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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香烧-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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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那眼睛,想要错开些视线,却又深陷在那潭幽深里,不自觉的伸手轻抚着那似带着不安的眉宇,轻声道:“胜利者的安宁,需要战败者的死亡。”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映着室内昏黄的烛光在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我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情,却总觉得他是在笑的。他伸手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放至唇边,轻轻的在我手背上啄了一下,冰冷的柔然触感转瞬即逝。像是一片羽毛轻轻的划过心上,我怔怔的看着他昏暗中发亮的眼睛,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愣在那里。
  “我都不曾知道你会弹琴……睡吧。”他一只手仍是扣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却一弹指,桌上的油灯灭了。窗外的雪映得屋里泛着微微的光亮,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此刻竟让人有些沉醉。
  我闭上眼,埋头在他怀里,闷声道:“让我进宫去吧。”
  假装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一吻在心里起了涟漪,我沉沉睡去。我是如此害怕,有些事情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一如,重华和伶之一般。
  我虽不是善良之人,却最是讨厌欠人恩情。我只知道,我已让宁罂失了身体,不能再让他因我而失了爱人……
  …》》》》》》》
  我安静的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小叶子踩在高高的木梯上,抱着个玉坛,小心翼翼的用玉铲收集那梅花花蕊上的雪,冬日的阳光透过那玉坛照在屋墙上,屋檐下结的冰凌散发着柔和的晶亮,凝成一滴滴雪水,无声的滴落。
  “少爷,积了大半坛了,这花园里的梅花上的雪差不多都婇过了,够了么?”明明是冬天,小叶子此刻却满头大汗,想来这样已经忙了大半天,小叶子也累了,便点点头,小叶子抱着坛子从梯子上下来,将玉坛递给我。
  “小少爷这是忙什么呢?”一转身,却看到逐月和听风从花园那边翩然踏雪而来,好似仙人,只是那逐月的一身红衣实在招摇,倒也和他狂放的气质。
  听风仍是一脸温润如玉的笑容,我朝他淡淡一笑,“师父,逐月。”
  “在做什么?”听风柔声问道,我抬了抬抱在怀中的玉坛,浅笑道:“采些梅花花心上的积雪,化了是极好的冲茶水。”
  “为何偏要这梅花花蕊上的雪?”逐月仍旧扇着那把折扇,斜着眼儿挑衅的看着我,一脸邪笑。
  我不禁有些无奈,这逐月看着也不小了,就这么喜欢和我这一个“小孩儿”斗嘴么?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这梅花最是洁凈,雪本就是天来之水,别有根芽,如今沾了梅花的味道,喝起来自是与那井水不同。”
  言毕不再理会逐月,只向着听风笑道:“我昨天也已弄了一坛,师父可要?”
  不待师父回答,逐月便伸手捞走我怀里的坛子,抢着道:“就给这坛吧,省得你回头了又心疼后悔,不舍的给了。”
  我笑骂:“宁罂竟不知在逐月心中原是这般小气。”便似漫不经心的斜着眼儿瞥了眼师父挂在腰间的白色香袋,意有所指的笑看着逐月。那厮却一脸若无其事,抬头看天,只得感叹这人脸皮太厚,怎样都奈何他不得。
  听风笑着看着我和逐月唇枪舌剑,摸摸我的头,道:“这几日像是又长高了些罢。轻功怎样了?”
  我敛了神色,点头答道:“已经按着师父的吩咐和教导,开始练第二层‘捕风’了,并无问题。”
  “你悟性是极好的,不必心急,心法是根基,不可扔在一边,贪多只会坏事。”
  我点头,想了一会,才犹豫着看着听风,斟词酌句的问道:“爹爹这几日似是仍旧忙的很,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那晚之后,宁出尘又开始时不时的彻夜不回房休息,似亦是没去几位夫人房中,到今日我已经半月有余没见到他了。思及他那日所说之事,愈发不安起来,却只能干着急,无法可想。
  “无妨,凭主公的势力和宁府的基业,还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即使他们联合起来,亦不能将主公怎样,顶多是相当而已。况且主公武功天下难逢敌手,小少爷大可放心。倒是小少爷你入宫的日子眼看便要到了,还是要多做些准备才是。”
  我点点头,却终是无法安心。看向这满园的梅树,皑皑白雪中更显得清丽脱俗,似有若无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竟像极了那人身上的气息。冷风裹着冬日的阳光吹过,红色的花瓣悠悠荡荡的飘落在雪地上,好生刺眼。
  心中微动,眼前又似看到那人月下挺拔修长的身影,黑色长发随风飘舞,眉目冷清,神态倨傲,俊美无双,波光涟冼的眼中风华无限,却摇曳着令人心神都全然柔软了的温柔,一时竟恍然如梦,失了神。
  一只手轻抚着手背,低下头,喃喃轻语:
  “个人真与梅花似,一片幽香冷处浓……一片幽香冷处浓……”
  …》》》》》》》》
  宁罂的十三岁生辰在新年到来之前静悄悄的过去,只是宁府一家人在一起静悄悄的吃了顿饭,几位夫人送了些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不外乎玉佩、古玩之类。
  我斜倚在榻上,把玩着宁远山送的一把小小的翡翠玉笛,不由得暗叹这古人的玩意儿却是造的精巧。这玉笛青翠欲滴,放在烛光下绿莹莹的放着柔光,煞是喜人,只是可惜了我不会吹笛。
  玩了一会便命小叶子将东西都收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捧着本书就着烛光看了,昏暗的灯光让眼睛不一会便睁不开了,头点着靠着枕头打瞌睡。
  迷糊间有人掀了被子抱着我身子躺在了身边,我一惊,继而一股清凉香气盈满全身,我放松下来,是宁出尘。
  “回来了?”我睁开眼,宁出尘正低头看着我,目光深邃。
  “恩,吵醒你了,接着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我点点头,靠在他胸前,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的心跳声坚定沉稳,让人安心。
  明天,这个人就不在身边了吧。
  这样想着,心底那想要忽略却愈加激烈的惆怅让我有些烦乱,和这人朝夕相处仅三月有余,竟这般不舍了么?
  揽着我的腰的胳膊突然收紧,我被宁出尘紧紧地抱在怀里,心突然急速的跳起来,我将头深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明天就要进宫了,你要……小心。”
  “……嗯。”
  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起落落,混乱一如暗中涌动着的心情。我轻叹,犹豫了一些,终是环上了那人的腰,感觉到那人将我拥的更紧了,心中竟是有些欣喜。
  他……亦是舍不得我的吧?
  白色的月光悄然从窗口照进来,优雅的,清冷的,高贵的,不容亵渎的,一如身边这人……
  》》》》》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三年十月,右史权徽名密谋叛乱,被丞相宁出尘剿灭。
  同年十一月,左使佟世川之次女佟水情与丞相宁出尘之三子结亲,佟宁两大家族结为同盟。
  玄天帝天和四年二月初,丞相宁出尘三子宁罂受佟世川所荐,入宫为玄天帝右侍书。宁氏一族一时风光无限,圣恩日隆。

  番外一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一)

  月上中天之时,听风才从悬剑堂出来,白色的月光映着地上的积雪,竟亮如白昼。夜色辛凉,时不时的响起几声婉转的鸟鸣声,在月色中飘飘荡荡,几只鸟扑棱着翅膀朝着那墨蓝色的天空一头扎去,渐渐的被那沉郁吞没,不见踪影。听风抬首仰望那躲在树枝后的一轮明月,时不时的被飘来的几片浮云遮住,投下淡淡的影子,好似赌气般,不由得想起那人,淡淡一笑,脚不点地的施展轻功,无声无息的朝城外方向掠身去了。
  不多会儿便来到了城外一片林子前。那林子间怪木丛生,乱石奇谲,嶙峋狰狞,干枯的树枝胡乱交缠着,惨白的月光下如从地狱中伸出的鬼爪,铮铮的朝天探着,林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哑的野兽吼声,于林间游荡者,好生诡异。听风却似没看到般,纵身点着树梢一路飞过,于那林子中间停了下来,眼前的二层小木楼静静地立在扭曲了的枯木之中。嘴角轻挑,从那开着着的窗口翩然进去了。
  果然,白色的月光下,那人正趴在桌上拿着一根竹棍逗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兽,邪魅俊逸的脸上此刻满是不耐,却似没看到他一般眼皮抬也不抬。
  听风轻笑,走到那人身旁,俯身双手环住那人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喃:“可是生气了?我来迟了。”
  逐月这才丢下竹棒,转身回抱住听风,凑着窗口的月光仔细的看他脸色,却突又恼了,一双剑眉攒到一起,低声道:“主公是不是又把事情都推给你了?堂里的事还是没了么?又要教那小少爷功夫。主公可当真是狠心,竟这样使唤你。”
  听风拉着逐月的手,在桌边坐了,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堂里的事今晚便了了,那内奸已让主公用计逼了出来,竟是东西阁阁主阮至,如今被主公拿下了,正关在思过堂里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竟是连‘蛊虫草’都用上了,那阮至倒是嘴硬的很,一句话不说,倒不知他主子是谁,竟调教的出这等汉子。”
  逐月一旁早就消了气,斜靠在椅背上,捞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听风,道:“实在不行,直接让小少爷用上次的法子,呃……‘催眠’他不就好了。”
  听风接了茶杯,点头,道:“我亦跟主公说了,只是主公像是不愿如此,我也没办法。小少爷刚入了宫,主公怕是担心的很,不愿去扰了他罢。”
  逐月闻言,忽抚掌而笑,凑到听风脸前,故作神秘的低声道:“你可觉得主公对小少爷的感情不一般?你我跟了主公这些年,何时见过主公对人这般体贴。那日我不过是调笑了几句,主公竟发了脾气,实在让人委屈的紧。”
  听风却只是不答,一手揽过他的腰,眉目含笑,修长的手指轻抚逐月在月光下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脸颊,双唇凑上去轻贴上那两片柔软,伸出舌头细细舔舐,逐月张开口,那舌便滑了进去,婉转纠缠,逐月的呼吸逐渐乱了,被听风拥在怀里,任凭他索吻。
  几许唇舌缠绵,听风才放开逐月,逐月早已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抱着,双颊微红,气息不稳,更添妩媚风流。指尖轻轻的描画着他的唇形,听风柔声道:“那小少爷端的不是简单人物,看着他平凡无奇,对什么都一副淡淡的模样,却是深藏不露,才不过十二三岁一双眼睛竟连我都看不透,心思怕是极深的,大少爷二少爷虽然优秀,这方面却不及他分毫。这些天教他习武,他虽总是懒懒的,却悟性奇高,小看他只怕是要吃大亏。”
  逐月点头,思索着道:“我也这样觉得,那小少爷看着温柔,却总让人有距离感,朦朦胧胧的让人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他娘亲死在主公手里,自己又被关了五年,竟没有一丝恨意?只是如今主公对他如此特别,不怕他存报复之心么?”
  “他娘亲背叛了悬剑堂,拈花因她而死,凝雪又远走不知所踪,即使杀了她,又灭了冰魄山庄,拈花亦无法复生,又待如何?”听风沉默半晌,才低声悠然开口。那叹息般声音仿佛是带着无比凄厉的心痛与从他心底深处飘然而出,却重重的砸在逐月心上,让他一时竟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那人温润如玉的脸庞,满口苦涩,竟说不出话来。
  沉默兜兜转转,两人都不出声,那平日里被刻意避开的话题如今赫然被翻出来,才发现旧日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只因为时间并不会让人忘记痛苦,只会让人习惯痛苦。
  “你……还是爱着他么?那我又算什么?”逐月倏地开口问道,平日里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竟是冷若寒星,直直的逼视着那陷入回忆中的人,那人怔怔的看着他,拥着他的手臂却是失了力。
  “我和你的这些年,对你来说又算什么?我在你心中,又是你的什么人?你虽对我温柔,我亦怕失去你,总想着我在你身边,你总归一日会爱上我,但是如果你拿我当拈花的替代品,虽然我爱你至深,却亦决不愿的!”
  逐月猛地从听风怀中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白色小兽,转身自窗口飞身离去了。
  听风却依旧坐在桌边,看着那修长身影带着些难言的孤寂与决然,消失在银色月光之下,脸上似还有他转身时长发拂过脸颊的轻柔触感。
  他垂下眼帘,指尖轻触着唇,似有些迷茫但又带着些坚定的低语:
  “我爱你吗?我只知道你……绝不是替代品,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逐月……”

  番外二 【我和你的那些年】(一)

  在那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遇到他,现在的我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也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吧。
  …》》》》》》
  1994年7月14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我见到一个人。
  在爷爷的书房里见到他时,他正立在爷爷身边,手里端着一把小巧的紫砂茶壶,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冲茶,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到很精致的侧面,线条柔和,专注的神情让人错不开眼。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上的五彩玻璃照在他身上,衬着他身上干净的白衬衫,在他周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光晕,圣洁如圣子。
  爷爷对我招招手,说,来,伶之,这是重华,以后就让他跟着你罢,有不懂的就问他。
  爷爷又对那男孩说,重华,这是我的孙子,伶之,以后你就跟着他,好好的照顾他,知道了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眉目清秀如一幅画,皮肤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的,安静的看着我,仿佛是藏在深山里的一眼清泉,幽深而清澈。
  他对我轻轻点头,说,伶之少爷,我是重华。声音清脆中带着些沙哑,并不十分悦耳,却意外的听着很舒服。
  重华,他叫重华,真好。
  我现在不那么后悔离开法国到这里来了。
  …》》》》》》》》
  1994年7月25日 星期一 阴转小雨
  妈妈死去的时候,我没有哭。
  今天我却哭了,十六年来第一次流泪。
  吃过晚饭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二叔家的什么表哥的,领着一群人,见我过来,便起哄着骂我只是个妓女生的私生子,没资格呆在林家,我冲上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最后浑身是伤的被闻讯赶来的国叔拉开,他的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重华,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安静的像一缕魂魄。
  他的眼睛看着我,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就像过去的几天一样。
  我和表哥被带到爷爷面前,爷爷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朝国叔点了点头。
  我睁大着眼睛看着立在我身后的重华朝前跨出一步,脸色平静的脱下身上的白衬衫,露出白皙纤细的上身。
  国叔从墙上拿起一根细细的鞭子,甩了甩,和空气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啪”的一声,重华的背上便多了一条长长的鞭痕,细细的往外渗着血珠,在那白皙的背上,像是一条狰狞的蛇,红着眼睛狞笑着盯着我。
  我呆立着,听着那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仿佛要刺穿耳膜一般尖锐的在耳边叫嚣着,那一条条血红的伤痕,如烙铁般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要移开视线,却只能盯着那背上渐渐变得血红一片,交织着的鞭痕如同一个网,我被那网深深缠住,再也无法挣脱。
  我想冲上去拉开国叔,让他住手,我想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架,打我就好了,重华没有错!
  可是我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我的身体像是秋天里的最后一片叶子一样抖着,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眶都痛了,却还是大睁着。
  表哥早已吓得哭出声来,我却没有哭,挨打的是重华,他是因为我而挨罚,他都没有哭,我又有什么资格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我的神经也快要在那一声声鞭响下断裂的时候?还是重华的背上再也找不出一点完好的皮肉的时候?我不知道。爷爷终于点了点头,华叔收了鞭子,站在爷爷身边。
  重华发着抖,缓慢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衬衣,紧皱着眉慢慢的穿上,抬起头,眼神依旧是晶亮的,淡淡的,却像最利又最钝的刀子,一下一下戳在我心上。
  爷爷说,这件事就这样吧。
  重华牵起我的手,慢慢的走出去。我迈不动步子,任他拖着,眼里只看到那雪白的衬衫一点点被背上的血渗透。
  少爷,我没事,不痛的。他看着我,忽然温柔的笑了一声。少爷不要哭。
  骗人!你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抖!拉着我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你的嘴唇都被你咬出血了!
  我想这样说,却张了张口,捂着脸蹲了下去。
  光洁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像是一面镜子,冷冷的,映出一个满脸泪水的人,好狼狈。
  我闭上眼,一滴眼泪滴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微小的声音。
  我深深的痛恨这样的自己,如此的无力而软弱。
  …》》》》》》》
  1994年8月17日 星期三 多云
  重华是安静而温柔的人,却总是淡淡的,笑是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连那温柔也是淡淡的。他总是在忙着,安静的忙绿常常让人忽略掉他苍白的脸上深藏着的疲惫。
  他要跟着叔叔学着管理公司,因为他将来要帮着我接管家族业务;要跟着国叔学各种拳脚功夫,熟练地用枪,因为他要负责我的安全;要上各种培训班,学茶道,剑道,古筝,书法,小提琴……因为他还要替我出席各种可能的宴会和交际;要……
  和他朝夕相处一个多月,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我的心情复杂晦涩。
  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难过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不为了我。
  这样矛盾的心情,甜蜜中混着些许苦涩,隐约的又有些不甘,让我无所适从。
  我时常看着重华纤细单薄的身影,想,如果我不是林家少爷,重华便不会为我做这些吧,他大概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如果林家少爷另有其人,重华亦会为他做这些吧。
  一想到这,我便觉得心里像是有几百只猫在心上使劲的抓挠,刺啦啦的疼。
  或许,接受爷爷的提议,认真的做好林家继承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
  1994年9月9日 星期五 多云转晴
  重华平时不太爱说话,总是静静地。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搭腔,他都会很带着淡淡的温柔笑着回答我。
  今天我却后悔了。
  我问他,你就姓重吗?好奇怪的姓。
  重华说,我没有姓。
  他平静的说着,眼睛仍是亮亮的,清澈如一泓泉水,耀眼如天上繁星,我却总觉得那里面盈满着难言的悲哀,在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下成年累月的压抑积累着,带着无奈而又麻木的神情,以一种高傲而悲悯的姿态,被他深深的埋在心里。
  我忽然很担心,他那瘦弱的肩膀会微微的颤抖着,痛哭失声。
  然而他没有,仍旧是那样笑着,温柔,却不温暖,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有一种平静而深沉的哀伤。
  看着那笑容,我突然后悔的想扇自己耳光。
  后来我去问国叔,国叔说重华是四岁那年被领回来的。爷爷是在电视节目上看到重华,四岁的他被养父母虐待的遍体鳞伤,面对采访镜头,他一双眼睛平静如一潭死水,爷爷一眼就看中了那眼神,便把他领回来了,起名重华。
  眼里干涩涩的,心里一抽抽的痛。国叔看我的样子,突然笑着说,伶之,你不用替重华难过,那是他的命,没有老爷,他早在四岁那年就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他,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攥的死紧。我知道重华很强,虽然他比我还要小一岁;我也知道我很弱,什么都不会,都是重华在教我。
  ……想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那样他就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了,让人心酸。
  【未完待续】

  第一卷…我是人間惆悵客之【照花斜陽】

  十二

  重华,重华,跟我回去罢……
  我听到有熟悉的清脆笑声,穿过几许年华,荡悠悠的围着我跳舞,那轻快的语调还带着少年青涩的嗓音,干净而无忧,美好的像是一段过去的时光。我睁开眼,觉察到自己站在草地上,四周白朦朦的,迷离恍惚似在梦中。离我不远处的树下,少年时的伶之对着我灿烂的笑着,那笑容,竞比那树顶的太阳还要耀眼,灼伤了眼睛。
  重华,重华,跟我回去罢……
  我看到他对我招手,欣喜的点头,心中那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我有些承受不住,为什么……失而复得?我疑惑的朝他走去,却怎样也走不到他身边,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我看到他焦急的朝我奔来,突又变作成年的伶之的模样,面色凄厉而绝望,仿佛要把我吞下去一般。
  重华,重华,你还是不爱我么……还是不爱么……为什么不爱我……
  我怔在那里,他奔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渐渐喘不过气来,正欲推开他,抬头看去,他忽的又变成鏡子里宁罂的模样,睁大着一双眼愤怒的看着我,双手掐紧我脖颈,嘶哑着声音红着眼睛朝我大吼着。
  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头痛的竟像是要裂开了,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发出尖锐的凄厉声音,在脑中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似是那沙漠中觊觎着那垂死之人的秃鹫,黑暗中那双满是贪婪执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竟动弹不得。
  “少爷,少爷……醒醒……少爷……”
  我睁开眼,小叶子一张脸此刻满是焦急,在床边担忧的看着我。
  强忍着头痛,挣扎着坐起来,小叶子赶紧伸手扶住我,闭着眼歇了半晌,才对小叶子强笑道:“没想到竟梦魇了。”
  “少爷可是不舒服?让太医来看看吧,这宫里也方便的很。”
  “大半夜的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事,你去睡吧。”我缓过劲,觉得头痛似是好些了,便安慰他,好歹说了半天,小叶子才一步三回头的到外间去睡了。
  我吹熄了灯,起身披了件皮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怔,竟又下雪了,映得周围都泛着莹莹的淡淡白光。簌簌的落雪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悦耳,那不远处的宫殿房顶之上早已是厚厚的积雪,层层叠叠,远远近近,立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倒少了几分白日里所见的肃杀阴沉之气,多了些许宁静平和,虽然,这只是我的错觉。
  方才的梦……想來寧罌自是不愿意跟寧出塵分開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來的,我這樣做怕是會讓他愈加憤怒……轻叹一声,有些淡淡的惆怅在心里悄然滋生。离了那人的怀抱仅三五天,竟是没一夜安睡。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似是日子不会长久了。
  正出神间,突觉那角落里偏殿的房顶之上立了一人,心里一紧,衬着莹莹的雪光看到那人身上红的嚣张无比的衣袍,松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皮裘,纵身提气无声向那屋顶掠去。
  “正想着怎样把你叫醒,你自己倒来了。小少爷莫不是思春了才睡不着觉,竟这般闲情雅致,夜半赏雪?”那人依旧是一脸邪魅狂放的笑,只是那眉宇之间掩不去的疲惫漏了心思。
  我不理他调笑,只皱着眉道:“你怎么入宫来了?还这般嚣张,故意给爹爹添麻烦呢?可有什么要紧事?快快说罢,说完便走。”
  “啧,小少爷好生无情,竟舍得逐月这一片真心付与流水……好了,别恼,我说便是,”见我似是恼了,这人才敛了神色,并不开口,却用内力逼出一丝声线来送至我耳边。
  “那日在刑室问权北珩的法子,可否教给我?主公将那内奸逼了出来,只是他嘴硬得很,你师父用了各种法子,竟是撬不开他的嘴,我便想着用你那法子,只是你现在在宫里,怕是不便出去。”
  我低头沉思了会,因我并無內力,便示意他弯腰,凑到他耳边极轻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那日也在,便按着我的样子做便是,要注意声音的诱导,尽量放柔放轻,我看讓師父來做比較好。只是这催眠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起作用,听你所说那人怕是心思硬得很,意志坚强的人不好催眠,可以给他先用些刑,待他意识不甚清醒之时,再燃些令人放松神智的香,应该会有些帮助。如果还是不行,你再来找我便是。”
  逐月点点头,又直了身子,邪笑道:“小少爷可是见到了皇上?”
  我摇头,道:“这才进宫几日?皇上大概忙于他事,倒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来了几次,安排了些衣食住行。不过不出意外,明日便能见到了。”
  “小心些便是,这宫里亦有主公的眼线,有什麽事便让甲丁告诉主公,莫要自己担着。”
  “你何时竟也这般罗嗦了?”我笑道,甲丁是我进宫之时宁出尘让我带着的侍卫,虽然品阶不高,但想来功夫自应是极好的。“爹爹和师父可还好?”
  “自然。”
  “你告诉师父,心法我都在看,功夫亦没丢下,让他放心。”
  “恩。”
  我看着他眉间突然显现的一丝忧色,转瞬即逝,面色又如常,想想,莫不是和听风出了问题?不过他为了帮听风分忧,竟夜半前来找我,应该没什么问题。罢了,他人的情事是旁人最说不得的,由他去吧。
  看那逐月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里,我亦自房顶飘下,身后闪出一道黑影,是甲丁,我朝他点头,道:“周围无人罢?”
  “是。”
  我点头,伸手接起一片落雪,化在手心,丝丝冰凉,竟想起了那人总是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掌,摇头轻叹,自回屋睡了。
  明日还要见皇帝罢……希望宁出尘那里一切都好……
  》》》》》》》
  “宁侍书,是这里了,进去吧,皇上刚用了午膳,正在里面歇着呢。”福公公将我引到一座颇为雅致的宫殿前,立在那宫殿正门外恭敬地对我说道。我点点头,“劳烦福公公了。”便推门进去了。
  里面竟是一间书房,有三间屋子大小,立着许多书柜,那靠窗位置摆着一张大大的木桌,放置着些文房四宝和小巧的玉如意之类的玩物,桌后一人穿着一身绣着金色龙纹的白色锦织袍子,系着条金丝腰带,闪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心里有些讶异,这皇帝的形象竟与我想象中丝毫不同,竟长着张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娃娃脸,圆圆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占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好大地方,挺翘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唇,水灵灵的一个人儿,丝毫看不出竟有十六岁的模样,竟丝毫皇帝的威严气势也无。
  “微臣宁罂见过皇上。”我敛正神色,低头躬身行礼。那皇帝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半晌不语,突抚掌大笑,吓了我一跳。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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