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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半生(修订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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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颖
第1章
1
原先我暗恋过一个男人,他是世上的至尊。
父亲对我说掌握了他便能掌握天下的时候,我正年轻,对未来充满憧憬。
那时我异常的骄傲,身为尚书的独女,而大伯杨承先为当今圣上的重臣,朝中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宁朝律令,立为皇后的女子,必得是甲族之女。
而如今在位的天子,后位正虚悬。
母亲忧心一入宫门深似海,而我之上已经有两个与我同样聪明而美丽的女人,与她们相争我并无很大的胜算,纵然,身家背景,我们旗鼓相当。
面对这些顾虑,我含笑,告诉母亲我并非一般的女子,我将与当今的天子并驾齐驱,我一定会坐上皇后的位子。
可是入宫之后我才发觉我错了。
后宫粉黛,佳丽三千,我的美貌即使殊于众人,也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好运。
宫中的女人们,第一看得是身家背景,第二看才智聪颖,第三才看容貌如何……
入宫第一载,前半年的光阴有如虚度,除了册妃时远远的他高坐上首,但距离太过遥远,我并没有看清他的容颜,身为后宫四夫人之一德妃的我,其实没有见过陛下。
虽然,我的美丽号称冠绝后宫。
在这半年的悠悠长日里,我认识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我很清楚后宫内多怨女,但得宠的人儿毕竟是有,她们是位于我之上的贵妃萧雅、淑妃齐融雪……
萧贵妃的祖父是太傅萧璇,齐淑妃的父亲为右仆射齐英,她们背后的势力非常庞大,于是她们便成了帝王身边的爱妃。
那时我以为势力决定爱情的归宿。
而在小雪初晴的一天,出来赏雪的我见到了陛下……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男人就是我立誓要得到的人,但那天遇见他我知道心跳不由人做主。
见他剑眉朗目,微笑的脸,我觉得心动。
我从不曾从一个男子身上,见过那样的温柔。
他看着一个女子,神情那样温存,他对她说,幸福握在自己手上,不要指望不努力便会有幸福。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别指望男人,世上男子多薄幸,你就是你,每一个女子都是掌上明珠,别让自己的光华蒙尘。”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他教女子做自己。
但我知道与他在一起的女子是谁,她是天子的幼妹太华长公主。
太华长公主独孤瑟瑟与陛下同母所生,诸王公主,陛下与她情分最好。
即便不清楚男子的身份,我也知道他绝无可能是她喜欢的人,如果女子喜欢一个人,听他说话不会显得这般不耐烦。
如是我,许是微笑倾听多过无奈。
但这男子是谁?
那日他身着便服,与时下王孙公子并无不同,我以为他也是诸王宗室之一。
也许我太年轻,年轻有许多的幻想,年少也多轻狂。
我知道我喜欢他,我知道。
即使危险就在前方,可那时任性的我,管不得。
宫里的女子,除却陛下的眷顾,对于其他男人,那是禁脔,即便动心了,也只能远远的看。
我不能做出轨的事情,我却可以给他一个印象,女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想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于是我散了自己的发,在太华长公主走后,我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匆匆的经过这里。我忘记了即使身为宫女,我也不能随意与皇帝之外的陌生男人说话。
这是罪,可我逃脱不了。
那日我见他,我便已忘了一切。
我不知道他是皇帝,也不知道皇帝也会穿的这样简单,宛若平民的装束。
他见我,只是微笑,在我心儿砰跳的时候,我方才发觉,他袖口的黄龙纹饰……
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在他面前我突然变得很卑微,我不敢再露出我的热情,我的憧憬……
女人天下,通过她所掌握的男人实现。
对这个权势滔天的男子,我忍不住便想顺他的心,这也是为了自己。
而那天夜里他临幸了我,自此我爱上了落雪的日子,我时常见他来,也时常送他走。我有时总会看到他眉宇间的疲倦,我很想安慰他,但我不敢,我以为皇帝不会需要别人的安慰……
夜半时分,欢爱过后,有时我在迷梦中醒来,发觉枕边空荡荡的。
回眸,殿宇之内空无一人。
披衣起身,发觉丹陛下的回廊,独对一池碧波,陛下一人吹笛。
清幽的笛声里满满都是寂寞,他的神色如此迷惘,孤身只影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我很想上去和他说说话,只希望他不要这样,这样的落寞。
连我也宽解不了的落寞,让我心伤。
可是我不敢,他权势滔天,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我不敢冒犯他。
家人的未来,我的未来,全部都系在他身上。
有时,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悲哀。
可我还是不敢。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我的儿子并没有被立为太子,这孩子与他的兄弟一样,都只是被封为王。
皇帝身旁的后座依然虚悬,与太子之位一样。
那是后宫女人们梦寐以求的宝座,于我,也是如此。
我爱当今的天子,可他并不只爱我一个人,他喜欢我但也喜欢别的女人,萧贵妃死后,我没有升位为贵妃,齐淑妃也没有……
替补进来的是新的女子。
陛下不是一个好色的人物,这我清楚,我以为靠我的聪明才智我要掌握他很容易,可是事情不如我所想。
那时我不懂,爱情的缘分由天定。
陛下总是离我很近,却也离我很远,他对我很好,却也很不经心……
日子渐渐过去,我进宫已有三年。
有时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目光如同看别人,而后父亲进宫探我,我才知道陛下对我的好只是为了我背后的势力,通过父亲与大伯,还有朝中势力的联合,他要扳倒齐仆射。
那时我觉得委屈,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什么都为陛下着想,为什么陛下不爱我,他喜欢的只有我父亲的势力吗?
在这样的时候,我第一次注意他。
那是一个清雅端方的青年,站在春天盛开的梨花下风姿如画。
比起北地魁伟的男子,一眼望去,他显得单薄。俊秀的面容上神色温存若水,身上有着温润的气息,而他有双与众不同的幽蓝眼瞳,深邃如同吸人魂魄。
而陛下看那人的目光如此不同,他的眼神我很陌生,很温柔,又象多了些什么……
陛下总爱逗得那个人哭笑不得,他总爱闹得他气得面红脖子粗……
我所爱的男人眉宇间的抑郁渐渐散开去,而可悲的我却不明白因为什么……
只是心里却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他与陛下有种牵扯不清的关系。
而这种关系,不为我所乐见,没有理由,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而后问人,为何那人会与陛下如此亲密,宫中之人多笑而不答,询问许久,竟不得而知,后来我叹息,在我身边服侍经年的内侍尚泽方才说。
那人姓谢名默,籍贯云阳,乃是陛下的幸臣。
姓谢,住在云阳?
我吃了一惊,难道他是云阳谢家的人。
尚泽点头,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悯然的味道。
我莫名其妙,却又不能问。
但我知道云阳谢家,在中略,云阳谢氏一族人尽皆知。这个古老的家族非常神秘,男子皆优雅俊丽,举止脱俗。
传说中云阳谢家是中原东晋士族陈留谢氏的分支,南朝时为避战乱通过“桃源径”渡海来到中略,如今已近三百余年。云阳谢氏宗魏晋风气,但这家人不喜欢为外人所关注,谢家子弟甚少出头露面的举动,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为世人所瞩目。
这时我突然想起他是谁。
三年前,陛下下诏宣云阳谢家送子弟进京应考,且指定要谢家本代族长谢清的嫡子。谢清送了幼子谢默应旨,那岁他年方十五。
算起来,他今年已有十八。
偶尔,我也曾在宫闱里听见他的名字。
云阳谢家为陛下的眼中钉,本以为陛下与他将是水火不容,哪料得世事如棋,不从人想。
昔日谢默进士考三试夺魁,曲江宴饮,大荐福寺题名,诸进士中最幼,为当年探花使。
陛下欲降幼妹太华长公主,他却绝婚殿廷之上,说是父亲已为自己选定妻氏,虽未下聘,但有口约,不敢以长公主之故弃原配。
陛下闻言震怒,少年眼神却是古井无波,表情温文,语气不卑不亢。
而后,他又当殿向太华长公主请罪。
众人皆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失言向长公主讨饶,却不是如此,他冲着公主陪罪,理由却是他伤害了公主的尊严。
“但,即便今日当庭处斩,谢默也不娶长公主。”
十五岁的少年话音朗朗,目光桀骜不屈。
陛下看着他半晌,后来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皇家不愿失了面子,也总有办法,虽是下诏,后来又以太华长公主骄横的缘故,恐失礼,收回圣旨。
如此,朝廷取得了治家甚严的好评,当然也不能处分谢默,其时下旨谢默官拜驸马都尉,散官品位入五品,脱离吏部选官,朝廷授官太常博士。
谁知,也被他拒绝了。
他说,不越官次而习知吏道,谦谢不受。
于是改授兴平县县令。
事情并没有公开,听说全程经历此事的也不过五六人,连父亲都是听说。父亲前来探我,听闻他的事,原意只为让我开心。那时觉得这少年好狂,白费了他的锦绣前程,而陛下能忍得下那口气,也让我觉得吃惊。
父亲笑道,陛下惜才,所以没处置他。
“朕是皇帝,如果没有容人雅量,以后还怎么会有人向朕进谏?况且人才难得,他也还年轻,朕年纪比他大,自然要让着他些……倒是很少见到这样直率的人了。”
父亲转述事后陛下对他们这些宰臣所说的话,对那个冒犯天颜的男子,竟是保护到底。
父亲说人才得来不易,陛下的举动可以理解,我还是觉得那人太狂妄。
但也只是如此,谢默的事不过是宫中众人饭后谈资。
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兴致。
此后不复忆起这人。
今日再看他,我方才知道他已经回京,而且还是陛下的幸臣。
世事当真如棋,我不由感叹。
(未完,待续)
第2章
2
年轻而优雅的男子,不经意的举动,便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凝注。
圣上时年二十有一,我以为以他的年纪自该喜欢年少的臣子,与他一样充满活力。
如我所想,有很多年轻人围绕在陛下身边,可是他对那人,却是有所不同。
我以为陛下的怜惜与关爱都出自于对有才臣子的关心,但陛下看那人时的目光,他看他漫不经心说的话,却总是让我暗自揪心。
女人对于要抢走自己所爱的人,总是分外敏感。
为何陛下瞧他的神色如此温柔?
即使那个青年这般引人注目,我见他总象刺猬张开了刺,隐约地觉得,他会抢走我喜欢的一件东西。
很重要的一件东西。
而事情的明朗,来自陛下的一句话。
陛下说,谢默如江南水乡,苍茫之海,水天一色净如蓝。
不知北地男子,是否对温润的江南,都有一种向往。
也曾问过兄长,兄长说那是存在于脑海中的梦,梦很少有实现的一天,我不必担心。
我知江南女子温柔婉约,可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形容另外一个男人,会用“水天一色净如蓝”,这样的话里,已经泄露了一些秘密。
我竟连江南的一个男子,都不如吗?
高傲的自尊,在那时裂了一条缝。
由此,便开始注意他。
在我未曾注意他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来到了陛下的身边。
嫔妃朝臣有内外之分,见他的机会很少,见时他总在陛下身边,但即使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我却不曾好好看过他。
陛下似乎也不愿意我们太过接近。
而我正色瞧起那个人,就在这年的春天。
谢默十八岁了,他在陛下身边已有三载。
这年龟兹国遣使来朝,要求在边境开展互市,以马匹换取茶叶,陛下允。大宴使臣,一堂欢庆,龟兹副使白明德要求比斗才艺。
群臣兴致高昂,纷纷上奏天子愿与一搏,陛下含笑,许。
我记得那天很是热闹,许多大臣都拿出了自己看家本事,连生性古板严肃的太常少卿曹大人也鼓瑟助兴,良宜长公主驸马蓝成式下场跳胡旋舞,陛下虽然笛艺超凡,在这个场合却只是看着,仅是微笑。
龟兹国人喜乐,我朝九部乐中就有一部龟兹乐,他们精通乐器,以琵琶为最,当礼部尚书刘大人以琵琶技惊四座的时候,白明德副使却摇头说他指法错了。
刘大人不服气,眼见当堂便要起争执。
这时,突然传来天籁之音,争执瞬时止歇,众人几乎屏息以对,那是我这辈子所听过最为精妙的琵琶。
唯有天上仙乐才可比拟的,无与伦比的琵琶曲。
人间哪得几回闻?
当一曲结束,最后一抹绕梁余音散去,我才注意到弹它的人,浅红的官服,斜抱琵琶,拿着拨板,见众人瞧他,他回眸,似是漫不经心。
淡淡的笑,说。
“这样的日子,不适合争吵。”
那天,至始至终谢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听说白明德副使约他在大荐福寺开元塔上比斗琵琶,谢默应约,三场比试,二平一胜。
又听说,白副使回国,临行前赠他自己所用的琵琶“春风”。
“春风”是把华丽的琵琶,上面镶嵌着华丽的宝石,洋溢着异域的风情,一次陛下饮宴,曾让谢默自府中取来赏玩,那日谢默微笑看着陛下手上的琵琶,神色很是珍惜,陛下似是不悦,谢默笑答。
这琵琶颇有来历,琵琶原本的主人是琵琶名家曹处约,而曹处约,就是谢默琵琶师从之人。
“此乃先师遗物,如今因缘巧合,到了谢默手上。”
说话的时候谢默脸上漾起了温和的神色,就象他平常的神色,但也流露着一丝伤感,我不清楚他的伤感为何而来。
那天夜里我听说陛下宣召谢默拟旨,那夜我听到了熟悉的笛音与悠扬的琵琶声从远处传来,内侍说陛下素来喜欢音乐,又精通笛艺,政事闲暇让臣子伴奏也不是第一回。
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伴奏的人是谁,这样的琵琶声,听一次,便再难忘却。
第二天清晨,廊下的宫人窃窃私语,掩口而笑,说是前夜陛下带着臣子上了殿顶,在屋顶上吹了一夜凉风,吹了一夜的笛子,谢默伴了他一宿,如今二人皆着了风寒,谢默告假,陛下卧床。
听着她们不知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我也淡淡的笑了,只因为我喜欢的男人,他偶尔呈现的宛若孩童般的稚气举动。
那时我并未对陛下与谢默的关系起疑心。
记忆里关于谢默的最初印象,也只是这样一些片断,雪泥鸿爪一般。
并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
我们的相遇于我于他都是意外,人多的地方,行过大礼,我瞧了他好几眼。他见我却只是淡淡一点头,没有象其余大臣顶礼膜拜,而奇异的是我并不以为他失礼。
即使,这确实是失礼的行为。
他没瞧我,不象他人初见我时的惊艳,而我却不能不看他。
我是个敏感的女子,我虽然不懂我枕边的男人想什么。但我知道他看我眼前男子的迷茫,或许陛下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被那人所吸引了。
可否是为了这来自江南的瞳呢?
宫人们谈起见过的臣子,说谢默如青玉一样的温润。
有道是君子如玉,但我觉得他其实更象流水,我看他,有水泽的气息,清清淡淡,却自有味道。
今日我见他,我才发觉了一件事,其实这个男人,并不快乐。
水乡的气息固然温柔,却来自忧郁。
在看着远树碧水的时候,那个人的眼里,总是露出一丝的茫然与忧愁。
旧时宫人们所言的,那样年少轻狂,他身上看不见。
倒是在他身边,便觉得有股宁谧的温存气息萦绕。
或许我盯着他的样子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有些窘,我也知道我失礼,可是对于这个男人,我就是想看个够。
到底我哪里不如他?
想起陛下的评语,微微的妒忌浮了上心。
他回我的却是淡淡的一笑。
竟是可以与三月春阳相比美的温暖,水色天色此时一如他的眼睛。
郁郁时幽蓝如湖水,开朗时若晴空。
我有一瞬的失神,看着他,由此而生的焦躁思绪延续到了黄昏。
直到夜晚陛下来探我,和往常一样,我们的旖旎从棋盘开始的时候,依然如此。
棋过三盘,我两胜,我知道他走神了。
陛下自己也笑言若不是他在想别的东西,今晚定然不会输得这般惨烈。
我最喜欢陛下的一点,就是他不会以势压人,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优良品性。
他问我可要什么奖赏,我只是摇头。
宫中富贵,集世间美物大成,看得多了,很多都看淡了,得失心也少了许多。只是对于此刻在我身边的男人,我更多了几分依恋。
除了他,没有人我再能说得上话。
站得越高,其实也越凄凉。
我只是想他陪着我,多说一会话,这样就够了。
我以为最小的要求,他点头,陪了我一会,我以为他会留宿。
可过了一会,象往常一样,他说自己要走。
我靠在门边上,看着他走远,听着他与身边侍奉的内侍高世宁说话……
“陛下还去老地方?”
“当然,倚靠着强势,把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若不好好照顾他,岂不是大大失礼。”
陛下眼角眉梢都是笑,回话也俏皮。
我的心却淡淡凉了下来。
我没见过这样轻松的陛下,即便我们这样亲密,也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面上微笑自若,可担忧藏在他的眼底。
他想的人,担心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不知道。
自从一年前仆射齐英被扳倒之后,莫名其妙地我成了宫里最受宠爱的妃子。
陛下时常来见我,但很少再留宿于我的寝宫。
他总在夜半时分出行,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在要走的时候,陛下的眼睛里,总会泛起一丝温暖的笑容。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去什么地方。
但我觉得凄凉。
为什么抓住陛下心的人,不是我!
即便我这样爱他,他却不爱我。
既然不爱我,那喜欢任何一个人,都无所谓了。
我是妃子,不能是妒妇,为了我的儿子,我不能做出失礼的行为。
在宫中出差错很容易,安稳地过日子却不容易,我只能沉默。
怔怔地看着皇帝远走的背影,和往常一样,我知道这夜又是我一个人独处。
而宫中起居注上,只会标明,陛下夜宿德妃处。
那时我不知道,半夜陛下陪着的人,是谢默。
偶然我睡不着,半夜去花园散步,偶然我看到他们。
那时陛下的眼睛里面,象是有星光,让他沉醉的人,就是朝中人称“谢郎”的男子。
而平时温和淡漠的青年,在漫天的星光辉映下,竟会对陛下,笑得如此坦率和天真。
我见他弹琵琶,陛下吹笛。
浴堂殿前宽阔的平台上,晚风吹卷他们的衣袖,月光径直如泄,笼了他们一身……
清冷的琵琶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竟也泛出几许暖意。
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举动,他们有的,只是偶尔回头的会心微笑。
我却觉得一阵冰冷的寒意涌上心头。
这两个人的世界,为何让人有插不进去的感觉?
(未完,待续)
第3章
3
时光真是过得很快,想起初见那个男人仿佛还在昨日,而如今的我和他都已经不同。
我的儿子独孤令已经五岁了,如我所愿,他成了太子。
我也成了皇后,我的儿子因为我的身份,在当今圣上百年之后,将为未来的皇帝。
说起来我该感谢谢默,如果不是他的当头棒喝,或许我不会清醒。
过去我也知道为了自己好,不该和陛下宠信的人起了争执,可是我控制不住。
嫉妒与爱情,向来难舍难分。
我毕竟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对于占有我倾心所爱的人,不能不起嫉妒之心。
或许我的敌意太过明显,一次他对我说。
“天子与江山并重,你可以和任何一个人抗争,可是你争得过这个天下吗?”
清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哑然无语。
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和帝王相恋,本来就不该要求太多的东西。
天下无情,莫过帝王家。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倒不如什么都不想,意外得来的,反而都是惊喜。
于我,这样的想法太消极了。
可是看他清浅温和的笑容,再想起传说中年少,初初进京,浑身锋芒毕露的他。想到他的迷惘与忧郁,我不得不承认,不过才是几年,他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
或许因为什么都不求,所以心境能够保持平和。
水天一色净如蓝,不由想起了陛下所言。
不知怎的,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如今看他,如同看水看天,水色清澄如镜,而天色也是朗朗。
由此我在宫中淡漠度日,冷眼旁观这宫中发生的一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很早以前我就明白,宫中势力决定一切,这些年我看到很多人来了,也看到很多人走了。
象是来自异域邻国的美女,或是朝廷重臣的眷族,她们得到宠信是因为陛下需要稳定她们背后的那层关系,她们失宠大多数原因,也是因为她们的关系对于陛下不再重要。
陛下越来越深沉,我知他爱好玩弄权术。
天底下的帝王似乎都爱玩弄权术,这些年闲暇无事,看多了史书,对于陛下的手段我也摸到几分。
奇怪的那样爱好权术的男人并不讨人厌,朝野上下对陛下口碑都很好,或者是出于他的手段巧妙。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有柔软的地方存在。
至尊如他,在一个人的面前也可以放下一切。
在众多的纷扰中,那两个人还是在一起。
陛下和他都喜欢看月朗星稀,也喜欢在傍晚的湖畔垂钓,抑或是一起读书……
平时陛下话多,而在谢默前面,他大多听。谢默于朝堂之上不太活跃,而退朝之后的他,总是微笑的对陛下说一日之中,他遇到哪些事。
见过很多次,私下他们相处总是这个样子,可是有时我看他见到陛下热情的举止,脸会红,唇角会微微上翘。
淡淡的笑容浮上面容,却不爱被陛下瞧见。
见陛下转过头正对他的时候,这男人总是一副正经的样子,我知道这是伪装。
我和谢默时常碰面,这些年他已经变的开朗很多,不复初时所见的样子。
他很喜欢笑,也爱逗人。
在陛下面前,他却是另外一个模样,让我想到欲擒故纵这个词。想起他总是牙痒痒,我竟然比不过一个男人总是让我耿耿于怀……
有时看不过去,我私底下也会与他针锋相对。
他看了我半天,一言不发离去,向来如此,张狂得象是不屑与我一般见识。
气得我很想跳脚。
可是陛下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就在这么有滋有味的日子里,我成了皇后。
这里有一半是出于他的授意,我不知道谢默对我的看法如何,照父亲兄长进宫探视我时的说法,这人对我十分欣赏。
被一个我所敌视的人欣赏,从来没有想过。
有那么一点点,竟有些得意……
升位成皇后的那天,令儿被册封为太子。
我高坐于御座之旁,俯视群臣,见他冲我微微点头致意,我回以一个不屑的白眼。
撇头的时候,我发现陛下看了他一眼,很温和平淡的眼神,谢默也是这样的眼神,四目相对,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两双眼里,都含着勉励的意思。
就象去年,陛下派十九岁的他为和亲副使,护送皇叔雅王之女前往天岚和亲,临行前他们相对的眼神。
那天原昌乐县主而现在被册为宁国公主的十六岁女孩并没有哭,虽然她此后家国万里,也不知道可否有回来的一天。
陛下担心她的情绪,让我宽慰她,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还带着稚气的女孩儿说此去为国,虽死无憾。
雅王却是泣不成声,宁国公主在他诸女中年纪最幼也最得宠爱,视若掌上明珠,常常对人夸耀的结果,连远在北域的天岚都知道昌乐县主的美名而遣使求亲。
皇家的利益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反对而改变,即便雅王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叔父,他的女儿依然逃脱不了成为祭品的命运。
听说天岚动荡不安,宁国公主此去,是福是祸谁也不晓,但还是得送她走。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况且天岚邻近突厥与玄冥,我国公主为可汗可敦,可就近监视两国的动向,玄冥犯边,也可调兵抵御。
“那是边境的防线啊,皇叔……”
伤心的父亲为了幼女的幸福而前来求情的时候,陛下这么说,雅王在雨中踉跄的离去,陡然间象是老了好多岁。
陛下什么也没说,淡漠的看着,我突然觉得离他好遥远。
今天宁国公主就要启程了,和亲正使是鸿胪寺卿苗大人,谢默为和亲副使之一,我不清楚为何陛下要派他去,却记得临行前陛下看他的眼神。
陛下说一切都交给你了,谢默点头,说的不是肯定的句子。
“臣尽力。”
他确实尽力而为,队伍行至天岚边境,天岚爆发内乱,可汗被其长弟刺杀,太子失踪,长弟篡位自立为“假王”,宁国公主自愿留下为人质,下嫁“假王”,让和亲使节平安离去。
和亲正使苗大人回边境求援,谢默却只身一人带着自己的家仆去了突厥借兵五千,借突厥使节为天岚假王大婚庆贺的理由,平定叛乱。
假王伏诛,宁国公主与先王太子成婚,谢默才回来。
面对指责,他说兵贵神速,只能随机应变,尽快解决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达成目的的手段,并不重要。
齐英想法办他的自作主张,突厥遣使解释说,借兵的对象只是谢默,并非宁朝。
结果他也平安无事。
可是,为什么他能借到兵呢?
这事闹得很大,宫里也传说的沸沸扬扬,忍不住问陛下,陛下笑笑。
“这不奇怪,他的祖母可是突厥步离可汗之女,号‘大公主’,能统兵,以军功封‘珍珠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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