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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风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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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哲苦笑一会,那个羯罗可汗心性张狂,随性而行,他那里不过一时性起,只道是一个王府幕僚,无甚关系,却不知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
「那你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去和亲做什么羯罗王妃啊。」九王气得直哼哼,「你要做王妃,也早是做了我的南疆王妃,哪轮到什么羯罗可汗来惨和一脚。」
「除了跟他去,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明日若不去,兀朵儿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九王面色瞬间铁青:「五哥,你疯啦?真要到那个羯罗国去?那……那,我、我们怎么办?」
赵玄哲看着九王紧张的脸色,不由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只是说明日要跟他一起走,也未说是要去羯罗国啊!」
九王不免又惊又喜,奇道:「这话倒是怎么说?」
赵玄哲狡黠冷笑一声:「我活到现在,还没被谁这么耍过,不过既然这个兀朵儿如此嚣张,我也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
「什么?要我率兵蒙面扮山贼,抢劫羯罗可汗的队伍?」听完赵玄哲的计画,九王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对啊,你只需要跟兀朵儿答应这件事,然后表示你看中了他的象队,希望他们留下象群,你另外准备马匹车辆让他们回羯罗,羯罗既然象兵众多,兀朵儿想也不会在乎。」赵玄哲眼中流露种轻蔑的神情,「我已经向州里的官员问过,从这里到羯罗,边境处有一座盘锡山,时有盗匪出现,却是兀朵儿回国的必经之路,到时候,你带着士兵蒙面去劫他的车队,谁会怀疑。而兀朵儿自己丢了大燕朝送来和亲的人,难道还有脸再回来发难?」
「可是五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计画好象有点……」卑鄙。当然,后面两个字,九王没敢说出来。
赵玄哲却似听到了一虑,瞥了瞥九王:「钰儿,你现在是一方之主,以后这些卑鄙的法子,就不妨多学着点吧。」
九王没有回答,有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五哥未免有点可怕。
*****
三日后,和亲队伍出发,坐在车里的赵玄哲郁闷无比地走上了前往羯罗的征程。与此同时,九王亲点精兵,开始了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山匪生涯。
和亲队行至盘锡山阴麓,遇袭。
盗匪呼声四起,滚石、原木沿着山坡滚下,羯罗人大惊,马队顿时一片混乱。混乱中,兀朵儿由纳吉等人救护下,仓惶逃出,只是大燕国的新人却在混乱中没了踪迹,兀朵儿遍寻不着,只得悻悻然回国。
而趁隙跑上山的赵玄哲,此时正隐在山中茂盛的林木中,看着狼狈的羯罗可汗一行人,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当然,此刻他并不知道,盘山阳麓,埋伏多时的九王远远看着羯罗的残兵败将,差点没有急晕过去。
「喂,你们王爷呢?我怎么好象没有看见他。」赵玄哲拍拍旁边一个蒙面的人。
蒙面人回头打量着赵玄哲,眼中露出一种困惑:「王爷,什么王爷?你是……」
「什么什么王爷,我问的是你们的主子南疆王啊!他人呢?」赵玄哲开始有的急,怎么好象突然觉得事有蹊跷。
「你是刚刚羯罗马队里的那个王妃!」蒙面人的刀猛然架在赵玄哲脖子上。
「……」
赵玄哲楞在那里,百密一疏,他谋划了近乎完美的一切,却独独忘记了,如果真正遇上盘锡山的山匪,该怎么办。
*****
「我提醒你,我可以不介意你们劫我上山,让我去不成羯罗,但是我好歹也是南疆王府的人,你们若对我无礼,南疆王会踏平你们的山寨!」山寨大厅,赵玄哲英勇无畏地对着山匪首领这么说。
山匪首领看着赵玄哲,冷笑一声:「劫你上山?我们盘锡山的规矩从来是劫富不劫贫,劫财不劫色,而且据我所知,是你自己跟着我的手下,自己跑到我们这里来的吧。」
「你们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赵玄哲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有种无力感,从某种意义来说,车队被劫的时候,的确是他们己跑去找那些山匪的没错,其间误会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法说清楚。
山匪首领看了看两边的匪众,摇摇头,眼中却突然露出副怜悯的目光:「兄弟,我知道你一个大男人要被送到羯罗做王妃一定有很多委屈,但是你如不坦言,我们也没有办法收留你的啊。」
「收留?」赵玄哲愈发觉得局势发展有些往歧路上走去,这是说要收留他做匪徒?这未有点……
「我如果是你们,我会首先考虑向南疆王索要赎金。」赵玄哲很好心,也很认真地建议。
匪待们面面相觑,突然暴出一阵哄笑。
连匪首也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连眼泪也笑了出来:「兄弟,别说笑话了,你都已经被卖给羯罗人了,南疆王哪会舍得出钱赌你,兄弟为你着想,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大家绝对不会因为你差点嫁给男人就歧视你。」
没有人舍得出钱赎你?赵玄哲的脸色就这么一寸一寸阴沉下去。山匪首领却抬起头看向面色不善的赵玄哲:「看你身形单薄,力气活是做不了多少,砍柴烧火总是会吧?」
「你马上想一个你想得出来的数字,写一张便笺送到南疆王府,钱到放人!」赵玄哲连语调也阴寒起来。
*****
「王爷,王爷,五爷有消息了!」孙管家接过某送信人手中的信,一路小跑,急速赶到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九王面前。
九王接过信,慌忙拆开信封,却是一张便笺,上面大书一行字:「五千两白银,钱到放人。」
九王认赵玄哲的字迹,知道他至少写信前尚且安好,没有被山匪一刀了结,心中轻松不少,再仔想,脸色却是一白:「孙伯,那个送信的人呢?」
「老奴刚接过信就跑了。」孙管家看九王一会喜,一会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如实答道。
「跑了?」九王脸色又沉下去,「五千两银子倒是没什么,但这封信没头没尾,既没说怎么送,又没说什么时候送,连送到什么地方都没有说,我倒是怎么赎回五哥啊?」
这其实怪不得盘锡山的匪徒,他们本来就奉行劫财不劫人的原则,赵玄哲上山是意料之外,他们没打算过要绑票勒索,更没有勒索的经验,只是在赵玄哲的坚持下才打算碰碰运气,只是这些匪徒大多出生贫苦,连会写自己名字的都几乎没有,所以只好交由赵玄哲自己全权处理。
当然,这其实也怪不得赵玄哲,他毕竟是第一次写勒索信,而且被绑票的是自己,匪徒却都不相信他有做肉票的价值,一时郁结,当然管不了那么多。
但是,不管有什么理由缘故,九王免不了郁闷不已。
「那个……其实王爷……」孙管家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其实……五爷走的时候,偷偷塞给老奴一个锦囊,吩咐老奴,如果到了危急时刻就交给王爷……」
九王猛回头,一双眼瞪圆了盯着孙管家:「那你怎么现在才给我交出来,五爷被山匪劫走那天你老糊涂了?」
「这个……」孙管家吞了吞吐沫,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五爷还吩咐,这个锦囊能不拿出来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生死攸关,万不得已才能交到王爷手里……」
「好了,好了!现在可不是危急时刻,生死攸关,万不得已吗?」九王不耐烦地一手从孙管家手里一把夺下锦囊,拆开,拿出里面的白色绢布在手上展开,突然盯着上面的字迹怔在那里,脸色青得都快要绿了。
孙管家于是好奇地凑上去,亦是当场僵在那里,只见白绢上赫然两个大字:「曲微!」
曲微是什么人?
世传此人承袭母亲天下第一美人之色,貌美绝伦;但九王绝对相信这个家伙最恨人们常将他当作女人。
世传此人少年得志钦赐安亲王衔巡江南斩贪党冷厉决然;但九王绝对清楚这个家伙十二岁就许下了「要当天下第一大贪官」的宏图大愿。
世传人集三千宠爱一身与英桓帝赵玄哲琴瑟相携;但九王绝对相信他五皇兄是他的,这家伙就是来闹场的。
世传此人于英桓帝驾崩时殉葬皇陵悲情可媲『长恨歌』自此成千古传奇;但九王……「我呸!我五哥活得好好的,他当然也还健在,还拐了我六皇兄,现在在燕北王府逍遥自在着呢!」
孙管家汗流不止:「王爷,九王爷,息怒,千万息怒……」
天哪,九王和曲微哪次见面不是闹腾个玉皇大帝换阎王。难怪五爷交托锦囊时,神情万分凝重,难怪说什么除非是危急时刻,先死攸关,万不得已才能交给九王,却原来留下这么个火药桶让自己来炸。
九王爷果然丝毫也听不进去:「孙管家,你说曲微那个臭小子是不是跟我们赵家有什么过节,没事就阴魂不散缠着我们几个兄弟。」
这种时候,说真话和说假话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孙管家很聪明地没有回话,只颤着声音问了一个相对实际的问题。
「那……王爷,究竟还要不要找他?」
【第九章 风华记Ⅳ】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日子,很幸福,很平静。燕北王赵玄与曲微这日正在府中品茶下,忽幸南疆来使。
曲微大惊,惨叫一声,爬起来就要跑,却被赵玄庭一把抓住,笑道:「南疆六使,你跑什么,难道是瞒着我做了坏事,怕被捅出来?」
曲微做出委屈的表情:「哪有的事,我冤枉!」
「真的没有?」赵玄庭挑了挑眉毛,言下之意,他极度不信任。
「真的没有!」曲微答得斩钉截铁。
「好!我相信你,你现在坐在我旁边,等使者来了,我一定坚定不移地告诉他,不管南疆出了篓子,那都绝对不是你捅的。」赵玄庭很温和地按着曲微的肩膀把他压在椅子上。
「可是……」
「怎么,或者你想坐在我腿上?」
「不,我不……」
「啊,你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
「放心,等不了多久,南疆的使者就要到了。」
「啊──」曲微惨叫一声,一张脸顿时垮下来,「玄庭,我有错,我坦白,麻烦你让我躲一躲,南边那个活死人向来小肚鸡肠,上次我写了封信,恐怕是把他整得不轻,这次怕是遗人来报仇了,这具体情况我们日后详谈……」
玄庭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你怕什么,他再神通大也不过一个平常人,这里是燕北,我在这里,还能让你吃亏了不成?放心坐着,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心中却暗自赌了一口气,曲微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独独怕了他,便存心要当着曲微的面,杀杀那家伙的气焰。
然而出乎曲微与玄庭意料之外,南疆使者似乎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老实。
一进六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参见燕北庄王爷,属下此番奉南疆之命,有一封信要交由王府微主子过目。」然后便退下了。
曲微接过信,展开信纸,心中多少有些困惑,九王?九王素来就是看他不顺眼的主,却不知今日怎么会写信过来。待看了内容更是张大了嘴巴:「九王爷要我尽速过去南疆一趟,有要事相商。」
这下连玄庭也奇了:「好好的,这么远居然痛宗去南疆,那两个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曲微若有所思,终于有些犹豫地看向玄庭:「只怕那边是真有了什么棘手的事,若不然九王爷不至于……玄庭,我想我曘好还是去一趟。」
玄庭叹了一口气,拍拍曲微的头:「做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我和那人的恩怨早就了结了,但他却是你朋友吧,既然你的朋友有难,我难道会逼着你袖手旁观?」
曲微灿然一笑:「我知你决不会拦我。」
玄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快去让他们收拾收拾,我去宁国公府上交代一下政务,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南疆。」
「咦,你也要去?」曲微惊声问。
「你一个人去见赵玄哲,我怎么放心。」六王玄庭说这话时的酸味连自己也闻到了,只是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
这一日,尽管主子这一个月来一直心情不佳,但是南疆王府的下人们都不由因燕北新到的客人兴奋起来。
燕北王赵玄庭自年轻时在几位皇子中就最是英挺潇洒,后来又莫名销声匿迹了整整七年,是以民间关于他的传说也极为丰富多采,而今日他身边那伭容姿绝艳的灵修少年更是为先前的传言蒙上了许多绯红色彩。
「燕北王失踪这七年怕是都与这少年在一起吧,还真是个痴情种子,连王爷的身份都不要了。」
「他们现在能得到朝廷的默认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这样的少年,便是貌美女子也要逊色三分,也难怪燕北王只羡鸳鸯不羡仙。」
「哎?你们看见他手里提的笼子了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不太清楚,大概是什么可爱的宠物吧。」
「……」
府里人议论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到真正知情的孙管家正缩在一边直流冷汗。
南无阿弥陀佛,刚走了一个前皇帝,来了一个安亲王,两个都极尽番天覆地的本事,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以后的生活会异常惊天动地。
就在孙管家暗自呼天抢地的时候,九王已经迎了出来,远远看见么,互相见礼,接下来便直接跳过曲微,注意到了曲微手里的笼子。
「这是什么?」九王瞪大了眼睛,「曲微,你送礼我不反对,但是送一只鸡过来也未免太吝啬了吧!」
「好久不见,你倒是没什么长进,连鸟和鸡也分不清楚。」曲微的毒舌,其威力不下于赵玄哲。
玄庭见状慌忙打圆场:「九弟,这是微儿养的鸟,原来都是叫雀儿,后来微儿见它会飞了,长大了便改了名叫凤凰。」
凤凰?九王的五官差点拧在一起,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到一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曲微的凤凰不如鸡。
恰在此时,凤凰异常高傲地啾啾叫了两声,九王紧皱眉头,实在是宠物多像主人,曲微的鸟和曲微一样令人厌烦无比。
「对了,九弟,你怎么大老远把我们叫,来有什么事吗?」玄庭问道。
九王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先进来吧,待奉上茶,我慢慢再与你们说。
*****
「和亲?他?」南疆王府客厅里,玄庭和曲微很有默契地同时怪叫一声。
九王郁闷地没有答话,曲微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东汉年间,匈奴猖獗,李广打了一辈子,卫青又打了一辈子,偏偏都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结果呢,昭君嫣然一笑,遂天下太平。我认识玄哲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功用。呵呵呵,以一己安危换天下太平,你何不就随他去了,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九王爷见曲微在这节骨眼上还说风凉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无奈毕竟是有事相求,当场不得不忍下来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曲微,你这万年祸害,满肚子除了水还有什么?王昭君一个宫女,选中后也不过封了个公主,你见过哪朝哪代,和亲时大大方方送个皇帝过去的?」
……曲微抬抬眉毛:「那倒也是。」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说这么多……玄哲他……人呢?」玄庭突然想到。
「对啊,他人呢?」曲微赞同地点点头。
四只眼睛一起盯向九王,九王一楞,紧接着面色又黑了一分。
「哈……」玄庭干笑一声。
「哈……」曲微跟着干笑一声,「该不会是已经……已经嫁……过去了……吧?」
「当然不是!」九王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把他叫出来,叫我们千里迢迢跑来商量对策,他这个当事人干嘛躲着不出来,羞的和新嫁娘一样,他是不是太入戏了点啊!」玄庭有些不满。
「人不在这……」九王低声道。
「什么?」曲微怪叫道。
「我说人现在不在这!他在去羯罗途中被土匪抢上山了!」玄钰黑着脸吼道。
「哈?」曲微和玄庭面部肌肉同时抽搐起来。
「怎么……会这么容易,那个羯罗可汗这么不济,连人也保不住?」曲微徒劳而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因为是里应外合……」九王的声音越来越低。
「里应外合?」庄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是说……赵玄哲他,认识那些土匪?」
九王郁闷地摇头。
「那是羯罗有人不希望他过去,所以和土匪勾结?」
九王继续郁闷地摇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什么叫里应外合?」玄庭听得如坠五重雾中,不耐烦起来。
九王没有吭声,很郁闷地把脸撇到一边。
曲微却深吸一口气,转向九王道:「我大概明白了,我来说,你只管点头摇头就好!」
玄钰点点头。
「玄哲说如果他不跟羯罗可汗走,恐怕羯罗不会善罢干休,借机起事,对不对?」
点头。
「但是玄哲和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羯罗王带赵玄哲走,对不对?」
还是点头。
「于是玄庭就想了个办法,假装跟西岭王走,让你带人冒充土匪在边境把他劫回来,这样就不关你们的事了,而羯罗愧对你们,也不好声张对不对?」
依然是点头。
「结果,你这个假土匪还没动手,真土匪却出现了,而且玄哲和他带过去的几个人误以为真土匪是你这个假土匪,就傻乎乎的、高高兴兴地跟着真土匪跑了,对不对?」
九王沉默了,玄庭也沉默了。
「哈哈哈!」曲微沉默半晌,突然仰天狂笑三声。
「笑什么?」九王呕气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曲微很欠扁地回答。
看着曲微好整以暇的表情,如果不是庄王在场,九王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家伙掐死。
*****
南疆的夜,寂静而温和,九王独自在庭院里。曲微,玄庭,故人的到来本就已勾起许多思绪,何况他人成双成对,自己却是形单影只。
「你很担心他?」一个声音传来,九王回头却是曲微,脸上难得没有嘲讽笑意的曲微。
「你来做什么?」九王问。
「我来还你一个人情。」曲微笑道,「一年前,禁城那一夜,我们都以为玄哲死了,而我第二日就要殉葬帝陵,那时我也在等一个我知道等不到的人,当时我很害怕,所幸有你陪我共醉。」
九王笑了笑,他也想起了以前,原来不过一年的时光,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玄哲的死是假的,那时他服下了褚云修的药,假死了十日瞒过天下人,也瞒住了九王与曲微;然而九王的悲恸是真的。那种失去最爱的人的感觉,没有多少的惊天动地痛苦,只的只是麻木,心似乎沉入了黑暗的谷底,透不进一点光亮,于是连整个世界也都灰暗起来,浑浑噩噩,那些日子做了什么事,九王自己也快忘了,只是没想到曲微却记得。
「我不是有意去找你,只是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选。」九王不领情地回答,「我现在没事。」
「无所谓。」曲微露出调皮的笑意,「其实我是看你可怜才来陪你,这样说可以了吧!」
九王皱起眉头:「这么晚了,你不用去和玄庭做你们该做的事吗?」
曲微面色有些窘迫,随即却无事一般反击道:「这么一会有什么关系,我和玄庭又没有哪个被土匪抢到山上天各一方。」
九王翻了翻白眼:「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架。」
曲微哈一声笑了出来:「你连和我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先前还说没事?你明明就很为他担心嘛!」
「这关你什么事?」九王的声音没了气势。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来告诉你,没必要太担心。他可是天下唯一有能力骗过我曲微的人,怎么会连性命都保不住。」曲微的眼中出现一种钦佩的眼神,「何况,他那么爱你,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轻易就与你分开呢。」
九王有些困惑地看向曲微。有光很明亮,这让九王想起年前,也是这样温和的夜,他去见了曲微,月光下,这个叫曲微的少年肤白如雪,淡淡的酒晕浮在面颊上,犹如三月桃花绯色的英华。江南行后,这位钦赐御弟的惊世美貌天下皆知。
「微微乱花迷人眼,曲曲笙歌凤求凰。」当时九王突然就想起歌谣中的这个句子,突然就笑了,乘着酒醉,只是有一出没一出地不停发出一个又一个音节,很多该说不该说的话在他心里塞了那么久,而那时,他像是要把那些全部吐出来,不管面前倾听的是谁,不管以他的灵修究竟懂不懂自己心中拙劣怯懦的爱情。
世人上下都知道,九王与曲微不和,但是有几个人知道真正原委曲折?
九王其实真正恨过眼前这个少年,他太过灵修,别人的心思总是一猜就透,即使是他最聪慧敏锐的皇兄。有时候,九王心中不免一阵的黯然,分明是自小到大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分明是自己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人,但是为什么最了解他的却不是自己?再来后,九王不恨了,但是心中却始终有一些东西无法放下。
「曲微,你先前曾对我说过,如果我载心里的话告诉皇兄,皇兄不知道会多高兴!」九王突然问道。
曲微一楞,猛然想起自己殉葬皇陵前的那个夜晚,的确是如此对九王说了,于是有些木然地点点头。
「你那时就知道皇兄他喜欢我?」九王爷又问。
曲微又是点头:「岂止那时,比那早就知道了。」一边暗自奇怪九王爷为何对自己说这许多。
「我不知道。」九王爷突然深深叹息一声,「我一直不知道皇兄的苦心,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而且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不敢相信,他这样的人愿意一直守在我身边,一辈子。」
曲微沉默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清澈的眼眸,却永远的不为世事所动,静静映出柔媚夜色冰冰的浅蓝。终于,他开了口:「这么多年,玄哲他的确是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坚强,一个人把什么都撑了起来,可是他心中究竟有多少破碎的东西,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这样孤独地走下去,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支持他,让他不至于崩溃的人,而那个人不需要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能够一直在他身边,哪怕是他一句话也不说跳下悬崖,那个人也能一句话不说就跟着跳下去,只要这样就够了。
九王爷,与其说玄哲他是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我倒觉得他更希望你能一直在他身边。他也有软弱的一面呢。」
曲微言尽于此,留下九王,自己离开了。刚转过一个弯,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和玄哲倒真算得知己。」
曲微回过身:「你都听到了?」
玄庭从暗处走了出来:「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其它他曾让四皇兄转给我一句话。也是让我一直都要陪在你身边。」
曲微有一刻的惊讶,然后便笑了:「他如果不说,你就不会在我身边了吗?」
玄庭摇摇头:「也难怪九弟吃醋,连我心中倒也有一些放不下呢,你和他居然……」
曲微伸出一个指头,抵在玄庭唇上,没让玄庭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不要说出来,那是一个我与他的禁忌。自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我不得不防的人。人心有九重,即使最亲近的人,我也只愿他进到第六重,但是以玄哲的能力,他可以猜到第八重,对于这样的人,我敬佩他、欣赏他,却也不得不防着他。
同样,我对于玄哲,也是一个相当矛盾的存在。如果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可能真正坦诚相待,这点我很清楚,他比我更清。何况一开始,我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利用我水到渠成地除去阻碍,我利用他报灭门之仇,其间曲折,恐怕自己想来都心惊胆寒,现在能成为朋友,已属不易。我珍惜这个朋友,又怎么会傻到放出感情。」
玄庭早已心中了然,笑着调侃起来:「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曲微大笑出声,「这世界上有适合相伴一生之人,有适合为挚友知己之人,我两个都遇到了,有什么可惜?」
【第十章 风华记Ⅴ】
第二日,南疆王府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原因,别无其它,只为早上又有人送来了一张便笺。
「一千零四十五两白银,钱到放人。」九王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大惑不解,「先前是五千与,怎么现在成了一千零四十五两?」
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仍是没有交赎金的地点时间方法。
曲微在一边看了也觉得奇怪,便问一边的孙管家:「孙管家,送信的人呢?」
「哦哦,老奴让人把他留下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孙管家吃一节长一智,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说完冲外面一招手,就见两个侍卫把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架了进来。
九王刚要开口问话,却不急一边曲微突然凶相毕露,一拍桌子,只把桌子上的茶盏震得叮叮邦邦作响:「好大的胆子,在山里不老实也就罢了,这次居然勒索到南疆王府头上来了,你可知大燕刑法明文规定,勒索恐吓皇亲是要处车裂凌迟之刑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下,不仅那个送信的人一下蒙住了,就连九王、孙管家和一边的王府侍卫侍从侍女们也都给吓得不轻,齐齐回过头来盯着曲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刚刚凸容精美绝伦,笑颜温暖如同旭阳的少年,怎么就突然成了神情凛然,满面厉色的凶神。
只燕北王玄庭在一边但笑不语,相处这么多年,他早知曲微心性最是古灵精怪,却不知这次又在耍什么花样。
送信的人扑通一下跪了下了:「大人饶命啊,这、这事情实在不关小人的事,都是那个人,那个人他自己坚持要向王爷勒索赎金啊!」
一阵死寂的沉默,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曲微眉头微微颦了颦,嘴角却突然露出一玩味的笑意:「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且细细说来,这事虽不是我全然作主,但若要保你一命倒也不难。」
那送信人哪知眼前这个变脸如六月变天的人,从来就是虚张声势的主,只道是有了保命的机会,立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我们盘锡山有个规矩,劫财不劫人,那次偷袭羯罗和亲队伍也是看中了和亲时两方的珍宝,根本没打算伤人,更没打算劫色,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要被送去和亲的男子,居然自己跑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首领见他一个大男人想是不愿意被送到羯罗嫁人,也满可怜他,就想要收留他在山上给他一口饭吃,哪里他根本不领情,还给我们首领出了这个向王府勒索赎金的主意,我们都不信他能赎到钱,但也劝不住,便也只好试一试,结果上一封信,送了一个月也都没消息,兄弟们就又劝他,可他还是不死心,这才又让我送了信来……」
一阵更死寂的沉默。九王的五官错位得很严重,臭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曲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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