渐渐微弱,君无念强忍着胸口撕裂疼痛与沉闷,用力握紧温墨峥的手,笑着点头:“只要殿下愿意,无念永远都是殿下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还有机会……报答你……”慢慢失去光泽的瞳孔忽地一缩,温墨峥的脸色愈发惨白,涣散目光已然没有焦点。

唐锦意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捧起温墨峥手掌贴在脸侧,温墨峥则用尽最后力气,轻轻剐蹭满是泪水的面庞,笑容里渐渐多了几分憧憬与遗憾。

“锦意,我多想保护你和麟儿直到最后……我们一家三口……还要远离尘嚣,泛舟湖上……我会做个好父亲,教麟儿读书写字……锦意……我好喜欢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不会在害怕……永远都喜欢……”

正在冷去的手掌颓然滑落,最后呢喃未了,终于陷入永眠。

绵绵秋风吹起冬日到来前最凄凉寒意,又一缕怀抱遗憾的幽魂往生,带着多少人的痛苦与哀伤。

那干净到寂寞的祭坛之上,有人黯然垂首沉默着送一日帝王最后一程,也有人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唤着已然逝去的名字,而当温墨情起手落剑斩断最后一个敌人时,身后响起君无念如野兽般凄厉悲鸣。

那仿若哭声的低吼,盘旋在清朗秋日蔚蓝天际,久久不绝。

如果不是他计划失误,如果不是他疏忽了对温墨峥的保护,这悲剧还会上演吗?

温墨情的头开始嗡响,缓缓回身,提起剑迈着沉重脚步走向祭坛,有种冲动让他想要走到君无念面前说声对不起,却在流过眼眸的雪色,以及一阵模糊变调的惊呼声中昏昏倒下。

第307章 片刻温暖

“红莲姐,又不舒服了吗?”

明亮小室内,初九干净眼眸中盛满担忧,小心翼翼伸手拉了拉言离忧衣袖。

“没有,只是有些困倦而已。”言离忧放开隐隐作痛的额头,抬头朝初九温柔笑笑,“这两天没怎么睡好,大白天的就开始犯困,什么时候能好好睡一觉就没关系了。”

初九点点头,懂事地为言离忧倒上一杯热茶,而后满腹心事地坐到桌子对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红莲姐,你说暂时不让我告诉姐夫你生病的事,这个‘暂时’,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呢?”

言离忧微微愣怔。

之前在榕城时,赫连茗湮说得很明白,她之所以会频频陷入昏睡是因为体内被植了某种蛊,倘若置之不理,昏睡情况会更加频繁发生,而昏睡的时间也会随之加长,直至某一天她再也醒不过来。

这件事言离忧没有告诉沐酒歌和其他任何人,连初九也被要求暂时不许外传。言离忧是想着,在两国之战最激烈时她不该让温墨情知晓,否则温墨情一定会去找赫连茗湮要解药,就算她磨破嘴皮勉强阻止他,温墨情还是会多增加一层负担。

能远离就远离吧,青莲王爷好,赫连茗湮也好,又或者是她从未听闻、从未见面的妹妹轻愁,这些根本与她无关的事情,言离忧不想再提起,一点都不想。

“九儿,等什么时候霍斯都大军被打退了,到那时你再告诉姐夫好不好?你看,姐夫现在这么忙,总不能把他劈成两半到处奔波吧?”伸手覆住初九小小手掌,言离忧笑得安逸,“呐,我答应你,只要战事结束我就会想办法治好病,所以你再忍忍,先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乖。”

初九心里憋闷,却又不愿违逆言离忧的意思,怏怏不乐点点头。

二人聊了没几句,屋外想起礼貌敲门声,而后楚辞推门而入,折扇敲着头顶一脸郁闷:“幸好言姑娘没走,帮帮忙,去趟殿下那里安慰几句,这艰巨任务只有言姑娘你才能完成啊!”

言离忧蹙眉:“出什么事了?殿下心情不好?”

“大事,天大的事。”楚辞长叹一声,明明没有多少伤感之情,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严肃,“四皇子和被打入冷宫皇贵妃在登基大典上揭露连嵩和芸贵妃阴谋,世子也及时说服众大臣驱逐佞臣巩固皇权,可惜最后时刻,四皇子还是没能逃过连嵩手下暗袭……”

“四皇子死了?”言离忧倒吸口气,震惊之余,终于明白楚辞让她去安慰温墨疏的缘由。

温墨疏和温墨峥虽是异母所生,从小到大感情却胜似亲兄弟,当初温墨疏与温墨峥争夺帝位时还因此万分犹豫矛盾,如今温墨峥被连嵩掌控惨死于帝台之上,温墨疏连见弟弟最后一面都不能,心中自然比任何旁人都要难过。

才从榕城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言离忧带着一身疲惫来到温墨疏房间,敲门无人应声,自作主张轻轻推开房门,一阵刺鼻酒气扑面而来。

言离忧忽地有些心酸,她很清楚记得,温墨疏十分自律,从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借酒消愁。

“墨疏。”迟疑半晌,言离忧最终还是直接唤了温墨疏的名字而非使用敬称。

她始终认为,在没有外人时本该如此——纵是不能浓情蜜意、天长地久,她还是希望能成为温墨疏最亲近的朋友。

满是酒气的房间里,温墨疏伏在桌边一动不动,手中空了的酒壶半倾,酒杯也早就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言离忧无声叹息,走到桌边轻轻推了推温墨疏肩膀,温墨疏依旧不动,像是醉了,又像安静睡着。

言离忧却知道,他比谁都清醒。

无声无息坐到旁边,言离忧翻过新杯子,从温墨疏手中接过酒壶用力倾倒,总算倒出几滴残余酒液,唇瓣轻蘸,立刻传来呛辣味道。

“笑老板说过,宫中的酒都是佳酿,喝着细润又不容易上头,千金难买一杯;市井间的酒就不同了,都是粗酿出来的,一口下去又辣又有劲,若是醉了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总会让人头痛欲裂。不过笑老板还说,宫中的琼浆玉露喝再多,也不如市井江湖一坛浊酒宿醉后解愁。我不会品酒,分不出好坏优劣,可是喝了这口便觉得,倒是比在宫里喝的酒爽快。”

“可惜这是上没有传说中的醉生梦死,否则便能大醉一场,人事不知。”许久,温墨疏终于抬起头,哑哑开口。

言离忧倒掉杯中酒液,续满半冷浓茶:“大醉一场之后呢?又能如何?不还是得睁开眼睛看这世间百态、生死别离?我不知道借酒消愁是否有用,我只知道,有人伤心逃避往这酒里沉醉,便会有人心疼着急,在你酩酊大醉时替你扛起那份痛苦。”

“是楚辞让你来的吧?”温墨疏哑然失笑,迷离眼神里确有几分醉意,“他总告诉我不要太过感情用事,可我忍不住……离忧,墨峥是我弟弟,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每每被其他兄弟欺负都是墨峥替我出头,我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弟弟……”

言离忧垂下眉眼:“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劝你忍着的,我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开心,我愿意陪你一起。但你必须把心里的苦说出来,难过也好,伤心也罢,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就像在我最艰难那段时间,你总是默默陪着我、为我分担一样。”

微微失神,而后温墨疏低低苦笑:“可你还是嫁给了别人。”

这种话,温墨疏滴酒不沾保持着情形时是绝不会说的,气氛忽而有了几分僵硬凝滞。

在言离忧眼中,温墨疏是个温文尔雅又十分体贴包容的人。与温墨情的沉默隐忍不懂,温墨疏更擅长将心里的不满不甘磨碎消弭,所以他总是那么安然平淡,不计较,不记恨。

似乎只有她的离去,让他至今无法释怀。

她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她对温墨疏不是绝无结果的期盼,而是一种难以摆脱的愧疚,总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以此来弥补曾经对他的亏欠伤害。

“墨疏,我……”心里的歉意还未能顺利说出,熟悉又陌生的怪异感觉再度涌来。

言离忧心头一紧急忙站起,想要在温墨疏没有发觉之前离开房间,然而怪异的蛊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就那样在温墨疏注视下,闭上眼向后倒去。

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对言离忧的担心,哪一样都是温墨疏无从卸下的,下意识伸手将言离忧揽住,软绵绵身子倒进怀里时,温墨疏一阵冲动。

如果能永远这么抱着她就好了,到天地荒芜,到海枯石烂。

“离忧?”轻轻唤着眷恋的名字,温墨疏立在桌边紧抱昏睡的言离忧几经犹豫,半晌后闭上眼,没有选择立刻去叫人来。

他没有恶意,想做的不过是让这亲密无间的时光再多停留一会儿,让他能从痴恋的人身上寻得一份温暖,这样,他就可以生出力气坚持下去,哪怕加在他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沉甸甸的,难以喘息。

他还记得那年盛大烟花之下,她的笑容与幸福表情,曾让他迷茫半世的生命一瞬有了意义。

房内无声,窗外同样安宁静谧。

楚辞揉了揉耳朵悄悄离开,到院外时恰好见到乳娘抱着麟儿走过,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沐酒歌。忍不住逗弄一下襁褓中的小婴儿,楚辞感慨一声:“还是小孩子好,什么烦恼都没有,长大的话,那些妖怪猛兽就都来了,真无趣。”

“楚公子这又是发得哪出感慨?”沐酒歌哑然失笑。

楚辞向后一指,目光竟有些哀怨:“我们家殿下啊,到现在还想着沐大侠师弟那位世子妃,看样子永不娶妻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再这么下去真要绝后了。”

“像二皇子这般痴情的人倒是不多。”沐酒歌也跟着叹了口气,而后好奇皱眉,“帝都的事我听说了,四皇子为锄奸臣不幸遇害,之后能承继大统的就只有二皇子了吧?无念把孩子带到这里,除去保护的目的外,是不是也有为二皇子续后的意思?”

楚辞难得认真,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原本的打算是,倘若四皇子在帝都那边赶走奸妃佞臣,之后一样要将皇位禅让给殿下,殿下无后便立四皇子之子为太子;谁料四皇子命薄如纸,还未能再见见孩子就离开人世,殿下虽然不需要禅让便能名正言顺接手皇位,心里终归要难过上一段时间。”

皇家的事,沐酒歌没多大兴趣,倒是楚辞始终不提温墨情和君无念去想,令这位中州豪侠多少有些困惑:“帝都那边的事都办妥了,墨情和无念是不是也该过这边来?还是说他们要留在帝都等二皇子回去?”

“君老板熟悉皇宫内外事务,暂时留在帝都收拾烂摊子,世子大概三五日能到这边,所以……”楚辞回头望了眼依旧安静的院落,提起眉梢,轻声低道,“在世子回来之前,只能麻烦沐大侠把言姑娘送去北陲了,言姑娘的状况,绝对不能让世子发现。”

第308章 归于尘土

先帝刚驾崩不久,新帝又遇刺身亡,内忧外患交替纷杂,大渊皇朝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危机之中。

这种时候温墨情本不该离开,一来皇位空悬,难免有不轨之徒觊觎,留恢复身份地位的皇贵太妃龙玥儿和孤孤单单的皇后唐锦意在宫里,危险程度不言自明;二来那些被他召集起来的文臣武将很难将信任完全交付给两个女子,而唯一有承继大统资格的二皇子温墨疏尚在宛峡驻军大营,帝都中最能凝聚前朝后宫的人非他莫属。

不过权衡再三后,温墨情还是毅然决然选择返回南边战线,留下君无念帮忙处理后事,独自一人踏上归途。

他有些焦急,并非因为南边交战处于弱势,而是因为一封意外的信,一封从宛峡敌军那里传来,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言离忧的信。

尽管没有署名,温墨情还是很快猜到写信的人是谁,那熟悉笔记仍如从前一般娟秀干净,却带着几分筋疲力尽之感。

事到如今,与赫连茗湮的关系究竟该以何名之?是敌人,是朋友,还是非敌非友?

又或者,他们应该成为曾经十分熟稔亲昵的陌生人?

有些事温墨情很难把握,他早了决定要将赫连茗湮彻底忘记,也为此竭尽全力,然而赫连茗湮总会在不经意时出现,一次次提醒着他,他曾经眷恋的人,而今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你还念着她?”先前同行时某晚,楼浅寒似不经意这么问过。

温墨情想了片刻才回答。

“算是,仅限于相识之人不愿为敌那种感觉——但她若再敢打离忧的主意,为敌也无所谓,我只要离忧安好,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想想自己当时的言辞,温墨情倒吸口凉气,有种想要挡住脸钻进地缝里的冲动。

以下棋为借口,三杯两盏淡酒把他灌醉再套出几句心里话,这种事楼浅寒从小做到大屡试不爽。

令温墨情更加不悦的是,明知如此他还每次都会掉进陷阱,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说出那种话,万一被言离忧或者其他人知道,八成会被当成一辈子的把柄。

言离忧,这是他此生解不开的咒。

低头看看疾驰骏马马鞍处挂着的布袋,温墨情微微抿出一丝笑容,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言离忧看见这一堆礼物时惊喜又微带羞涩的表情,那也是让他急于赶到宛峡的原因之一。

想见她,想抱着她,想轻吻她,想挽起她的手再不放开,一生不离。

如此沉陷在思念里的温墨情忘却周围一切,以骏马四蹄可奔跑出的最快速度向宛峡方向行进,周围山林景致飞速后退,连路旁驿站也是一闪而过,因此他并没有看见驿站茶铺里那抹熟悉身影,也没能听见有人见他纵马而过匆匆追出来的脚步声。

“墨情——”空荡驿路上,言离忧失落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马,呼唤声渐渐变成呢喃。

太远了,转瞬离开视线的温墨情根本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

“真的是墨情啊?”沐酒歌紧随其后来到茶铺外,远远望着漫天灰尘摇了摇头,“错过了呢。我看还是算了吧,墨情他现在肯定急着赶回南边,我们也得快些启程才行。”

言离忧黯然点点头,伫足在路上望着温墨情离开方向,仍是恋恋不舍。

和温墨情有多久没见了?记不得,数不清。

一想到还要继续维持分别状态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倒不如不去想。

叹口气走进茶铺,刚才还称赞好喝的茶再喝不下半口,言离忧呆呆盯着桌面发愣。

沐酒歌撩起眼皮看了几眼,散满地伸个懒腰:“言姑娘果然还是想见一见墨情吧?”

“只是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言,言离忧依旧提不起精神。

“楚公子的意思言姑娘应该明白。正是关键时期,墨情不能三心二意误了正事,倘若被他发现言姑娘的怪病,只怕心里的重担又要多九分了——当然,这是楚公子说的,不是我说的。”耸耸肩,沐酒歌似是有些不太赞同,“楚公子所有思量都是摒除杂念、绝对理智的,不过感情嘛,总该有些冲动、不理智才对……我说的意思,言姑娘可明白?”

谋略也好,大局也罢,沐酒歌始终不是很同意楚辞的做法,在他看来,让温墨情和言离忧这对儿新婚久别的夫妻刻意保持距离,无疑是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沉默持续了小半晌,言离忧轻叹一声开口,决定却令沐酒歌颇为意外。

“准备赶路吧,早些渡过难关才能尘埃落定,不然我和墨情只能这样聚少离多。我能理解楚公子的好意,如果这种时候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冲动牵连全局,以后我就没脸再见墨情和九泉之下的父王了。”

思念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与自己擦肩而过,这种不甘沐酒歌并不了解,然而看言离忧低黯眉眼就能懂得,她是在用全力忍耐着。

固执坚强到如此,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天,言离忧终是没有去追温墨情。

沐酒歌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他既为一对儿璧人的错过感到惋惜,也对言离忧识大体的沉稳性格暗中称赞,似乎除了一路保护言离忧防止她再次突然陷入昏睡外,没有什么是他能够额外多做的。

而在意外陡然发生时,名动天下的中州豪侠,竟然连保护好言离忧这点都做不到了。

从宛峡去往北陲,途中必须经过名为瘦竹岭的狭隘通路,那里地势复杂险要,群山环绕,更有深不可测的密林阻挡视线,是最容易被人埋伏偷袭的地方。

沐酒歌并不认为有谁会无聊到来埋伏他和言离忧,出于谨慎,他还是如坚定的卫士般走在言离忧前面,并且在身后传来异响时迅速转身,毫不迟疑。

只是他没想到,在此等待他和言离忧的陷阱居然如此之深。

轰隆声响伴随着大地阵阵颤动,起初一刹沐酒歌还以为运气不好遇上了天灾,飞快转身后才发现,这令人浑身汗毛耸立的地动并非上天降祸,而是人为制造的。

四声爆破闷响过后,平地四角出现塌陷,那四处小塌陷又令得整片土地猛地下沉,似乎那片土地之下早就被人挖空。

沐酒歌和言离忧是一前一后骑马行走的,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两匹马位,偏就是这两匹马位的空隙将二人置于不同处境——沐酒歌所在处安然无恙,而言离忧脚下,正是下沉的土地正中心。

“言姑娘!手给我!”

那片土地下沉很快,且不知那人为地洞有多深又藏着什么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沐酒歌果断从马上跃起,足尖一点凌空朝言离忧方向奔去,远远伸出手臂试图将言离忧带起。

言离忧驭马本就不在行,轻功也是一般,地动山摇间身下马匹受了惊吓不停扬蹄嘶鸣,更增加了她迅速逃离危险之地的难度。

眼看沐酒歌冲过来,言离忧急忙把手伸出,谁知就在二人指尖即将相触的瞬息,一道鬼魅身影激射飞出,直奔沐酒歌突袭而去。

沐酒歌若是不躲,定然要被被那人击中。言离忧余光瞥见袭来的身影飞速接近,一咬牙,蓦地将手缩回,扬起马鞭反向朝那道鬼魅身影挥去。

见言离忧缩回手再够不到,沐酒歌急上眉梢,无奈他凭借力越过,不可能在半空停留,迫于无奈只得抽身退回安全地带。袭向沐酒歌那道身影并没有继续追击,如灵巧旋燕般踏着树干转了个圈又回到言离忧头顶,凌空一掌毫不留情劈下。

越是着急越容易被困。骏马惊恐乱踏,四蹄有一半已经陷入凹陷的地洞内,疯狂颠簸令言离忧也做不到平稳脱身,左脚被卡在马镫上怎么也挣脱不出。头顶风声划破,杀意临近,言离忧挣脱不开只能向旁边侧身,可那人掌风如影随形再度临至,这次言离忧再躲不开,肩头硬生生挨了一击。

电光火石间,地面已经彻底塌陷,透过掉落的砂石隐约可见地下巨大坑洞,言离忧和马匹一起向内掉去。

沐酒歌自马背上取过长剑甩去剑鞘,半刻不停转身又朝言离忧奔去,那道鬼魅身影一击得手后也不再追击,围绕着言离忧附近与沐酒歌缠斗,看情况是打算阻拦沐酒歌,以便让言离忧得不到援手沉入洞中。

沐酒歌的功夫在江湖中算不得最好却也不差,无奈埋伏的那道身影轻功功法极其诡异,猜不到去向,摸不透来路,每每想要虚晃一下躲开都会被飞快截断前路,逼得沐酒歌无从下手,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言离忧,更遑论帮忙脱险。

塌陷的人为地洞,恰到好处的时机,时常在连嵩身边如鬼魅一般的孤水……

言离忧心里明净,她和沐酒歌这是中了连嵩的埋伏。

然而此刻知道再多也没用,肩头上的伤几乎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无法摆脱剧痛与纠缠不掉的马镫,眼睁睁看着视线进入一片黑暗。

无休无止般的缠斗终于随着孤水的撤离而结束,沐酒歌顾不得去追击,丢下剑跌跌撞撞冲到地洞边缘,可那下面除了安静的泥土杂草与无边黑暗,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第309章 风波难息

“朝中大臣意见不统一,有认为登基大典完成就表示四皇子已经荣登帝位的,还有认为四皇子帝位并非正统得来,所以不能算数的。如今里里外外仍是一团混乱,就连对王妃的称呼也不尽相同。”

摇曳油灯映照下,一张线条方正刚毅的面孔带着恭肃表情,一字一句向温墨疏汇报帝都情况。

温墨疏撑着颧骨若有所思:“继位就是继位,已经昭告天下的事,怎可不算?罢了,这些以后再议论,现在皇贵太妃和皇后怎么样了?身体可好?”

汇报的人愣了愣,为难摇头:“这些就不清楚了,世子没有细说。”

楚辞与温墨疏对视一眼,后者无声叹气,挥挥手示意旁人散去。

“昼夜不停赶到这边,结果却发现言姑娘已经返回北陲,也难怪世子赌气不肯见我。楚辞,这件事上你做得太过武断,怎么不考虑考虑世子和言姑娘的感受?”温墨疏闷闷道。

楚辞扇扇热风不以为意:“言姑娘十分明理,不会埋怨我的安排;至于世子嘛……殿下就没看出来,其实世子不是在生我的气,仅仅是心情不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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