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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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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漆黑。

这个包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抹虚无的脆弱的思绪。

从哪里而来?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地方?

这个世界同自己所知的世界,是同一个吗?又或者,吕美人和自己,是不是一样来历?

阿福在黑暗里苦苦思索,然后恍惚着,她又看到自己从高处坠下的一刻,下方的有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拉力,坠地一瞬间,身体和意志一起碎裂,然后世界象是停了电,一瞬间全黑了。

阿福身体抽搐着醒过来,脸上湿湿的,眼睛又酸又热。

她扯过枕边的手帕擦眼睛。

很久没做这个恶梦了。

刚刚出生,知道自己又拥有了一次生命,可是在幼小的婴儿身体里面,却并不觉得欣喜和期待。反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死亡时候的情景。

小时候的阿福不爱哭,也不爱动——阿福后来想起来,总是觉得,也许母亲和她不那么亲密,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

自己不象一个女儿。

象阿喜,象昨天见过的三公主那样撒娇,她做不来,她对待朱家母亲的态度,和她们不一样。

俗话说,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这句话,很有道理。

天还没亮,月光透过窗棂,清冷的斑驳的光撒在地下。阿福看着那些清冷的光影发呆。

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也太冲击了。

旁边床上杏儿轻声呻吟,大概腿实在很疼。阿福仔细想想,园子里的花草,有没有什么对消肿是有帮助的,明天帮杏儿敷一下——说起来,阿福觉得杏儿这次实在有点倒霉,她一直那样说,大概那个酒壶真的不是她碰翻的。

要是自己没被绿盈姐叫去帮忙,那么碰翻酒壶的责任,可能就得自己来担了……

不是说兴灾乐祸,不过阿福真的觉得,一直不走运,遇到坏事躲不开遇到好事赶不上的自己,或许运气比以前,稍好了一些。

正冒出这个念头,杏儿又轻轻呻吟了一声,阿福刚抬起一点点头的好心情,又扑通落了下去。

阿福下床过去看,杏儿两手紧紧抱着自己,被子没有盖好,腿蜷着,人是一种蜷缩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阿福想替她把被子盖好,一伸手就知道坏了。

杏儿发起高烧了。

估计刚才哼哼就是因为烧的难受,可阿福却还以为是膝盖疼所以梦里哼两声。

她急忙在屋里翻,绿盈倒给过她两粒药丸,去风清热毒的,越急越忙乱,好不容易翻出来,倒了水给杏儿喂药。杏儿烧的糊糊的,阿福舀了水来,替她脱了衣服擦身,折腾了半夜,也许那药真的有效,也或许阿福的擦身起了作用,天亮时杏儿烧退了。一面愧疚的朝阿福道谢,但是她根本爬不起来,试了一下,连挪都没挪动一下。

“没事儿,你躺着吧,今天也就是收拾收拾,绿盈姐那里我去说一声。”

阿福和绿盈说的时候没说杏儿发烧,只说昨天跪的,腿伤了。绿盈点点头:“她算运气好的了,那你今天就要多辛劳一点。”

阿福点头。

杏儿这还算运气好?

也许吧,要是三公主没说那句话,大概杏儿现在已经不是躺在床上养病了——

结果今天的活儿格外的多!

也是,昨天有人游了园子,自然要收拾的地方多。残花败叶要剪了去,被误踩的花草要修护,踏实的土要重新翻过……姚内官那里人手不够,刘润和阿福他们干完了西边的活又去东边帮忙。

正忙着,忽然院门口有人拍了两下手,又比了个手势,刘润扯了阿福一把,所有在干活的立刻全都退到墙沿,然后一字跪开。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从阿福前面不远经过,所以阿福看到一角黑色的袍子。

黑色为贵——阿福还看到迈步时露出来的足尖,穿着高头云履,鞋口有金色的丝绣,太快看不清花纹,只觉得黑金交映的那一抹重色深深印在了眼睛里,拔都拔不出。

能穿这鞋的只有皇帝。

说起来阿福进宫这么久了,这倒是头一次遇见皇帝。更正,是遇,没有见,见鞋不能算见吧?

等皇帝进了太后的日常起居的东莱阁,阿福她们才被暗示先退下去。

好在活干的差不多了,这忙了一上午还没有吃饭的功夫,阿福肚子空空,一想杏儿不知道有没有吃上东西,心里不免有些牵挂。

————————

儿子好多了,能吃能睡能玩。。。终于松一大口气。

空城第五次修稿了,修的我想死。。。

正文 九 太平殿 中

皇帝没走他她们也不敢动一动,生怕挡了路碍了眼,又怕如果上头有吩咐应答不及时,幸好站在墙下能挡一挡太阳,没有那么热站到阿福都觉得腿酸脚麻的时候,终于皇帝从里面出来,他们哗哗的齐齐又都矮一截,跪成一行。

阿福心里不是不悲哀的。

他们这些宫女,宦官……其实在这些贵人的眼中,大概根本不能算是人吧?

阿福松一口气,继续干活,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到脚下的泥土中,手上都是泥也没法抹拭,汗进了眼,腌的生疼。

阿福蹲下来,用袖子拭泪。

刘润用身体遮住别人的视线,低声问:“你怎么了?快起来?”

“汗进了眼了……”阿福吸吸鼻子,声音有点干哑。

刘润松口气——在宫里面,他们这些人,不但没有笑的权利,也没有哭的自由。

“你到那边歇一歇去吧。”

“没事儿,这就差不多了。”

阿福站起来,起的猛,头有点晕。抬起头,白花花的日光照的眼前也一阵阵的恍惚起来。

“阿福,你过来一下。”

紫玫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阿福朝她走过去。紫玫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先去洗把脸,换件衣裳。”

阿福点个头,走路的时候都有点打飘,回到屋里杏儿早就吃过了,还给她在碗下面扣了两个粗馍。阿福顾不上吃,灌了好几口水,又狠狠的洗了一把脸,才觉得自己有点儿活气儿了。

“阿福姐,下午我就能……”

“你还是躺着吧。”阿福一口把杏儿的话堵了回去。

“你不歇一会儿又干嘛去?”

“紫玫姐叫我过去。”

儿马上老实了。她有点怕紫玫。

阿福绕过回廊,紫玫那屋门开着,桌上放着两个打点好的包袱。

阿福一时没想好是迈步进去还是先招呼一声再进,紫玫转头看看她,招了一下手:“进来。”

紫玫在德福宫数得上的大宫女里是最不貌不其扬的一个,平时脸又冷,平时大家说起来,都说她将来一定是要接柳夫人韩夫人的班的——虽然还没接上,但是派头已经摆出来了。

紫玫说的话大出阿福的意料之外:“你把你的东西也收拾一下——今儿后晌跟我去太平殿。”

阿福没明白,重复了一下:“太平殿?”

“嗯,你昨天也见了,固皇子身旁没什么得用的人伺候,用太后娘娘的话说‘提不起放不下,没个拿得出手的’……”

阿福脑袋空空的,没什么想法。

固皇子……

明明昨天也只看了匆匆的几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得牢牢的,连他头上拢发的玉冠的颜色都那样清晰的象就在眼前一样。

阿福觉得自己大概还在昨晚交错混乱的梦里没醒,就这么晕晕乎乎的点完头,再晕晕乎乎的回屋去收拾东西。

说实在的,小包袱比刚进德福宫的时候鼓了一点点,杏儿一听说她要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没说话,泪珠子就叭嗒叭嗒的掉。

“阿,阿福姐,你要走了我怎么办啊……要不我也跟你一块儿去?你跟紫玫姐说说,我们一块儿过去?”

阿福也觉得鼻子发酸,忽然间又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太平殿……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心里头硌着什么似的,就是太平不起来呢?

阿福让杏儿弄的也不舍起来,其实,太后又不知道阿福是哪根葱,也肯定不会点她的名让她过去太平殿伺候。应该是吩咐了紫玫,然后紫玫又选中了阿福,被挑中的应该还不止她一个。

杏儿和阿福手拉手去找紫玫,紫玫正和红锦说话,红锦的眼圈儿红红的,听阿福努力镇定的把话说完,红锦声音发堵:“这两个孩子,一块儿进宫的……要不,就让她们一块儿过去吧,也互相有个照应。咱们也是一年进的宫啊,这么多年,一晃就过来了……”

事情出奇的顺利,杏儿居然还欢天喜地,庆幸着她们不用分开,扯着阿福就回去打包袱。阿福这会儿考虑的却多了。

德福宫的活儿不算重,她们一向只用做花木上的事情,到了太平殿,就不一定了。而且,德福宫的柳夫人也好,绿盈她们几个管着她们小宫的姐姐也好,都是很和气很照应人的,可太平殿的管事会不会也这样好呢?说到底阿福和杏儿还没挨过打——可是从洪淑秀和陈慧珍那里传来的消息,她们两个多少都挨过了,管事夫人的罚也好,大的宫女的人欺负也好,这些都难免的。

阿福看了杏儿一眼,没把话说出来。

杏儿乐的美滋滋的在收拾她的东西,连压窗纱的那块石头都想装进包袱里头带走。阿福愁了一会儿,看她那副小鸟搬窝的样儿,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嗯,最惊喜的一件事,莫过于她们在门口的几人的队列中,看到了刘润。

刘润也看到了她们,不引人注目的,微微抿了下唇。

她们过去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仍然从来时那扇边门出去,阿福忍不住回头看看,不过除了一带宫墙宫瓦,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太平殿……

离德福宫并不远,阿福一肚子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的心事还没来及梳理,就已经到了地方。

太平殿听起来很大气,嗯,看起来也算大气,就是与德福宫相比,地方小了些,殿阁旧了些,人少了些。庭院里的花木大概很久无人精心打理——不是没打理,只是打理的不那么精心,所以看起来绝不象德福宫的花木那样规整精神,但是看起来葱郁浓荫,有一种自由自在的蓬勃劲头儿。

“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回禀殿下。”

服饰与柳夫人韩夫人相类,但是看起来要苍老得多的女子对她们说。紫玫客气的躬身:“见过杨夫人。以后还请夫人多照顾提点。”

“紫玫姑娘客气了。”

阿福她们等在廊下,听着屋里面的声音,细微,平缓,从容……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可是那声音在这夏日的燠热午后听起来,就象潺潺的一股清泉,让人觉得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浮燥散的无影无踪。

杨夫人又出来说:“都进来见过殿下。”

阿福她们跟在紫玫身后,进了太平殿。

正文 九 太平殿 下

阿福她们进了门虽然他们不应该抬头,阿福还是飞快的打量了一眼。

大概刚从炎热的外面进到屋子里,这里给阿福的第一印象就是骤然包裹住全身的凉意。

再朝里阿福就没胆子偷看了,四名宫女四名内侍一起跪下:“拜见固皇子。”

没听到固皇子出声,还是那位杨夫人说:“你们都是太后调教出来的,规矩自然不用我多说。我也相信必然都是得力的人才指派到太平殿来——以后心里要装着这一条,说的做的想的,可都别给德福宫抹了黑。”

这杨夫人好厉害。阿福没抬头,进宫这些日子实在长进不少,最长进的就是这个膝盖,都跪出茧子来了。

这话绝不夸张,一开始跪的破皮红肿,破的了皮再结痂,痂再掉了再红肿——如此这般,茧子生出来的很快。

身体总是比脑袋,更快一步适应环境。

杨夫人这话,一下子就打掉了刚才阿福心里转过的侥幸念头。怎么说,她们都是太后拨过来的,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太平殿这边总不好把太后特意拨给孙子使唤的得力人都弄去干洗马桶挖土搬石这样的活计,打狗也得看主人对不对?但杨夫人这么一说,似乎他们要是犯点错有点怠慢,那不止是不敬固皇子,简直是往太后脸上抹黑——

杨夫人让他们逐个报上名来,阿福声音平平稳稳,不高不低的说了。

阿福耳朵尖,听到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

他还在看书?

杨夫人又开口说话,阿福急忙定下神认真听着。

这位杨夫人和柳夫人韩夫人明显不是一个作派,以后日子恐怕不好混。

不是说柳夫人韩夫人就不厉害了,这些能在后宫混到管事夫人地位的人没有一个是软柿子。但是德福宫是太后的地盘啊,山中有老虎的地方,当然没有别的称大王。可是太平殿不一样,只有一个固皇子,还眼睛不便。这位杨夫人的地位好比镇山太岁,自然不会任人糊弄。

果然,最后他们连紫玫在内的一共八个人,连一个好差事也没捞着。紫玫是太后身边极得力的宫女,到了这里只能去理一理固皇子的衣裳,别的事都不用插手。杨夫人还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说她得好好的用心。

她们住的屋子也不是德福宫里那样了,屋子小而窄,窗子小,杏儿一进屋就傻了眼,然后摸了摸泛潮的似乎都能捏出水的被褥,冲着阿福哭丧了脸:“阿福姐……”

阿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笑:“看你,非说要跟过来,后悔了吧?现在可回不去啦。”

杏儿一甩小包袱:“谁后悔了!”

“没后悔就行。”

说实在的,阿福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

德福宫什么都是最好的,还有绿盈罩着,把她们当小的照顾。可是到了这,两眼一抹黑,紫玫看来是没啥指望了,还是靠自己吧。

第二天一早两个给发去洗刷东偏殿,从里干到外,累的两个小丫头腰都直不起来。

阿福情知道这是下马威,所以咬紧了牙,宁愿再累点儿,头一关得闯过去。杏儿也知道就算再苦,哭哭啼啼也没用。再说,她们在太平殿这里也不算苦差了。

杏儿自己就说:“总比发到下三门去好,人家能受,我们也能受。就算我留在德福宫,就我一个人,那也不比在这里好。”

下三门差不多就是苦役局了,最脏最累的活计都归那里头,粗笨的和犯了错的宫人被发到那里去——只听说有发去的,没听说有一个回来的。

其实,阿福想,在太平殿,也不是太糟。

太平殿,是真的名符其实,很太平。

几天下来,阿福也看出不少事。固皇子整天连门也很少出,太平殿也没有什么客人。日子是真太平,安静的白天也象晚上一样。

如果固皇子眼睛不是……

当然,阿福知道,这种事没有如果。

杏儿摸摸脸:“我黑了吧?”

说实话,是黑了。不过阿福说:“比我白啊,没黑嘛。”

“那肯定瘦了。”

“好象……”阿福真没看出来她瘦了。

好象后面没下文,好象胖了还是瘦了?这个完全可以让杏儿自己发挥想象补上。

杏儿咬了一口饼,对阿福小声说:“紫玫姐早上好象被杨夫人训了。”

“你听见了?”

“我不是有意听的……就是正好听到那么两句。”

阿福和她头靠头:“为什么啊?”

“嫌她熏香熏的味呛了。”杏儿说:“杨夫人说话……我有一半听不明白的,不过我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话。”

“杨夫人念过书。”

杏儿小声说:“看起来那么瘦,训起人来嗓门可大啦。”

嗯……阿福可以理解,杨夫人训人时和平时的精神气儿不是一个水准。平时象木头,一要训人的时候,那就是木头浇了猛火油……

也是,阿福想,得理解她。这辈子也没嫁人,她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几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日子了,不趁这会儿训人,将来想训也训不了啊。

“阿福姐,我觉得,过几年,我们要不出宫,留在宫里做个人夫人,也挺好啊。”

阿福意外的转头看她:“为什么?”杏儿不是一直惦记要出宫的吗?

“唉,我也说不清,可我觉得,当夫人,挺不错的。”

阿福瞅瞅她,又咬了一口饼:“你呀,再长两个脑袋,再说吧。”

“再长脑袋?”杏儿说:“你是说我笨吧?我可以学啊,上次不是听人说了嘛,有什么,事定成来着?”

有志者事竟成。

阿福咬着饼笑。

行,有个盼头儿也好。

阿福干活象以前一样卖力,不过心里隐隐也有了个盼头。

她盼的和杏儿不一样。说不上来谁盼的东西更遥远。

也许杏儿的盼头遥远,她的近。

不不,杏儿的盼头可以达到,她的……恐怕到不了。

中午时贵人午睡,她们没那个福气睡。领东西的差事她们做不来,送东西的差事还轮不着,就做针线。大些的宫女指派的,还有她们自己的。袜子破了得补,鞋底磨薄了,找些杂布来,再找些浆糊,要做鞋,得先打鞋底。这是门手艺,杏儿不会,阿福做这个做的很好,在家娘没有空,阿喜和她的鞋都是她做的。

阿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刘家待她好吧?刘昱书待她也好吧?

“阿福姐,你真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啊。”

阿福笑笑,忽然想起件事,抬头说:“你可不许再给我揽事,我帮你打鞋底可以,可不会再帮你帮别人!”

这话有点拗口,不过杏儿陪着笑说:“当然不会啊。”

鞋面儿上可以扎花,但是这会儿阿福手指直哆嗦,裁剪还行,绣花针绝对捏不稳。

上午干的活儿有点多。

新鞋一做好,杏儿就赶紧套上了脚,在屋里走了好几步。

“怎么样?大小合适吗?”

“!”杏儿用力踩了两下,又跳了两下,喜孜孜的说:“阿福姐,将来谁娶你,真有福,能穿这么软和合脚的鞋。”

“去,谁跟人似的,就看重这么双鞋了。”

可是真别说,还真有人,就看重这双鞋了。

杏儿踩了水,鞋湿了,就搭在石头边儿,光着脚继续拔墙跟儿的草。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把鞋脱了再干活儿的。这些草拔了也会再长,怎么也拔不完。”

“天冷了,你让它们长,也长不出来。”

两个人都低着头干活儿,冷不防身后有人问:“这鞋,谁的?”

阿福抬起头,瘦干干的杨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们身后了,手轻轻拎着那只还滴水的鞋。

两个人一起行礼:“见过夫人。”

杏儿大着胆子:“是我的鞋。夫人,我不是有意思把鞋晾这儿,因为刚才干活儿弄湿了,所以……”

“你自己做的?”

阿福抬起头:“回夫人,是我做的。”

“嗯,手艺不错。”杨夫人看看鞋底,又看看鞋口:“特地学过?”

“在家时做过。”

夫人把鞋子又轻轻放下,掏出手绢擦手。

她走了,两个小姑娘才松口气。

“呼——”杏儿松口气:“吓我一跳。”

“没事儿,没事。”阿福说,不过她也有点紧张。杨夫人看人的眼光真利——就是心里没鬼也被看的心虚起来。柳夫人欠缺她的这份气势,韩夫人呢,又没有她的心计。

第二天阿福就被杨夫人单叫了去,让她以后不必做杂活,先照着鞋样,做两双单鞋出来。

“不必花哨,舒服最好。”

杨夫人没说鞋是给谁做的。可是这宫里的男式鞋子,还能是给谁做的呢?

正文 十 固皇子 上

“这鞋子,是给……做的吧?”

杏儿说到中间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变低了

她终于知道要小心了,阿福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心酸还是欣喜。

在这宫里不小心是不行的。阿福看杏儿,好象在看自己的另一个妹妹一样。和阿喜不同,阿喜虽然在家时也依赖阿福,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会找娘。阿福摸摸她的头:“嗯,你帮我把线在水里浸一浸,再阴干,我要用。”

杏儿高高兴兴的去浸线了,能帮上忙让她觉得自己特别有用处。而且,这是给贵人做的鞋啊!说不定这鞋一交上去,自己和阿福姐就不用做这些粗重活计,也不用整天穿着这种老气难看的绿颜色衣裳,杏儿觉得这身衣服的颜色真象自己家乡河汊里的老蛤蟆一样,那么丑,绿的那么暗沉。

杏儿看见过,宣夫人身旁的大宫女,穿着银红宫装,领口束着雪白的丝绢,绢上通常会绣着不一样的花纹,好看极了。杏儿想,要是自己也能穿那么一身衣裳,那领口一定要绣上一大朵杏花,用最好的丝线绣!

杨夫人给阿福的是最好的材料,不过阿福只选了贵人们不爱穿用的棉布出来。打浆子的时候打的既不稠也不稀,捶布时也特意的下功夫,最后是鞋面,阿福以前给阿喜绣过莲花鞋面儿还有白兔子鞋面儿,这些花纹当然都不适合绣在这双鞋上。也给哥哥朱平贵做过鞋,不过那是素面的,不用扎花。

阿福不知道宫里有什么花样是忌讳,有心想去找紫玫打听,结果紫玫偏偏不在,和她同屋的另一个从德福宫过来的宫女也没在屋里。

于是阿福最后交给杨夫人的,是素面青布鞋两双。

杨夫人仔细看过,没说什么,就让阿福依旧去做事情。

杏儿守在园门边,小声问:“怎么样?怎么样?夫人说什么?”

阿福摇摇头,心里也有点悬悬的:“什么也没说。”

杏儿扁着嘴,小声抱怨:“我就说那鞋面太素了,就绷了一圈线什么也没绣,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嘛……”

“好了,干活吧。”

阿福昨天夜里睡得晚,她把鞋口反复揉搓,搓的软软的了。

搓鞋时她想了些事。

想到前一世,得到一双崭新的,红色的小皮鞋,高兴的很,新鞋很快把脚磨破了,还舍不得脱,忍痛也要穿着。

真笨啊,为了那点虚荣,连路都走不了了。

其实一双好鞋,重要的不是它是不是漂亮,而是穿着是不是合脚舒服。

阿福平静的干活,吃饭,补衣服,补帐子。太平殿给她们的帐子上有破洞,不知道是虫吃还是鼠咬的,前两天没发现,结果两个人都被蚊子叮了。阿福趁着吃过饭有空,把帐子简单补了起来。外面天气不好,闷热的很,一丝风都没有,杏儿提了水来两个人都简单的冲了澡,然后吹灭烛火睡觉。

半夜里的时候,阿福被惊醒了。

一道闪电,接着是一道惊雷。

阿福穿鞋下地,急忙去销上了窗子。大风扯得窗扇格吱格吱响,窗户颤的好象随时都会被刮走。

屋里漆黑,又一道强烈的电光亮起,隔着窗子依然将屋里映的惨白一片。

阿福胆子并不小,起码以前她没怕过打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雷声太响了,每一声好象都敲在胸口,敲的她坐立难安。

急雨落了下来,哗哗的雨声霎时间将空白的耳朵灌的满满的。

“啊,下雨了。”杏儿从帐子里伸头出来:“下下也好,能凉快些。”

阿福摇摇头。

热了许多天,下场雨是好事。但是,这雨太急太大了……

久旱逢甘霖是喜事,久旱逢暴雨可算不上。

阿福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杏儿打个呵欠:“睡吧……好在没晾什么东西在外面。那些花打坏也就打坏吧,明天起来再说。”

是啊,那些花……恐怕明天一定是狼狈不堪惨不忍睹了。

阿福再倒回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几圈,杏儿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阿福姐,你也睡不着?”

“嗯。”

“咱们挤挤吧,我也觉得今天这雷打的真让人心慌。”

两个人挤到一张床上,枕头挤一挤并在一起,杏儿嘻嘻笑着钻进阿福帐子里来。

“阿福姐。”

“嗯?”

“你想家吗?”

阿福有些迷惘,脑子里似乎有些想法和情绪,但又抓不住。

“有点想。”

“我可想家了,我想我娘,想我弟弟,想我家大黄……”

大黄是条狗,杏儿家养着看家的。

“还想我们姜家村头那棵大槐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见着不。”

虽然这样说,杏儿并不怎么悲伤,也许思乡的情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累积起来,现在的杏儿,还没有那样浓的乡愁。

说着说着话,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雨足足下了一夜,到天亮时还是倾盆大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因为下着大雨不用干活,杏儿倒是很高兴,可以偷上一天懒了。她找了根绒绳出来:“阿福姐,咱们翻绳吧?”

“好。”

翻绳戏每个女孩子都会的,只是有人手巧翻的多,有人手笨容易出错。

来回翻了一会儿,低着头脖子都酸了,阿福先停下手:“不翻了,趁下雨做点活计吧。你上次不是说让我给你绣杏花的吗?”

“哦,好!”杏儿兴高采烈把汗巾翻出来:“绣在这头吧。线我都预备好了。”

那是一把颜色很嫩的丝线,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哪里来的线?”

“跟紫玫姐要的。”

阿福有些讶异:“你不是怕她么?”

“其实……紫玫姐人还好啊,而且咱们一块儿从德福宫过来,她是大的,当然得照应咱们你说是不是?”

阿福用弓子把汗巾绷起来,拈起线来看看:“还粗,再劈作两股好。”

“哦。”

杏儿老老实实的在那里择线,外面有人喊了声:“阿福在屋里吗?”

阿福怔了一下,把弓子放下,过去打开门。

门外面是太平殿的宫女佳蓉,点个头说:“夫人叫你这就过去,锦书阁。”

“好,我这便去,劳烦姐姐了。”

佳蓉点个头,没多说什么就去了。

“夫人喊你什么事呢?”杏儿好奇的问。

“去了才知道啊。”

锦书阁靠太平殿后头,平时她们不用来打扫。阿福撑着伞匆匆走到回廊下,把伞收了,再掸一掸溅到身上的水,上身还好,裙子和鞋湿了大块。

两个宦官站在门前,其中一个竟然是刘润!

虽然大家都在太平殿,可是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眼光在阿福身上停了一下。

他脸色平和从容,这么看来,杨夫人找她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阿福朝他点个头,跟在他身后一起朝里走。锦书阁是两层,上了楼梯,迎面一股墨香花香。迎面的架子上除了书,还供着一盆兰草,葱绿的叶子间探出嫩黄的花朵来。

透过这绿叶黄花,阿福看到帘子那头,有人端坐在书案前。

刘润轻声说:“殿下,夫人,阿福来了。”

阿福隔着帘子行礼,杨夫人说:“起来吧。”又对固皇子说:“殿下,这就是那个做鞋的小宫女。”

——————

对不起大家,更的少了。。这两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今天着了凉,连着跑了好几趟厕所。。。

正文 十 固皇子 中

外面雨声哗哗的响着,隔着帘子,那种潮冷的湿意一阵阵的透进来只是一夜之间,昨天的暑气全给浇灭了,阿福穿的单衫,站在那里就觉得身上发冷。

固皇子眼睛不是看不到东西吗?他能看书吗?

他坐的安然,手指尖似乎在手里的竹片上轻轻移动。

啊,字是刻在竹片上的,所以他可以用手指来“看”。

阿福不敢大声喘气,规规矩矩的站着,杨夫人隔了半天才问她:“多大了?是哪里人?”

阿福低声回答了,她当然说的是阿喜的年纪,就算说自己的,怕也没有人信。杨夫人点点头,忽然又问了句:“识字吗?”

阿福犹豫了一下:“认得几个字,能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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