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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香烧-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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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血早已流尽,只可得到血红的肉和森然的白骨,已然是活不长了,方才大概是回光返照,用尽了力气,他低着嗓子,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道:“小主公快些逃吧,属下护主不利,竟让小主公受这般苦楚,实在有负主公信任,如今这人已死,主公大概也快赶到,只是怕那几人会将小主公转移到别处,小主公赶紧趁此机会,出去罢。这密室外并无人看守,我见方才那人出去,在那墙壁上按了三下,又敲了三下,那墙便开了,小主公快些出去罢。”
我用脚尖勾起地上撒落着的刀具,挑起来,用嘴衔着,身体扯着被绑在头顶的绳索向上,够到那绳索处,一点一点的将绳子割断,待到手脚自由,早已痛出了一身汗,险些昏过去。
强撑着精神,拖着几乎虚脱的身子按那人指示,果然那墙壁便开了,外面竟是一个山洞,两边燃着火把。我一阵欣喜,转头道:“我们出去罢。”却见那人满口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我一怔,忽的一阵心酸,竟想起了前世的重华,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你。”忍着恶心,将那已死的大汉身上的衣服扒了,胡乱的套在身上,转身出了密室,朝那山洞走去。
踉踉跄跄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在我以为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的见前方有极微弱的亮光透着石缝漏进来,便又勉强撑着朝那光线蹒跚而去。
果然,那光线透进来之处是一扇石门,我四处看了一下,应该还有机关可以打开。正倚着墙待力气恢复些,忽的听得外面有隐隐的人声,便贴着那石缝,仔细辨认。
“如若我兄弟不放宁小公子,怕就是你宁出尘,想要找出他来也不是易事,宁庄主可要考虑清楚……”
我一愣,怔在原地,心咚咚的跳的飞快,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扶着墙缓缓的蹲了下来。
宁出尘……宁出尘……他……在外面……
出去,出去找他……一定要出去……快出去……
二十
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闭上眼在墙上仔细摸索着,触到一块八卦形的凹凸之处,心中一动,用力转了转,竟是纹丝不动,不禁有些发急,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的按着,却是不知触到那里,那门轰隆隆极其笨重的开了。
强烈刺眼的阳光刀子一样割在眼上,好大会才从那一片苍白中适应过来,待看清眼前的场面,却是怔在那里。
这石洞看来竟是在深林间,周围老树参天,藤蔓缠绕,杂草丛生,阴风阵阵,分外诡异。方才石洞刑室里的那个男子此刻正提着剑背对着我,他身边站着一灰衣男子,带着银色的面具,亦拿着剑,。他们二人十步远处,长身而立的那人,白袍胜雪,黑发如绸,清雅似梅,冷傲若霜,除了宁出尘,还能有谁?
我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愣愣的盯着他。他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绰约出尘,仙子下凡般不染红尘,只是,那眉间郁结着的冷傲,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冷,似是更胜从前了。
“宁罂!”一阵惊呼响起,我略略回神,这才看到离宁出尘不远处立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明眸皓齿,分外秀丽,竟似见过一般。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戴面具的灰衣男子已经提剑朝我扑来,速度极快,情知躲不过,我咬咬牙,从袖中滑出方才从那大汉身上带出来的匕首,迎着他极快的朝他胸口刺去。他显然是预料不及,猛地一个闪身,匕首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袍,被他躲过了。
正心想不好,一条长鞭带着风声缠到腰上,身子被一股大力带了过去,眨眼间已到了那女子身边,被她半揽在怀里。
“可受伤了?”她急急的问我,我一愣,看这女子竟是和宁罂极为相熟且十分关心的,只是我现在浑身发软,热辣辣的痛的厉害,如今知道自己总归是安全了,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轻轻的摇摇头,只是看向宁出尘,他正和那两个男子缠斗在一起,衣袂翻动,长发飞舞,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自始自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心脏里似是有些丝丝缕缕的痛楚渐渐的蔓延开,酸酸的,涩涩的,在全身游走,指尖冰冷,轻轻的朝那人伸出手去,却在半空无力的垂下了,想要叫出口的两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字,被冻结在血液里,碎成细细碎碎的冰凌,随着血液流向全身,扎的全身都被冰冷而尖锐的痛楚盈满了。
心脏,似是也被那人方才看向我的冰冷的眼神冻住了,那好似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毫无感情的漠然,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无视,深深的,刺痛了我。
恍然想起,伶之对重华说过,你的一个眼神,便是我的天堂和地狱。
我垂下头,低笑,却觉得脸上的笑容僵硬的似是要裂开了。眼眶有些发热,紧紧地闭上眼,身体却止不住的轻颤着。
好痛……身上似是有火在熊熊的烧着,心口那千万只针扎着一般,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口腥气自喉咙里涌起,微微的张开唇,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牙缝间流出来。
下意识的用袖子去擦,褐色的麻布衣料上暗红的一片,竟是吐血了。
“宁出尘,你来本就是为了你那印鉴而来,如今我已寻得了宁罂,自是仍要将他带走,你我之间的恩怨,既已纠缠了这些年,亦不急于这两日。梅未申,今日暂且先放过你,这笔帐,咱们日后再算!”
那女子见我吐血,转头像那边打得正难分难解的三人厉声叫道,说完不顾我细微无力的反抗,揽着我的腰,展了轻功掠着树枝飞身去了。
临走时回头一望,那人,仍是看不到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和那二人缠斗。
耳边风声微动,林间的树叶轻轻的擦过脸颊,凉凉的。闭上眼,究竟为什么,你竟然连一个眼神都如此吝啬了?我将头轻倚在那女子瘦弱的肩膀上,轻笑,满嘴的血腥味儿,竟是如此苦涩。
爱情让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让人忘记爱情,宁出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叫做重华的孤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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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帐幔松松散散的垂在镂花的红木床头,我斜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青翠欲滴的竹叶在细风中轻轻晃动,阳光传林而过,斑斑驳驳的细细的洒在地上,桌脚上的一只精巧的铜质香炉,袅袅的燃着一缕灰白的细烟,被那阳光映得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冉冉而升,竟是分外妖娆。窗外哗哗的竹叶声似下雨一般,恍然间似是又回到了宁竹苑里,呆愣片刻,不由得低笑。
自那日被那红衣女子带回,已经过了半月,如今我身上那些个看上去颇为惊悚吓人的鞭伤已经好了大半,却仍是经常吐血,多是昏昏沉沉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概是中了什么毒罢。我亦不甚在意,醒着的时候便一点一点的在脑中搜寻宁罂的记忆,只是没想到,会是那般结果。
我只道是自己魂飞魄散,却只是在宁罂的体内沉睡了三年。宁出尘因三年前领兵逼宫而被夺了官,流放三千里,却并没有怎样执行,只是隐在了民间,想来宁出尘自是极有手段,能从天牢中越狱而出并将小皇帝击伤,料来老皇帝想要处置他也要做一番考量的。只是这宁出尘似是极为冷落宁罂,只因,宁出尘竟下令不见宁罂!
我凝视着那一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的有些沉重的香气让头脑又有些昏昏沉沉。轻叹一声,指尖抚上太阳穴,头疼的揉按着,这宁罂……竟然在两年前跟佟水情成了亲!
应该不会有个小娃儿,抱着我的大腿叫我爹爹吧……
正无比郁闷的叹气时,七夙一挑帘子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我皱着眉头,便坐在床边,柔声道:“可是又头疼了?今天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我淡淡一笑,点头道:“让阮姨你费心了。”她只是看着我,清秀的脸上难掩忧色。
七夙便是那日将我就回来的红衣女子。我一直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她,没想到竟是三年前在街上“强抢”我的那个女子。一年前她又找到宁罂,便将他从宁府带了出来,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
她是宁罂的母亲阮纭婗的妹妹,当年冰魄山庄的二小姐。八年前阮纭婗在宁府的一次事变中背叛,宁出尘亲手将她杀了,又将冰魄山庄上下四百余口尽数屠尽。阮七夙因在外云游逃过一劫。
“那梅未申在你体内下的毒着实狠毒,竟是媣飨,我四处寻着药草配那解药,如今只差了一味药。”她扯过我的手腕,闭上眼把了脉,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这阮七夙对宁罂着实是好,看样子是当儿子疼了。我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着的眉头,柔声道:“莫要再皱眉了,要生皱纹的。”
她瞅着我,突地笑开了,道:“你这次事后倒是变了不少,原先总是别别扭扭的,不爱理人,自己整天皱着个眉头不知道想什么,如今倒开解起我来了。”
我垂下眼,低声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阮姨你还是拿我当孩子看的。”
她亦笑着给我掖了掖被角,道:“也是,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
我嘴角抽搐了下,无可奈何的看向那笑的一脸揶揄的秀丽女子,嗔道:“阮姨你都是孩子她娘了,竟这般以取笑宁罂为乐么?”
她用袖口掩着嘴,敛了笑,咳了声,又凝视着我正色道:“你放心好了,阮姨定是要医好你的。”
我低头沉思了会,道:“当日劫我之人到底是何来头?阮姨为何不愿告诉我?”
沉默半晌,却见她一脸凝重,缓缓说道:“这都是些陈年积怨,不知道也罢。只是你以后万万要多加小心,那些个杂乱之地莫要再去了。你要是……我便将那佟水情从宁府接过来便是,只是你又不肯。”
我忙打断她,红着脸低声道:“不用,以后不会了。”脸上烫烫的,不禁又对宁罂有些无语。当日宁罂他……竟是在那烟花之地被人打晕劫走的。
心下无奈,想到宁罂过得这般颓废,怕是和宁出尘对他的态度有关吧。又想起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便麻麻细细的痛,咬了咬嘴唇,指尖轻轻滑过手背,一时竟失了神。
“差的那味药,在那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里,要想潜进去,怕是难得很……”七夙皱着眉道,我的心跳却忽然漏了半拍,半个身子都绷紧了,扯得身上刚刚结疤的鞭伤一阵阵痛,却也顾不得了。
“你……你方才说……那药在哪?”我紧盯着七夙,手脚指尖冰冷的似是结了冰,木木的毫无感觉,心似是要从跳出来了,擂鼓般咚咚的响着,甚至可以感觉到冰冷的血液在全身急速流动,头一涨一涨的,眩晕让我身上有些发软,却仍是紧张的保持着坐姿,怔怔的看着七夙。
方才……不是我的错觉吧……她说……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重华……
“重华山庄啊,怎么了?”
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俯身将脸闷在被子里,低声吃笑着,心中那份雀跃和释然几乎将我湮没,手竟是在微微的抖着。好大会才平静下来,却仍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一听到重华山庄就很生气吗?如今怎会……”七夙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摇摇头,笑而不答,只是有些费力的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扯了张纸写了张条子,折好交给七夙。
“麻烦阮姨帮我把这个送到重华山庄,交给宁出尘。”我含笑道,望着窗外的竹林,又想起那山庄的名字,又忍不住的低笑起来。
七夙不解的看着我将条子接了去,又叮嘱了我一番,便转身去了。
将头闷在被子里,忐忑不安的心情竟让时间也似是停滞了。空气中的香气旖旎缠绕,纠结如丝,如今却让人愈发烦乱。如果你不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将我忘了怎么办?如果你还是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我,无视我,我又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和慌乱,我摇头苦笑,只是看着地上被竹叶剪碎的斑驳光影发呆。何时我竟也这般踌躇犹疑了呢?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我竟是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所有的一切,都禁锢在时间里,像是一颗古老凝重的琥珀,只有地上细碎光影,无声移动,随着窗外竹叶轻动,白花花的,竟是有些刺眼了……
垂下眼,无声叹息,如果你不来,我又该作何表情呢?
…》》》》》
恍惚间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迷糊间觉得似是有双眼睛盯着我,分外灼热,不舒服的哼了声,睁开沉重的眼皮,床边似是有一人坐着,揉了揉眼,待看清那人面容,却登时清醒,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黑眸灿若晨星却又深似幽潭,一只手轻触着我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许久不语。
我回过神来,低笑,半抬起身,轻撩起他散落在胸前的发,柔声道:“香袋……可带来了?”
他身子一抖,猛地俯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里去一般,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犹疑了下,双手环过他的背,头埋在他肩窝里,悠悠的冷香在心里安静的弥散开来,竟是有些想哭,仍是我喜欢的心字香。
这样真好……
半晌,他才放开我,头抵着我额头,专注的盯着我的眼睛,低声喃喃道:“我只道你再也不回来了……”清冽的声音里竟似压着许多痛苦,细细的颤抖着。
我心里一酸,双手搂上他脖颈,轻声道:“我是重华……”话还未说完,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冰冷柔软的唇轻轻辗转着,温柔缱绻,似一场梦。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二十一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地久天长,逐人华裳,我却只想拥有这一刻。
林老爷子说,没有永远的幸福,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将随时失去。无所谓得到,便无从谈失去。
幸福来得太快,我是如此惶恐。贪恋那唇上的两片清凉,汩汩的渗入心底,却又好似化作泪水,润湿了睫毛。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温柔厮磨,几许情意。转而吻上眼睛,轻啜着眼角的泪,痒痒的,却让人心酸。
“重华……”他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在静夜里沉沉浮浮,我扯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轻声道:“这三年你可还好?你都不愿见宁罂,我便也无从知道了。”
他将我揽着,手轻抚着我散在背上的长发,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着耳尖,痒痒的,湿热的气息拂过颈后,让人有些脸红。
“跟我走吧。以前因为不是你,我才放着让那阮七夙带走宁罂,如今你回来了,自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我一愣,低头不语,沉默静静流转,他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半晌才沉声道:“你……莫不是不愿?”他忽的将我紧抱在怀中,勒的身上的伤口钝钝的痛着,听他低声怒道:“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让你再走的!”
感觉到他的愤怒和不安,我一愣,心中微暖,忍着痛任他抱着,柔声道:“我有说不愿么?只是你和阮姨之间的那些旧事虽然你们都未曾告诉我,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论当年母亲做了什么,冰魄山庄终究是毁在了你的手上,阮姨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找你报仇,如今她没有那个实力,不过我看她每日忙忙碌碌,怕是也做了不少准备。我只是想着能在她身边看着,不想你们两个互相残杀。”
毕竟,两个人,都是宁罂的亲人。
我轻叹一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再看窗外,竟是已然天黑,白色的月光自窗口窥探进来,映着窗外修竹的叶影,清澈如一潭清泉。
宁出尘仍是紧紧地抱着我,口气冷硬的道:“她要报复便来,我还会怕了她不成?不过你,我今天一定要带走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说罢一把扯了床上的薄被,裹在我身上,将我打横抱起,便朝门外掠去,我情知今天定是要跟他走了,急忙捉着他胸前衣襟,急声道:“我跟你走便是,只是你让我给阮姨留张条子,免得她着急。”
宁出尘停了脚步,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桌边扯着纸写了张条子,只说我被宁出尘带到重华山庄治病去了,让七夙莫要担心,亦不用去寻我。
被宁出尘抱着出了住了半月有余的小院,却是原来在一片密林之中,在林间穿梭了好大会,才出了林子,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隐约看到城镇。我怕宁出尘抱着我这样会吃不消,抬头看他,却见他没事人一般,呼吸都没乱,不由得笑自己瞎操心。
进了那镇子,宁出尘敲了一家不是作甚的铺子的门,便见那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迎出来,宁出尘跟他要了辆马车,在马车里铺了条厚被,将我小心的放上去,倚在他怀里,马车便平稳的向城外驶去。
“你这三年……在哪?”我半眯着眼在他怀里瞌睡着,听他这样问,低笑道:“你都知道了罢?我……只是一缕魂魄,占了宁罂的身体。”
他将我搂紧了,低头在我唇角轻吻,轻声道:“我只知道,你是重华,是我的,我不能再让你离开,不能让三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仅此而已。”
我微怔,心里涨涨的,似是被那满眼的似水温柔给泡的软了,酸酸甜甜的,一丝一丝缠在心上,别过头,脸上有些烧烧的,不敢看他一闪一闪平静而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垂头低声道:“我在宁罂身体里,只当是自己睡着了,醒来便已经三年,那日在刑室里有一个人被捉去宁罂的那人在他面前给一刀刀剐了,宁罂大概是精神受不住惊吓,我便回来了。”
他闻言半晌不做声,我奇怪的抬头看他,却听他沉声道:“你那日便醒来了?那……为何今日才来找我?”语气中竟是掩不住的怒意,好不迫人。
我垂下眼,淡淡的说道:“那日你看我眼神那般冰冷,根本不理我,我只道你忘了我,身上又受了伤,心下难过,怎会找你?若不是今日听阮姨提到你那山庄……”
听我这样说,那怒意瞬间消失,他将我抱的紧些,唇凑到脸颊上轻啄,柔声道:“身上伤怎样了?……那日没认出是你是我不对,你莫要难过。”
觉得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还不时的被吃豆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撑着身子靠在一旁的被子上,却又被他强拉进怀里,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任他抱着,懒懒的道:“恩,皮肉伤差不多了,只是阮姨说我好象中了什么毒……”
头开始昏昏沉沉的,睡意慢慢袭来。宁出尘的怀抱带着很清爽的清香,软软的,倒是十分好睡……
…》》》》
一觉醒来,睁开眼却是青色的纱帐,茫然了一会才想起昨夜宁出尘将我从阮姨那里带回了重华山庄。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已换了干净的里衣,凑上去闻了闻,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室内燃着的心字香味儿,倒是令人清醒了些。
正想要起身,宁出尘推门走了进来,见我坐起来,便过来将被子掖了掖,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拉着他袖子,轻声道:“你可是派人护着宁罂?那日将我救出刑室的人叫我‘小主公’,我便想着或许是你的人。”
他点点头,“是甲丙,悬剑堂的,我让他跟着宁罂。”
“他因救我而死,我想着他可还有家室,想去看看。”我垂下头,那日惨烈的情形似有在眼前,不禁心里发堵,竟是有些郁闷了。
“悬剑堂的杀手都是孤儿,你莫要难过了,那是他们的使命。”宁出尘见我难过,将我拥在怀里,沉声道。
我低笑,轻轻的挣脱他,窗外盛夏早晨金色的阳光偷偷的溜进屋子,温暖而灿烂的感觉,心底却有些发凉,只是看着那束阳光,淡淡的平静说道:“我以前便是和甲丙一样的人。”
他一愣,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吃吃一笑,以前自己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情,如今怎又会拿这个来难为他呢?莫不是觉得有人心疼自己,便觉得委屈了?
正沉默着,一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回过头去,便见一人着了大红的衣袍,黑发随意的束了,倚着门框痞痞的笑着,分外邪魅,好不嚣张,一双桃花眼如今开得更胜从前,眼波流转,不是逐月那厮是谁?
“哟,这不是小公子吗?好久不见,可有想我?”他笑着走到桌边,十分熟稔的坐下来,径自倒了杯茶喝了,我亦含笑点头,“好久不见,自是想的,你精神倒越发好了。师父可还好?”
觉得身边气压有些低,我扭头看去,却见宁出尘沉着脸,将我拥到怀里,问逐月道:“有何事?”
逐月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对着我笑道:“小公子身上的毒可是前几日被劫时来的?倒是凶险歹毒。”
我点点头,“只是不知那些是什么人。”
“都是些邪门歪道罢了,想着从我们这里讨些好处而已,不用担心。”逐月挥挥手,不甚在意的道。我凝眉沉思,转头问向宁出尘,“那日听阮姨说你被那些人拿了什么印鉴,很重要么?可取回来了?”
宁出尘捋了捋我胸前的几缕乱发,在我唇角轻啄一下,淡淡的说道:“让那几人逃了,不过自是要拿回来的。”
我红了脸,这人怎么在外人面前就这般……偷眼看向逐月,果然那厮正一脸揶揄的笑着,气恼的推开宁出尘,“我饿了。”
“让厨房做些粥吃罢,你身子刚刚恢复,不能吃太荤的。”他边说边将我拉回怀里。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处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女孩怯怯的探头探脑,见我看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何事?”宁出尘拧着眉,不悦的看向那丫鬟,似是极为不高兴。那丫鬟跪在地上垂着头,声音抖着,小声回着话:“思年姑娘身子不爽了,怕是要生了,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我一怔,垂下眼睛,手不由得握紧,却又被那人展开,十指相扣,动作分为轻柔。我抬眼看他,却被他按着头轻轻压在肩膀上。
“你先回去吧。”他对那丫鬟说着,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被宁出尘冷冷看了一眼,被哆嗦着飞快的跑了。
“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心中了然,我抵在他肩头,揪着他前襟,闷闷的说着,却被他抬起头,嘴唇凑上来索吻,我大窘,逐月可是还在屋里坐着呢……
我偏头躲过他,朝逐月瞟了一眼,便听宁出尘冷冷的对逐月下逐客令,“你怎么还不走?”
逐月无辜的眨眨眼,耸耸肩,邪笑着道:“主公昨夜要我寻得药,已从庄里的药堂里寻了出来,按那媣(ran;三声上)飨(xiang;一声阴)的解药配了方子。”
“然后呢?这些事不用你来说也会有人告诉我。”
逐月敛了神色,看了我一眼,宁出尘便冷声说道:“不用顾忌,有什么便说罢。”
“那木石图得了线索了,听风刚传来消息,有人三个月前趁着暴雨从祈骅山里将一个箱子运了出来,那图怕是在那箱子里。”
“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是一个白衣年轻男子,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据在祈骅山守着的探子所言,那人也未拿甚兵器,只是腰上挂着根翡翠玉笛。出了山便跟丢了。丞相交代了,让我们先静观其变,过不了多久定会出事,只看那动了木石图的心思之人有何动作,再应对也不迟。”
闻言我心忽的一跳,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脑中跳出来,气质不凡。心思微动,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方才那丫鬟哭喊着跌进门来,跪在床前抓着宁出尘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呜咽道:“老爷……快去看看罢……产婆说……思年姑娘难产,怕是……不行了……”
宁出尘皱了皱眉,只是握紧了我的手,眼睛看着我,深不见底。我咬了咬牙,对那丫鬟道:“你家老爷这就过去,你快回去照看着罢。”
那丫鬟忙的谢了,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我起身从床边捞起外衣套上了,却被宁出尘捉着搂到怀里,紧抱着不愿放手。轻叹一声,我抬起脸,唇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亲,柔声道:“快过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二十二
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伶之如是对我说,深褐色的眸子里柔情如水,照亮了那个雪夜,是我看不懂的情愫,所不能理解深入的领域,伶之说那是他的天堂,我是那天堂的神祗。
而我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情深。只因,我此刻才发现,我对宁出尘的爱远比我想象的多。
为什么要跟来呢?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可是我又算什么呢?我有些茫然的望着门上的雕花镂空,晨间的金色阳光在地上投下冉冉的光影,繁复缛杂,纷乱如此时的心绪,里间那女子带着凄厉的叫声似是一根根丝线紧紧地将身体缚住,竟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宁出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我垂下眼不去看他。我坐在这里,和他一起,等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满眼无奈的自嘲,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恍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话,为何鱼只要一种表情便可以面对全世界?为何我却不能只用一种表情来面对你?
如果可以,我会深切的期盼,那唯一的一种表情,是微笑。
正出神间,忽的落入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怀抱,宁出尘将我拥在怀里,低喃着道:“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轻轻推开他,低头轻笑着,说:“我明白。”
是,我明白,明白你的心,全明白,只是,都明白并不意味着不介意。
那女子在为他生孩子,痛不欲生,她并没有错。此刻宁出尘的怀里若是拥着其他的人,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我虽不是心善之人,却亦无资格践踏旁人的尊严和爱情。因为,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何滋味。
忽的听得里间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过了会产婆便喜形于色的怀抱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小婴儿出来,给宁出尘行了礼,笑吟吟的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是位小少爷。”
宁出尘却并不答话,只是转头看着我,幽深的黑眸一明一暗。产婆尴尬的抱着孩子立在屋子中央,我轻叹一声,走过去对产婆笑道:“给我吧,我看看孩子。”
从产婆怀中接过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皱皱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手脚都小小的,一双大大的黑亮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没有哭闹,忽的咯咯笑起来,小手在空中摇晃着,抓住我的一根手指用力的握着。心里忽的暖暖的,以前都是取人性命,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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