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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笑 by童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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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了一声,风潇剑正打算把他抱起,却见莫晏挡挡挡,就是不肯顺他的好意。
「不用了,这一点小伤多抹几次药就行了。」过招中偶一扯动肩头的伤,莫晏依旧神色自若,可那透出的血迹,却越扩越大。
一见那红艳艳的血光,风潇剑简值傻了,神情慌张的跳起来,抱着头哇哇大叫:「莫晏……血、血啊……」
他当然知道是血……莫晏有些虚弱无力地笑了笑。
可这一笑,肩上的伤是更疼了。扬手欲拆去打结的绑巾,岂知碰到的是一只温厚的大掌,直接格开他的手,主动地替他拆懈开来。
「哇,你是怎么绑的,缠得这样紧?我轻轻的,你忍着点!」说着,风潇剑当真慢慢地卸去覆于伤处的布,看似粗鲁的举止,竟意想不到的轻柔。
如此小心异异,再瞧向一脸严谨认真的脸庞,莫晏浅浅一笑,也就搁下手,任凭他去。
见着血肉模糊的伤口,风潇剑不由低喝一声,暗愤掷镳伤他的混蛋。他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猛然想起自个儿现是孑然一身,除了一把破剑外,当初嫌累赘,也就两袖清风的下山来了。
该死!早知就把特意藏的酒挖出来带在身边,路上没事可拿来解解渴,一遇上这事儿,正受用着……不过,还不到急用的时刻,他极有可能一时嘴馋就把酒给喝光吧!
嗳嗳,都在这紧要的当口,他还在胡想些什么?风潇剑回过神,突闻一阵浓郁的酒香,偏眼一看——
酒?他没看错吧?他的这位好妹子……不,是好兄弟此时此刻竟自顾自悠闲地喝起酒来。
风潇剑瞪大眼,咬牙恼道:「有酒怎不早点拿出来?」一把将酒给抢过去,凑鼻闻了闻,斜睨着那过于苍白的面容,又把酒壶递还过去,恶声恶气地说:「喝多些!」可恶呀,他也好想喝,如此扑鼻的酒香想必醇厚甘甜。
莫晏仰头灌了几口,比起其它男子,动作略显秀气温雅,但合于他身上却无任何不妥反而十分相衬,或许是酒气的缘故,原本虚白的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唇畔沾上的水渍透过火光更显晶亮。
这一幕,教风潇剑看得痴了。
真是美啊……虽他为男子,要长成这样也不是件易事,而且这样的美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好兄弟……好兄弟意指是个男人啊!心跳如鼓,就连双颊也莫名的燥热起来,他不禁捣着脸,垂下头,连连唉声叹气。
「风兄?」
「啊?」恍然回神,风潇剑呆呆的把视线投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
刻意忽略他眼里的热切,莫晏举壶装憨笑道:「风兄这么想喝吗?若你不弃嫌,尚剩少许的酒,全给你。」
瞪着他手里的酒壶,风潇剑迟迟不肯接过,双眉紧皱,露出挣扎的神色。
「这仅是皮肉伤,早不打紧了。」知晓他的用意是要他喝酒止痛,可该痛的也痛过了,习惯后倒真不觉得什么,尝酒,只是为了驱除体内积聚的寒气。唇角微勾,莫晏将手里的酒壶更加往前一递,巧妙地转移他的注目。
闻言,风潇剑犹豫片刻,立马接过猛灌。一时岔了气,爆出一声巨咳,连带的频咳,可他仍然拚命的喝,就是酒壶尽干,还是以口就壶地喝喝喝。
这模样,像是在掩饰什么。
莫晏依旧眉唇带笑,没瞧见似地自管垂头撕起衣摆来,成一条条的布束。待他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便见一双眼毫不避讳,直勾勾地注视着。
以往因这过份俊美的相貌,受了多少的指点和注目,甚至为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已习惯,可教人一直盯着,还是无法完全不在意,尤其自同路后,这大刺刺的目光,几乎是无时无刻的……莫晏微微皱着眉头,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愠怼之色。
「看不腻吗?」他问,语气平淡。
风潇剑眯起眼,神情专注地道:「兄弟,你真没诓我?」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他伸出手指抚平那微皱的眉头,十足认真的说:「说真格的,你这脸是易容的吧?不然这世间哪有像脸蛋精美到像拼凑起来似的?我师父同我说过,江湖上有种能将人改变容貌的术法,就叫易容,打小我常见师父一会儿变和尚、一会儿又成了老妪,才一眨眼,又变个小姑娘出来,有阵子我还以为,其实师父是我娘。」
摸摸摸,摸着细长浓密的眉,高挺细致的鼻梁,延续而下,见到逐渐恢复血色的唇瓣,突地心中一动,他咽了咽口水,默默收回手,眼里露出钦羡和好奇。「若要真是易容,你这脸皮做的还真好,细皮嫩肉的,就跟个包子没两样。兄弟,你这样功夫哪学来的,也教教我好不?」再往他美艳细致的脸照看一回,他不自觉往自个儿的脸捏上一把。
「只怕风兄要失望了。」他唇盼含笑。
「兄弟,太不够意思了,亏得我还拿你当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看待!」竟然连一手也不肯露,就当是让他开开眼界也好。风潇剑扁扁嘴,仍是一脸期盼。
「风兄,绝非是我藏私,藉由你方才的触摸,是真是假,难道还不清楚?」他笑问,笑意未达眼底。「我这相貌,是天生的。」
「你娘定是位美人。」
「我没有父母。」他笑。瘦伶伶的脸庞揉进一抹悲伤,仅一瞬,随即换回惯有的淡笑。
风潇剑闻声的同时,心底一阵缩疼。「胡说!是人都有父母,不然你从哪儿蹦出来的?就是我我这打小让父母给丢的人,也都有爹了。」莫晏颇为讶异地看他一眼,风潇剑仰高鼻头,很是得意的说:「师父,就是俺老子。」
眉头轻锁,莫晏侧首瞧了他一眼,细观眉目、脸型和神态,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相似之处。
「尊师当真是你爹?」他极想要确定似地问。
「不是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师父,自然是我爹啊!师父虽疯癫,可若没他,也就没今日的我。师父说,我是他在河边捡到的,他本是想将我送至寺庙安置,要离开时,我却紧紧抓着他不放……」他朝莫晏伸出五指掐捏几下。「喏,他这样搓着手,说师父和我是缘份天定,这一缠,就是十来年了。」他搔搔头,嘻嘻笑道:「就是没父母又怎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倒觉得,有个师父这样管我、骂我、打我,也是件极好的事啊!」
看得出来,三句不离师父,不过几日晨光,听他谈起师父已不下百次,嘴上纵有抱怨,可听起来两人间有着浓厚不可分的情感,似师徒更似父子。
「风兄说得不错,师者如父。」笑意未退,莫晏看着火光,幽幽地道:「我同风兄一样,从未见过父母,倒是有五位师父……」话未说尽,即被人抢白了去。
「哇,这么说你不就有五个爹了?」风潇剑大吃一惊,不禁瞪大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奇事。「啧,我光是一个师父就被操得要死了,你还五个师父,岂不是不成人形了?」
莫晏浅浅一笑:「五位师父各有所长,大师父教我识字读书,二师父传予我内功,三师父负责外功,四师父专替我调养身子,五师父讲道解惑,还有一位六师叔,听说在他十八那年,即云游四海去了,至今我仍未瞧过他。」更不知他还收了位徒儿,以六师叔随遇而安不受束缚的性子,竟收有关门弟子,要是让师父们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思及此,他眼底的笑意渐浓。
「你的五位师父待你可真周到啊!」口气有点酸,像是含了颗酸果子。
「师父们全是亲兄弟,性子却不一,大师父和五师父性子最为温善,二师父沉静斯文,三师父豪爽快意,是个铁打似的硬汉子,四师父性子最为冷然,医术虽高,除了自己人外,皆不理睬,六师叔……」莫晏顿了下,刻意把视线调回风潇剑的脸上去,唇角噙着一抹笑,颇饶富兴味地说:「人人笑他太疯癫,他总笑旁人看不穿。说起来,和尊师倒还挺相像的。」
咦?听他这么一说,细想了下,还真挺像的,虽一种米可养百样人,可世上要找出两个二模一样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同一张脸皮,都可能为两人所有。
风潇剑不疑有他,眯眼看着他的笑,摆手道:「我师父呀从没个正经,整日疯疯癫癫的,要说同是个痴人,不就是疯疯傻傻嘛!哪有什么分别?」
薄唇上扬,莫晏仅淡淡一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耶……莫晏,你作啥这样看我,难不成我说错了?」见他仍对自己直发笑,笑意不减,风潇剑摩挲着下颚,皱眉道:「话说回来,你的师父们既全是兄弟,怎么不是六师父而是六师叔?」
「我尚未入门,六师叔就已闲云野鹤去了。」是向来冷若如冰的四师父在大雪中将婴孩的他拾回,据说连发三天三夜的高烧还是由四师父亲自看顾,当时莫不惊了大家一跳。光是想象当时的情景,莫晏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意抚着腰间上的玉佩,冰冷穿透指尖,他脸色微变,随即默默的缩回手,唇上仍是带着笑容,淡不见影。
难得地,一向粗率的风潇剑这回竟没瞧漏那眸底一闪而逝的冷漠,甚至看得一清二楚,眼中满是他惯有的微笑,现下竟陌生的恍如成了另一个人。
「莫晏!」他大喊,似乎想要确定眼前是否为同一人。
「风兄,有事?」
风潇剑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呼,果真是你。」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风兄,人是不会活生生不见的。」除非是死。垂下的眸略抬,莫晏淡然一笑:「何况,我不会戏法。」
「方才,你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嘴上在笑,可你……」风潇剑偷觑了他一眼,直盯着那双清冷的眸子瞧,低声道:「你的眼太冷了,没有温度。」
原来,是自个儿的眼睛泄了底,还以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没想到竟把他的眼看得这么透彻。
「我……只是感慨。」
「感慨?」光是感慨会露出如此冷漠的神情?
「我在想,一个人的情感到底有多少?纵是脱离红尘俗世,依旧摆脱不了爱欲纠缠。人的七情六欲,是幸,抑或不幸?」不由自主的握紧腰间的玉佩,莫晏暗自深吸几口气,随即又松开手。
庙外雨势渐大,伴随着一声声的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此一番话更显凄冷。
然而这个问题,风潇剑答不上来。对于爱,他可说是懵懂无知,是以他也只能张着眼,满是不解地看进含笑的眸里。
大眼瞪小眼,妤一会儿,风潇剑这才缓缓的开口:「什么情呀爱的,我是不懂,可这情感呢,你要多便多,要少便少,完全是自个儿决定的事,哪说得准!……耶,你手里握的是什么?吃的吗?」一联想到吃食,他立刻主动扳开他的手掌,顺道瞪他一眼,暗想这兄弟实在太不够意思,有吃的也不拿出来。
怎么是个玉佩?风潇剑定睛一瞧,黝黑刚硬的面容有着明显的失望。摸了摸上头的刻纹,再把玉佩靠近火焰反复照看,不规律的画纹立即拼凑成形,这上头刻的,好象是……一只大鸟。
「这是凤凰。」见他张着嘴,还未开口,莫晏就已替他解了惑。
「原来这漂亮的鸟叫凤凰啊。」风潇剑了然似地点点头,冲着他笑道:「这么说,你就是这上头刻的凤凰啰?」
真亏他想得出来,要论凤凰,生下他的人,岂非是不得展翅的凤凰。
可这词,用在他身上,却不甚适宜……
莫晏默然不语,注视他好一会儿,探出手,直接拿回被他放在手里把玩的玉佩,收入腰间的锦囊。
「这不过是他人所托之物,没什么好谈的。」他微颔首,无形中似乎在两人之前拉出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倾头想了想,风潇剑猛然啊了一声,朝他凑近低问:「这不会就是那群人要抢的东西吧?」横看竖看,不过就是块普通玉佩,最多也只能换只烧鸡大吃一顿罢了,有啥好抢的?
莫晏像是没有听见似地,双眼目空,好半天不说话,手里仅是紧紧握住锦囊。拋去一记不以为然的眼色,风潇剑啧地一声,随手拿起地上的枯草根,放在嘴里嚼呀嚼。
涩味延满舌苔,心底,莫名抽得紧。
良久,莫晏瞥眼一睨,喃喃地问了一句:「风兄……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的话?」
风潇剑闻言直点头,虽没法一字不漏的说出,可大致的意思倒还记得。
「风兄,天一亮,咱们便分道扬镳。」
*****
对上他俊秀含笑的脸庞,明明洋溢着微笑,但双眸却无比认真,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强抑心头的颤动,风潇剑不敢置信地大叫:「兄弟,你怎么又要赶我走!」他到
底是哪里对不起他了,三番两次的要赶他走!想到此间,他就浑身不对劲起来,尤其胸口更是揪得难受。
「既我非女子,风兄你也不必顾虑我了。」
「可我也说过……」
「你之前所言,是为了护名叫莫晏的妹子。」
「先前是我误会了嘛!」做啥这样计较……性子虽粗,可风潇剑还不至于笨到将这句话说出来,只得改口道:「就算你不是妹子,也是我的兄弟啊!」妹子也好兄弟也罢,他就是放不下心。
「风兄,先前的景况你也瞧的清楚,事已至此,我实不愿拖累你。」
「啥拖不拖累的,兄弟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他跳到他的身旁,举起手本想拍上他的肩,可突然想到肩头上的伤,随即改轻轻地搭了上去。「我既然认你这兄弟,自然当了生死至交,虽、虽然咱们……」哪句什么来着?啊──管他的!「咱们不是亲兄弟,还是可以当手足呀!你有难,我岂可坐视不管?」紧锁住面前的美目,他是跟定他了!
瞧他一脸坚定,莫晏微微侧开身子,不动声色甩离搭上的大掌,炽热的触戚却仍未散去。「风兄,我说得很明白了。你是个好人,因此,我实不想累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把他当兄弟看待了?风潇剑有些气恼,心底更不是滋味,睨了一眼,见他扬起双唇,除了笑,也多了份冷然。
他耙耙头,盘起腿,粗声粗气的说:「莫晏,我知道你不当我是兄弟,从头到尾全是我一头热,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要改也改不了,我师父以前常骂我不知人心险恶,就连鸡呀鸭的都能称兄道弟……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
深深吸了口气,大力呼出,他像是再三斟酌,挑出最好启口的话来。「我晓得你性子淡,自然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我也知道,你肯定想说今日你要是有什么万一,最多不过命一条,是生是死,你绝不在意。」轻叹一声。「有时候我觉得……你还真无情。」也很悲哀。他到现在才发现,那始终挂于唇畔的笑容,原来是对人世间的嘲讽。
听得这话,莫晏不怒反笑,笑容越扩越大,最后竟捂面大笑起来。
良久,似是笑够了,他放下掩面的十指,转头看向一脸愕然的风潇剑,嗤笑道:「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你就当我是个无情人吧!」不悲、不喜,从不执着,天生性子始然,他改不了,也不愿改。
面对他清冷俊美的脸庞,风潇剑盯了半晌,突然咧嘴笑道:「我不相信世间上真有无情人。拿我师父来说,虽他老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是比常人清心寡欲了点,可我还记得有回不小心在肚子上开了个大洞,血波波地流,师父见了只笑着要我自个儿处理,想一个孩子能做的多好?我性子又懒,反正痛就让他痛去,只要睡着了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于是便偷来师父的酒,自个儿一人喝得大醉,躺在地上一觉到天亮,可当我一睁开,就瞧师父捧来一碗不知从哪儿变来的药,硬逼我喝下,肚皮上也被缠了好几层布,待我睡下再睁开眼,见到师父仍嘻皮笑脸的,可所有的活呢,全让师父一人扛了,那几日我清闲的很,巴不得再伤重点,多躺几日好多贪些快活。」
他眨眨眼,侧过头去偷觑几回,身旁的俊容依捻平静无波,不喜不愠,目光直落在炙焰的火光,仿是一人独自在思索些什么。
「兄弟,回神啦!」风潇剑挥挥手,见那双幽蓝的眸子往他这儿瞧来,不禁嘿嘿笑道:「像我师父那样与世无争,凡事无执着的人,都能有情有义了,要说世间真有无情人,我可不信。」
沉默半晌,眼一稍,莫晏陡然问道:「风兄,你当真不走?」
耶,现在不是在说有情无情的,怎么又跳回这上头?微楞了下,风潇剑点头如捣蒜,挺起胸膛大声嚷叫:「当然!大丈夫一言『十』鼎!」
好个一言「十」鼎呵。唇边泛起一抹笑花,莫晏默声不应。
「兄弟,你别光笑啊!咱们一块作伴好有个照应,你之前不也说了,处处是江湖,与其独身一人,两人一同不是更好,大不了刀剑齐来,全由我来挡。」大脸直逼到他眼前,风潇剑难掩激动的紧握双拳。
真亏得他把自个儿说过的话记得这般清楚。莫晏微微往后退却几步,浅笑道:「那……」他刻意把音拉得老长,实吊足风潇剑的胃口。瞧他按捺不住,眼见就要扑上来,这才缓缓续道:「这一路,有劳风兄了。」
闻言大喜,风潇剑乐的大叫一声,像只野猴子蹦来跳去,猛地一个回身,欣喜若狂地箝住莫晏,在他不及反应,又一把将人给扛了起来,直接往外冲去。
【第四章】
天蒙蒙地亮了,朝阳晨露遍布青翠的叶沿,微风低拂,湖光山影,当真是处处好风光。
如此一番好景致,风潇剑却无心观看,心底只想着赶路,运足了气,不花半天的功夫便翻越了一座山头。
自始至终,莫晏任由他扛着,也不抗拒,只管坐在他的肩头上欣赏沿路美景。
可这一路上,绝非安静无声,一张闲不下的嘴叨念不停,说的全是听来的闲言趣谈,就算他不理不睬,风潇剑也径自一人说得快活。
蓦地,脚步一顿,莫晏心里纳闷,把头微昂,随即听得底下喃喃自问。
「真倒霉,怎碰上岔路了?东西两边,得走哪儿才对?」风潇剑嘴里咕哝着,探头往前一望,东亮西暗,正想往东走,一道清朗的嗓音自顶上传来。
「往西走。此路下去,即进了府城,咱们既然已现了踪迹,何不索性现个彻底?」若仅他一人,倒也无碍,可今偏又多添了这傻子,隐身山林对他们而言实属不利。
「往西?瞧那儿一点光也透不过,当真要走那儿?」
「风兄尽管放心,不利于咱们,同样不利于歹人。」莫晏自他肩头一跃而下,迈行几步,回身瞧他仍是没有移动的意思,唇形微勾,抿嘴笑道:「还是说,你怕了?」
「笑话!有啥好怕的!」
向来粗野鲁莽的性子哪经得人激,秉着一股傲气,风潇剑也不啰嗦,大步一迈,抢先走在前头,莫晏见状仅淡淡一笑,随同跟了上去。
踏进暗不见日的林子中,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厚重的湿气,四处浓雾弥漫,白蒙蒙的,眼里所见也成了一片迷茫。
急啸冷寒的风自脸庞拂过,风潇剑浑不知身处何处,只觉身子轻飘虚浮,宛似坠入五里雾中,眨眨眼,脑袋昏沉,眼皮顿时有如千斤重。
「定神!」
声音自远而近,仿佛从遥远的彼方传来,随即在耳畔响起,风潇剑呆了呆,略回过神,一只温热的手掌立刻覆上他的口鼻。
「这林子满是沼气,吸多了易神智昏乱,若是底子差,便教人迷去心窍。」突闻他倒抽口气,脸上憋得通红,莫晏放下手,轻呵笑道:「用不着憋气,只要注意些,稳住心神就会没事的。」
风潇剑依言运气凝神,小心翼翼的吐纳调息,不假思索,反身拉住莫晏的手,便三步并两步地飞快疾走,不一会儿功夫,即穿越了布满雾气的诡谲林子。
「呼,幸好咱们闯出来了,早知就不拣这条路走了。」
「哪里都一样,另条路,是要见血的。如此,你可愿意?」
这番回话,真令风潇剑哑口无言了。西边的路,满是能惑人心智的毒气不说,遍布的毒虫、蝎子,若一个不注意,大抵葬生于此了,可东边的路虽平稳好走,就是过长了些,连转个三四圈路才下得山来,就因易行平稳,来往的人也多,歹徒乔装成路人是件极易的事……但还有一点,尽管脑子千回百转的,他仍想不通透。
「难道你就不怕他们也同咱们一样择了这条路走?」他回身问道,不觉加重了紧握的力道。
「他们仅是受人之托,犯不着赔上自个儿的命。」脸上的笑闪过一丝清冷。等同料定那一群歹人们绝不会拣选这条路?瞧他说得如此坚定,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风潇剑是憨直了点儿,却不笨,自然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也犯不着拿自个儿的命玩笑,既然连歹人们都有此顾虑,这路肯定并非他先前所说的那般安全。 只为了躲避歹人,反教自个儿送了命,岂不死得冤枉?
「我倒宁可见血!」见他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风潇剑扭曲着一张脸,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咬着牙,恨恨地道:「你这不是诓我的?他们都不肯进来拚命,怎么你偏要走这条险路,非把自个儿的命赔上?」
「赔了什么?」莫晏睨了他一眼,淡笑道:「风兄,我是诓了你不错,可你应当清楚,这条路是你自个儿拣的。」
「胡说!当初我要走的是东边的路子……」忽地忆起先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要跟定他,风潇剑楞了下,满腔气势顿时去了一半。
双肩垂垮,他烦燥地搔搔头,望着莫晏纱后艳丽的面容,一派轻松自在,仿佛是生是死全不放在心上,世间的一切好似皆没能让他在意牵挂。
「可……你也别把自个儿的命当玩笑啊!」他虎着眼,气愤中更带着深切的忧心。
「不这么着,你倒说说,我还能怎么做?」莫晏瞅着他的怒颜反问回去,笑得有些无奈。
「哼!要是我,若真打起来,我肯定赏他们几个苦头吃吃,管他们是死是活,人不犯人,可他们偏要犯我,那也没啥好客气的!」
「人本为私啊……」莫晏细声自喃,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抬眼瞧他,「风兄,我瞧你不像是个暴戾之人。」
「……我、我总不能见你拿自身的命当玩笑。」他担心的才不是自个儿的命!而是他啊……风潇剑自鼻子哼了声气,语气酸楚地道:「再说了,你光护着要杀你的人作啥?就是有难,还有……我……我也会在你面前挡着啊!」说到了后,粗大的嗓音越显细微,黝黑的脸颊透出薄晕。
「风兄,寡不敌众的道理你可明白?」美丽的笑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你尽管放心,没七成把握的事,我是绝不做。咱们现会儿不是好好的。」
其余的三成要是成真了,可怎么办?风潇剑张眼直瞪,气得想发语,可一瞧他又是那副随遇而安的模样,满腔怒火只有压下,径自大步往前走,浑忘了他的手正紧拉着人。
「风兄……」
哼,没听见。风潇剑依然以飞快的速度走在前头。
「嗳,风兄啊……」
没听见,不论再怎么喊他就是没听见。
「风兄,可否请你歇歇脚步,或者……把手给放了?」
这话说得极轻,却清晰可闻,鼻头甚至嗅得到熟悉的幽香,疾驰的双腿忽地一顿,风潇剑旋过身,印入眼帘的是一抹苦笑。
「风兄,你的手劲可真大,再不放手,我这手啊恐怕得废了。」莫晏抬起被紧紧握住的右手,风潇剑一见,啊的一声像火烧似地甩开,惊愕的脸赧红一片,连耳根也红透了。
「对、对不住,我……」他拚命耙着发,本就散乱的发丝显得更为杂乱,偷偷觑向薄纱后的脸,几句话在心里嚼着,却始终未能说出口,便改口道:「我……忘了。」
抬眼见风潇剑一脸自责,眼神一会儿飘东,一会儿飘西的,就是没敢瞧他。挑了挑眉,莫晏仅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藏于袖中。
*****
这一折腾,等两人下山,进了都城,日头已然偏西。
昏亮的余晖映照纷扰热闹的市集,来往的人群众多,有赶集,有叫卖的,匆忙的步伐踏在青石板地上,交错出响亮悦耳的声音。
不管是沿街小贩的叫卖、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抑或是街头杂耍,一切的一切,皆让首次下山的风潇剑大开眼界。
每一样东西都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只见他东碰碰,西摸摸,见到吃的,便冲上去想尝几口,走至杂耍表演旁,也跟着凑热闹硬往人潮挤,就为看个分明,直至日头暗下,市集散去,他这才心甘情愿地踱回。
这段时间,莫晏也就依着他东逛西闯的,倒没出声阻拦。
拣了间位于城东的酒楼,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两位客倌,想要点什么?」
莫晏偏眼瞧身旁喊了半天渴的人,茶水也不喝,只顾着东张西望,一张嘴张得老大,便径自念了几道菜名,小二直点头,随即赶忙跑去打点。
待他摘下帷帽,四周立刻响起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风潇剑同样也让这奇怪的骚动给移回目光,投至已无遮蔽的容颜上,忽地察觉周遭纷纷投射而来的视线和方才的奇怪声音全是因那人而起。
「嗤,他奶奶的!同是男人有啥好看的?」他刻意大声嚷嚷,心里不太是滋味的往四周瞪了几眼,隔桌的年轻公子一触及那如恶虎般的虎眼,面上一白,赶忙垂下头只管吃着桌上的面食。
这景况,莫晏全看在眼里,唇勾起笑,啜了口温热的茶水。
风潇剑老大不爽用力地哼了几声,把腰间的破剑重重地摆上桌面,把杯里的茶水都给震了出来,洒了满桌的茶渍。
瞧周遭的人全垂下头去,再也没人敢往这瞧,唇角高扬,他很是得意地将客栈都给瞧了一遍,在视线落至二楼角落的同时,突见一双亮眼。
「别乱看。」朝他瞥了眼,莫晏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浅浅一笑。
「为啥?」风潇剑面露疑惑,不听他的劝,挨不住好奇又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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