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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风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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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言试探。」
赵玄哲的话明里说的是九王,然而明白人一听便知道指的就是平王,平王当下脸色就变了。
赵玄哲却微微浅笑,一句「三皇兄,少陪了。」也不等九王向平王道谢,便拉了九王往一边走去。
刚走到一边,九王就乐了:「五哥,原来你的毒舌不仅是针对我啊!」
赵玄哲就差没给他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不要你报恩也就罢了,你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吧!」
九王嘿嘿一笑:「五哥,你别气,你刚刚帮我我挺高兴的。」
赵玄哲苦笑一声,脸上却显出担忧之色来:「平王平日里胆子虽大,却也不敢如此露骨放肆,今晚,怕是有什么计划。他刚刚冲着你来,钰儿,你今晚要事事小心了。」
九王有些疑惑地看着赵玄哲:「五哥,我不在这三年,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我回来时,外公也让我要特别小心平王……」
赵玄哲摇摇头:「哪会有什么事,都是一些旧恩旧怨。小心些,也就好了!」
九王却突然认真起来:「五哥,昨天你被人放冷箭的事,你不让我说,说要私下查。你怀疑平王对不对,你怕说出来让父皇伤心?」
赵玄哲楞住了,父皇会伤心?为什么玄钰会以为自己不说是怕父皇伤心?他的整个计划,如同一个布局周密的棋局,他从来只会考虑棋子的动作,没想过去涉及他们的心情。但是为什么心思远不及自己缜密的玄钰会想到这点呢?赵玄哲有些落寂,因为自己心中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赵玄哲笑着劝慰九王说,「冷箭的事,已经遣人去查了,没有定论前你不要插手,等哪一天有消息了就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九王还要说些什么,武烈帝却已到了。众人各自落座,九王为主宾,列在太子赵玄哲下手。
皇家盛宴,自然歌舞升平。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宴原本为庆功而设,有一场平日难得一见的剑舞。
平日见多了女子绵软的舞姿,这曲由男子手执木刃所舞的《猎歌》倒格外引人侧目,待舞者登场,众人皆兴味十足。
乐声扬起,舞者缓缓举起木剑,伴着乐曲的节拍忽而腾身而起,剑姿雄浑,又或拥身而下,剑姿灵动。几声鼓点,乐曲突然雄浑起来,而舞者的舞姿亦瞬间加快,眼花缭乱,而此时舞者正是在九王面前不足三尺之处。
赵玄哲一直注视着九王,发现他的手警惕地抚在腰间佩剑上,赵玄哲明白,这三年九王居于燕北,常常是与宁国公在野外露宿,这让他养成了时时警惕的习惯,面对近在咫尺的剑舞,有一种本能的戒心。赵玄哲于是略略放心,开始苦苦思索着平王今晚可能的举动。突然裂锦一声,弦断,正在九王身后,赵玄哲瞬间大惊失色,却是为时已晚。
身后断弦之声,九王长期狩猎于山林之中,这一声无异于惊雷。右手早已握住剑柄,恰在此时,一团黑影闪过九王紧绷的眼角。铿锵一声,九王利箭出鞘,右脚踏下,半跪在自己的座位上。
赵玄哲怔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持剑的舞者跳过九皇子的坐席,九皇子拔剑在手。
大燕律,庆荣大殿,君主面前拔剑者视同谋逆。
舞者的手中不过是一个木块,九王的剑却锋利地闪着寒光。
宁皇后惊呼一声,九王的脸瞬间惨白。
「贺父皇龙威,谨王拔剑,请与伶人同舞。」太子拖长的嗓音,声如利箭,射中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为谋逆罪开脱,是宫中大忌,极易引火烧身。
赵玄哲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一个冷静的人,不该在此刻开口,纵是要救九王,至少也当回去后,从长计议。然而先前九王一句「父皇会伤心」提醒了他,武烈帝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亦是他们的父亲,赵玄哲赌得是武烈帝的不忍,赌这种不忍让武烈帝站在自己这边。
有一瞬间,庆荣大殿安静得如同坟墓。
「你去吧!」半晌武烈帝看向九王,「让寡人看看你的剑术。」
「儿臣遵旨!」九王将剑鞘丢开,走到场中。
乐声再起,如同玉珠落盘,铮铮不止。舞者挥动着木剑扑向九王,他的动作早不及先前沉稳,充满了疯狂绝望,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般的连砍乱刺。九王是夜身着白色锦袍,在黑影边,游刃有余。如一条白龙。
「当——」一声巨响,九王的利刃削在舞者的木剑上,木剑却未断,一段木壳裂开,落在庆荣大殿的大理石地上。木壳里,金属的光泽刺痛了武烈帝的眼睛。
舞者是八皇子离王所献。
一柄木剑,剑身轻浮,剑风过于无力,不足以引起九王的警觉。没有人会去检查一柄木剑里是否隐藏着一把真正的利器。离王狡猾却终不及邵阳太子缜密严谨,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是画蛇添足。
若换了邵阳太子,必定宁愿错失,也绝不冒险。年轻的离王输在这里。
赵玄哲松了一口气,背脊汗如雨下。
*****
离王被押入天牢,自始至终咬着牙,一字未说。
宴会不欢而散。九王与赵玄哲同回景熙殿宫,都是若有所思,一路无语。
待到了东宫门口,九王突然拉住赵玄哲:「五哥,我不想回去,我们去骑马好不好?在燕北的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骑马,在荒原上跑得飞快。」
赵玄哲抬头看看天色,繁星满天,这时候去骑马?去哪骑?推脱道:「我这辈子,最不善的就是骑马射箭,昨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今天就免了吧!」
九王却来了兴致:「没关系,我带着你就好,我的马术,连外公那个臭老头都赞口不绝。」
「可是……」赵玄哲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九王拉着离东宫越来越远。
是夜,玄武门的守卫们呆呆看着谨王与太子同驾一匹马冲出了皇宫,而京城的商人抱怨不知道哪家的两个纨裤子弟,乘着一匹马跑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差点砸了整个夜市。而年轻的女子们,则对马上两个俊美青年,议论不已。
赵玄哲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九王身后,双手扶着九王的腰,感觉凉凉的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黎明十分,二人回到东宫,都累个半死,不顾礼仪,七仰八叉地倒在东宫太子寝室柔软的大床上。
「五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以前我从未想过,离王他会想要杀我。」
赵玄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冲着你去的。」玄钰与自己过于亲密,又得父皇宠爱,如果换成自己是站在平王那边的离王,也会赶在他得到相当势力之前下手。
「可是……」
九王还想说,却被赵玄哲打断了:「钰儿,你好象很喜欢燕北?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回来呢?」
「五哥在这里,母后也在这里。」九王回答,「何况,我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回来保护五哥。」
赵玄哲苦笑:「你并不适合这里。」
「难道你就适合吗?」九王反问。
赵玄哲没有回答。
你比任何人都更适合成为大燕朝的君主,太傅谭翊这样告诉他,你的心里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九王的问题,赵玄哲后来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答案。然而,他在这个皇宫生存了十八年,日后也依然是要在这个皇宫生存下去。而眼下首要的事,便是武烈帝会如何处置押在天牢的离王。
待宴会风波稍歇,赵玄哲被武烈帝宣入干华殿单独召见。此刻他立在大燕朝历代天子居住的地方,犹记得第一次来此,自己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那些梁柱上雕刻描画的蟠龙太过狰狞,而现在赵玄哲却连这些感觉也没有了,干华殿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离王的事,你怎么看?」武烈帝单刀直入。
「八皇弟的事,儿臣不便置喙。」邵阳太子处事严谨,情况未明,绝不会让人触及自己的心思。
武烈帝叹了一口气:「同是兄弟,你救了你玄钰,却不愿帮离王。」
赵玄哲有些惊讶于武烈帝无奈的语气:「九弟心思单纯,是为人陷害,离王却……未必如此。」
「你原本是想说离王是咎由自取?」武烈帝道。
「儿臣不敢!」
武烈帝却又叹一声,「咎由自取也罢,离王母亲死得早,他从小一个人熬过来着实不易,你明日朝堂上,为他开脱开脱,流放出去,永不回京,也就罢了。」
赵玄哲有一刻的动摇,然而谭翊先前的话终于说服了他「离王是一个楔机,当趁此将平王等人一网打尽,绝不可放过,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父皇,儿臣担心,此举不能服众。」赵玄哲静静答道。
「不能服众?」武烈帝有一刻的失望,冷哼一声,「寡人开了口,你也开了口,还有谁会不服?别忘了,寡人也是在这皇宫里长大,景熙殿也曾是寡人的东宫。离王一次失手,同样的事你难道没有做过?不过比他高明,不曾露过马脚罢了。」
「儿臣惶恐,父皇明鉴。」赵玄哲慌忙跪下。
武烈帝摇摇头:「罢了,罢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盼你多少顾念兄弟之情,不要非赶尽杀绝不可。」
赵玄哲低下头,正犹豫间,忽听得殿外疾呼传来:「皇上,皇上——」
武烈帝皱起眉头:「什么事?」
「平王兵临玄武门,请皇上示下。」
赵玄哲楞住了,兵临玄武门?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的事,平王的这种疯狂,简直就像绝望的飞蛾正扑向熊熊的火焰一样。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武烈帝。
武烈帝站在那里,沉默而悲怆,脸色铁青,每一根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
半晌大吼一声:「把我的定影弓拿过来!」
即使很多年后,亲生经历那次仓促兵变的人,还是不曾有一点淡忘玄武门前惨烈的惊心动魄。
高高的城楼上,武烈帝的箭贯穿了两层盾牌,直直刺进了平王的喉咙。在平王睁着眼睛,难以致信地从马上直挺挺地摔下的同时,城楼上哀恸的君主一口鲜血喷出,也往后倒了下去。
富于戏剧色彩的是,儿子沾满血丝的嘴微微动了几下,笑着去了,而父亲紧绷的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只是不要连自己的心也丢了。」武烈帝失去意识前,紧紧抓着太子赵玄哲的手臂,有力的食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待松了手,口中却喃喃念起一首歌谣,「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未久,武烈帝驾崩,十日后,邵阳太子赵玄哲即位,世称英桓帝。
登基前,赵玄哲去天牢看离王。一见面,彼此心中都是沉重。
「你这种人怎么会把自己卷进来?」赵玄哲叹道。
离王却是笑了:「殿下心思精明,应当知道多年前司皇后与昭明太子的事与殿下的母后不无关系。」
赵玄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离王又道:「我不比太子,庶出又没见过母亲,司皇后在世时却时时来看我,昭明太子与平王待我也是如兄弟一般,后来司皇后与昭明殿下被人陷害,平王执意报仇,我却又怎能袖手旁观?」
「平王仓促起兵,你可知原因?」赵玄哲问出心中的疑惑。
离王看了赵玄哲一眼,反问道:「宴会上,九殿下拔剑,殿下出言相救,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被牵连?」
赵玄哲没有回答。
「平王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傻瓜。」离王又道,「明知道斗不过殿下与宁皇后却还是要斗;明知道救不了我,也还是要救。」
赵玄哲苦笑:「我与你们斗了这些年,现在才发现跟我斗的不是平王,却原来是你。」
离王亦笑:「太子过奖了。」
「罢了,罢了!」赵玄哲看向离王,「我来是告诉你,父皇生前本就有意放你一条生路,现下平王兵变,朝中的人都看着那件事,你在庆荣殿上武刀弄剑倒是小巫见大巫,没什么人记着了,平王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天牢中离王神色却黯淡下来,喃喃叹道:「本来也只是想着送了这条命算是报了他们的恩,只是没想到,如今父皇平王都死了,我却还要继续苟活着吗……」
赵玄哲没有说话,默默走了出去,迎面一个人影却是四皇子博王——昭明太子与平王的胞弟,司皇后最后留存的皇子。
四目相对,赵玄哲心中不免触动,只能勉强礼貌性地笑了笑:「怎么四皇兄也在这里?」
博王一派坦然:「自然在等太子殿下。」
「却不知四皇兄找本宫,所谓何事?」赵玄哲心中诧异,博王一直极力避免将自己卷入纷争,虽未参与平王对抗自己,平素往来也是极少,此时出现在这里着实不知是何缘故。
「玄缙此番前来,是替平王谢过太子对离王及跟随他的十万兵马网开一面。」博王答道,「此事皆因平王而起,平王泉下有知,必当感激太子殿下。」
「这倒奇了。」赵玄哲笑道,「放过离王是父皇遗命;至于如何处置那十万兵马还尚在议中,本宫何曾说过放了他们,您却谢什么?」
「殿下不忍心杀离王,难道却忍心看十万兵士无辜蒙难?」博王摇摇头,「许多事太子并不愿做,却为何偏偏违心为之?」
「大燕国法,忤逆兵乱着,纵是不忍,若放过了岂不是未来的隐患。」赵玄哲拧起眉头。
「为了这十万兵士,有何不可?」博王争辩,「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平王已死,若苦苦追究,太子你于心何忍?」
「四皇兄,你我往来不多,你也从来不显锋芒,我却素闻你仁智过人。」赵玄哲直视着博王的眼睛坚定而怆然,「然本宫既身为储君,怎能让大燕朝担当风险?」
博王良久无语,待开口时,语气分外惨淡起来:「太子,你又何苦,如此残忍,对他们残忍,对自已又何尝不残忍。」
赵玄哲闻言,只得苦笑:「他日皇兄若处于我的立场,自当明白。」
博王知道自己劝不住赵玄哲,便也不再多说此事,略略沉寂,却忽然抬起头来:「他日太子登基,可否让玄缙前往南疆?」
赵玄哲难免吃惊:「南疆纷乱,贫瘠荒蛮,你却要去那里?」
博王却似已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去南疆,多少还可以有些作为,留在京城,于你于我,都是尴尬。」
*****
是夜,赵玄哲大醉,被九王硬是架回了东宫。赵玄哲躺在床上却一把拉住了九王不肯放:「钰儿,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九王未听过赵玄哲说胡话,听得一阵诧异:「以后的事五哥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父皇说我会是个好皇帝。」赵玄哲喃喃地说。
九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你当然会是个好皇帝。」
赵玄哲看向九王:「为什么?」
「五哥,你又聪明,又仁和,当然会是个好皇帝。」九王笑道。
「你希望我做皇帝吗?」赵玄哲突然问。
九王楞住了,沉默了好一会,撇过头:「五哥你是太子,注定是要当皇帝,怎么问我呢?」
「你不希望我做皇帝,为什么?」赵玄哲看出了九王的表情。
九王勉强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五哥你当了皇帝,我自然为你高兴,但是,等五哥住到干华殿去,就离我更远了。」
赵玄哲没有再说话,心中却突然一阵的酸楚——「作为大燕朝将来的主君,背负万里江山的责任,如果有必要为了天下大局,而变得冷酷无情,即使受人谴责,都是不应该退缩的。」昭明太子与司皇后是受了陷害,平王是为了报仇,离王是为了报恩,那么我是为了什么?赵玄哲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自己体内,那个只有责任,没有感情的人。
「那我就不做皇帝了。」他突然摇摇晃晃爬起来,九王慌忙去扶,却被赵玄哲一把拉住了手,「我们一起冲出玄武门,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九王做梦也没想过赵玄哲会说出这种话,顿时哭笑不得:「五哥,好是好,但是我明天就成了拐带未来天子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臣了。」
「你怕了,我自己走。」赵玄哲突然固执起来,一把推开九王,自己往门口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往一边倒去。
九王大骇,连忙赶上去,一把接住赵玄哲,双臂一用力,打横抱在怀里,小心翼翼送回床上:「五哥,算我求你,您快些歇息吧。」
赵玄哲嘿嘿一笑:「钰儿啊钰儿,你长高了。」
九王差点晕过去:「谢谢啊,五哥,你总算发现了。」
「但你还是那个钰儿。」赵玄哲很认真地说。
「你也还是那个五哥嘛!」九王终于体验到了赵玄哲多年前所体验的痛苦。
赵玄哲突然露出困惑地表情:「你说我是谁?」
「你是我五哥赵玄哲,邵阳太子,未来的皇帝。」九王忍不住大吼。
「赵玄哲和邵阳太子是两个人。」
一句话让九王楞住了:「有什么区别?」
「邵阳太子没有心,赵玄哲的心是什么,我不知道。」赵玄哲似是自言自语。
「五哥,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九王听得如坠五层雾中。
「钰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再认识我,你会离开吗?」
「说什么傻话,我以前不是说个过,等我长大了,能保护你的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吗……」
九王话未落音,就楞住了。在赵玄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近乎悲楚的笑容,那是九王从未见过的。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不再认识我,一定不要离开,如果连你也走了的话,赵玄哲就真的死了。」
「……」
赵玄哲的话,九王不懂,却仍一直陪在他身边。
待到赵玄哲沉沉睡去,九王趴在床边定定望着赵玄哲的睡颜,略显苍白的脸上难得泛着绯红的酒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薄薄的嘴尚带着清酒的醇香。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将唇轻轻触在赵玄哲的唇上,那样的小心翼翼,却几乎包含了他所有信念与勇气,就仿佛年幼的孩子护着从天上落下的星光。
睡梦中的赵玄哲似是觉得唇上有些痒,突然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惹得九王兀自怔在那里。
早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就一直深爱着,只是知道他心中有了家国天下,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这段感情没有开始,却早已死亡。九王不知道那颗灵修果敢的心是否明白自己心中笨拙而怯懦的爱情。
第二日,赵玄哲仍是早早醒来,脑袋有些刺痛。迷迷糊糊下床,却绊着什么东西,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啊哟喂呀!」九王被他压着惨叫一声。
「钰儿,你睡在地上做什么?」赵玄哲连忙爬起来。
「你还问我?」九王一脸憔悴,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你昨天醉得一塌糊涂,我不放心,在这里给你守夜」。
「那你不会睡床?」玄哲好笑又好气地说,「你小时候都把这景熙殿当成自己家一样,怎么突然客气起来。」
「当然是昨夜被你吓的。」九王大声抗议,「那种样子,谁敢睡你旁边啊。」
「我?昨夜怎么了?我好象不太记得了。」赵玄哲拍拍头。
「哈?」九王一下沮丧之极,「你昨晚说了一堆貌似深奥的醉话,我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你现在居然说你不记得了。」
赵玄哲笑道:「既然都知道是醉话,谁让你去想了?」
九王顿时泄了气,哑口无言,反倒开始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在做梦。
然而自此以后,赵玄哲饮酒极为节制,也再没有人见过那晚的赵玄哲。
几日后,赵玄哲即皇帝位,登基大典上,这位年轻的君主朝堂上居高临下,接受群臣朝拜,一袭龙服华冠早是尽显无上尊荣,如沐春风的笑容温雅而不失威仪,瞬间倾倒人心无数。大燕朝君主的绝代风华自此遍传天南海北。
当日,新帝颁下圣旨。博王远任南疆;离王贬为庶人流放山越,永世不得回京;参与平王兵变的十万兵士,自仆夜以上,处斩刑,自校尉以上,均沦为苦力,发配边疆。
据说,其时大燕藩属国一位王子恰在京城,亦受邀参加了英桓帝的登基大典,待得回国,旁人问起,他只冷笑一声:一个笑容温和的人却有着厉鬼般冰冷的眼神,大燕朝还真是出了冷漠无情的皇帝。
【第五章 逐鹿篇Ⅴ】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赵玄哲早由景熙宫迁入了干华殿,而离干华殿最近的荣穆殿在英桓帝的属意下,由先前的御书房硬是改成了九王的居所。
这个不合惯例的举动当然会引起一些人们的非议,然而出乎赵玄哲的意料,其中反对声最大的是其时已经升为太师的谭翊。
「殿下对于九殿下过于宠溺,这会成为殿下的弱点。」谭翊这样告诉英桓帝,「大燕的皇帝不应该有这样的弱点。」却被赵玄哲以一句「太师只需辅佐寡人朝堂之事便可,至于寡人家务之事,太师不便过问。」轻轻带过。谭翊沉着脸离去了,他自年轻的皇帝幼时便在一边竭力辅佐,赵玄哲对他素来敬重,而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愿。
「等五哥住到干华殿去,就离我更远了。」赵玄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在乎九王当时那句话,然而他固执想籍由这种方法来拉近与九王先前的联系,即使这种方法对于一个君主显得那么幼稚而无可奈何。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奢求,他只是希望一切可以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只要能让他还保有一点点不足以作为君主的脆弱。
然而苍天却是冷漠无情地公平,他既然给了你至高的权力,就再也不会给你一点平凡的施舍,赵玄哲微不足道的愿望,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
三日后,英桓帝于宫中遇刺。
其时,赵玄哲去栖梧宫向以成为太后的母亲请安,恰逢庄王的母亲景太妃亦在太后宫中。这位太妃年轻时是武烈帝后宫中最娇艳的女子,逢人总是笑脸相迎,那种特别笑容让赵玄哲觉得熟悉,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赵玄哲曾有几次注意到这位太妃远远看着自己,美丽的眼中充满一种凄婉与欣慰,而从庄王对自己的友善态度看来,景太妃并不如其它高位妃子热衷于让自己的儿子为权力勾心斗角。因此赵玄哲对这位太妃的映像多少有些不同于宫中其它妃子。
景妃见赵玄哲似是十分高兴,三人一番寒暄算得和睦。便在此时,变故突生。
一名内侍忽然从怀中拔出短刃向赵玄哲刺去,赵玄哲慌忙退后,太后惊得跌坐在一边,景太妃惊呼一声,竟发疯一般向内侍扑过去奋力去抢他手中的利器,内侍没料到一向柔弱的景太妃竟突然如此凶悍,手一偏,短刃直直刺入了景太妃的身体。
侍卫赶到,刺客很快被拿下,供认不讳,是平王残党,对主子的忠诚让他独自一人进行了这个愚蠢的计划。
赵玄哲一边慌忙让人去宣太医,一边让人把景太妃抬到太后寝室的床上,兀自看着从景太妃身体里流出的血把床单染得殷殷一片血红,心中震惊不已。他转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宁太后,她刚刚从惊吓中恢复,虚弱地倚在门边,眼神亦分外困惑。
待太医赶到,已是来不及了。褚云修第一次无可奈何地对着等在外面的赵玄哲与宁太后摇摇头。
「庄王呢?怎么还不去把庄王找来!」赵玄哲大声下令。
「回皇上,刚刚去惊澜殿问过了,庄王今儿一大早就出了宫,现在应是在曲尚书府里,已经遣人去请了。」一个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皇上,景太妃刚刚对微臣说是想要单独见皇上一面。」褚云修趁宁太后不注意,附在赵玄哲耳边轻声说道。
赵玄哲一楞,推开门一语不发地走了进去,宁太后见状想要跟进去,被褚云修拦在了外面。
庄王快马加鞭从尚书府赶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他不顾一切地推开门,只来得及看见赵玄哲面如死灰地愕然站在那里,景太妃的手死死抓住明黄龙袍的袖摆,至死也没有放开。
*****
「孩子……我的孩子……」景太妃临终的悲泣在脑中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
赵玄哲深一脚,浅一脚,独自蹒跚在这个他自幼长大的宫城。
「你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孩子。原谅我,你和宁太后的儿子相差不过一月,我一时贪心,将襁褓中的你们换了过来……这么多年,我都不能在你身边……」
多少年,赵玄哲只知道自己身为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燕朝的皇统帝位,长久以来,对天下的责任押在他并不健壮的肩膀上,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意念,所作所为都是以一个君主的标准来衡量。这么多年,他究竟为此失去了什么,他连想也不曾想过。除了现在的皇位,赵玄哲蓦然发现自己十八年的岁月,竟似没有真正活过。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份重任不是他的,而他却再也不能放下。
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赵玄哲离开栖梧宫时看见了宁太后冰冷的眼睛,司皇后与昭明太子的事情历历在目,这个为了让自己血脉永远留存于大燕朝皇统中不择手段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势力,她已经起了疑心,而赵玄哲太清楚她的手段。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宁太后不惜一切代价拔去自己这个眼中钉,而如果自己的身世公布于众,庄王耿直,做事从来随性,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赵玄哲不能将皇位交给他。那么必将是另一场为了权力的血腥争斗。赵玄哲厌恶了这种争斗,他只能在事情发生前结束他。赵玄哲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早忍不住得满是酸楚,最残酷的一切开始在他心中明晰起来。
宁太后,庄王,已是他的敌人,不惜一切也要除去的敌人,那么九王呢?那个笑着说要永远在他身边的钰儿呢?
赵玄哲回到干华殿,许多大臣听说了宫里出了如此大事,都是已经赶在殿外候着了,见皇帝归来都是忙着见礼。
英桓帝一语不发,径直走进大殿,只丢下一句话:「把谭翊找来,本宫有事与他单独商量。」
次日,景太妃下葬,英桓帝并没有前去,只遣人送去一纸轻薄薄的悼文,不久跟随景妃多年的一位老嬷嬷亡故,尸首发现时似是受了酷刑一般。机敏的宫人开始注意到英桓帝不再定期去栖梧宫向宁太后请安。人们先是对此议论纷纷,但是正如同其余深宫里没头没尾的传说,他们很快就被遗忘在脑后。
又过了几日,太后出游,由庄王随行。途中遇袭,庄王落下悬崖,等到他再次出现在赵玄哲面前已经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而太后在惊吓之余,回到栖梧宫,等待他的是英桓帝一道终身软禁的旨意。
英桓帝独自坐在干华殿空旷的大殿上,等谭翊前来向他说明了情况,皇帝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皇上,太后软禁也就罢了,庄王坠崖却没有见着尸体,果真不用潜人去寻吗?」谭翊质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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