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因缘 作者:鬼猫娃(起点高人气vip2013-12-08完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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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罗复春和我本家的人有来往，而你们一直在瞒着我？”方锦如的语速很慢，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笼罩在寒冰中，冷冽之感。

　　　　“这……”

　　　　“开车！跟着！”方锦如没有再等待他们的回答，反而是径自和司机下了指令。

　　　　一切已经很明了了。

　　　　自从之前老五造反事发，和日本人一起处心积虑地想对付方家，郭夫人就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方家大宅，这兄弟们私下监控的时候太多，若是二姨娘和罗复春来往很密切，定然兄弟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此时才并不惊讶。但是兄弟们却没有将这个情报告诉方锦如，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嘱托他们，不要说出来。这个人，显而易见，是郭夫人。

　　　　方锦如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明白了前后，所以便收住了话音，没有再追问。若是一味地追问下去。只会让手下更关注于她和郭夫人之间的隔阂关系，会错觉成她和郭夫人会不会是窝里斗，这样反而对自己更加不利，不利于领导他们。

　　　　此时司机听到方锦如的笃定语气，便只好开车追了上去，与罗复春的车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车转入另一条街的时候，方锦如旁边的小弟兄提醒道：“再过了前面的路口，就要到黄公馆了。”

　　　　方锦如颔首，对司机说：“超过去，拦住他。”

　　　　司机得令。从左边超过前车，横过车头，别住了罗复春的车。

　　　　罗复春的司机紧急刹车。开了车窗骂道：“哪个不要命的死瘪犊子！”

　　　　罗复春在沙发上也是被闪了一下，此时目光幽幽，似一潭碧水，漫过前窗。

　　　　长街之上，四下夜色悄寂。唯有司机的叫骂声，显得格外刺耳。车灯的白光之中，浮动着袅袅的烟气，对方那车上影影幢幢，并看不分明。

　　　　突然那汽车车门开启，一个黑衣青年匆匆下车。到了后车门处，又恭敬打开车门，将手拢在车灯。迎着一个玲珑有度的身影下了车。

　　　　在幽暗的灯光中，一袭深青丝绒旗衫包裹得前凸后翘，身材傲人，一举一动之间，透着卓尔不群的优雅。

　　　　罗复春原本倚在沙发靠背上的身子。不由地向前倾了倾，眼眸忽地眯了眯。

　　　　“罗老板。我看前面的人，似乎是……”

　　　　“对，没错。”罗复春嗓音也是极为好听，“这女人，真是好久没有正面相逢了。”

　　　　方锦如下了车，并未急着向着罗复春的汽车走去，而是如一株幽蓝百合，静静立在自己的汽车旁，四下雾气弥漫，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孑然立着，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风姿。

　　　　“罗老板，看起来来者不善，要不要……”说话的人音调中颇显阴毒。

　　　　“嗳。”罗复春伸出两指，示意制止。他手指修长干净，唇角轻轻一动，在黑色礼服的映衬之下，脸上的笑容别有一番绝美之意：“等的不就是现在么？你现在绝了好戏，我们还玩什么！待我去和她唱上一出。”

　　　　言毕，整了整领子袖子，打开车门，走出车去，行步间，车灯光芒从身后蔓延开来，烟气氤氲，那黑色礼服裹得身材颀长，丰神俊逸，倜傥风流。

　　　　“呵呵，方小姐，好久不见。”罗复春向方锦如的车子走了两步，立定住脚步，“这么急着见我，是想我了么？”

　　　　方锦如脸上慢慢漾上微笑，眼底的深意敛在暗影里，不露分毫。

　　　　“罗老板，真的是好久不见。”

　　　　罗复春定定瞧了方锦如片刻，又紧接着迈开步子，向她走去，方锦如身旁的人要去阻拦，方锦如的人一动，罗复春身边的人也都是一阵骚动，剑拔弩张之意。

　　　　方锦如挥手制止住身边人的动作，只是淡淡的神色睨住罗复春：“本以为和罗老板这样的风流人物难以高攀得上，没想到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呵呵！方小姐说话这般有趣。”罗复春此时已经走到了方锦如面前，低头笑了一声，“何必说得这样隐晦？您的意思是我和你娘家人的来往是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附到方锦如的耳旁低声说道：“这贵妇人嘛，我都是来者不拒。”

　　　　方锦如神色微动。

　　　　罗复春耳畔的声音继续：“其实我和她来往，只是为了能与方小姐见上一面，如今真是天遂人愿呢。”

　　　　想当初，罗复春和她共舞，也是在她的耳旁悄声问及二少的事，如今这么久过去，一切早已时过境迁，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已不再是当年陌上客般的萍水相逢。

　　　　“罗老板好幽默。”方锦如笑容冰冷，“这么说，今天我在这街上拦住你，反倒是中了你的计？”

　　　　罗复春抬起头来，目光射进方锦如的眼底：“别说用计，我这是用情。就好比是铺了场，一年三百多日唱着戏，只等着你来听罢了。”

　　　　方锦如心中一动。

　　　　此时有种奇特的感觉，似乎罗复春所言非虚。若是没有方锦如这层关系，罗复春本身来往的女人就很多，二姨娘作为其中之一本不奇怪，但是多了方锦如这层，便多了许多纠缠的恩怨，这里面的事端，便并不是那么简单了。而在这种情况下，罗复春仍然坚持和二姨娘来往，倘若目的是接近方锦如的情报，倒也不是不可能。

　　　　罗复春笑道：“如今方小姐比不得往日，想和方小姐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又如何诉诸心意？”

　　　　方锦如依旧不语，淡笑相望。

　　　　“可惜啊可惜。”罗复春的脸上似乎忽然浮上黯然，“怎么我说了这么多，方小姐竟然毫无反应，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一颗春心，寂寞无主。”话说到最后，竟像是女人的唱腔，极低地哼唱了一句。

　　　　“不知道方小姐愿不愿意，与我去小坐片刻，与我说说话？”

　　　　“去哪里？”

　　　　“我最近住在黄公馆，很近呢。”

　　　　方锦如身边人低声道：“方小姐，有事在这里说吧，若是去了黄公馆，只怕再徒生什么事端。”

　　　　罗复春笑道：“难道方小姐是怕了？我和你保证不动你分毫，还不成？我是真的有话要和方小姐说。”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压下声音去，凑过去道：“方小姐现在看到的一切，便是事情的真相吗？难道方小姐没有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倘若将二少比作寒蝉，老五比作螳螂，那么，谁又是黄雀呢？”

　　　　这一句话，震得方锦如心中轰得一声！

　　　　老五除掉了二少，郭夫人借自己的手又除掉了老五，而郭夫人自己成了这城里的霸主。为二少报仇雪恨，如今她的一切来得似乎天经地义、名正言顺。她本来资历就老，又素来不过问江湖事，手段老辣，却从不显山露水地过了这么多年。

　　　　方锦如从来没怀疑过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可是罗复春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拳，直捣心口，一时堵得方锦如胸中憋闷，喘不过气来。

　　　　罗复春笑道：“本来是想借着和你家二姨太的接触，慢慢地找机会约你相见，既然今天机会来的这么凑巧……方小姐，你不会是想错过这了解真相的时机吧？”

　　　　“方小姐，”方锦如身边的小弟兄低声附耳道，“这姓罗的不知道有什么奸计，您千万不能中了他的圈套，我们还是回去，和郭夫人汇报一下，再从长计议吧。”

　　　　方锦如转头望着他，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什么叫汇报一下？难道我每日的所有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们都要回去向郭夫人汇报么？”

　　　　那人脸色一凝，自知失言，低下头去。

　　　　方锦如低声一笑：“看来是真的了……又何必呢？”

　　　　“郭夫人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方锦如点点头，粲然一笑：“没关系，我不过去黄公馆坐一会儿，你们放心好了。若是今日回去要汇报，你们也如实汇报即可。我没什么可怕的。”

　　　　“方小姐！”几人同声，浓浓劝解之意。

　　　　罗复春听到方锦如的话，笑着抚掌道：“豪爽。”

　　　　方锦如此时心思沉沉，对周围人的惊愕或是罗复春的夸赞都不以为意。

　　　　这里面定然隐藏了什么，她现在并非百分百相信了罗复春的话，但是通过罗复春的话，竟然一刻间也产生了许多疑点。

　　　　譬如郭夫人为什么执意请自己来掌事；又譬如她明知道罗复春和二姨娘来往，却不阻拦，也瞒住自己不说，究竟在等待什么；再如，为什么二少一直以来，与她不合？

　　　　这些疑团，曾经蔼蔼地盘绕在心底，自己并未想过要拨开迷雾，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竟突然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催促推动着她，要探究迷雾之后掩藏的秘密似的。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五十五章　黄公馆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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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公馆的小客厅内，应着深秋的光景，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红褐色上花纹繁复，鹅黄灯光映照之下，更显得整个屋子暖意融融。

　　　　罗复春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沉。

　　　　灯光洒在他单薄的肩头，一刻间，竟有几分萧瑟。

　　　　倾城名伶，亦不过是他人玩偶，这背后的落寞，又有几人知晓？

　　　　但是此刻，方锦如自没有心情与他分享心事，神色冷淡，道：“我的人都在门外候着了，这屋子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还不说么？”

　　　　罗复春转过身来，突然哧地一笑，道：“你来得真不凑巧，我们现在在黄四爷的家中，你却不能见见黄四爷。”

　　　　方锦如不语，只将坐在沙发上的身子慵懒倚靠在沙发上，道：“家仆已经交代的事情罗老板你又何必再说一遍？”

　　　　罗复春笑道：“看不出方小姐也是这么心急的人，这是件大事，得容我细细和你说呢。不如我们先从黄四爷和彩蝶的关系说起吧……哦，彩蝶就是郭夫人，你知道么？”

　　　　方锦如轻哼了一声，道：“罗老板，实话和你说吧，我之前对他们的事略有耳闻，据说彩蝶当年红透全城的时候，黄四爷很是赏脸，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若是你就拿这当秘闻来说，未免有些太小看我了。”

　　　　罗复春挥挥手：“你知道最好。这也省了我的口舌。你既然知道黄四爷一直心仪彩蝶，那么你知道彩蝶对黄四爷又怎么样么？那时候更比不得现在，黄四爷在那时候可更是叱咤一方的人物，风流岁月，你想想，这里面的事情，还会少了么？”

　　　　“罗老板。若是你今天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八卦的，我看你还是免了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说这个。”

　　　　“嗳，方小姐何必急于一时？”罗复春道，“不理顺了关系，又怎么引出二少的话题呢？”

　　　　听到罗复春提及了二少，方锦如焦虑的心情才又稳了稳，定定望着他道：“理顺什么关系？”

　　　　罗复春笑着坐到方锦如对面的沙发上，将双手交叉在一起，搁在腿上：“不知道彩蝶和你说了没有，二少和她是什么关系。”

　　　　“罗老板。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请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吧。”

　　　　罗复春低首摇头道：“不，并非众所周知。差得远呢！知道二少不是彩蝶亲生儿子的人，并没有多少个。”

　　　　方锦如一愣，道：“你说什么？”

　　　　罗复春粲然露齿：“不仅二少不是她亲生的，连二少的哥哥，兆家的大少。也不是她亲身的。不过，我相信凭我们对她的了解，她对你说的，定然是这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对么？”

　　　　方锦如心中悚然一惊，顷刻间思绪万千。但此时却并不言语，只默默盯着他的举动。

　　　　罗复春见方锦如不回答，也并不追问。反而挪了挪身子，从沙发旁边的小柜子里取了一本小册子，看起来像是影集的样子，他翻开了一页，指着一张照片给方锦如看：“喏。这便是年轻时候的彩蝶。”

　　　　方锦如心中正想着大少、二少的身世问题，没想到罗复春突然转移话题。不由地追随目光上前去看，这一看，又是一阵心紧。

　　　　这照片自己见过！

　　　　曾经在郭夫人的卧房里，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书，曾见过她书里夹着半张照片，其中优雅美丽的女子正是郭夫人，但是郭夫人身边的人，却被撕掉成了残缺。

　　　　本来方锦如理所当然地以为那照片中郭夫人依偎的人是兆老先生，却没想到，在黄四爷的家里，竟然看到了照片的完整版！

　　　　年轻妩媚的彩蝶，挽着旁边的成熟男人，那男人穿一件古铜色团鹤花的锦缎长衫，手摇一柄单金面的苏州折扇。这男人眉目依稀可辨，不是别人，正是黄四爷！

　　　　原来照片残缺的那部分，竟然是黄四爷……

　　　　方锦如心中的震惊难以附加。

　　　　郭夫人至今保留着半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书中，定然是时不时拿出来翻阅。

　　　　她并非是贪恋自己美貌的女人，肯定没有必要为了一张保留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像的照片留下半张，若是她真和黄四爷是势不两立的态度，又何必单单去处黄四爷相片的半边，为何不将照片一概损毁？

　　　　她这种作为，倒更像是因为某些难言之隐，不能保留照片的另一边，但是看到自己的这边影像，便能想起身边的人似的。

　　　　这种思虑更是惊得方锦如说不出话来，倘若真是这样，那么郭夫人的立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锦如一时间有种错觉，本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迷宫，却没想到其实自己探寻的出口是虚假的，她一直在迷宫的深处徘徊，从未逃离过……

　　　　黄公馆外，方锦如的手下神情凝重。

　　　　几人人头凑在一处，在院灯下，斜目望着屋内透出的光亮。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看不行，我们还是去通知郭夫人吧，要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担待不起啊！”

　　　　“但是……刚才方小姐那话，说叫我们去汇报，分明就是反语，若是我们真去汇报了，那么以后我们在她面前还怎么说话？她还会怎么对我们？”

　　　　“哎，可是谁是说话的、当家的？这事若是得罪了方小姐，我们定多是再不受她待见，别想着将来更多的好处；可是一旦是开罪了郭夫人，你们想想……后果会简单么？”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一阵沉默。

　　　　“嗨！你，赶紧回去报告郭夫人！实在不行，就多带些人回来！明白么？”

　　　　“好，我这就去！”

　　　　答话的人话音未毕，就已经迈开步子，回到汽车里，启动汽车，绝尘而去。

　　　　壁钟滴答滴答，转眼已近午夜。

　　　　方锦如如水的眸子牢牢盯着罗复春，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更多的端倪。

　　　　但是罗复春毕竟是唱戏的人，脸上即便是风云变幻，演得也不见得是自己，而此时，她更是面如静水，纹丝不动，隐隐透着一份坚定和笃信，容不得人质疑。

　　　　“方小姐，你明白了么？如我所说，二少和郭夫人的不和，在外人看来毫无依据，但是实际上，二少和任何人都不和，你明白么？他骨子里带着被抛弃的孤儿的习气，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亲人、爱人，他都一概不信。”

　　　　方锦如手指僵冷，纷乱念头一时间都一起涌上来，看似不相干的线头，骤然相衔，结成密密一个网，将无数谜团都串起。

　　　　罗复春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黄四爷能在二少手下夺过这么多人的心？那老五、老六！很简单，因为黄四爷是仁义之人！而二少，却是伪善之人！”

　　　　“胡说八道！”方锦如下意识地说道。

　　　　“呵呵，”罗复春对方锦如突然出言维护二少似很是满意，“二少的虚伪，你别告诉我像方小姐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有看出来！他是任何人都可以放弃的人！包括他的兄弟，他最亲近最得意的手下，任何人，他都可以放弃，因为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进驻过任何人！你明白么？我说的是，任何人！”

　　　　方锦如咬牙道：“血口喷人！”

　　　　罗复春抚掌笑道：“对了，二少他对你好，你便觉得他是好人了是么？男人对女人好，无外乎是欲望的驱使……照他对你的这情境，他还没有得到你……对么？”

　　　　方锦如脸色变得难堪。

　　　　罗复春唇角勾起：“看来我猜的没错了！方小姐，你可不要一叶障目啊。你可以想想，若是二少真能对老五、老六尽到兄弟情义，这几个这么有资历的兄弟，又怎么会起来反抗他？一个老六死了还不够，又出来一个老五，你没想想，这里面究竟是为了什么么？”

　　　　寒冷寂静的深夜，窗玻璃被霜气蒙蒙遮挡，只有黑暗的风不断掠过。

　　　　方锦如心中微凉，自己并非未见识过二少的冷酷。曾经面对杨大龙的时候，二少曾想将蔷薇献出去，他甚至明明知道蔷薇和廖青峰之间有暧昧的关系，他依然不顾及廖青峰的心理，只因为蔷薇曾经和自己的敌人交好。

　　　　他的恨意，掩藏在内里，却又像是能绵延不绝的。

　　　　方锦如身子微颤，双手紧握，面上却浮上温婉笑容：“那么，罗老板，你今日约我相见，和盘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小姐，我想你是做大事的人，往昔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了未来看，能不能一笔勾销？”

　　　　方锦如仿佛像听到了世间的笑话，讥诮道：“欠下的债，难道说没了就没了？”

　　　　“呵呵，方小姐是聪慧之人，是顾家的明媒正娶，和二少之间，不过是不明不白、没名没分，更何况现在二少已经销声匿迹，唯余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又有何用？方小姐向来识大体，眼界必然更宽阔。”

　　　　方锦如冷冷笑了两声：“这么说，到底还是政客的把戏！而且，郭夫人和黄四爷所谓的旧情，毫无作用！因此你才找到了我。”

　　　　罗复春抚掌道：“我就说方小姐是超脱一般人的聪明，你也知道，咱们再大的人物，在时局的横流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战争之患，我们能出力的，还是要出把力才好。”

　　　　方锦如冷笑道：“东系里的谁家又瞧上了我这个小人物？”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五十六章　政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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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复春脸色红润，光泽熠熠，黑礼服白衬衣映衬，更显得面容精致。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优美，一如在戏台上一般。

　　　　“方小姐何必自谦。”罗复春唇角曲线好看，“如今在郑副都统心里，这城里女子之中，能出方小姐其右的恐怕没有人。”

　　　　方锦如斜睨着他道：“那又如何？”

　　　　“方小姐，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么？某人连儿子的身世都能隐瞒，对孩子都能施以阴谋，难道你还能相信她，一心为她做事么？”

　　　　“呵，罗老板的意思不会是……想拉拢我吧？”

　　　　“正有此意。”

　　　　方锦如轻笑一声，道：“莫不是我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不知是我失忆了还是罗老板您失忆了，我怎么记得，这其中的恩恩怨怨，远不止三言两语这么简单呢！”

　　　　罗复春神色一滞，脸上尴尬之色转瞬即逝，挥了挥手，仿佛在台上甩了甩水袖。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些事情，方小姐何必记得这么真切呢？”

　　　　方锦如冷笑一声：“既然都不过过眼云烟，罗老板又何必让我卷入什么政局？大事上我不想过问，我这人计较得很，关乎我个人的小事，我可是念念不忘呢！”

　　　　言辞说到最后，已带着极端讥讽。

　　　　罗复春站起身来，走到方锦如身旁坐下，衣间袖底隐约带了女子般的淡雅香气。他闲适地靠了椅背，眯眼望着方锦如。

　　　　他知道二少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虽然方锦如在公众场合曾经一度表态二少没有死，但是在外人看来。却都是帮助郭夫人稳住城中黑道局面的行为，一旦二少死亡的消息大规模传播开来，那么势必引起更大的混乱。如今的郭夫人刚刚上位，位子并没有坐得很稳，虽正是其他势力反扑的大好时机，但是郭夫人很英明地联合了东系中的独立军阀卢督军、关东悍匪杨大龙，这两股强大力量都不容小觑，更何况二少的力量是不是真的消亡了还尚未可知，因此多方势力尚在观察阶段，都暗中窥探。伺机待发。

　　　　而方锦如此时说起的“个人小事”，换言之等于秋后算账。过往中的积累的恩怨很多，本就不可能一笔勾销。更何况许多恩怨都牵扯生死！记忆中存了这样的仇，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罗复春知道自己的任务很艰巨，他从黄四爷处接到了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条如何艰难的路。但是这条路的阻碍也便是这条路的出口，那便是二少。

　　　　唯有从二少这个由头入手。才可能引起方锦如的兴趣，才可能重建与方锦如的关系。

　　　　罗复春从很久以前就提醒过黄四爷要注意方锦如这个人物，可惜黄四爷都没有在意，如今结下了这么不少梁子，却又因为看中了方锦如手里的资源，而想亡羊补牢。只怕为时太晚。

　　　　罗复春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依旧淡淡笑道：“政局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我也搞不懂的。我只知道。像我这样唱戏的人，唱得再好，也需要个班子撑着，你说是不是？譬如说黄四爷是何许人物？名门之后！清帝在位时便已晋升至高阶官吏，之后历经江山更替。王旗易色，多少叱咤人物匆匆登台草草落寇。能始终屹立不倒的人物没有几个。这黄四爷却是一路披荆斩棘，走到现在，在城里德高望重，若说起这岿然的靠山，一顶一的要算这黄四爷。即便是二少，也和黄四爷不能相比呀！”

　　　　方锦如媚眼瞥了他，不屑反问：“是么？”

　　　　“那是自然！单看咱城里这风云变幻，就是个小天下，又有几人能稳坐钓鱼台？你看，如今这两派，南北之争，打得你死我活，为的还不是个‘利’字？我知道方小姐超脱，可是再超脱，也离不开这尘世不是？在这尘世中，又怎么能离得开争名夺利？方小姐可不要想得太天真，方小姐做的是开门生意，这天下事，必会影响城中事，这城中事，也必会影响你的家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唇亡齿寒的道理，方小姐不会不明白。”

　　　　“笑话！”方锦如忍不住笑出声来，“日本人仗着东系军阀靠山，为所欲为，甚至与我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若我还是不识抬举，再卑躬屈膝地去抱亲日军阀的大腿，我岂不是病得不轻！”

　　　　“方小姐素来不喜日本人，这我知道，可是你以为这天下事，只有日本人在里面搅局吗？难道与国军是孤立无援的么？我想方小姐应该很明白，国军一派受英美庇护，现在趁着亲日派落下下风，出兵声称武力统一全国。若是真能组建新内阁，那么新内阁由还不是等于由英美派系重新掌权？这里面的事，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方锦如哈哈冷笑，道：“我是生意人，你这番苦心言辞，到底是相中了我手里的什么东西？”

　　　　罗复春见方锦如态度转缓，心头一喜，道：“方小姐果然是爽快之人！黄四爷这边是敬仰方小姐，觉得方小姐是巾帼英雄，若是能与方小姐一起为国效力，也是他老人家的平生夙愿。只可惜他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不再能亲力亲为，知道方小姐在做一种神秘的干粮军备，他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方锦如心中微愕，自己在工厂里研制“压缩干粮”的事情，知道的人为数不多，难道是这些人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不过即便是走漏了风声方锦如也并不担心，因为在研发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已经让采购部将加压加热的专门生产设备全数买断，买断量是设备生产厂家的两年的份额，本来设备就很难采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方锦如这如此一来。其他想跟风的企业根本无从下手。

　　　　但是此时，方锦如得知有内鬼泄露了消息，心中仍是不快，脸上故意毫不在意地说：“哦，都是小打小闹，不知道已经传出来了，这是谁言辞这么夸张？”

　　　　“方小姐何必自谦，在我面前，就不要摆出明哲保身的中庸那一套了吧？”

　　　　方锦如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一侍者匆匆而入。走到罗复春的身边，脸色肃然地躬身附耳和他说了几句。

　　　　罗复春的脸上表情并无变化，听完那侍者悄言。只微微颔首。

　　　　侍者退下之后，罗复春站起来道：“方小姐，有人来接你了，那我便不留你了。”

　　　　方锦如也是一怔：“有人来接我？”

　　　　“方小姐，我有兄弟说。看着郭夫人的车子和你的车子一起朝着黄公馆行驶而来。郭夫人这么着急亲自来接你，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有什么必要？若我真要对方小姐不利，也不会将方小姐领到家里来做客，况且现在掌事的人已经不是二少，而是黄四爷以前心里住着的人。我更没有必要对方小姐和郭夫人有什么不敬之处。你说是不是？”

　　　　方锦如朱唇蠕动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和手下的人说他们回去汇报便可以汇报，一半是试探。一半是气话，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这么快就已经回去汇报了。虽然可能是从担心她安危的角度考虑，但是从这点还是能看出自己手下的小兵实际上听命的是郭夫人，而不是自己。这傀儡之说，虽不完全绝对。却也有了几分。

　　　　罗复春将方锦如送出门去，院内灯光映在方锦如的脸上。风姿娟秀，朗如秋水。

　　　　几个手下忙迎了上来，嘴里纷纷叫着：“方小姐。”

　　　　方锦如扫视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他们身后，径直走了两步，到了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

　　　　转身问道：“车呢？”

　　　　“车……”一个手下支吾道，“马上回来，马上……”

　　　　方锦如道：“你们还真是听我的话啊，雷厉风行，我说叫你们去汇报，你们去得倒快，这样积极的态度，我真该好好奖赏奖赏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方锦如是褒是讽，都不敢作声。

　　　　这时候，且听汽车声响，两辆汽车并驾齐驱，到了公馆院外，却一起停下。

　　　　方锦如看得分明，便跟着手下快步走了上去，其中一辆正是自己坐的车，而另一辆，自不用说，里面定然坐着郭夫人。

　　　　方锦如径直上了郭夫人的车，坐到倒座上，微微向着郭夫人点了点头，却并不多言。

　　　　郭夫人头上戴着黑色网纱，脸庞半遮半掩，车灯昏暗，更是看不清神色，那朱唇红艳，却并未开合，一句话也没说。

　　　　两辆车子相继启动，车轮在白光中卷起沙尘，扬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