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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ter-长风万里(第二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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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平阳府叶长风接到朝廷密旨,纸上只有淡淡一句话,令他立刻交割事务,上京面圣。叶长风接旨后不免疑惑,私下相询张子若,却连他也不知情,只是大略估计,或与北辽有关。
平阳府不可长久缺主,张子若这时已挂了个馆职在身,叶长风有心荐他接任,此时他圣眷正隆,张子若人脉又好,若真有心,先代理府台再接任也不是不可能,张子若却极力推辞不受,还愿为他僚幕,叶长风想到张子若身份特殊,也便不再勉强。
与唐悦这厢,却是真正要分别了。
5
夜半时分,不知何时下起的雨一滴滴敲在草木上,淅沥沥传出几分凄寒。
知府衙门后院上房的灯火还微微亮着,在雨夜里朦朦胧胧,一团晕黄。
“唐悦。”
“嗯?”
叶长风合上卷宗,向后望去:“朝中有旨,令我即刻回京,明日我便要动身了。”
“他……倒底还是忍不住了。”唐悦把玩短剑的手停了一停,似笑非笑。
“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莫错疑。”叶长风自然知唐悦这个他指谁,心中大不以为然,“他与圣上表面虽和,内里互有猜忌,圣上也未必肯听他的。”
“长风,你怎地也呆了。”唐悦低声笑着,暗影中看不清表情,“这就好比对奕。调动自己的棋子那是应当,迫对方按自己的路布局,那才是好手。”
叶长风怔了一下:“我不信。就算你说得不错,我也只以圣上旨意为准,别人要如何,与我无关。”
“是么?”唐悦轻笑着,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口中又改变了主意,踱到叶长风身前,低头下望,“那你就忍心扔下我一个?”
叶长风愕然,唐悦英爽过人,何曾出过这种哀如怨妇的语调,及至细看,唐悦眉梢唇角,都含着调侃的微笑,才知他是在捉弄自己,不由恼道:“你又逗我。”
唐悦只笑不言,将叶长风拉入怀中,叶长风微微推拒,还是被那双铁臂搂定,耳边传来低低的温热气息:“别动。窗外有人在看着呢,我们就让他看看可好?”
“什么?”
叶长风不自觉转头外望,唐悦及时固定住他,不由分说,将双唇封了上去,便是一个深长的热吻。
初时叶长风还嗔恼挣扎,唐悦这次却绝不肯放松,双臂紧锢着,唇舌几近狂烈的侵夺之下,叶长风不多时便全身无力,脑中晕眩一片,不能抵抗。
良久,唐悦才放开叶长风,转头看向窗外,朗声长笑:“看够了没有?接下去是不是还想看春宫?”说话间,右手指尖微弹,一枚石子已激射而出,穿过窗纸,直击入黑暗。
通地一声闷响,似是有人从树上跌了下来,接着枝叶悉索,象正仓皇逃离。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机缘已尽了。”唐悦笑容敛去,以内力将声音压成一线,清晰送入那人耳中,字字冷然,“留着头颅,等我有空来取罢。”
风雨声飒飒,屋外再无半点声响。
叶长风挣开唐悦,一言不发地自去桌前坐下。
“是我冲动,你莫见怪。”唐悦陪笑着,心知自己一时负气,冒然行事,叶长风定要恼怒。
沉默半晌,叶长风脸上不见表情,淡淡道:“他来这是第几日了?”
语锋冷然,唐悦大感不妙,试着去握叶长风的手,却被甩开,只得微笑:“这人么,来倒是天天来的——”眼见叶长风眉宇间怒意骤增,忙道,“不过他惧我耳力,从不敢走近,今夜大概知是最后一次,方才大胆靠近窥探的。”又放软声音,低笑道,“就刚才那一回,你放心,他别的甚么都没看到,没听见。”
“你要向人示威,何苦借我?”叶长风叹道,“我又算什么,这幕回上去,不过增人笑料——那人,他是端王门下罢?”
“是。”唐悦心道你的身价你居然不自知,倒也奇怪,却决不说破,浅浅笑道,“他身怀端府密令,错不了。”
唐悦竟会连这也知道,叶长风疑惑瞧了他一眼,随即想到唐悦手段多端,麾下又多红粉佳人,知晓再多也不算出奇,哼了一声:“你瞒得我好。”
“不正怕你介怀,不肯与我亲热么?”唐悦笑叹道,“你那性子,我还不知。”
叶长风不擅情事,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缓缓道:“我不惯这些……唐悦,有时我心想,若我们没有肌肤之亲,只留知已之谊,是否会更好。”
“我可舍不得。”唐悦一笑,揽过叶长风双肩,看着那双清亮凤眼,柔声道,“长风,我敬你,重你,也爱你,想吃了你。你与我在一起,后悔了么?”
“没有。”叶长风摇摇头,低低道,“在朋友之外,你确实还……教了我很多,你对我极好,我今生不会后悔。
只不过,”仰起脸来,烛光下双眸深沉,不自觉地流露一丝期盼,“你……京师风物繁华,你不愿随我去看看么?”
叶长风本性慎微,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极致。
唐悦心中一跳,看着叶长风的神情,几乎便要不顾一切,答应下来,终究还是硬起心肠:“长风,我答应你,一定陪你去看尽长安月,洛阳花,但不是现在。我——忘不了那么多兄弟的血。”
并不觉得意外,叶长风只是点了点头,淡然叹道:“我知道,你舍不下这处基业。川中这带,只怕已尽在你网中,只等时机一到,便要重振旗鼓了罢。自古将相本无种,你有志于此,我也不劝你,只是你我……既为敌对,纠缠也不宜过深,今日此际……便别了吧。”
听怀中人话语决然,竟是要斩断情缘之意,唐悦身子震了一震,却知他所说是实,自己再能言善道,此时也无话可辩。
他忠君勤国,自己却要作乱天下,固然成王败寇,最后评定尚不可知,眼下这对立之势,却是分明的了。
叶长风性子外柔内刚,不肯弃信违义,自己又何尝抛得下似海深仇?遇上他之际,其实便已料到结局会成如此,无奈情缘孽缠,避无可避,还是牵扯到了一起,却想不到,那一刻,会这般快来临。
紧抓住叶长风双肩的手一点点松了下来,唐悦勉强轻笑道:“是我对不住你……我……如你所愿便是……”最后几个字微颤着已说不下去,笑容僵硬着,不敢再瞧叶长风,蓦地转身,沉声道,“我走了,这柄剑,你带在身边罢。”
一掌击开窗棂,风声微响,衣袂轻动,混杂入雨里,转眼不见。
叶长风没有回头,手握住桌上晶光微闪半出鞘的短剑,心中空空荡荡,茫然一片,浑未觉雨何时已停,何时再起……不知不觉间,东天亮曦已起,竟就此坐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三儿前来敲门,服侍穿衣漱洗,叶长风神情默然,却也未让三儿瞧出异常。
一切行程皆由张子若打理妥当,府中事务也早在前一日便交代有序,因怕人送行烦琐,简单用完早餐,一行三人提前一个时辰便悄悄离了府,踏上码头。
平阳府为南北交通要道,水利尤为完备,要论快捷,河运倒比车马快上数日,且又安稳,叶长风身为知府,本有官船可用,只是此次回京事机较密,不欲张扬,便都换了常服,由张子若出了三倍价钱,包下最出名的贺家船只,约定清晨在码头等候。
踏上船只,撤了跳板,数片白帆冉冉升起,舵工各各安位一片忙碌便要开行,叶长风充耳不闻杂乱,负手立于船头,任江风吹拂衣角翻飞,凝望天际不语。
张子若微觉奇怪,正待相劝他回到舱内,突闻呜咽一声,不知何地忽有笛声吹起,音色醇亮,中气深厚,悠悠扬扬,一时竟传遍整个江面。
声声婉转,缠绵处如情潮涌生,低回时似泣似诉,一时江面上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天地间,似只剩下了这悱侧不已的笛声在缓缓回荡。
张子若凝神细听,越听越觉这笛音竟是柔肠百结,有个情根深种的味道在里面,却又是黯然离别,无可奈何之光景,再看不远处的叶长风,乐声中衣衫竟不住轻颤,心中不由一动,这人,莫非是相送叶大人而来?听这笛声,这两人交情,可深得很哪。
他终还是来了……叶长风右手紧握住袖内短剑,品味着笛音,心中反反复复只是暗道:你若深爱我,为何不肯放下一切恩怨,随我悠游天下;你若不爱我,为何还要吹此一曲,叫我心乱,忘不了你……唐悦……
思潮翻回不能平息之际,船却是顺风顺水,如期开动了。
6
江上白浪翻腾,阳光点点,照见逝水如飞,河岸渐渐消失。
一路溯游而上,经平江转抵吴家塘,不过三日。这条线是水运要枢,沿路关卡都有官兵把守,叶长风两人印防皆全,贺家船又是打点惯了的,倒也太平无事。
但接下去若急着要赶路,却不能走官道了,吴家塘水分三汊,由此往右,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行船殊为不易,却是通往京师的唯一捷径。
按叶长风的意思,平稳由官道而行,在规定日期到达京师,也就是了,张子若却坚持不可。他道这次急召令下得突如其来,又语焉不详,不知圣上是何心意,是祸是福,不如先到京师探听明白,就算要问罪,也可及时疏通关节,免得措手不及。叶长风拗他不过,也便由得他去。
这晚,船泊吴家塘,休息采买,补充食水,预备明晨再行。
叶长风心绪不佳,也没个游玩觅胜的心,与张子若闲聊几句,灯下翻了几页书,便歇衣睡了。迷迷糊糊中似听到船头有人声纷杂,象在争讨辩论什么,叶长风不去理会,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知所为何事。
原来是两个贩运丝绸的客商,有急事要赶往京师,偏偏这晚只有贺家船停在右岔口,两人便寻上船来,好说歹说,又许以重金,贺老大本来不肯,被他纠缠不过,兼之财帛动人心,明晃晃的银子到手哪有往外推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
张子若也是早上才得知,一时大为生气,怒道:“我出三倍价钱包下这条船,为的就是个清静,他们怎么敢自作主张?我找他们去!”
叶长风一把拉住他,劝道:“子若算了,出门在外,谁都有不便的时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船这么大,带上他们也不为过。”又低声道,“我们是便服出来的,吵将起来,或耽误行程,或暴露身份,反为不好,且忍几天罢,世事哪有样样随心的。”
叶长风温言款款,所言又皆在情理,张子若不由也消了气,笑道:“你真好性子——暂且便将就着,瞧我到了京师,怎样将他们贺家船这好名声传扬传扬。”
“人家也是小生意,你宽和些。”叶长风深知张子若的手段,他要是真与贺家船过不去,回到岸上,便三个贺家船也要倾刻破了,传扬恶名不过是小事。瞧着他一笑,“君子有容人之雅量嘛。”
“叶兄你是君子,我可不是。”张子若哼了一声,不过话虽如此,接下来他倒再也没提过报复之事。
贺老大自知理亏,此后将三人服侍得更是殷勤,送茶送水,无微不至。也是天公作美,一路放晴,贺家船顺风顺水满帆而行,不多日便安稳到了江口,京师遥遥在望,只剩两三日路程。
是夜,用过晚餐,张子若又来寻叶长风对奕,叶长风知他是见自己连日抑郁,特来相陪,不忍拂他好意,含笑应了,红烛之下,水声隐传,两人对坐手谈,倒真有几分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意境。三儿看不懂棋局,捧着手巾,早在一边摇摇欲睡了。
“你再不专心,可又要输了。”叶长风轻轻落下一子,恬静笑道。转头见三儿倚在一旁鼻息沉沉,不知何时已梦周公去了,不禁摇头,“这孩子,叫去睡不睡,硬撑在这里,何苦呢。”顺手拉过条毛毯,罩在三儿身上。
“叶兄待下宽厚,自然是人人感恩的……”张子若心思原也不在棋盘上,投下一子,抬眼却看见叶长风袖中亮光一闪,不由奇道,“叶兄,你那袖里是什么?”
“一柄剑,朋友送的。”叶长风从袖中取出短剑,手指触及鞘上花纹,睹物思人,神情不由微黯。
张子若接过剑,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是极短极薄的一柄剑,比匕首也长不了几分,烛光下青铜剑鞘透出冷然古意,剑锷以柔丝缠住,交界处镶着一粒莹洁闪亮的珠子,适才便是它在发光了。
张子若越看越惊,抽剑出鞘,一阵寒气立时迎面扑来,直刺得他打了个寒颤,再细看,却是青沉沉如生绿锈般的剑身,委实算不上好看。
“叶兄,这是……这是承影啊。”
“承影?那是什么?”叶长风怔了一怔,随即想起,吃了一惊,“你说的,该不会是列子所言,春秋时孔周所藏那三柄名剑之一的承影罢?”
张子若并不答话,端起一边烛台,瞧准方位,竖正剑身,将剑影投在北面板壁上。初看也无异常,细瞧便能发觉,剑影竟较剑身要长出淡淡一截,张子若又用力挥下,嗤地一声轻响,剑尖明明未及板壁,壁上却赫然多出一道深痕。
“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经物而物不疾……好个承影,好道剑气,我曾在二皇子府上听说过此剑现世,想不到今日能亲眼瞧见。”张子若长叹一声,还剑入鞘,恭恭敬敬双手奉还给叶长风,“叶兄这位朋友,对叶兄可好得紧啊。”
叶长风怔怔接过承影,手上如有千钧之重,失神道:“他……他为何没有告诉我,这柄剑如此贵重?”
“告诉了你,只怕你便会不收。”张子若冷眼旁观,思前想后,早就猜出了几分,感佩之外,又有莫名的一股滋味,也不知是酸是涩,是凄凉是自伤。
“我是一介书生,要此剑何用,他处境危险,才真正需要啊,他……他好胡闹!”叶长风又急又气,脱口而出。
叶长风向来镇定冷落,居然会为了那人这般失态,张子若心中一窒,面上却若无其事笑道:“那也未必,这剑还有个特性,凡有敌来袭,踏入三丈内必能脱鞘自鸣,想是用来送给叶兄防身的。”
“想杀我的人,如何比得上想杀他的人多?”叶长风眉头深聚,却想不出将剑还给唐悦的法子。
“他是谁?”张子若突然问道。
叶长风深深瞧了这下属一眼,不愿再隐瞒:“唐悦。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他与我不仅是知已之义,还曾有肌肤之亲。”
“你们……那他现在?”
“他放不下他的心事,不愿随我来。”叶长风已恢复了从容,“子若,你要是想笑我,或者鄙弃我,都请直说,若不愿再跟着我,我也不勉强。”
“我怎会笑你。”张子若截断叶长风的说话。更深漏短;此时舱内烛光微摇,舱外流水淙淙,天地间悠悠一片静谧,张子若白日里说不出口的那些心思全都一股脑地冲了上来,骤然握住叶长风的手,颤声道,“其实我……”
语音才出,呛啷啷一声清越激响,承影已然自动跳出鞘,露出半截剑身,寒气四射。
7
夜冷灯青,远近无声,宝剑自鸣。
对坐二人同时一惊。
互看一眼,张子若沉声喝问:“谁?”
红漆雕花杨木门吱呀一声两边分开,冷风骤然卷入,烛光突暗,一阵乱晃,火苗再由昩复明时,堂前已多出两个浑身煞气的高大男子。
门已重又关上,室内寂然无声,只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杀意弥漫。
叶长风暗暗吃惊,他固然自上船后便深居简出,极少外出,眼前这两个男人却还是识得的——那日可不正为了他们私下搭船,张子若才生气动怒的么。这刻灯下看来,这两人连白日的商旅装束都未换,只是满面冷狞,气势阴沉,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和气生财模样。
两人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盯着叶长风右手,烛光里眼色闪烁诸般惊羡、贪婪、狂喜……历历分明。叶长风不觉苦笑。看到这样的神情,便呆子也明白他们为何而来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唐悦啊唐悦,你大约也料想不到,你所赠的这柄稀世奇珍,反会先替我招来麻烦。
咳了一声,打破沉静,叶长风托起承影,手掌缓缓摊开:“两位不告而入,可是为此剑?”
映着晶莹的烛光,白晳的掌心,承影光华隐隐流转,越显古朴沉厚。
“好剑。果真是好剑。”东侧男子几乎瞧得呆了,眼睛眨也不眨,咧嘴一笑,“二哥,这两个书呆倒没吹牛,我原还不信,幸好你说上来瞧瞧真假。”
“那是老天给的运气。”二哥阴阴向前踱了一步,“正好让我们赶上这条船,听见他们说话——四弟,将军的生辰,可就在下个月了。”
“对啊。”四弟双掌一击,笑道,“宝剑配英雄,这柄剑就算我们的礼物,保准震惊全场。”
两人谈笑自若如入无人之境,张子若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正要开言,被叶长风暗暗止住。微微一笑叶长风已将剑递了出去:“既要,拿去便是。只不知,两位拿到剑后,又会如何处置我等?”
“你倒知机。”四弟抢前一步夺过剑,掂了掂,笑道,“二哥,要杀他们么?”
“能带这柄剑的,必有来历。”二哥沉沉一笑,“今日若放过他们,焉知他们明日不会再找人来对付我们兄弟?还是一并杀了,绝除后患。若你可惜他们,留个全尸也就是了。”
“听见没有?我瞧你们也怪可怜,自己动手吧。”四弟瞧了叶张两眼,转头笑道,“二哥,汉人就是娇弱,连男人也长得这般细皮白肉,花儿一般。”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叶张二人心念数转,急速思忖——这二人,竟不是汉人?
——这该是以后的事。眼前之局,杀机已迫在眉睫。
叶长风心中早有计较,不动声色,缓缓道:“你们可能肯定这柄剑便是承影?”
“当然。”四弟冲口而出,“方才你们在墙上比划,我们在外面都瞧得一清二楚,你赖不掉。”
“我没有说它不是。”叶长风神情自若,款款而道,“只不过,大凡上古神兵都各有脾性,落在二位手中,未必便能显出异处,反而倒成了废铁。若不信,可以一试。”
四弟嘿嘿一笑:“这等鬼话,你骗谁呢。”口中如此说,右手已提起承影,映着烛光,在板壁上投下剑影。
不看则已,一看都是一惊。壁上明明晃晃,剑影宛然,却与剑身等长,再不见那剑气的淡淡投影。
二哥心思深沉,这时也不由微微慌神,接过承影,左右一阵比照,却终试不出一个究竟来。这柄绝世宝剑,到了他们手中,竟当真如同寻常锈物一般。
“这里的讲究我却知道。”叶长风见时机已到,适时插言,含笑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告诉你秘密,你放我们离开?”
“好。”
四弟不假思索回答,却被二哥厉声喝住:“莫要上了汉人的当!他们的心性最是机诈,你忘了么?”
“若你想邀功求赏,只怕没有别的选择。”叶长风利落有力迅速截口,“要我们的命,还是要承影,你挑罢。”
明明弱不禁风,淡定的笑容却象有无形的慑人之力,二哥呆了一呆,正要答话,船身猛地一震,窗外火光闪动,人声嘈杂,变故又起。
不加思索一掌勒住叶长风的颈项,二哥目中凶光大盛:“这些是什么人?”
“你瞧我象知道的样么?”叶长风勉强压住呛咳,倾听了半刻,叹道,“我看,倒有几分象强盗打劫。今夜,可还真是热闹。”
四人一齐屏息静听。喊声愈近,果然夹杂着刀剑相击,呼喝怒骂,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大伙儿一起上”、“打劫啦”诸多字样。
二哥既知只是寻常毛贼,反而放下心来,冷冷转头,正要逼问,眼光触及叶长风,却突然一怔。这时两人离得极近,烛光下这汉人面目秀雅,肌肤如玉,眼神清澈得如水一般,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叫二哥的这男子素来杀人如草,是个旁人再斥骂哀求也无动于衷的主,此刻被这两道清亮眼神一逼,竟莫名地心中一躁,怒道:“你究竟说是不说?”
“先救船上的人。”叶长风听若未闻,反而淡淡提出要求。
二哥瞪了叶长风半晌,突然狂笑:“你当我什么人,会任由你差遣!有那闲空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罢!你可知道,只要我手一紧,你的命就没了?”
“我知道。”叶长风神色不变,语声镇静,“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没命,你那承影的秘密也休想知道。”
二哥怒目而视,手掌慢慢收紧,叶长风颈项越来越痛,脑中昏眩,眼前也渐渐发黑——却突然全都松开。一掌将叶长风击倒在地,二哥再也不多看他一眼,转头道:“四弟,你去打发了外面这群小贼,出手狠点无妨,要紧的是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说完自去一边椅上坐下,闭了眼,似在养神。
四弟捷如狸猫,穿窗而出,室内再度沉寂。
张子若默然扶起叶长风,按住他后背额角摔伤之处,又疼又惜。叶长风之计,别人不明白,他却是极清楚的,这原是极险的一着,幸而那两人没有发觉,若是知晓真相——他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不知多少次痛悔,原不应如此大意,该多调些好手随行才是。
三儿也早惊醒,不敢出声,这时扑过来细细为叶长风伤处止血揉搓不提。
8
隔着窗棂,隐约可见火光闪动,嘈杂声渐歇了,却时不时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呻吟哀号分外凄厉。
“死了不少人……”叶长风头背都带了伤,斜倚在张子若肩上,闭眼喃喃道,“也不知是船工,还是盗贼……”
“先不说这个。”张子若打断叶长风的话,注视着臂中越发苍白的面色,低声道,“你觉得怎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叶长风只觉颈背后数处都火灼般地疼,稍一移动,脑中便嗡嗡鸣响,实在算不上好,勉强一笑,“小小碰伤而已,无碍的。”
张子若素知上司沉静隐忍的脾性,有再多的忧虑也只得压了,叹了口气,转道:“你说的承影之故,我也是知的。”
“我原知道瞒不过你。”叶长风轻轻一笑,“只要他们不知便成。”
太险了。张子若摇摇头,也不愿多话,只道:“回头你和三儿先走。承影的缘故,留着我来与他们说。”
叶长风一愕,随即笑道:“子若,你将我的话抢了。”
距离咫尺,近得连睫毛的闪动,呼吸的均匀都清晰可辨。好象还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张子若深深凝视叶长风:“这话,原早都该我说。若不能为你分忧,还要我这幕僚何用。”
“不是这等说——”
“大人莫非不信我的心?”张子若断然截口道,“我纵骗天下尽所有人,也不会欺瞒大人你。”
张子若背着光,暗影里瞧不清表情,只有一对眸子闪闪发亮。叶长风心中感动,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只不过这件事与官家无关,是我引出来的祸,自然由我来承担,这没什么可争的。”
两人这厢里私语,那侧二哥内力深厚,一一都听在耳里,不住冷笑。终于忍耐不住:“要走要留,只怕还由不得你们。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不敢。”张子若淡淡一笑,“只是我若一定要你先放了他们,否则就算死也不说,你会怎样?”
二哥还末来得及搭话,舱门突地轰然被震开,四弟的身影急退了进来。二哥皱眉道:“你怎么了?几个小贼,也值得这样纠缠半日?”
“不是普通山贼。”四弟气息微促,神色忿然,“武艺倒不算高,几打一的功夫却真厉害,我一人招架不过来,二哥,你接把手。”
说话间刀影闪动,数条黑衣人紧紧附了上来,招式凌厉身法绵密,一望而知是精心训练过的,绝非乌合之众可比。
“这样的身手,用来打家劫舍,岂不浪费。”叶长风凝目细瞧,不觉奇道。
他们两虎相争,自然是打得越激烈越好。张子若乐得与叶长风在一旁看戏,低声笑道:“天下之大,甚么怪事没有。”暗中却在叶长风掌心写下几个字:是三皇子的人。
叶长风一惊,也反划回去:你怎知道?
有个人我以前见过。张子若的食指轻轻掠过叶长风温润手心。
叶长风停住手,思疑不定。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令得三皇子兴师动众,不惜叫手下乔扮为匪,半夜进袭?莫非他们早知船上这两人的身份?可是看动手这狭路生疏情形,又不甚象。
那二哥武功倒底要较四弟高出一截,他一出手,掌风呼呼,隐夹风雷之声,潮水般怒卷出去,立时将一众黑衣人迫退了几步。
“二哥还是你厉害。”四弟一旁目露羡佩。
“你自己不用心练功不说。”二哥哼了一声,打斗中竟仍有闲暇答话,“不过南蛮人卑劣无耻,最会以多胜少,你才出来,自然不习惯,倒也不能全怪你。”
“可不是。走过大江南北这么多地方,见到的全是贪生怕死爱财忘义之辈,哪及得上我们大辽男儿英勇豪迈……”四弟说得起劲,一时来不及收住,待到大辽两字脱口而出时才悚然一惊。
“四弟!”二哥厉喝一声,转眼见每个黑衣人眼中都露出惊骇之色,面色一沉,“既知我们来历,留你们不得,你们怨命不好吧——全都杀光,一个不剩。”
“是!”四弟情知失言,不敢再多说,抖擞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战局。
辽国两人全力出手,那十数个黑衣人果然抵挡不住,一时脚步虚浮,节节退后,有一个人踉跄着正退到叶长风三人身前。叶长风正想避让,眼前光点突闪,十数道寒芒激射而至,竟直袭他各处要害。
莫说叶长风不会武艺,就算会,这十数点暗器猝不及防迎面扑至,又有谁能躲得开。眼睁睁看着将要撞上,呛啷啷一串细碎声音连响,两把雪花短刀横里杀出,也不知怎样动作,挽出几朵水泼不进的刀花,硬生生在叶长风面门前数寸,将这把铁棘刺全都挡落——除了有一粒撞飞出去,斜擦过叶长风左肩,略略破了点表皮,不痛不痒,自不必计较。
定过神细看,执刀之人身形纤弱,容貌秀丽,竟是一个行止极佳的美少年。双髻微垂犹露稚气,望去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可爱中又带了一段楚楚动人的可怜之态,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未将来得太晚,叫叶大人受惊了。”随着美少年一起现身的,还有十数个劲服男子,目光炯炯举止轻捷,一望便知是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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