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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绵绵-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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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更加妩媚了，却猛往龙九崇怀中躲去，“王上，我好怕，我不想死！”我会死但要死得没有痕迹，希望能就此将一切完结！我偷偷瞄着王上，他浓密而挺直的双眉，亮如朗星般的眼眸，那真正的王者气势！是的，大哥，王上他根本不需要我，就能成为万民敬仰的王者。至于我，这个肮脏的灵魂，注定只能堕入地狱，承受永无休止的磨难！
我拉扯着龙九崇的衣襟，“王上，保护我，别让他杀我！”龙九崇沉吟着拔出了长剑，“你退下！”我却偎得更紧，“我不走，王上只有你能保护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示好，我知道他绝不敢不照办。果然他怀抱着我，挥出长剑和王上对恃，“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汗毛……”我甜甜的笑，甚至故意向王上投去蔑视的一瞥，我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呢！王上如我所料地狠狠皱起双眉，一剑挑上，躲开了……旁边的将士们都惊异地看着，我还是在笑，可谁能知道那里面含着多少辛酸？又一剑刺出了，龙九崇毫不犹豫将我拉离，我却突的脱开了手，身子迎向剑锋……
“兰珞！”“珞哥哥！”似乎有很多声音同时响起，剑尖虽只轻轻划入我的肌肤，但血却开始不断汩汩流出，“不是说他不死之身……”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叫，“早就被我破了，他现在稍一受伤就会血尽而死的……”“啊……你为什么不说？”有什么关系呢，我该死啊……
19
我独自抱膝待在黑暗里，静静的微笑静静的流泪。有一个声音问我，“为什么要哭？”我带着泪轻轻地笑，“因为不会有人为我哭啊！”又一个声音问我，“那为什么要笑呢？”我笑着落下更多的泪，“因为不会有人对我笑啊！”不过真没想到死原来是这么一件幸福的事啊！一点也不痛苦，有的只是宁静，铺天盖地的宁静……只看得到我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哭和笑……
好久好久……久到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静……可是……
怎么会……会突然又睁开眼睛呢？好像一切都没发生，就这样的醒了过来。身下是柔软而芳香的床，窗外下着绵绵的细雨。房间里静悄悄的，但却是仿佛带着生气的安静。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是得到了重生？
我坐起身子走下了床，身子还是倦怠的，动作只能很慢很慢。有风，冷而爽的风，床纬被轻轻吹起打在床柱上发出柔和的嗒嗒声，我捋了捋凌乱的长发，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只有被雨打湿了的芭蕉叶，什么人也没有。我困惑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终于听到了人声，我转回头怔怔地看着来人。“快去告诉王上，兰大人醒了！”是几个侍女打扮的少女，一个兴高采烈地跑出门通报，另外几个急急地过来侍候，又是给我加衣裳，又是忙着拉我坐下梳洗。恍若回到了从前，我哭笑不得，但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王上来得很快，“兰珞……”他一见我就欣喜地冲过来，我则不着痕迹的一闪而过。我怎么会又活过来，王上又怎么对我如此热络，但我清醒地知道一点，幸福与我无缘，我不会愚蠢地以为死过一回，天就变了。我脑中数个念头转过，最后打定主意就当自己是另一个人。
我冷漠地发话，“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这里是天粲国在霁玉国的行宫，我是天粲国的王上。”哦？却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我仍是不动声色。“那见过王上，不过草民好像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不知是否冒犯了王上才会在此？”我虽在问他，眼光却向窗外看去。细雨不断，打得一片烟雾蒙蒙。
“你不记得了？”听不出有什么焦急的感觉。我淡淡点头，过去的事我可一点也不想放在心上。“你其实是朕的臣子，这次和朕一同领兵出征，谁知为了救我身负重伤，躺在床上已经三天了。不过总算你能没事。”王上向我挨近，我又不着痕迹地躲避开来，“那真是烦劳王上挂心了。哦，为臣好像有些疲累，想继续休息……”一旁有侍女送上食盒，王上笑道，“你数日来没吃什么东西，难免身子虚。这儿都是补身子的东西，你吃一点可以恢复得快些。”
既然已是这样的情形，我也没必要再去做求死这种蠢事。我暗暗冷笑，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瞄了一眼王上，见他神情尴尬，我故意让道，“恕臣一时太忘情了，要不王上也来点？”王上笑着推辞，我也不再多言。
用毕膳食果然精神好了很多，王上笑道，“爱卿既已康复，我们择日就可返回天粲国了。”看不出这王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过之无不及，只是不知却为了什么。“微臣斗胆说一句，因为臣已今非昔比，恐在国事上也再难相助王上，王上可不用再为臣考虑，倒不如让臣就此还乡去吧。”我仍是淡淡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早已厌倦一切，既然还留着这条贱命，那么就自生自灭吧。
“爱卿乃朕的得力助手，千万莫再出此言。”王上激动之下竟执起了我的手，我微微皱眉却无奈怎样也摆不脱。
“天粲国王！”一声厉喝，来的竟是龙九崇。“朕把兰珞交付在此，可不是放任你无礼的。”王上放开我站起，冷冷的回答，“你有资格说这话吗？不要忘了是谁害得他如此，也别忘了是谁才能将他救活。”龙九崇脸色铁青走近，“纵然是我破了他的不死之身，那一剑却是拜你所赐，彼此彼此吧。”跟着已径直走到我面前，“兰珞，你没事就好了……”我同样是一脸冷漠，“尚未请教尊驾何人？”龙九崇愣在当场，王上在一旁叹道，“兰珞似乎已把从前的事都忘却了……”“忘了？”龙九崇随即回复镇定，挨近竟欲将我拥入怀中，“忘了就忘了吧，总之现在跟朕回宫……”我毫不掩饰一脸的厌恶，闪开一边，“还请尊驾自重，这样搂搂抱抱不怕让人误会？”龙九崇吃了一惊，讪讪地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我轻轻摇头站了起来，慵懒地褪下外衫，“好困啊！二位如有兴致还请继续，但恕我不奉陪了。”这样狂妄的态度让几名侍女刹那噤若寒蝉，我却毫不在乎地兀自躺上床。王上恍若惊觉，忙拉起龙九崇离开，“他已不是从前的兰珞了……”
是的，我已将从前抛弃，从此任凭你们是恨我也好，贪恋我也罢，我只是心如止水……
20
雨一直在下，我躺在床上默默聆听这雨声沥沥，几近天明才小睡了一会。清晨起细雨暂歇，窗外传来鸟鸣声声，我立觉神清气爽，便穿衣起床了。
“兰大人，您起了？”几名侍女又鱼贯而入，端上早膳并洗漱用物。我也不多言，洗牙抹脸过后，便坐下用了早饭。饭后又有清茶送上，一个怪伶俐的小姑娘在旁递上几本书，“王上怕兰大人觉得闷，让奴婢带来这几本书。”竟想得如此周到！我微微颔首，接过书在床前坐下，静静看起来。
“兰大人，茶凉了，要重沏吗？”侍女们并不离开，仍在房中守着。我很想让他们退下，苦于又找不到托词，只好眼不见为净，把眼光投注在书本。可她们都极为恪尽职守，几乎耐不住片刻寂寞。我只好淡淡唔了一声，于是有人过来重又将茶换过。轻叹口气，我把书翻过一页，立时又有声音响起，“兰大人，您看太久了，歇会吧。”有人挨近的气息，我下意识身子一让，听得“呀”的一声惊呼，茶盏已“哐当”摔落在地，本想过来服侍的这名侍女见状，唰的一下白了脸，“奴婢知错，大人饶命。”我如梦初醒，忙笑着安慰，“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而已。”说着放下书，俯身欲将碎片捡起。“兰大人，绝不敢劳动您呵！这些我们来干就行了。”侍女们纷纷赶过来收拾，我轻笑摇头，手下并不停。
“兰珞，你小心！”是王上的声音，我略吃了一惊，突地指尖一凉，已被划开了一道。血流不止，我只是怔怔发呆。王上冲过来喝退侍女，急急将我拉起，不加思索将我的手指一口含入，我这才惊觉疼痛，更很快由下缓缓升起一股酥麻之感。我情难自禁，脸上发起烧来，再怎么想摆脱过去也是没有用呢，这样肮脏而淫乱的身体！我强自按捺心中的悲凉，漠然地看着王上，他好半天才松开口，从胸前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细细将粉末倒出敷在伤口上，并扯下丝绢替我包扎好。王上是在作弄我吗？
作完了一切，他方才抬头认真地看着我，“以后你要小心不能让自己受伤！”是因为被玄天之铁破了不死之身吧！我早就不在乎生死，这有又什么关系？而且近日来王上对我的态度委实有些奇怪，让人怎么也看不透，我谨慎地笑道，“王上对微臣如此厚爱，臣深感有愧于心。”王上轻拍我的肩，放低了声音，“朕才是对你满心愧疚……”王上他为什么这样说……我瞪着他，想看出他深藏的心思，却只见他一脸的认真和温柔，渐渐地仿佛和另一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大哥！”我一阵晕眩，无声呢喃着向他挨近。忽然恍觉门外有人影一闪，我倏地醒觉，怎会如此失常？我忙敛住心神，回复冷漠。“臣又觉有些倦了……”我仍是不理王上兀自起身站起，向床边走去。“还有……臣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也不用这么多人侍候……”我扶住床沿，并不回头，淡淡地加了一句。
雨又开始下了，绵绵细细的雨！房里总算又只剩下我一个，我大睁着眼睛，似乎在想很多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在想。我早就屈服了，将来会怎么样，我既不害怕也没有期待。注定只能承受不幸的我，若看到一点幸福的痕迹就欣欣然，最后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所以既然已经看开一切，那就坦然随命运推我去向何方，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也好。
再留神时突然发现雨又停了，只是天还暗沉沉的。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好，我心念一动下了床。这雨后的暑热之气难耐，我也懒怠穿鞋，就这么赤足走出了门。四下里寂然无声，我也不辨方向，专挑无人处胡乱穿梭。
雨后到处是一片清绿，空气中但闻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时时拨开挡路的枝桠，踏着满地细草逶迤而行。渐渐似乎走到园中深处，只见绿树成荫，芳草萋萋。我有些累了，便席地而坐，闭目假寐。
微风轻拂，虫鸟低吟，我只觉心中一片宁静。茫然间突然又感觉有人靠近，我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却讶异地看到正似笑非笑的蹲坐在我身边的龙九崇。时间仿佛停止，我们只是静静地对望。好一会，他诡异地笑了起来，“朕是来给你送件礼物！”似曾相识那种满面邪气的笑容，我却只是无动于衷地轻笑，“不敢！”“朕保证你一定会很喜欢！”他边说边掏出一个锦盒，在我面前将它打开。通体血红，长约六寸，曾经待在我身体里与我共度了几十个时辰的那样东西，——玄天之铁。
我很好笑，他想让我害怕，还是特意跑来杀我？我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会，又客客气气还给他，“很漂亮的礼物，可惜不适合我。”“哦？我倒觉得这把匕首就像天生是为你而存在，因为它就像你一样的诱人、危险又……无情！”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笑意突敛，冷冷的逼近我，并用冰凉的刀锋倏的将我的下巴抬起。
我轻轻地笑，“原来你是来杀我的……”嗤的划过一阵极细的风声，刀锋已离开，“不……我只是想来帮你记起从前……”他冷笑着把玄天之铁抛开，单手便轻易地摁住我，另一只手则向我的下体探去。原来是这样，他还是觊觎我的身体吗？我叹着气，别过了头，眼睛正对上那在草丛中泛着血光的玄天之铁。
灵光乍现，我畅快地笑着，轻松地开了口，“想不到你竟然也好此道，抱男人很有意思吗？”龙九崇怔了怔，才接道，“别的男人我就不会有兴趣，但你不一样……”他的手拂过我的脸，“你长得够美……而且……”他又阴阴地笑了，“我们从前可是一直都很契合，你还说过只有我才能满足你！”我也笑，的确说过这话呢！“看来我们原先是情人呵！虽然知道自己是男人却还被男人抱过真有点受打击，不过我也不想被人骂我无情！那就做好了！”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天真无邪吧，我向来擅长这种事！“别发呆了，放开我吧，我会自己脱的！”
他满腹狐疑地放开了手，我冷笑了，就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我一探手就抓住了那把玄天之铁。“你果然够狡猾！”龙九崇的脸扭曲起来。“我看你丧失记忆也是假的吧！”我的指尖轻轻拂过刀锋，“我是没忘记呵！所以你就该知道，我……恨……你。”虽然是在说“恨”，我却仍然一脸平静。我轻笑着继续，“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打起来我可没把握能赢你。”
龙九崇恼怒地又压住我，“不杀我就别想能摆脱我，我不会把你让给那个天粲国王的。”“你不是想说爱上我了吧！”我并不挣扎，只是笑。“是又如何？我承认我……阴险狠毒，当初那样折磨你。但是我发誓以后会好好待你，我也可以封你做王后……”“让我再做一次万人唾骂的妖后吗？”我真是要笑茬气了，看不出这个龙九崇居然是“多情种子”！我笑着把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脸，“不过是看上我这张脸，看上我这个下贱的身体而已！”“你想干什么……”“看不出吗？我只要轻轻一划，我的噩梦就结束了！既然已经没有不死之身，要毁了这张脸还不是很容易吗？”我是个男人，男人！为什么要成为在男人身下娇声吟哦的怪物？
“不要！”龙九崇大惊失色，“我什么也不做，你别做傻事！”他爬起身，“玄天之铁改变了你的体质，让你再不能轻易受伤，否则必血尽而死，我不碰你就是了，你千万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背过身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如此烈性的人！只希望天粲国王能好好待你……”我坐起来，“我听不懂你的话！”他的声音微带苦涩，“我看到了，你对他的态度……而且当初你就是想死在他手里，才会撞上那柄剑的吧……”“你别弄错了！”我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像昼与夜，是绝无可能的。”“你不是做过他的妃子？”“我只是他的战利品而已，他从来也没碰过我，”只除了那一次，我在心里补充，“不是谁都会愿意抱一个男人的，何况还是个不知道被多少人抱过的残花败柳。”龙九崇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总之，你和他一起会天粲国去吧！”跟着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我将玄天之铁就这么扔在地上，站起了身。循着来时路往回走去，发现行宫内正一片混乱，不少人在忙着找我。“兰大人，你去了哪里？你怎么变成这样……”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身泥泞，长发湿答答地沾在肩头。“哦，刚才我出去走了走，在泥地里摔了一跤。”
“快准备热水，侍候兰大人沐浴！”王上闻声冲出来，一见我就大皱眉头，“怎么没穿鞋？”说着不由分说地将我拉住，“幸亏脚没被割伤！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轻轻挣脱退后几步，浅浅的笑着，“回王上，臣一点事也没有！”突然恍觉有光在眼前闪闪烁烁，我讶异地抬头，暗自低声自语，“出太阳了呢！”然后又继续浅浅地微笑。
21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走上进入大殿必经的白玉桥，步履缓慢而坚定。只是推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可以这样简简单单和过去割裂，有些没有料到，却无疑是件极好的事情。我尽可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象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挺胸腆肚走上朝堂。虽然我很明白，朝中群臣看着我的眼睛，是鄙夷，是不屑，是怀疑，当然，还有惊艳……
不过，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已经是王上御封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的眼神无法杀死我，甚至无法动摇我一分一毫，但是我的冷漠，我对他们及至明显的视而不见，却足以让他们忐忑不安。这就够了，现在的我，是谁也无法抹杀的存在。我轻轻抚上腰间悬着的美玉，嘴角噙了清淡的浅笑。接着就发现，有人，竟为我这一笑失神了呢……
“福王，对于此事你可有何意见？”王上近来，对我及尽和颜悦色。也许是为刺了我致命的那一剑，心中愧疚而然吧。他从头至尾都象是会做这种事的正人君子，可面对他这样的行径，却逼得我不得不自惭自己如此的狡猾、轻狂，引得心头一阵隐隐作痛。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臣弟全无疑义。”纵使翻过了这千百转念头，我仍可以用冷漠的面具掩盖掉一切，不管怎样，这是王上的决定，我从未求他给我王爷这个位置，我也根本就不配。只有沐云大哥，他那样的绝代容姿，他才是真真正正福王府的主人，永远是……而我现在，只是一个影子，一抹游魂，贪恋着这个有着大哥气息的地方，苟然残存。
不知不觉，我又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玉玦之上。不必用眼看，我也可以清楚地描绘出它的模样。通体是五色环绕的云彩，偏心之处则一点殷红有如朱砂，质地温润无比，凉意沁入人心。我本以为从此与它再无缘分，没想到王上却将它交还给我，我仍记得当初那份意外的欢喜，令我怔在当场，只是那仅仅持续了三秒而已。我没有忘记，正是拜失忆之赐才会有现在的一切，所以面对着的尽管是日夜魂萦梦系的宝物，我仍然表现得很平静。不过我也没有错过，王上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失望，或许他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而想起什么来吗？过去的回忆如此充满了不堪，他何必冀望我记起。
在我不断沉浸在自己迷乱的思绪的同时，这冗长的早朝已走到尾声。日日都是如此相安无事，上朝也不过消磨时间。我暗自冷笑，夹杂在众臣之中走出朝堂。
遣散了所有下人，我在王府庭院之中静坐。不觉已是入秋时节，倒有些萧瑟之意。我闭上眼睛，想象大哥在我身边，风吹动他的秀发，屡屡拂过明净的额头。“该你下了，珞弟。”微笑着催促我，我却贪恋地继续看着，舍不得错放过大哥的每一个表情，“大哥你真美……”“你呀……”大哥笑着伸手探向我，我则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汲取那如兰的淡淡香气。
这些，都是曾真实发生过的吧，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几乎再不见一点痕迹。我睁开眼，却见有点点水滴，滴落在石桌之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近。“福王……你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可以随意进出的，只有王上。我回头，微笑，“臣见过王上。”“你怎么……哭了？”王上惊讶地看着我，手指在我眼角一抹，果然呢……“大概是坐在这里，沙子跑进眼里去了吧。”静静的说着谎，我不以为然地微笑。王上却瞬间蹙紧双眉，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我，好久才接口，“你……不要太勉强自己……”要勉强自己什么呢，我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臣无事，王上不必挂怀！”
“总之你……”王上似乎有什么要说，但还是生生打住。“朕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祭奠一下已逝的兄长。”“王上真是有心……”我笑了，原来王上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很快香烟缭绕，一切已然就绪。我冷漠地跟随王上跪在了供台之前，听得后边的府中下人，也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片。大哥若活着，过了今天，就是三十而立的年岁了呢！我这样想着，浅浅地笑着。
“朕听母后说过，沐云大哥的生母是位秀美绝伦、德艺双馨的女子，”我愣了一下，才知道王上是在与我说话，“只不过红颜薄命，生下大哥以后便缠绕病榻，不久香消玉殒……”这是我所不知道的有关大哥之事。想不到大哥和我一样，也从未见过生母。“所以大哥知晓你也是如此自出世便丧母后，便对你关心倍至，执意向我要求将你收容在身边。”王上他，为何要说这些，我心里一跳，“臣弟不懂王上的意思……？”王上笑了，“你不奇怪总是不见你自己的家人吗？其实，这儿就是你家，大哥他收养了你。只是现在，他不在了……”“是这样……”我深感王上的体贴，心头不禁又痛又酸。王上是想，给我一个哭的理由吧？
“臣竟然连这个都忘了，真是罪该万死！”我出声咒骂自己，爬到供台之前，叩头下地咚咚有声。是我早就想做的，我现在终于可以做了。大哥，大哥，大哥！“可以了！”王上却一把将我拉起，拖进了他的怀里，“不能伤着自己啊！”他拿起一绢白巾，轻轻擦拭我的额。“你这样的体质，还这样乱来。不怕大哥担心！”眼光朦胧中，如许温柔的王上渐与沐云大哥重合。是真，是幻？我莫可分辨。
“夜了，朕该告辞了！”王上不露痕迹，扶我站起。“你们，好好侍奉王爷安睡！”恢复清醒的我，忽略所有疑窦的眼光，用毫不在意的态度掩饰着尴尬和落寞，目送王上飘然离去。
22
正是第一场雪，不过可惜时候还不算入冬，雪花儿总在落地之前就溶了。
我静静欣赏着窗外漫天飞雪的景致，咽下最后一口早被含得温热的芳醇，“小四，收拾一下！”我轻轻的嘱咐，“完了就下去睡吧，不用在这侍候了！”
“今年的梅开得比较晚呢……去年这时候已经打苞了……”我站起身，将外罩的裘袍褪下。恍惚有风声掠过，我笑了，“小艳！进来吧，小心冻着了！”
“我才没事呢，倒是珞哥哥你，褪了外袍怎么还站到风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的冷！”小艳是这么可爱，进门就象卷入一阵暖风，“看见你，我怎么还会冷？”笑着，我又披上外袍。不过其实真的，真正的冷，是在心里，那完全无人可信赖的感觉。正因为讨厌这种感觉，我在某一个夜晚大喇喇闯入的小艳面前，选择了坦白。
我不是不曾想过自己的处境，现有的一切都是缘自王上以为我忘却了从前。而总所周知无耻淫乱、惯于讨好男人的我，一旦被摘下这个自己套上的无心的面具，会有什么下场，其实很容易想象。但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我也不在乎。不在乎被发现，也不在乎王上发现了之后会如何的恼怒。因为这些都不再能影响我的喜与悲，我只是在静静等待，一切走向结束的时刻。
既然如此，何必拒绝夜艳呢？她是如此纯洁的女孩，她对我如此的关心、爱护，我愿意把秘密向她一人敞开作为回报。
“珞哥哥干嘛这样说么，好讨厌！”小艳羞得红了脸，轻轻捶着我的肩膀。我对亲情其实根本没有切肤的体验，但是我却有这种错觉，小艳就是我惹人疼爱的妹妹。可是，如果小艳真是我的亲妹妹，我能忍受她和象我这样的人如此亲密吗？我的面前浮现夜忍的脸。
“我的确不该这样说，”我苦笑了，“小艳，听哥哥一句话，以后不要来了好吗？”夜艳忽地离开我的身边，瞪视着我，“珞哥哥，你怎么了？难道嫌小艳烦你了？”“当然不是。只不过……你和我这样的人纠缠下去，没有好结果的。”我笑笑，说出事实。
“为什么？珞哥哥现在已经是王爷了。不是吗？很快上门想和你结亲的人就会踏破门槛了……还是，你嫌艳儿长得丑，看不上看不惯？”小艳已泫然若泣，想不到引出她这么多想法。“怎么会？”我禁忌的身分是公开的秘密，岂会有那家做父亲的会来捣这趟混水？“艳儿如此花容月貌，只有珞哥哥配不上的道理，我哪敢嫌？”“那你就娶了我嘛……”话一出口，夜艳也猛觉不妥，急急低下头去，可脖子根已看得到红了一片。
“兰珞何德何能，竟受夜姑娘如此垂爱！即便立时粉身碎骨，也无可为报。不过此事终究是绝无可能的，艳儿你仔细听我说好吗？且不谈兰珞身负欺君之罪，生死难卜。还有这多年际遇，造就这非男非女之身，使得艳儿姑娘的这番情意，兰珞是无论如何也只能负了！”我絮絮而叨，苦口婆心，希望可以劝服了艳儿。
夜艳终于抬起头来，眼神意外的坚定，“艳儿明白了，从此以后，此事艳儿再不会提。但是，珞哥哥，另外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拒绝我对你的关心。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可我仍可做珞哥哥的知交好友！”我不禁赞许的点头微笑，夜艳有如此胸襟，果不同于一般女子。
“好，艳儿，我这里的门，时时都会为你而开！”听我如此说，夜艳的大眼中，却渐渐闪动波光。“珞哥哥！”毫无预兆的，她已向我扑来，紧紧拥抱住了我，“艳……”“放……心，我只要抱一下，就这一下，真的，以后，我就全心全意……做珞哥哥的知疼知热的好妹妹。”她轻声啜泣，在我肩头洒落热泪。
“好了，现在……就没事了。”夜艳终于放开我，带着笑抹去眼角泪痕。“对了，珞哥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听大哥说起，因你不屑溜须拍马参与结党营私，朝中不少大臣已对你颇有微词，希望你要小心某些奸诈小人啊！”我笑了，“这有什么，人不犯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倒也不会忍气吞声。”笑意渐渐在唇边冰冻，“何况，我是王爷，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总之，不必为我担心了。”我轻拍艳儿的香肩，“倒是小艳，关于我并未失忆的事，拜托一定要保守秘密啊！”“珞哥哥难道还信不过小艳吗？”夜艳颇有些埋怨地瞪了我一眼，接着转过了身，“好了，不管你了，我回去睡觉了！”话音才落不久，人已飞离窗外。
雪已停，只见一弯银月，冷冷清清……
23
看来哪天，我也可以借故告个假，天粲国既是国富民强一片繁华景象，又何必多我一个行尸走肉日日来这金殿上报到？好容易挨到早朝过半，我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呵欠。
“兵部可有参本啊？”“王上！”上前的是——荣飙，从前假南平之名征战沙场，与他倒也有过几次交道，此人个头虽矮小，战时气势却猛如虎豹，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却不知他欲待说些什么，我不禁起了兴趣，竖耳倾听。
“臣有参本，诸位应有所耳闻，溥辽国国君已于近日驾崩，新主刚刚登基，国势不稳，而我军中已养兵多日，正是绪势待发，何不向东进发，趁此机会灭了溥辽？”“王上，臣认为万万不妥。”立时出列反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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