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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少年游 作者:清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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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来他就会出现么?」少年打了个哈欠,想继续睡,却被人掀开被窝,只得别别跳地扑下床抢起衣服包了一身。
「小凌,你一点都不惊讶,是不足早知道他要走了?」安秀才逼问。
「少了个三不五时敲我响头的人,我干嘛要惊讶!」少年摸摸脑袋,还在为报复不了昨天最后一记响头而郁闷。又记挂着南瑞乔当时不知想告诉自己什么,让自己好自为之。因此有些神思不守,对管二和安秀才的逼问,有一句没一句。过了会儿,找个藉口,溜到瑾儿那里去。
到了瑾儿那边,谢峦正好也在。自从解开他对瑾儿的情结后,两人相处便更自然了些。谢峦出门前都会来招呼一声。见到少年,微微—笑,「你来啦,那我出门了……」话没说完,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怎么回事?」谢峦皱了下眉,便见王裴急急冲了进来,一脸惊慌神色,「不好了,京城的选秀官来了,他听说瑾儿小姐的美名后,一落脚便非要来看看瑾儿小姐。我阻止不了……」
很少见王裴这般惊慌之色,显然真的不妙。谢峦眉毛皱得更紧,瞪了王裴一眼。王裴自知理亏,不敢嚣张——他为了给谢府制造选秀压力,到处宣传瑾儿美貌。现在……谁知道一切看似要功德圆满了,却横生枝节。万一瑾儿出事,他真没指望谢峦会原谅他。
少年在旁眨了眨眼,手伸到怀里,正巧摸到长命佩,心下一动,正好,找个藉口说是别人给的,让谢峦拿去用。京城里来的官,多半会卖这玉佩的面子吧。
靠近谢峦,扯了扯他的袖子,正想说话,却见那选秀官来得极快,也不在前厅侯着,直接进了内院。
紫色的官袍上绣着十二章纹,头上未戴冠帽,发髻上簪着粒龙眼大的明珠,容颜雪白冰冷,修长而瘦削的身形尚带属于十四五岁少年的纤细,却已拥有压倒众人的气势,让人见了为之心惊折服,无法置疑他的年岁问题。莫怪王裴那样的人,也不敢阻止他。
众人皆用赞叹的目光看着来人,只有凌晨脸色大变,甩下谢峦的袖子转身便要跑。
「站住,你敢跑!」少年钦差不只容貌,连声音也是冰冷无比。众人不知他在对谁说话,一转头才看到是凌晨。
余威之下,积习难改。被少年钦差这一喝,凌晨当真停下脚来。一想不对,回身扮了个鬼脸,「不跑才怪。」说完继续往外掠,速度之快,吓到在场之人。
但更快的是少年钦差。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人随风过,下一瞬间,已扣住凌晨手腕,「你又受伤了?」
凌晨手掌被扣,一脸羞恼,喝道:「放手!」
「不放!」
倔强的目光瞪冰冷的眸光,不用开口也能理解对方心思的两人,在无声地角力。
慢慢地,少年钦差放开手,「祈,皇上在等着你回去。」
「没有我,还有其他能负责的人。」少年抿唇转开头,趁着少年钦差不备,再次掠了出去。
这次少年钦差没有阻止,只是淡淡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
雪,又开始下了。
冰冷的雪花覆盖在大地上,掩饰去每一处伤痕。
天清地白,一片无瑕。
《全书完》
提携玉龙为君死
起
少年初拜大长秋,半醉垂鞭见列侯。马上抱鸡三市门,袖中携剑五陵游。
玉箫金管迎归院,锦袖红妆拥上楼。更向苑东新买宅,碧波清水入门流。
「好啊好啊,不愧是大长秋!」
「上啊!快上啊!那只五陵公子,真是笨死了!」
嘈杂之声络绎不绝,路旁的斗鸡场内,公子们群情激动又叫又跳又骂又哭,众生百相皆有。居中围着一人,却是神情得意洋洋,抹了下鼻子。
「如何,服了吧?本公子挑出来的,绝对是鸡中之王,天上无双地上少有,神憎鬼厌又无可奈何,打遍天下无敌鸡啦。」
他这话要放在几天前说,定是全场嘘声不绝马上有人上来生事。但经过几天来的挑战,那些明里暗里不服使绊的公子们全数败下阵来,个个灰头土脸,心服口服,围着少年马屁不绝,只想从他嘴里问出些窍门,闻言异口同声叫好,这个道:「祈兄说得不错,哪只只要经过祈兄青眼相加,便有如脱胎换骨,再世为鸡……」那个道:「祈兄实乃鸡们的再世父母……」
少年听得愉快,哈哈大笑,也不管大家在赞什么,一并收下,大有不可一世之色。
路旁经过的行人,见这般纨绔子弟膏粱之色,皆是行色匆匆摇首避之唯恐不及,只恐他们玩腻了斗鸡走狗,经过的人又要遭殃了。
公子们见到,笑得更加嚣张。
「这种生活有趣么?」路旁,突然有人淡淡问了一句。
这话问得突然,公子们大半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省悟过来时,皆大怒转首看是何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人穿着靛青色的衣服,背对众人,不知在看什么。背影一眼望过去,虽然高,却很瘦,枝冷骨硬的瘦削。腰间挂着柄银色的剑,剑鞘隐隐有光泽随波流转,除此之外,便没什么惹眼之处。
「小子,你是什么人,敢对少爷们这般说话!」公子们见不是什么难缠人物,便叫骂开来。黄衣少午歪头眨了眨眼睛,有些伤脑筋地哀声道:「有分寸点……」
「祈兄你放心……」一旁公子闻言,正想安慰少年他们顶多打断那人—只腿,不会闹出人命的,却觉眼前一花,双耳钟鼓齐鸣轰然作响,整个人都失去感觉,好半天才发现双颊火辣辣的痛,连牙齿都一阵松动,也不知掉了几颗。
「啊~」公子们反应过来,吓得抛下同伴,抱紧手中斗鸡走狗四下逃散,街心瞬间只剩黄衣少年和瘦高来客。
「叫你有分寸点啊。」黄衣少年有些惋惜地看着周围空无一人,「他们又不是你的士兵,用得着打得这么用力么。」
「我用力他们脑袋早就不在了。」瘦高来客哼了一声,银芒乍现,头也不回长剑便架在黄衣少年脖子上,「阿情,回答我!」
「如果我说很有趣,你这剑大概就会深入三分要了我小命。既然只有一个答案,那你还问什么?」黄衣少年沉眉肃穆地回答着。
瘦高来客回过头来,挤了挤眼,「还有一个答案,陪本少将军打上—场。」
他转过身来,才见他身形虽瘦高,年岁却并不大,面容刚毅沉稳,微带着点少年的稚气。不过这一挤眼,可就不只是一点稚气了。
「去你的少将军。」黄衣少年嗤了声一脚踢出去,「九王叔不是让你从校尉做起么,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
来人眼睛一亮,银剑铮地出鞘。一招蜻蜓三抄水,接下少年隐藏在腿影里的透明剑刃。双剑一错,铿然声响。他招式一变,急雨狂风地连环交击,同时愉快眯起眼大笑,
「反正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威震边关的李将军,现在叫叫又有什么关系。」说到这,咦了一声,手中剑招来得快,消失地更快,「你又受伤了?」
「别用又字如何?」黄衣少年见他收手,手腕也一转,手中透明的剑光顿时收起不见,「区区好歹也是个堂堂世子爷,哪耶么容易受伤……」
「要称自己是世子爷,就有点世子的形象吧!」李凌文没好气地道。
「咦?我这样还不够世子形象么?」祈世子低头看看一直抱在怀里的斗鸡,眉开眼笑。
「太形象了!」李凌文翻了个白眼,开始在怀里摸索,「小云看到,会深刻反省自己的调教失败。」
听到小云二字,祈世子瞳孔一缩,眸光黯了下来,不再说话。李凌文瞧了他一眼,将怀里找到的玉瓶递给他,「命要玩可以,伤也要好好养。」
打开玉瓶,几粒大还丹在里面滚来滚去。祈默然片刻,没吃药,只将王瓶收入袖内,道:「好啦,我会吃就是。倒是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连我当了校尉的事你都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你居然不知?」李凌文挑起半边眉。
「知之是为知之,不知是为不知。别将区区想得太神,区区承受不住啊。」黄衣少年笑嘻嘻说着,边窥他的脸色,边试探道:「边关近日不是新打了胜仗么?我还以为你应该在边关。」
这次换李凌文脸色黯了下来,「目前朝廷争斗之乱,你自然不知道。师父突然保苏星文为先锋,不但与太师立下军令状,自己也必须去镇守宁武关。我这校尉,说来,也只是空挂着名字罢了。前两日师父突然让我送封信给苏星文。我经过阳泉,听说前面镇上来了个擅长斗鸡走狗的黄衣少年,我就在猜会不会是你……」
说到这,睨了祈一眼,祈摸摸鼻子,干笑两声,「这证明我的形象深入人心……那你是要去见苏星文了?」
「没错,我想看看,能让师父赞不绝口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这话醋味好重。」祈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正好,我也跟你有相同看法。九王叔那么龟毛……」说到这,被敲了下脑袋,只好改口,「眼光那么高明,从不轻易赞人,这次居然吃错药……」说到这,又被敲了下脑袋。
连敲两次,祈也恼了起来,两人气极败坏地互瞪着。一个取出霜月天,一个拨出碧云烟,尊师重道对上百无禁忌,未来的国之栋梁们,为了狗嘴吐不吐得出象牙的问题而打成一团。
进入上营,把营的上兵喝道:「口令,腰牌。」
李凌文一脸肃色,回道:「长安治平。」并伸手递出腰牌。
士兵接过腰牌正反瞧了眼,再打量二人一会儿,「两位面生的很。」
「我们是从云虎营过来的,适才奉陈将军之命,前去敌方探风,现在回来禀报消息。」李凌文有备而来,应对如流。
「原来是云虎营的兄弟。陈将军刚才刚被苏将军召来,两位可到将军帐外小候。」士兵点头,退了一步,下令打开营门。
李祈二人顺利进入,相互挤了挤眼,麦示胜利。走开几步,确定声音不会被旁人听到后,祈低声道:「听说苏星文最近刚收降了夏蔚然?」
「嗯。」李凌文警惕道:「你又想干嘛了?」
「没怎么。」祈世子笑嘻嘻道:「只不过久仰庆国的夏将军大名,恨未一识罢了。」
对于不出所料的答案,李凌文有点头痛。
夏蔚然是庆国的名将,这是公认的事实。
夏蔚然是庆国有名的美人,这也是公认的事实。
而对祈情来说,前者有名,只怕不如后者有名对他来得有吸引力。
「这里是军营,别乱来。」
「只是去看一下,跟乱来没什么关系吧。」祈世子眉眼弯弯。
「夏蔚然的降服,没那么简单。他是力尽被困,为了手下三千士兵才降服于我朝。这样危险的人物,苏星文定会将他隔绝起来,不是我们想去看就能看到的。」李凌文不抱期望地想说服祈世子别添乱。
「小文,你居然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祈双手抱在胸前,「谁知道苏星文降服夏蔚然之后,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这正是个了解他处事的好时机。况且,以我们两个,天下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我拒绝。」李凌文努力摇头,「我对苏星文比较有兴趣。」
「但是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了,你过去,顶多只能见到他的样子,而去看夏蔚然,从苏星文对他的重视与否,以及做了怎么样的安排,多少能看出苏星文的处事态度。」祈笑嘻嘻地戳了戳李凌文,看着他动摇的神态,「如何?」
「你只是想看看美人……」李凌文作最后挣扎,就知道自己是拗不过这小子。
「没错!但这也是一举双得的好事呗~」祈笑得更开心了,看小文第无数次败阵,无言默认。
他们二人决定好更改目标,便不再向居中的将帐而去,正打算找人问下夏蔚然住在哪个帐,却见营里各处戒备森严,上兵秩序往来巡营,乍看来兵精将勇,但细看,却见上兵们个个如绷紧之弓,一触即发,整座兵营都笼罩在杀气之中。
「怎么回事?」祈皱了下眉,李凌文也皱了起来。
满弦易断,弓紧易驰。休息时士兵们的士气也提得太紧,总有崩溃的一日。苏星文身负盛名,难道不懂让士兵们适当松弛之理么?难道他的胜利都是建议在对士兵的残酷驱使上?
「看情况再说,不可过早下断论。」李凌文说着,却听前头一阵哗然大作,士兵们的士气涨得更厉害,期待、恐怖、愤怒、激动交杂而成。接着,便听到传令兵高声道:「苏将军有令,夏蔚然明为降服,暗怀不轨之心,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这消息播传开,连远处的兵营也起了骚动。祈世子和李凌文停下脚步,相顾骇看一眼,「夏蔚然?」
承
死亡,是近在咫尺的。
高挂在辕门上的首级,年轻秀丽,平和安详。仅是看着脸的话,一点也没有见到死人的恐怖。
刽子手的技术很好,没让他痛苦,也没让血溅上他的脸。
看到首级的士兵都带着不忍目睹的神色,越是美好的事物,破坏起来便越惨烈。夏蔚然虽是敌将,但投诚以来,他的平和仁将之风,已博得兵士们的心服。
「这刽子手!」有人低低说了声,众人都知道,他说的,不是指亲手斩下夏蔚然首级的人。
「嘘,别乱说。」劝阻止的声音很微弱。
「夏将军那么好的人……」
「他毕竟背叛了我们……虽然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年诸葛武侯七擒又七放,仁义并施,降服了孟获。夏将军这么好的人,只要用心,并非不能降服……」
「因为诸葛武侯是大仁大智之人,我们将军……」
「我们将军如何?」微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士兵一惊,回过头来,没想到在说的人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祈世子和李凌文也抬头看,那传说中的少年将军,脸上却戴着半个木制的面具,遮住眉眼,只露出鼻子和嘴萶,笑语温和:
「诸葛武侯七擒孟获,自是千古佳话。我非孔明,无他仁义之心。我只知将大乱斩于未生之前。你们即入我营,听我号令,便不宜妄自论上,各打十大板。」
「将军,全部?」跟在苏星文身后的亲兵为难了。这一眼过去就有数百人。
「全部。分成两队,一队打完换一队,互打。如有徇私,全体加倍。」苏星文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地充满怨念的士兵。
祈世子和李凌文自然不会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人来打大板,早就无声无息地潜开。
「如何?」
「嗯?」
「你觉得苏星文是个怎么样的人?」
祈世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讨厌的人。」
前线战机,一日数变。因权制宜,分析敌我双方利弊,以及战况是否依着自己事先计算的轨道而进行,可有意外变数与偏差。好半晌,少年先锋才轻吁口气,脱下雁翎头盔,将自己摔到床上,揉了揉肩膀,顺便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其实并不是众人猜想中如兰陵王般的稚嫩柔美。十六岁的少年,正渐渐脱离中性的雌雄莫辨及圆润,转化出属于男性的刚强。五官清朗诚恳,看来应该是饱读诗书求取功名的文人,而不该是在杀戳战场上号令千军夺取生杀之权的修罗。唯有那双充满噬血渴求的眸子,才见证了他是苏星文的身份。他身上有股咄咄逼人的锋锐之气,容貌再诚恳也无法掩饰住这狼顾之相,但他已经懂得开始掩饰这股锋芒了。
与九王爷的三战,让他明白了,无论他如何天纵之材,还是有敌不过之人。太过自大小窥天下人材,总有碰到铁板的时候。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取人噬人手段处。
轻吁口气,他翻了个身。
帐篷一切都很简洁,与一般兵营无二,除了一张睡觉的床,一张讨论军事的案几,以及一个烧者热水的火堆外,什么也没没有。案几后的帐篷上挂着一张行军布阵图,另一边,却挂着一幅字画。
字是草书,字迹又快又急,一气呵成,带着一往无回的霸气与决心,字字力透千钧,笔墨淋漓畅快,一片浓重的战云。苏星文托着下巴,打量着字幅。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气呵成的诗,只有苏星文自己看得出来,在「起」字之后,字迹的连贯气势已经中断。
那时提着笔,突然不知道,写这个,显了激励将士们的士气,还是真的是自己的心声?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嗤地笑了声,苏星文躺平在床上,不再看那字幅。
『你虽有经世之材,却只能辅佐病鬼和小孩子,甚至顾忌君弱臣强,而不得不自削兵权。后世相传时,你定是个名王忠臣,只是,这样,真的对这个年代好么?』
『我可以以强横手段代替逸儿掌权,但,却将树下以权代仁,强取豪夺的错误榜样。诸子百家,你可知为何独尊儒家么?』珠冠儒袍的王者在笑:『治世需法,而治人心需仁。道德沦丧,人性之不啻豺狼行世。所以,仁治不可乱,不可破,无论换了多少朝代都一样……因为,人们怕看到自己心底的毒龙。』
毒龙啊……这条毒龙又在蠢蠢欲动了。捂着胸口,苏星文唇角扯出讥笑的弧度。
外界的风声,偏将的窃窃私语,在自己连下数城后,鼓动的更欢了。
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平,外如何定,古往今来,名将之败,有几人是败在沙场上?更多的,是在昏庸的朝堂上吧。九王,以你之材,难道看不出今日之势,已在逼我做出选择?
内忧防不胜防,行兵之时,心神专一,正是最危险的状态。
只要抽身一走,无故离营。这数十万士兵与立下军令状的你,都得共赴黄泉,轻易为我的大业扫平障碍。
笑眯眯地将那景象想上半天后,少年先锋又转头看着字幅。
真的是蠢材王爷!
可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令人敬佩吧。
「我果然还是算不过你么?」低声自语着,苏星文轻轻笑了起来。
同时挑战内忧外患,其实也是很有趣的事啊。
无论是前方庆国的大军,还是后方尚书令的暗杀,都是让人愉快。
他是适合以战为生的人。
转
「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不是仁慈,而是确保己方最大的胜利。」坐在山丘上,祈淡淡说着,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不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世故的沉着,「上将用命,对士兵来说,好的将领,是德才兼备,信、智、仁、勇、严,能让他们抵死效命,共赴深渊之人。而对后方的亲人而言,好的将领,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的人。」
「武侯之七擒七纵,其意在拓地,以兵法而言,并不可倡。夏蔚然被杀,士兵会愤怒。但他们知道,只有苏星文才能给他们带来胜利。他们无处发泄的愤怒,将转移方向。苏星文这一着,的确是好计。只可惜,夏蔚然的死,已经不会再有动乱来证明他的正确。他只有永远背下恶名,不过这对他而言,大概不在介意之怀。」
「斩断了未来的威胁,激动了士兵的上气,又打击了班布达单于。明天大概就会再次出阵了。」
夏蔚然注定只能成为战乱的牺牲品。苍黎之血与仁人之血并无二致,战争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破坏的。
「自古以来,战争总是建立在上位者的谎言中。人命,何其微弱,却又坚强。」
「所以,还是讨厌。」
「哦?」李凌文终于回过头来,「你自言自语半天,只有这个结论?」
「对。」祈世子笑嘻嘻的,一下子便恢复了少年乐天的表情,「任何利用美人,伤害美人的人,我都讨厌……所以,我一辈子也无法做到那种程度吧。」
刚强的意志,冷酷的心肠,断思绝义,无血无泪,强悍到令人折服,却也令人畏惧。
永远孤寂的强者之路,世所不容的道德之道。
「所以我们才是朋友。」李凌文笑着搂住他的肩,「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为了所谓的大义,在这时捅了我—刀。」
「你夺了了我的美人时我就会。」祈对他龇了龇牙。
「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李凌文马上瞪回去。
「对了,九王叔交侍你的信,你还没给苏星文。」黄衣少年掩唇打了个哈欠后,终于想起来了。
「又不是很急的信,师父也没交待一定要马上交给苏星文。」李凌文咬着草根。
祈眨了眨眼,「不急的信,九王叔干嘛让你来送?」
「嗯……」李凌文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信里有什么不能落到旁人手上的内容……」
「你直接说不能见人就是了。」祈说完才想到:「九王叔居然也有不能见人的事?!」
李凌文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师父是你啊。」
嘿嘿干笑两声,祈巴过去,眼神亮晶晶的,「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可以。」李凌文这次出乎意料的好商量,从怀里取出封得密密实实的黄皮信封来。见祈伸手要去拆火漆,才一手拍开他的手。
「喂,你……」
「我给你看信,你这不是看到了?」
「……你耍我!」一场空欢喜让黄衣少年怒发冲冠。早知小文对九王叔那么崇拜,哪会干出这种有违吩咐大逆不道的事来,自己居然还上当!
「天快亮啦。」李凌文翻身避开祈的惩罚之脚,跳起身来,「等下士兵起营后,可能就会有人来。我们先走吧。」
祈看看暗蓝完全没有转亮的天色,悻然道:「让你逃了。」说完,整了整衣服,向旁边昨天新建的坟合掌。
「夏将军,给你守了一夜的灵,希望你英灵好走,来世再投胎成为美人嫁给我吧……」
「后面这句没必要!」李凌文恭祷完,听祈越说越不像话,直接揪他衣领走人。人死了还得受这种搔扰,未免太惨无人……鬼道了吧。
其时不过四更多,士兵们都还在睡。李凌文素来持重,提前离开,原不认为会遇上什么人。不料才走一半,便遇上身着雁翎盔甲,戴着面具的少年先锋。
双方皆是出其不意,怔了下,李凌文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行礼道:「苏将军。」心中祈祷天太黑能混得过去。
苏星文面具下的眸子打量两人一眼,唇角弯出一抹笑来,「军营的纪律越来越松了,混水的人似乎不少。你是哪个营的?」说到这,伸手要拍李凌文的肩膀。
「小心。」祈叫了声,撞开李凌文,一掌托上,挑斜苏星文那友善一拍。掌风无声落在地面,草地上的土石皆化为碎末。这一掌若打在李凌文身上,五脏六腑定会同样粉碎。
「呵呵,混进军营的小耗子身手还不赖。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想要回你们夏将军的尸身了?」苏星文笑吟吟地说着,手上也是掌刃如刀,一点都不容情,快狠准辣,与他的兵法一样,锋锐破开阻挡在身前的一切障碍。
「小耗子?」祈听得眉一挑,「你又比我大多少,大耗子!」边说边不甘示弱,无视苏星文切向自己左臂的那—掌,弓膝抢攻他右肋下因出掌而现出的空门。
十四岁少年与十六岁的少年,身高体型上,确实有着明显的差别。苏星文但笑不语,也不反驳这明显的事实。收回切向少年左臂的那掌,并不抢救自己右肋的空门,反而一指点向少年肩颈。
黄衣少年对上少年先锋,两人都是兵行险着喜欢挑战之人。双方对招用的皆是敌我俱败,生此一线的招数,放着敌人攻击自己空门的招数不管,以伤博伤,却又差之毫厘,并未受伤。
快如闪电的移位间,每一瞬都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一次,只要错了一点,就足够双方血溅当场。
祈先前出手,是气不过苏星文的下手无情。但这一战打得痛快,倒将心头不悦消掉大半。只觉再剌激不过,越发兴起。
李凌文在旁微微皱起眉。他是旁观者,两人虽似打得势均力敌,但苏星文不知是顾着自己在旁还是另有原因,招数并未用绝。祈身上有伤,一旦久战不下,苏星文又是个行事
狠辣之人,使出杀手,只怕自己抢救不及——一念至此,他喝道:「住手。」
「乒砰」两声,李凌文喝止时,正巧祈臂上被弯刀所割的伤未愈,被掌风逼破旧创,微微—顿。苏星文自不会放过这个好时间,手掌如蛇般横切祈的臂弯,祈避之不过,肘弯一拐,勉强避开,另一掌与苏星文接了个实打实,双方皆略退一步。
「两个要—起上么?」苏星文笑笑,舔了舔手上之血,他的手臂也被震得微微发麻,却不曾表现在面上。
祈扶着负伤的右臂,哼了声,想再上,被李凌文档下。他从怀里取出信封,冷冷道:「这里有九王爷给你之信。」
「九王爷……原来你们是他的人。」苏星文有些讶异,倒真的住了手。手一招,李凌文手上的信如被线牵引般飞了过去,「堂堂九王爷,派来的怎么尽是偷鸡摸狗之辈。」
「遇文王,讲礼仪,遇上鬼鬼祟祟的人,当然也只好派些鬼辈了。」祈世子气不爽,嘿了声。
「原来阁下也承认白已是鬼祟之辈,那便好。」苏星文点了点头,接过信封,也不急着拆开,只反过来瞧了眼火漆,确认真伪,不理一旁为了失言而牙痒痒的少年。
祈的血统里,到底流的是王族傲慢之血,哪堪被一介外人这般吃得死死,正想再度发作,却听苏星文问道:「瞧两位年少英俊,不知哪位才是九王的爱徒李小公子?」
话是问着,眼睛却只瞧着李凌文。
李凌文小小年纪,已表现出不下于苏星文的沉稳,一拱手,道:「正是不才。」
将信收进袖里,苏星文抬头看了下天色,「军营非等闲之地,李小公子虽是奉九王爷之命而来,却非依法求见,苏某不好款待,亦不便依军令处置,只有请两位先行一步。恕在下不送。」
「真是个讨人嫌的小气鬼,连招待都不肯招待。你干嘛要阻止,让我跟他打上一场教训一顿,看他还会不会这么自大!」被拖走的黄衣少年气哼哼地嘀咕个不停,只要想到有人居然比他更嚣张就是一肚子不爽——而且,连名字都没问一下,彻底被无视了!
「阿情,如果我扁你一顿,你会不会就不再这么自大?」李凌文被念得烦了,回头瞪一眼。
「你?!」祈笑嘻嘻道:「等你真的打得赢我再说。」
冷静,冷静!这家伙在这点上讨人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李凌文吸口气,道:「那小云呢?」
祈马上闭嘴。
李凌文看了他眼,无奈摇头,「而且你跟苏星文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你是身上带伤,他亦何尝不在隐藏实力。」
祈又哼了声,过了会儿,抬头看向山上,「你说,他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心里也有数,不然哪会这么容易被我拖走。」李凌文也哼了一声。
有些恼怒地瞪了李凌文一眼,瘪瘪嘴,「我是为了美人啊,万一拖到有士兵来,他有顾忌跑了,美人就得不到祭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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