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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朝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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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蹙眉。谢暮衫一摇头,远离了人群。谢朝衣按捺不住,想上前阻止,却被容哲拦下了。 
“让他们好好发泄一下吧,不然会憋出示的。”容哲苦口婆心地说,“二少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才离开的。”   
谢朝衣咬了咬嘴唇,退到谢暮衫身边,和他一同旁观起来。 
那方筝也真有骨气,听了那么多任何一个正常人听了都会崩溃的话却还是直直的站在原处。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也只对掩日山庄的庄主说道:“天衣教失败了。我想知道那个作出解药导致我们失败的人是谁。” 
周围都静下来,等着容老爷子发话。容专著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心想方筝此刻在他们手上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就对身旁一个庄里的护卫道:“去把小神医请来。” 
那护卫点头退下。片刻之后带着人折回。却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脸远远的,只是下颔略尖,模样精灵喜庆,像个陶瓷娃娃,让人一看就是喜爱。 
方筝一见是他,脸色大变,惊呼道:“连染!你是连染!” 
阿染轻轻一笑,“好久不见了,方筝。” 
方筝看着阿染,惨笑道:“竟然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连染,能够破除连城的毒性,除了教主与你,又还能有谁?” 
阿染笑道:“方筝你不要怪我,是他们让我做的。”话音方落,人已躲在路明娟身边,表情纯洁无辜。 
方筝呸了他一口,“你居然帮着外人来灭我天衣教威风!” 
阿染笑得天真,“你要杀我,我又都不过你,只好去找外人帮忙。我一个人能力不大,但是搅了你设的好局,我还是办的到的。” 
方筝冷笑道:“你说得好听!这无法构成你背叛的理由,身为堂堂天衣教教主唯二的近座弟子之一,你临阵脱逃不算,还理通外敌对付自己人!我真以和你并列近座弟子为耻!” 
阿染温温柔柔地笑着,稚气的长相搭配上老成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方筝,是你先要杀我的,这不能怪我。” 
方筝怒极而笑道:“不要装天真了,连染。你也明白,‘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我们天衣教的准则。就好像那些蛊一样,我与你虽然同为近座弟子,但只能存活一个继承教主的宝座。你我之间的自相残杀本就天衣教世世代代遗留的规定!你没有资格怨天尤人!教规上说明了,争夺教主继承人头衔期间,我们可以肆意拉拢教中人脉,也可以随便狙击另一个继承者。我对你的暗杀都是符合规矩,以致动用的是我自己在教内拉来的人手,可你却破戒的假手于外人!而且,攻打掩日山庄本就是教主交给我的任务,你如今破坏了任务,就不怕教主的惩罚吗?!” 
阿染还是笑着道:“我也是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谁让方筝你太有名望,竟一下把半个天衣教的支持拉走呢?我又不能乖乖任你宰割,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郊外的人士不会被你说服收买,只好先下手为强,从外面找别人发展了。”
 
方筝冷声道:“所以你抓准时机来到谢朝衣身边,故意利用他的同情心把你待在身边,一路帮你躲过我的追杀,又顺便把你带到武林大会来破坏我的计划吗?兵不血刃就将我的心腹杀戮殆尽——连染,你虽然不懂武功,但若论心计,我方筝甘拜下风!” 
阿染谦逊地笑道:“方筝你过誉了。” 
方筝冷哼一声,转头去看了已经听得脑袋一团乱的众人。“你们也听明白了吧?这小子根本就是只成精的狐狸,跟他打交道,只有被他吃干抹净的份!你们与他合作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后悔还不迟,赶紧再考虑一下吧!” 
阿染笑眯眯地摇头道:“方筝你说对了一件事,也说错了一件事。” 
方筝不感兴趣地问道:“噢?哪件是对的,哪件是错的?” 
阿染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跟我合作的人,却是不会有好下场。” 
方筝冷冷道:“这我早就知道了!另一件呢?” 
阿染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笑得清澈透明,“这说错的嘛……就是他们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话音甫落,除了谢朝衣与谢暮衫,原本围在二人周边的众人全部手脚无力的瘫软在地! 
剑光一闪,谢朝衣的剑架在方得自由的方筝脖子上;谢暮衫的剑则抵在阿染纤细的颈子上。 
那剑身轻薄如水,也妩媚如水。z 
阿染眼睛也不眨一下,只弹剑笑道:“你不会动手的,除非你想这些人永远都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无法动弹半步。” 
所有躺倒在地上的人连张嘴说话都办不到,只能不停地向谢暮衫使着眼色。谢朝衣也叫了一声:“暮衫!” 
谢暮衫乌黑如墨玉的眼眸闪了一下,寒声道:“如果我偏要动手呢?” 
阿染淡笑道:“你动手的话,那些人就不会得救,三少也会伤心。所以你不会动手。” 
谢暮衫沉默了。神色却不动,还是和平时一般的冷峻高傲。y 
谢朝衣是他的死穴——谢暮衫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谢朝衣——这一点阿染是早就了解透彻的。 
谢朝衣却眼带悲痛地看着阿染,颤声问道:“阿染,你就真的只是利用我们?” 
那双眼里,有失望,有伤痛,有涩然,令人感同身受,却唯独没有怒气。有的,也只是对自己的怨。 
阿染的手颤了颤,褪了笑颜道:“开始是,后来不是,现在又是了。” 
谢朝衣看着他,神情复杂,不说话了。z 
那眼神却是冷的,无法窥测的冷,平静如洗。像是天,像是海,澄澈清湛,明净如镜。 
阿染被谢朝衣看得心头一片冰凉。他狷狂一笑,却笑得有几分悲凉。“三少你是个好人,只可惜我不是。我天生就是个无药可就的坏蛋。你对我好,不值得的。” 
方筝冷笑道:“看你还假惺惺!” 
阿染笑了笑,没有反驳。z 
谢暮衫淡淡地问道:“你是何时下的毒?” 
他的声音平平静静,口吻也是平平静静,好像对于他来说,阿染的背叛与利用本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既不伤心,也不难过,更没有愤怒。 
阿染浅浅哈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就在解药里面。你莫忘了,我只学毒,也只精于毒。我做的是连城的解药,也是散功的毒药,只不过效力慢了一些、不易察觉一些而已。”     
方筝也不管谢朝衣的剑,仰天大笑道:“连染,我说你会算计,你果真好算计!这还真是一石数鸟,既击溃了我的势力,又趁机完成了教主收服对方的任务!佩服、佩服!” 
阿染看着他,“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好。教主不想无故树敌太多,况且活着的人要比死的人有用得多。偏你又只爱杀伐,我要想阻止你,也只得如此了。” 
谢暮衫的剑往阿染的皮肤处更贴近一分,缓缓溢出一道血丝。“连染,去解了他们的毒。” 
阿染但笑道:“二少,有一件事我忘了说,第一次追杀我的人并不是方筝派来的,而是我的人。” 
谢暮衫脸色微变了变。他显然想到了什么。 
阿染一弹指,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了不少和方筝手底下的人打扮一模一样的黑衣人。“这些是属于我的部下。”又笑着去了看谢暮衫道:“放下剑吧,二少。我知你艺高人胆大,但也架不住那么多人。我保证不为难你们,说到做到。”那语声特别的真诚,仿佛谢暮衫不相信他就会碎掉一样的真诚。 
谢暮衫看看他,又看看满脸自责的谢朝衣,叹了一口长气,放下了剑来。 
等两人被一众教徒带走了。方筝才看了看阿染,涩声道:“你赢了,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少教主’?”又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道,“你刚才对谢暮衫说的都是真的吗?” 
阿染微微一笑,“绝对是真的。就算我想毁约,教主也不许的。” 
方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教主是那么吩咐的,他说那是他和谢玉帛两个人的事情,不让我们私自插手。” 
第七章 
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芳菲古木,柳烟成阵,袅丝吹庭,丽景余春,清阴澄夏。 
谢暮衫看着窗外一方碧池清湖,只觉水面清澄,透可见底,水渌天青,仿佛能够洗涤人心似的令见者为之心台幽明。 
此刻他正在掩日山庄的后院客房。阿染控制了掩日山庄后就命人把他与谢朝衣带到这里,用特殊的药物暂时废去了他们的内力,外面巡视着守卫,形同软禁。除之外,倒也招待得周到备至,令人找不出一丝一毫不满之处。 
他看了会那湖,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许久不曾作声的谢朝衣。“朝衣,你还在生气?” 
谢朝衣躺在床上,把头埋进金丝镂空的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我在生自己的气。你不要理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谢暮衫以为在他为阿染的事情生自己的气,便信步走到床前坐下,一手慢慢摸着他的头发。“连染的事,并非你的错,连我不也被他骗过了。”
 
他虽然总是训斥谢朝衣毫无条件就轻信于人的滥好人态度总有一天会伤人伤己,但其实暗地里并不觉得谢朝衣那种残留着少年特有的天真任性的为人处事有多么的危险不好,甚至想要维护那种天真与任性——因为谢暮衫自己做不到,所以格外地想要守护。 
谢朝衣哼了哼,却没动。“我气的不是这件事。” 
谢暮衫眉峰一拢又散,“那是为了什么?” 
谢朝衣把头埋得更深,闷闷地说:“我气的是我自己不争气,如果我以前有好好用功练武,今天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谢暮衫心下恍然:原来谢朝衣是在气自己因功力不及而被迫在那些人的挟持下被囚禁在这里!便想找些话来安慰他,却又实在找不到。而且这些事又涉及到他对谢朝衣的嫌隙心结,自然更是无话可说。 
谢朝衣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只以为谢暮衫在怪他懒惰,心里更是难受。谢暮衫想不话来开导他,便索性一把拉他起来。看到他的脸时,却征住了。
 
谢朝衣的眼睛是略微湿润了的。满满的自责与恼恨,萧萧寞寞,全没了往日里闲云野鹤般清雅坦然自由自在的模样。 
就有一阵刺痛像尖刀一般一点一点割着他的心。谢暮衫长叹一声,心疼地把谢朝衣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母亲常做的那样拍着他。谢朝衣头枕在他身上,也乖乖地仍着他的拍,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朝衣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以前说的不是实话,至少不全是。” 
谢暮衫眉骨剔了一剔,等候着他的下文。 
谢朝衣脸不去看他,只幽幽幽幽地叹道:“我不想学武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怕你讨厌或者别的什么……我怕的是我自己。”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吐气非常的轻,宛若过眼云烟风吹即散,几乎就听不见了。 
谢暮衫只静静地拥着他,神色淡然,清眸如雪,整个人都是那样浅浅漠漠冷冷清清的。唯在那漆黑似夜的眼底深处,却有一抹意有所悟的异色如烟而过,像是月光映在水中的细碎倒影,涟漪一过,就乱掉了。 
谢朝衣的声音,缥缥缈缈的,好像是回荡在那十万海外仙山之中,听不清楚。“我怕我不能成为天才。你们都说我是个天才,说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但我知道我不是的。我也有困惑的时候,也有不解的时候,可是我不敢说。我说了,就不再是天才,就是输了。你们每个人的目光都好像是在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不能输——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万一我不能达到你们的要求怎么办?万一我失败了怎么办?我是一个人,而不是完人。我也有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可你们都是不那样想。”他的音色渐渐微弱黯淡了下去,“我是很怯弱很虚荣的,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用看天才的眼神看我,如果你们不再那样看我我反而会禁受不住,所以我只好放纵自己,至少这样一来,在别人眼中,我只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我真的是很怯弱虚荣的对不对?如果我肯早点承认自己并不是天才的话,今天的事或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只听耳边晨风簌簌作响,穿林过隙,清音阵阵,宛如梦幻。 
良久,谢暮衫抬起他的脸,“你在怪我吗,朝衣?”他在念“朝衣”这两个字时,吐音特别的清晰柔软。 
谢朝衣似是被他的呼唤所迷惑,只呆呆地摇着头。 
谢暮衫淡粉的唇角微微翘了翘,犹如明月千里玉映珠光,越发显得容色清冷寒秀冰艳过人,谢朝衣竟是一时看得痴了。“那我告诉你,朝衣,其实我很高兴你的怯弱与虚荣。” 
——这却已是谢暮衫能够御下防备吐露自己心声的极限了。 
谢朝衣却只傻傻地看着他。谢暮衫看他这个样子,唇边的笑弧更弯。也不再接着说下去,只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谢朝衣散乱的头发。 
谢暮衫性好洁,放到穿着打扮上,也一向偏爱淡色的衣服。这时他穿着月白色的繁丽华服,上面罩着层水色薄纱,袖口缍着一道银边细纹,纹样古朴典雅清贵华美。他雪色的手指在谢朝衣泼墨般的发丝间细细滑过,对比得黑的愈黑,白的愈白。谢暮衫的手修长纤细,肤色匀称如玉。就好像是被那玉色所吸引了一般,谢暮衫的手到了何处,谢朝衣的视线就跟到了何处。那手指轻轻勾挑之间的风致情韵,让谢朝衣不知缘何的就心尖猛地一跳,酥酥麻麻的,像是有小虫在一口一口地啃咬。 
便鬼迷心窍地抓了他的手,凑到嘴边,缓缓含住他的一根指头。 
这一下子,两人却都睁眼愣住了。 
谢暮衫挑高了长眉,抽回手,看着那印在指尖上的浅色齿痕,只淡笑道:“朝衣,原来你是肚子饿了,在闹脾气呢。” 
一听这话,谢朝衣白皙如瓷器的面色顿时莫名所以地通红如火。人面桃花,艳若朝霞。 
谢暮衫却似是觉得他这样十分好玩,又伸过手去。指尖抚上他鲜艳的朱唇。“好吃吗?”这却近乎于在调戏了。 
谢朝衣脸红得更加彻底,像只因被人踩着痛脚而汗毛直竖的猫咪,低喝警告道:“暮衫!你就这般喜欢欺负我?!” 
谢暮衫回答得很干脆:“那当然。”略一停顿,又绝对是故意地添上一句,“因为很好玩。” 
谢朝衣被他理直气壮的答话气得头脑发晕手脚脱力直哆嗦,差点就坐不稳了。
 
“我骗你的。”谢暮衫悠悠一笑,如云销雨霁冰雪初融。“我是喜欢你才欺负你的。” 
谢朝衣闻得此言,忽然心里就很窝囊的连一星半点的火气都没有了。仅是脸红得愈加像是有火在烧。 
——却早就把先前的丧气想法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回谢暮衫却不去逗他了,只又坐回窗前,捧着一卷古书凝神细读。 
又过了片刻,只听到谢朝衣细声细语地道:“……多谢。”   
谢暮衫“唔”了一声,脸也不抬地道:“心情好点了?” 
谢朝衣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靠了过去道:“你果然还是担心我的。” 
谢暮衫侧了脸道:“我只是认为你那个状态愚蠢得发指而已。” 
谢朝衣也不气,只笑得一派光风霁月玉洁冰清,贼贼地道:“暮衫,你害羞了。” 
谢暮衫突地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屈指弹了他脑门一记。谢朝衣捂着头,另手去抢谢暮衫的书。谢暮衫侧身一让,避开了。谢朝衣反手又抓,却被谢暮衫弹指敲开了手背。 
——两人就那样于这小小方寸之间极其细致的纠缠玩闹起来。 
闹了半天,两人各有胜负。谢朝衣成功抢走了谢暮衫的书,代价则是一手背的指痕淤青。 
谢朝衣举着自己的手雪雪呼痛,谢暮衫却不加以分毫理睬,只从桌上又拿起一卷书,专心致志地看着。谢朝衣见他不再陪自己打闹,也就敛去神态,不再闹腾了。 
寂静之间,屋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谢朝衣懒懒地四肢大开躺在床铺上,哼了声,打破凝滞道:“暮衫……你说阿染他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心底还念着旧情?” 
“谁知道呢。”谢暮衫淡晒道,“也许是他有自信,也许是因为他有良心,这不好说。” 
谢朝衣怀疑地看了看他冰清水冷般的淡漠面容,“暮衫,你怎么能那么镇定啊?”好像自己很沉不住气似的。 
“着急也于事无补。”谢暮衫淡淡地说。 
谢朝衣一撇嘴,半是假装半是真心地道:“话是那样说没错,可是……” 
谢暮衫若有所思地一垂眼,“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 
“而且?” 
谢朝衣半撑起身去看他。 
——而且总觉得父亲好像有什么阴谋在。 
谢暮衫眼色一暗,却不转告谢朝衣自己的想法。只慢悠悠地走过去,打开被子丢在他身上。“昨晚一夜未眠,先睡觉吧。” 
谢朝衣脸黑了一黑,抽搐着嘴角道:“暮衫,你这未免也太……”毫无戒心入境随俗了吧? 
谢暮衫却不睬他,自顾自地在一边睡下了。 
他似乎真的很倦,睡得很熟,又沉。纤长的眼睫在眼底拉上两道淡淡的青色。孩子般的睡脸,所有的高傲与冷漠的表情都消失了。 
谢朝衣看着看着,也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就顺势躺在他身旁睡去了。 

一道影子隔着窗纸在外徘徊,浅疏的,犹如蜃楼海市般瞧不清晰,只依稀可辨是个极年幼的孩子。理应在睡梦中的谢暮衫突然起身点了谢朝衣的睡穴,冰璧明眸看向窗外—— 
“进来吧。”他平静地说。 
窗外的影子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不是很长也不是很短,“啪啪”的几下脚步声过后,连染面色麻木地走了进来。他一头黑发高高梳成成年男子的发髻,脸却还是圆小可喜的,只有那削尖的下颚才能隐约捕捉住他的坚隐与锋利。他穿了一件颜色繁多样式奢华的长衫,上面刺着金银双色的藤蔓秋草。稚嫩的容貌、成熟的装束、诡秘的气质,这三种分外不和谐的尖锐组合搭配在一起,却构成了一股让人心头阴凉凉明灿灿的引力,只想一探究竟。 
连染走进屋的时候脚下全无内力章法,木然的表情像是一截刀刻剑剥的人偶木像,令人揣测不出他的心事。遭此场境,也许任何人都会怀疑他的前来居心叵测,然而谢暮衫却只是微微眯起了冷利秀长的眸子,启唇道:“想说什么,我会听。” 
连染嘴角动了一动,又看了眼深陷黑甜梦乡的谢朝衣。谢暮衫察觉到他的视界,只体悟地淡笑了笑,“有些话,他还是一辈子都不要听到的好。” 
连染心有戚戚焉地看着他,顿首道:“二少……果真是最宠三少的。” 
他是在宠朝衣吗?谢暮衫暗嘲一笑。或者兄长朝衣还有连染他们都是那样想的吧?但他其实并不是为了谢朝衣过得好而宠的,他会宠他,仅是不想让朝衣彻底长大而已。不想他长大了懂事了就不再会依靠自己敬畏自己……远离自己……所以他纵容他宠溺他放任他随意,只为了谢朝衣不会离开他的身边,继续和他若即若离。 
造成谢朝衣今日苦于己身幼稚切肤之痛的根源,正是他谢暮衫自己。 
朝衣……他在自己的眼内眼外一日比一日地急速成长着,可能很快就会脱离他的掌控轨道,这个事实让谢暮衫欣慰暗喜又焦躁失落,追本溯源那份自私劣性的由来因果,自己却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或许,或许……他只是——怕寂寞。 
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无忧无扰无声无色无味无觉无始无终的寂寞。 
谢朝衣,是那个可以疏解通导他那无凭无据恍恍无形的寂寞的人吗? 
谢暮衫,又真是选择了谢朝衣作为排解安抚自己寂寞心怀的对象吗? 
念及此处,谢暮衫半弯的眼眸之中隐现孤光流莹。“有没有人说过,你转移话题的本事非常生硬?”他的声音清冷自持,暗含磁性,偏又在尾音勾勒着一丝天真无邪的郁亮透彻之感。这时他语声清透地笑语蔚然,让人听了就是一阵痒麻酥软,几快无可自持了。 
连染苦笑了下,脸皱成了一只小小的寿桃包子,只干干说:“二少不想问问,我是怎样骗过你们的吗?” 
比如那顿刻意的痛苦,比如那场安排的追杀,比如那次预计的吐露……他一面撒下罗网一面设下陷阱一面布下诱饵,一面使谢暮衫觉察到他的一部分身份一面又用谎言编制另一部分的身份。连染知道谢暮衫一直在防着他,只怕自己那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可谢暮衫后来还是跌了下去——骄矜如他傲负如他,面对如此接近于挑衅的挑战,又怎会光自按兵不动?试探和反击,探索与隐瞒,相近的套路在谢朝衣看不到的地方不止不息的来而又去去而又来,最终是连染利用谢朝衣的真挚成功骗倒了谢暮衫,所以现在他胜利了,他失败了。但是斯时此地,连染功成名就一举扬威,心中却不觉半分欢愉。那就像那一年,他得到了通往教主宝座的咫尺距离,也同日失去了青梅竹马的相亲之谊一样。得到的,失去的,原来却都并非足够等价。 
“如果你想说,我就不必发问;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又有何用?” 
谢暮衫凤眼一斜,清寡笑容凛然如刀。 
“如果你只想要借此舒缓你我的关系,那就大可不必了。” 
气氛忽地微僵上了。 
谢暮衫一语既出,只盯着连染笑脸不改的侧面,慢慢道:“还是说,你需要一个手下败将作为听众来满足你的自傲自信?抑或说,你是克制不住自己负罪歉仄,想以向我吐露真相的手法来减轻自己的内疚?连染,不论你抱的是哪一个想法,或是几者兼而有之,都不像是你的为人。” 
谢暮衫难得在外人面前讲那么多的话,说到末尾,自己却禁不住笑了。他修眉细目,凤瞳重光,这一笑风生水起,当真是冰销雪融、满室华光了。 
连染却被他笑得有一丁点的不自在,低问道:“二少在笑什么?” 
谢暮衫敛了浅笑,直截了当地道:“我在笑我自己一直因为你的年龄心机而忽略了你的特质——其实你的灵魂的某一块碎片,已经永远停留在了十三岁不是吗?” 
明知对方是在激怒自己,连染还是无法自制地惨变了颜色,灰白参杂,僵滞地颤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暮衫似是笑了一笑,那笑容散逸在空中,竟略似了兵不血刃绵里藏针的嗜血残忍。“我说你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你被种下莲蛊的那一刻——也就是你十三岁的那一刻,对不对?虽然你看起来只是个长不大的娃娃,但你本并不小,甚而有可能比我和朝衣还要大,对不对?” 
他一连两个“对不对”,直把连染说得悚然而惊,一手扣住谢暮衫的琵琶骨,力气之大手劲之强连谢暮衫都有些微吃不消。“你——你是从哪里的来这个消息的?你又都知道多少详情?”他吉彩娃娃般的面庞狰狞如鬼,吐声发音却气若游丝,很是费力。 
谢暮衫一抖肩,借着巧劲卸下他的手力。“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莲蛊是你们天衣教用来统领门下教众的一种手段。每一个教徒加入天衣教,都会被植入子蛊,而教主身上的莲蛊就是母蛊。子蛊母蛊同气连枝,当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又略有不同,那母蛊可以脱离子蛊而独立存在并控制子蛊宿主生死,反之却不可,而那母蛊一旦受伤,子蛊也必会遭受牵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正是历代天衣教上下教众一致同心永不背叛的秘密。不过,这莲蛊也并非全无缺点,若有人想要培植母蛊,则那人必要承受与重意心念之人生离死别之痛,再,中蛊者,自蛊生莲开之日起,究其一生,也无法在生长丝毫。且,宿主其人,不论功力强弱,至多都无法活过四十岁。” 
他一长串话说到这里,却自停了一时,只静望着连染恨怨惊诧四色斑驳的黝黑眼瞳。 
“你现在,倒是真正多大了?” 
一室空静。 
连染面上乱彩峥嵘变化几千繁落,最终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颤抖之身,虚脱般有气无力地回道:“……十七。” 
这一说,却仿佛有什么坚持信念,就在那一瞬间碎掉了。 
他本只比方筝小上一月,幼时二人身高相仿不分轩轾,及至身材初起拔高之时,他虽因童年营养不足而导致发育缓慢,却也不会落下太多高度。可自从十三岁那年之后,如今两者并肩而站,却已是高低立判,几乎差了辈分一轮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大也不大小也不小,他还不到为了自己逐日步向死亡而悲哀苦闷的时刻,但却已然是个慕色知春的少年了,自然也会有上一些少年之间才有的尴尬而又窃喜的私事。连染在教中身份尊贵,平日除了方筝无人敢与他擅自随便接近,对男女之道始是半知半解的,有时见到方筝和教内女子嬉戏调笑一夜春风,也只全做寻常之事,没有半丝遐思绮想。这趟出来碰上了路明娟,他才算真真正正了透到女人于男子之间那种天然浑彻避之不开的牵引和引诱——可在路明娟眼里,他却还是个孩子,也只是个孩子。 
连染忽又想起了那高高在上的天衣教主笔挺却纤小的骨架身形——是不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心思一样愁怀,才会带上那宽篷大帽遮挡自己枯死不老的青春韶华呢?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偷偷想着念着,有朝一日,能够再次长大? 
莲蛊带给了他一生享受不尽的权力荣华,也带给了他一生挥退不去的揪苦遗恨。谢暮衫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在他发脓溃烂的伤口上横刨竖割,鲜血淋漓蜿蜒。 
却只听谢暮衫冰冷却诱惑的话语在自己耳边回响:“你想不想重新长大?” 
连染浑身一震,随即深深一下吐息,整了乱容道:“二少不用费心,除非一死,否则莲蛊是无可解救的!我虽想长大,但更不愿死。” 
谢暮衫轻笑一声,“阿染,你好象误会了什么关键呢。” 
他从来都直呼连染的姓名,当此关头却是叫的“阿染”,其中分别,实是难以言喻了。 
连染呼吸一屏,“误会的关键?” 
“我没有说解蛊,仅只在说重新长大。”谢暮衫矫正他刚才的话。 
连染先是一呆,苦苦思索片刻后,一星半点不敢相信又期待相信的微弱光芒跃上他的脸。“二少是说,你找到了轮回草?”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轮回草,再轮回。此物生长孕育于空无虚缈的传说之地,十数年开一花,十数年结一果,果实采摘只有一刻之限,过时则落,落地则废。这轮回草培养看护都是难中之难,所得之果却近是百无一用。普通医者对其多半不知,偶尔有一两所知甚详者,也不会白花气力得不偿失地培种轮回草,因而连染虽也曾有耳闻轮回草之名,却向来都当是不可轻信的流言,也因而他现下知道谢暮衫很可能有关于轮回草的下落后,竟然是惊喜得快要傻掉了。 
万物相生相克,一啄一饮,皆有定数。众人眼中轮回草的无用果实,也恰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让莲蛊母蛊宿主再尝成长之喜的绝世良药! 
谢暮衫却摇首道:“找到轮回草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连染又是一呆。是谢玉帛找到的轮回草?他堂堂谢家家主一代大侠,又要这轮回草何用?联想到天衣教主语焉不详的吩咐,连染猛地一讶:难道那谢玉帛和教主,真的有些不可言说的牵缠过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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