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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合集 by:朱夜(rednight)-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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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他从地上起来,他跌撞了一下,站直了身体。我说:“腿上是子弹弹起来擦伤的,我看过,没伤到骨头,算你运气。”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块头:“他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昏过去了。车尾的排气管正撞在他脑袋上。对了,你怎么会被他弄到车上的?”
“你该问他为什么闯到我车上。”那年轻人一边用袖口擦脸一边说,“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是国航误点,然后是叫不到出租车。好不容易叫上一辆车,开到曹安路那边时,突然这家伙闯出来要拼车,司机不让他上车。我摇下后座车窗往外看,他又过来和我说好话,说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一辆车,还说只要让他上这辆车他可以付我所有车费。我已经离家不远,看天这么冷,一时同情心大发,答应和他拼车。后座上放了我一个行李包,他就坐在前座。这时司机不乐意了,开门下车说他不走了。那人也下车和司机理论。谁知他突然拔出刀在司机喉咙上一抹。司机倒下就死了。”
“什么!你没报警?”
“我吓坏了,刚要叫,他拉开后车门一拳打在我脸上。我差点被他打晕,鼻血直流。”他小心地揉了揉鼻子,“他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后座拖出来,打我,用枪顶着我,让我把行李从车尾箱里拿出来,把司机的尸体塞进去。然后他逼我开车,往泰兴方向走。我哪里认识郊区的路,开着开着就没方向了,还不敢让他知道我迷路了,否则他会马上杀掉我灭口。”
“你就这么绕着圈子?”
“对。”他瞪了我一眼,“我还指望着碰上巡警,谁知道会碰上你!”
我又说:“你外婆家真的在803那边?”
他撇了撇嘴说:“切!你怎么连这点想象力都没有?就算外婆家不在那里,小时候在外婆家听过‘刑警803’的广播剧可以吗?”
我连忙点头:“可以可以。”我回到冒着烟的桑塔那车旁,拣起了那大块头刚才一直抱在怀里的牛津包。隔着厚厚的面料,也可以感觉到里面装得鼓鼓囊囊。我掏出圆珠笔挑开包的拉链一角,在路灯下露出了里面一叠叠的红色百元纸币。我不动声色地把拉链拨回去,把包放在地上原来的位置。
那年轻人问:“对了,你去803干什么?”
我转过身说:“我去值班。”
“啊!”他失望地叫了一声,上下打量我一番,“原来还有这么没用的警察?你是什么警察?户籍警?”
我脸红了一下:“我又不是警察,是法医。”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终于来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睡觉。还有,我绝对不和陌生人拼车了。”
“那就等警车把我送到单位后再回来接你吧。”
他瞪了我一眼:“我说不和‘陌生人’,我们这么折腾过一回,已经是熟人了,不是吗?”
在夜风中,我们相视而笑。
注:“803”是上海刑警总队的所在地门牌号码,常用做指代刑警总队。
画像
JOKER说长久以来一直觉得舞蹈应该是小众的话题,窃以为不妥。从人类才能的分布表上来看,在人类还没有学会用符号记录自己的心路以前,应该就会用有节奏有意识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从现代社会的实际情况来看,以我国新疆少数民族为例,上至70岁的大妈,下到4、5岁的还不会自己梳头的小孩,人人都会跳舞,人人都会眉目传情。中国大部分地区的汉族放弃作为大众娱乐和心灵交流的舞蹈活动,大约是从宋朝以后才开始。其主要起因可能是女性普遍裹足,人为地丧失了舞蹈的基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程朱理学的兴盛,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如果说音乐是爱情的葡萄酒,舞蹈便是爱情的巧克力。少了葡萄酒便少了陶醉与迷离,少了巧克力便少了甜蜜与缠绵。
本来不敢接这个题。因为本人自幼缺乏想象力,又是中学语文没有学好的人,只会写说明文和议论文,在遣词造句和烘托氛围方面尤为缺乏。而用文字去塑造“画像”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上午偷空复习时,我向同事抱怨:“啊!太痛苦了!干这行就得年年考试!活一年考一年。”同事说:“那你为什么还活着呢?”我顿时语塞。于是突然想到了已经走的和还没有走的,所以写了这篇。
另外,为了切题,还是和舞蹈拉上一点关系吧!汗。。。
月光下,邻村的医生匆匆地敲响了别墅的大门:“先生!裴勒叨先生!快!快开门!”
住在别墅花园里新建的校舍的孩子门被吵醒了。胆子大的便倚在窗上,掀开窗帘偷偷向外看。
西式阳台上,月光从铺着彩色马赛克的地砖上爬过,悄悄地蹲伏在泰式飞檐下雕花窗格的窗台边,把宁静留给屋里的人。
听到敲门声,一直蜷坐在画像前的藤编沙发上的男人直起了身。他光着脚步象阳台,月光一寸一寸地缠上着他的白色长袍和赤裸的小腿。
“医生吗?”他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医生急急忙忙地说了一个农妇的病情,她需要立即手术,但是从这里到曼谷牛车要大半天,她看来支撑不了这么久。她的丈夫除了最低限度的手术费以外再也负担不起任何其他费用。那愁眉不展的丈夫蹲在医生脚边,羞于自己的贫穷和无用。还没等医生说完,裴勒叨便说:“我知道了。我会叫司机开我们的面包车送她去曼谷,车上能坐7个人,你们可以一起去。”
欣喜万分的医生向司机的宿舍跑去。那农夫缓缓地站起身,迎着月光向阳台上默默地合掌相拜。
裴勒叨知道,他做的并不是普通的谢姿。他做的是千百年来农人感谢求雨舞者的手势。
尽管这个世界上逐渐跑满了汽车,卫星电视让人们目睹遥远国度的战争,无线电话可以在1秒钟内把声音传到曼谷,然而,这个世界仍然是神佛的。他们无处不在,在空气中静静的从路人身边成行走过,在水中推动独木舟悄无声息地滑动,从土壤里托出含苞带露的花朵。也许因为卑微渺小的人类永远景仰点什么,所以他们始终不曾真的离去。
求雨舞蹈便是这种景仰仪式的一部分。
舞者必需由不结婚的男子来担任。舞蹈的仪式冗长复杂,舞姿沉静优雅,看似轻松,却是自幼勤学苦练方能达到收放自如的境地。舞者应当尽可能地美丽,最好面带暴雨过后的睡莲般欣喜的娇羞,皮肤如象牙般细腻洁白,眉眼分明,足趾如山溪的鹅卵石般圆润。
朗戴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每年春去秋来,他的足迹踏遍山乡水田间每一座小小的神坛。在有柴油发动机驱动的抽水机点缀的水渠边,农人们纷纷驻足,陪伴众神一同欣赏。青翠的禾苗得了神佑,静静地绣满整个平原。
裴勒叨第一次看见朗戴旺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甘愿放弃继承家传田庄,做了朗戴旺的经济人。虽然传统上大众依然认为求雨舞蹈是宗教活动,但是需要跳舞的地方太多忙不过来时,市场规律和商业化运作就随着神佛的旨意降临了。
裴勒叨用朗戴旺多年积攒的钱在这山谷购买了土地,建起了这栋别墅。闲适的雨季里,他们在阳台上放上藤椅,喝着薄荷茶。朗戴旺倚在裴勒叨怀中,轻轻地哼着歌,手掌托着茶碟,手腕和手指轻柔缓慢地移动,把薄荷的清香味铺满了整个阳台。这时裴勒叨通常会情不自禁地吻着他浓密的黑发,每吻一次,便在心里悄悄地念叨“感谢佛祖赐福”。
而现在,他只能在孤寂的夜里,从墙上的画像去回味朗戴旺头发里湿润芳香的气息。
1年前,朗戴旺深夜自寺庙归来的途中失足落下山坡身亡。
那几个星期是怎样过来的,裴勒叨已经没有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得突然独自面对一大堆从未谋面的朗戴旺家的亲属,和多年来投资和攒下的巨额遗产。经过痛苦的法律程序,裴勒叨用自己所得的那一部分改建了别墅,请来老师和校工,开办了这所学校。除了正常交费上学的孩子以外,学校还收留了一些孤儿免费住读。同时,裴勒叨也从不拒绝给乡亲们任何力所能及的帮助。他相信钱只有这样用才最合朗戴旺的心意。
然而,这并不能排解他的孤独。
他目送司机开着面包车远去,独自走会起居室,在朗戴旺的画像前盘腿坐下。朗戴旺在画像中淡淡地微笑着。他恪守求雨舞者的生活准则,从不拍照。这幅画像是当地不出名的画匠根据记忆画的。最初看上去似乎不十分象,但是这1年来,每夜的祈祷和倾诉中,画像似乎有了灵气。眼神也开始如舞者本人一般水波婉转。无论画像多么象本人,只是一再残酷地提醒裴勒叨--他已经去了。不会再回来了。今天夜里,裴勒叨发现自己和1年前一样满面流泪,不能自已。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神佛啊,请让我再听一次他的声音,哪怕一次。。。。。。”
月影移动,星光初现。这时,电话响了。
裴勒叨擦干眼泪,拎起电话:“喂?”他以为电话会是医生打来的,或是其他需要帮助的邻人。然而。。。
“喂---”
听到那柔软的饱含着旱季午后的慵懒的声音,裴勒叨心里突地打了个颤:“谁?你是。。。”
“你怎么了嘛---陪我喝茶好不好?”
裴勒叨手中的电话筒“啪嗒”落地。他听到了。那不是电话里的声音。他焦急地四下张望,在屋里疯狂地跑着,大声问:“你在哪里?在哪里?”
“来吧---来哟---”空气里,密密实实地都是他的声音。
裴勒叨跑上阁楼,大口喘着气。
“来吧。茶煮好了,糖在哪里呢?呀呀,你总是乱放东西。。。”那声音游荡在每一个角落,又消失在每一条缝隙中。
“来吧,我去摆藤椅。。。”
裴勒叨摇摇晃晃地跑下楼梯,跌跌撞撞地奔上阳台。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夜空,因为他感觉那声音正在远去:“来吧,我去摆藤椅。。。”
“不要走!朗戴旺,”裴勒叨泪流满面地慢慢跪下来,“请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
“那我怎么办呢?我每次回来都得带走一个。。。”那声音已经渐渐地淡,渐渐地远。
裴勒叨激动地说:“带走我吧!带我走吧!”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裴勒叨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一点点伸直在硬硬的地砖上搁了一夜的身体,眯起眼睛向天空望去--非常晴朗,一望无云,因此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默默地念道:“朗戴旺。。。”
“先生!先生!”数学老师匆匆地跑到阳台下,“请快到学生宿舍来看一下!普拉病了!”
普拉是附近磨坊来的孩子,长得高壮结实,现在却在高烧中呻吟不止。凭经验,裴勒叨觉得象疟疾。他镇定地嘱咐校工把他搬到隔离的房间去,请医生来看,并且检修所有宿舍的纱窗,重新喷洒杀虫剂。今年的雨季来得晚,河水枯竭,杂草丛生,蚊子特别多。他悲哀地想到,那是因为没有了朗戴旺吗?
然而普拉的烧一直没有退,反而逐渐陷入了昏迷。更糟糕的是,医生在曼谷,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于是校工找来了寺庙的住持。
看到裴勒叨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焦虑,僧人略一躬身,双手合十说:“先生,我知道你相信阿斯匹林和奎宁胜过相信焚香祈祷。不过,神佛已经指派我到这里来,神佛的旨意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神佛为什么让他落下山坡?”裴勒叨哑着嗓子说,“难道大地不再需要雨水的滋润了么?还是说神佛已经指示人们制造了足够多的柴油抽水机?”
僧人没有发怒,安然地说:“先生,去看看你最钟爱的画像吧。它会告诉你答案。”
裴勒叨上楼,细看朗戴旺的画像,还是那象牙般的肤色,那柔润的脸庞,那宁静的微笑。裴勒叨的眼神移向他的手腕,突然惊了一跳--原先朗戴旺的画像摆着求雨舞姿的手势,现在却变成端着细磁茶杯。裴勒叨扑向画像跪地痛哭道:“啊---下来吧!朗戴旺。回来吧!朗戴旺。请你带我一起去吧!朗戴旺---”
入夜,裴勒叨大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把藤椅放在门口,早早烧好薄荷茶,放上朗戴旺喜欢的方糖,坐在藤椅上等。校工劝他不要让自己成为蚊子袭击的目标。瘟疫流行的旱季里,这样做很危险。裴勒叨笑而不答。
他等了很久,终于没有抗拒住睡梦的诱惑而坠入梦乡。然后他觉得夜风中有点冷,朦胧地醒来。接着他感觉到了怀抱中温暖踏实的身体。他要张开眼睛,一只手指轻轻地横上来压住他的眼帘。他要张口叫出情人的名字,那柔软的嘴唇已经封住了他的呼唤。在无声无视的黑夜里,裴勒叨泪流满面,一面吻着他的爱人,一面在心里默默祈祷:“感谢佛祖赐福。。。”
早上校工走进起居室的时候,看到裴勒叨带着婴儿般的笑容蜷缩着身体一个人睡在藤椅里。
“先生!不好啦!”校工用力摇晃着裴勒叨,“又一个孩子病了!”
裴勒叨吃力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校工:“你说什么?”
校工悲哀地重复了一遍:“普拉还没有醒来,坎蒂又生病了!”
裴勒叨撑着身体站起来,看了看园中的校舍,回头看了看朗戴旺的画像。
校工惊恐地叫了起来:“天呐!”
画中的朗戴旺从原先“如意指”的舞姿手势,换成了“并蒂莲”的舞姿手势。
闹鬼的传说很快传遍了临近村庄。医生对两个孩子无能为力。恐惧的村民纷纷到学校来要求擗邪驱鬼。然而人聚得再多,也没人敢上楼动一下那张画像。裴勒叨手执长刀坐在楼梯口,阴沉沉地望着楼下。那本是朗戴旺跳舞驱鬼时用过的道具。但是和真刀一样开过刀锋,锋利无比。
“烧了这房子吧!”有人喝道,“今年到现在还没有下雨呀。”人群嗡嗡地附和,可是没有人动。有妇人尖声哭泣:“裴勒叨先生是好人呐!怎么会平白无故给鬼附上了呀?”
僧人拨开人群,拾级而上。裴勒叨瞪着发红的眼睛,紧张地握住刀柄。
僧人做了个手势:“请不要着急,让我说完。”
“不!”裴勒叨斩截地说,“我来问,你来说。”
僧人平静地说:“好吧。你来问,我来说。”
“晚上来的到底是不是朗戴旺?”
“是的。”
“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想念你,借你一年来每天祈祷的力量附身于这幅画。”
“他为什么要走?”
“他的阳气不足,不能在白天出现。”
“为什么他说每次都得带走一个?”
“他现在已经是鬼魂,必需要靠活人的阳气才能在夜晚出现。”
“可是他不到天亮就离开?”
“活人失去阳气就会死亡。他生性善良,不忍夺人性命,只取人阳气的一部分,所以只能在阳间停留很短一段时间。”
“为什么。。。”裴勒叨胡髭拉碴的脸上留下泪来,“为什么他不带我走?”
“他要你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用刀劈掉这幅画。”
“为什么?”裴勒叨怒道,“你胡说!”
僧人仍然保持着超脱的平静:“没了这幅画,被吸走的阳气就会回到孩子们身上。他们会康复。你也会永远忘掉他,不再为他所苦。”
“你胡说!”裴勒叨怒吼道,“如果他要我忘记他,为什么他还要回来?为什么他不带我走?”
“他回来就是为了请你忘记他。你的悲伤会折损你的阳寿。他不带你走,是因为你阳寿未尽。如果你象他一样超越神佛的力量自己了断生命,你也会变成不能超生的孤魂。”
裴勒叨吃惊地说:“你。。。你在说什么?”
“求雨舞者,因为多年在游魂飘荡的乡野神坛中舞蹈,身上积聚了很多怨仇,所以生命十分有限。众神宠爱朗戴旺的优美舞姿,所以赐予他正常人的阳寿。但是他会逐渐丧失求雨的神力。到去年为止,他已经跳了整整18年,用尽了他的天赐神力。在此以后,他仍然能象普通人一样活着,不会失去他的美丽和优雅,但是无论他怎样尽力的舞蹈,也不再有催雨的作用。他前半生的造诣将全部白费。他预见到了自己的将来,犹豫在绝望厌世和对你的眷恋当中。恍惚中,他听任自己被路过的游魂带到了没有路的山坡上。他违背了众神的恩宠和好意,自己选择了离去,和那些游魂一起,永世不得超生。现在他感觉到了这种孤寂的痛苦。他不想让你在阳间饱受孤独,再到阴间忍受寂寞。”
“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裴勒叨狂乱地站起来,“让我去死吧!就算不能超生,两个在一起也好啊!”
他转身奔进起居室。裴勒叨双手执刀高喊着:“朗戴旺!我来了!别走远啊!我可不愿意和不认识的孤魂野鬼作伴呐!”他挥刀往脖子里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
惊雷压顶,乌云密布。
刀尖划在墙上,把朗戴旺的画像拉出一道口子。裴勒叨惊呆了,拄着刀,痛苦而绝望地望着青烟袅袅,从破口飘出。
“别走!等等我!”裴勒叨急匆匆地胡乱挥刀砍向自己的胸腹部。
闪电划破即将凝滞的空气。人群尖叫着四下逃散。
狂风吹来,画像被从墙上吹下,缠绕在裴勒叨的身上。他咆哮着,一刀一刀地疯狂地砍着。
僧人站在楼梯上,双手合十,闭目祷告。
大雨滂沱而下,溪水高涨,淹没了杂草丛生的河床。
裴勒叨渐渐住了手。砍成碎片的画纸洒落一地。雨水打进来,冲淡了地上的血迹。
“咣啷”一声,刀落地。
裴勒叨摸着已经不再流血的浅浅的伤口,四下观望了一会儿,转向僧人,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师傅,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伤是怎么回事?”
僧人闭目说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离别亦是重逢,忘却亦是纪念。”
裴勒叨迷惑不解地说:“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僧人闭目不语,指了指外面。
裴勒叨缓步走上阳台,大雨浇透了他全身,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一手往脑后捋头发,一手遮住额头,眯着眼睛往远处的天空看去。山谷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乌云黑压压地聚集着,乌云下电闪雷鸣,偶尔在闪电撕裂的云端里,浓云翻滚开的那一瞬间,可以看到云层上金红色的阳光依然在照耀。身着金色舞服,左手执黄金金刚杵,右手执玉如意的求雨舞者,正赤足踏着云层缓缓移动身体,舞着那亘古不变的庄严的舞步。
2003…4…10
命运的力量
大剧院笼罩在冬日午后暗红色的阳光中,如同装满葡萄酒的巨型酒樽,华丽的外表少了几分小资情调,反而更充分地体现了这个城市的气象:洋洋自得,目空一切。
汤熙德眼角的余光瞥到剧场大厅里立在一边仿佛欣赏壁画的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转过脸把深褐色八角工装帽的帽檐往下拉了一把,遮住墨镜上方的额头。穿着大红呢大衣的礼仪小姐礼貌而冷淡地要求他出示参观票。在比他高半个头顶的年轻女子面前,他两手插在宽大的白色羊毛外套口袋里,扬起头,下唇一顶,把叼在嘴里的参观票往上一翘,恰好伸到那女子鼻子底下。训练有素的礼仪小姐并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退后半步,抬起手捉住票根。汤熙德会意地咬紧牙齿。轻微的“啪”地一声,票根被顺利地撕了下来。礼仪小姐用职业性的礼貌而温柔的声音说:“参观请向里走。”汤熙德点了点头,含混地咕哝了一声,算是答应。他走向和黑风衣男子相反方向的大理石楼梯,脚下的运动鞋如猫的脚掌般无声无息。兴许是大厅里的暖气使他感到满意,他终于伸出了手,把票子从嘴里拿出来,胡乱塞进口袋。
礼仪小姐趁空从口袋里摸出餐巾纸,细心地擦着柔滑的纤纤玉指。
“再来一遍!从女子独舞开始!”编导李怀玉站在第二排正中间的位子上,指挥着台上的舞蹈演员。几天后要在这里上演的是市歌剧舞剧院与西班牙国家舞蹈团的前任艺术总监合作新近编排的力作:命运的力量。内容再简单不过:A男暗恋B女,而B女却只爱C男;A男威胁C男不果,于是杀死C男。对于歌剧舞剧院来说,尝试佛拉门戈舞是一个大胆的举措。然而李怀玉相信,这样俗烂的故事,唯有佛拉门戈舞才能表现其暗涌的情欲与激烈的矛盾。另外,他对他的演员有充分的信心。
伴奏带中吉普赛女歌手的歌声奔放洒脱,柔婉丰盈。吉他张扬的和弦如少女急促敲动的内心。舞团新秀,首席女演员杨晓玲穿着紧身练功上衣和演出裙,自舞台一角而上。舞姿热切,完全没有彩排的敷衍,全身心地投入到演习中去。眼波流转之处,似乎满室生辉。
“很炫啊!”台边一个同样穿着练功服和演出裙的群舞演员悄悄对同伴说,“看她的眼睛多花!长得又这么漂亮,是男人都要被她迷倒。”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的同伴说,“男人就吃这一套。有哪个不爱的?”
“怪不得莫亚台上台下都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嘻嘻。。。看,他来了!”
青年之美,不同于少年唇红齿白的颜色,饱满莹润的肌肤,或是迷茫无辜的眼神。他饱蘸阳光之气的肢体,筋骨颀长柔韧,舞步刚健有力。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需要编导去慢慢磨练的,是怎样让这年轻的男首席的沉稳和深沉压住整出舞剧,去和男二号的疯狂与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停!”李怀玉一举右手,音响师把音乐声开低。舞台上的人停下了舞步。李怀玉趴在前排的椅背上,对台上的杨晓玲说:“配合度还是不够。你要记住,这一场是你在追求他,但不是你在驾驶他。不要试图抢他的气势。莫亚你也是,虽然你们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但是要把目光的接触保持住。。。。。。”
伴奏带中隐隐传出吉普赛男歌手苍凉古朴的歌声,拖腔抑扬顿挫,绕梁不绝。那是有关月亮的一首歌。全世界的诗人都爱把月亮当作嫉妒的象征。
汤熙德两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望着四周,踩着底楼座位贵宾席走道的红色的地毯走来。
“游客先生!”戴着制服帽的剧场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现在彩排期间,参观剧院的请保持安静。请不要进入排练区。”
“啊--”汤熙德拖长了声音,上下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看手腕上形状嚣张的运动手表,仰头张望一阵,问:“那个是什么?”
“是后台。”
“可以参观吗?”
“对不起。不能参观。”
汤熙德又用力点了几下头,“恩”了一声,咧开嘴笑了笑说:“谢谢!我知道了。”
一边正在休息的群舞演员对同伴说:“哎!看那个人,穿得好奇怪,长得倒不错呢。”
“一副拽样,嘻嘻。。。”
高大的进口幕布和墙壁恰好围起一个古怪的井筒般的空间,人在其中,只能听到前台的音乐,看不到台上发生的一切,是一个合适的供人瞑想的空间。从实用的角度来讲,是候场的演员稍事休息、喝口水的地方。地上倒扣着一个塑料箱子,上面搭着几条毛巾,放着一个精致的真空保温杯、一只运动饮料塑料瓶和一只乌龙茶塑料瓶。
林佳树穿着练功服和舞鞋,坐在箱子和墙壁的狭小缝隙中,握着开着瓶盖的运动饮料瓶子,出神地端详着。他的左膝上放着一只手表,右膝上是一只装着淡黄色粉末的小小的塑料包。
戴着工装帽和墨镜的脑袋从布幔缝隙中探出来,仔细看了一阵。汤熙德象逛街一样悠闲地踱进幕布的井筒,在林佳树身边坐下,呵呵一笑:“哟!我看过国庆节文艺晚会上你的表演,没想到你看上去比台上还要有气质。幸会幸会!”
“你很准时。”林佳树眼睛注视着饮料瓶子说。
“几点了?”汤熙德挽起运动服宽大的袖子看手表。
“还有不到一分钟。”林佳树说。他的目光仍然集中在饮料瓶子上。
汤熙德从桌子上拣起瓶盖,端详一阵,说:“我在报纸的八卦消息版上看到说莫亚喜欢喝这个。没想到是真的。原来八卦记者也有说真话的时候。你说呢?恩?”
林佳树默不做声。舞台的灯光从布幕下的缝隙透进来,给他俊秀的剪影衬托出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
汤熙德自言自语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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