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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待莲开-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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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她,继续道,“只要它一钻进女人的身子里,便再也不会出来。每晚一到子时,毒便会发作,中毒的人头痛欲裂,心神混乱,如同中了邪似的,六亲不认,直痛得死去活来,从此整个人便如白痴一般,记忆全无,似行尸走肉一般。最可怕的是,受尽折磨的人还不会就这样死去,慢慢的脸上还会长出很多疙瘩,像蟾蜍一样,最后连话也说不了,一开口便是像蟾蜍那样叫。越是长相美貌的女人,那疙瘩便长得越多越快,直到全身都长满了疙瘩,这才死去。像你这种丑八怪,疙瘩应该长得比较慢一些,那受的罪就更多了……”我冷笑几声,又道:“到时你见到凌飞哥哥时,也只能呱呱呱地叫了。呃……好可怜啊,凌飞见了你那鬼模样,你猜猜……他还会认得出你吗?”

此时乌云已散开,圆圆的月亮发着明亮的清辉悬于空中,悦妍的脸更青了,连嘴唇都在发抖,却又倔强地不想在我面前示弱。

我心中暗自偷笑,就不信吓不倒你,想当初上官逸那小子跟我瞎说时,也把我吓得不轻。我悄然拐到她身后,轻轻往她后脖子上吹了一口气,阴森森地道:“小心喔,风一吹,它们就掉下来了……”

“啊……”一声尘叫过后,悦妍两眼一翻,往后倒去。

我极不厚道地一个缩身闪开了,看着她就那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心情愉快地仰天干笑了几声。

当初那一棒之仇总算得报了。话说回来,若不是她把我敲晕了扔到逍遥谷,我又怎会有机会听到这精彩的噬魂夺魄子夜锁魂段子,这便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吧,终于循环到她身上了。

为了不让她坏事,我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把她头上的牡丹花摘下撕了个碎烂,又抓了些泥巴往她脸上抹去,“嘿嘿,你就在这儿慢慢享受吧,就算到了明天你哭着鼻子跑到你那皇后姨娘那儿告状,什么子夜锁魂这么荒诞的事,有谁会相信,别人只会觉得是你因爱生嫉,胡乱编个事儿出来诬陷我的。”

出了口恶气,心情大好,我迅速施展轻功往天承宫跑去。早在宴席之上,我便特意留意过,今晚皇后穿了件低领的衣裙,露出光滑的脖子,脖子上只佩戴了一串五彩碧玺,并没有戴那嬴鱼佩。今晚众人都齐聚圣武殿和天英殿,宫中大部份侍卫都集中在该两殿,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之前被悦妍耽搁了一下,现在要抓紧时间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牡丹逝

一路轻松地来到天承宫,绕过暗卫所在,隐藏在上次寝殿外的大树上,一切顺利得似乎有点过了头。今晚的天承宫分外清冷,我静静观察了片刻,正打算动手,却见远处一盏风灯发着昏黄黯淡的光,缓缓朝寝殿这边移动。待那灯近了,只见一名宫装侍女提着灯,恭敬地跟在一位华衣丽服、头戴凤冠的人身后进入寝殿之中,正是皇后娘娘。我心中暗自恼怒,都是悦妍那讨厌鬼坏我大事,若早来片刻,说不定已得手了。此时皇后突然回宫,且身边只跟了一名侍女,不知要做何事?当下唯有继续隐身树上,不敢妄动。

皇后进入寝殿后,那名侍女替她解下肩上的绣金云龙凤披领,皇后坐于铜镜前,细细照了几下,拿起碳笔描了一下柳眉,又往脸颊上轻轻拍了些胭脂,这才缓步来到窗前,倚着窗抬头望月,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瞧她这模样,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人?难道是等她那位相好?不对,她那相好应该是在赤霞,而且就算来了墨渊,也不可能公然进入**来相见。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竟让皇后在国宴之中半途离席等候?我心中隐隐觉得今晚或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片刻之后,又一盏风灯缓缓向寝殿移动,重要人物终于出场了。我禁不住心中的激动,极目望去。只见走在前面那人,一身华贵的衮金黑袍,胸前绣着一对昂首竖尾的金龙,头戴白玉礼冠,竟是当今国君皓帝。我有点失望之余又不禁惊讶,原来皇后不是夜会情人,只是,皓帝一向对皇后疏离,今晚却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偏要在宴席之中抛下众人,躲到这儿来见面。而且,皓帝身后也只是跟了一名宦官而已。

皇后平静地向皓帝欠了欠身,语气平淡,“陛下突然传彤云回宫待旨,不知所为何事?”

皓帝却没有回答她,只淡淡向立于身后的宦官打了个眼色,那名宦官双手托着个盘子,上前一步,将盘子上覆盖着的缎子掀开,将盘子恭敬地呈于皇后面前,盘子之上别无它物,只有一个小小的碧玉杯子。

皇后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跌退两步,颤着声音道:“北子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皓帝神色肃然,声音却是冷漠无情,“皇后,如你所愿,我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不错,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我是不会让皇后你比我晚去的。”

“你……你……好啊,北子谦,你好狠的心,你够狠……咳咳……”皇后一阵激动,不禁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咳咳,你……你竟狠心至此,要将本宫赐死?北子谦,本宫究竟何处失德招致死罪,你给本宫说个明白!”

皓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明白?你自己心中最是明白不过,当年你对他们母子俩人做了何事,你以为我当真一无所知?难道皇后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可是一直没有忘记!我让你舒坦地活到现在,已是仁至义尽,你难道还妄想我死在你前头,好让你在这里颐养天年?咳咳……可笑!咳咳……”皓帝眼中射出阴狠的厉光,说到后来却也因激动,掏出帕子紧紧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皇后惊恐地跌坐到地上,指着皓帝,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原来你一直知道,怪不得……北子谦,你这阴险小人,是本宫小看了你……哈哈哈,你这老狐狸,本宫小看你了……”

皓帝不再说话,朝那宦官微微颔首,那宦官在皇后面前一跪,双手将盘子高高托起。皇后惨然一笑,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裙,理了理头发,傲然地端起那怀子,昂头一饮而尽。一丝腥红从皇后嘴角流出,皇后平静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北子谦,本宫便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本宫今生所做,最称心如意之事恰恰是对那母子俩所做之事,哈哈哈……”

那阴冷诡异的笑声在从殿中飘荡出来,让人不寒而栗。皇后软软地跌倒在冰冷的白玉石砖之上,猩红的嘴角挂着阴森的笑,双眼尽是不甘,死死盯着皓帝。

皓帝双手负于背后,缓缓踱到皇后面前,低下头冷漠地俯视着她,皇后虽匍匐于地,昂起的脸却是高傲无比。两人无声地对峙着,一个冰冷得刺骨,一个恨意浓烈似要穿透对方的心。

“彤云,别怪我狠心,你明白我为何要这般做的。”皓帝说罢,不再望她,绝决地转身离去。

两行清泪从皇后的眼角流出,滑落在冰冷惨白的白玉地砖之上。

之前伺候皇后的侍女,此时跪于一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那名宦官上前一步,伸手在那侍女头颅之上轻轻一按,那侍女只抖了一下便软软地倒在地上,那宦官一手将她提起扛于肩上,一手利索地拾起地上的杯子和托盘,快步离去。

眼前这一幕,让我惊得心中砰砰直跳,皓帝竟然在他寿宴之中将皇后赐死?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却见慧姑姑突然从门外闪身进入殿内,奔向倒在地上的皇后,“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刚才奴婢见圣武殿的人悄悄向您传话,之后又不见了您,觉得不妥便回来看看……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传太医。”当慧姑姑看清了皇后嘴角的血迹时,忍不住惊呼起来。

皇后拉住正要起身去传太医的慧姑姑,声音已是虚弱不堪,“不……不必了,没时间了,快,快去把凌云叫来,切记不可让别人知道,快去!”

慧姑姑虽然惊恐,却并不慌乱,怔了一下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将皇后抱起放到榻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往皇后口中塞去,“娘娘且挺住,奴婢马上就去。”

慧姑姑连灯也不拿,便急急往殿外跑去。此刻我方才明白,今晚天承宫之所以如此安静,连侍卫也不见一个,原来是皓帝打算在今晚有所动作,早已把人悉数调离。

此时躺于榻上的皇后,脸上没有了刚才在皓帝面前的阴狠神色,她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紧紧握在手中,艰难地别过脸去,望向屋子的另一角,眼中一片柔和平静。从我藏身的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屋子的另一角,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那一角摆着一盘正盛开着的赤霞国花---牡丹,而我也猜到此时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她心中念念不忘之人,不远千里为她寻找、而后送给她的玉佩---嬴鱼佩。

此刻躲于树上的我,心情已从之前的震惊之中平复过来,心中在做着剧烈的挣扎。如果此时我进入殿内,从她手中夺走那玉佩,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也许一激动,没撑到北凌云来到,她便断气了,没有人会想到此事与我有关。可是此刻,望着榻上那人,看到她眼中望着那牡丹花时无限向往的神色,我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来去打破这垂死之人临死前的安宁。

理智告诉我,既然狠不下心做这事,此刻应该趁四下没人迅速离开,然后没事人一般回到宴席之中。可是直觉告诉我,皇后在弥留之际,仍盼着她的儿子北凌云来,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讲,或许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思虑过后,我仍是决定冒险留下,探知真相的机会只此一次,不容有失。

不消片刻,一个紫色的身影如夜鹰展翅一般,急速从远处的殿宇之上飞掠下来,几个起伏便来到寝殿之内。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凌云在此,我马上去传太医……”

皇后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抚上北凌云的脸,“我的儿……总算,总算来得及亲口对你说。”

北凌云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握住皇后的手,颤着声音问道:“母后,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云,你……你要冷静,好好听我说,我现在所说……所说之话,你断不可有疑。”皇后神色肃然,声音越来越虚弱,“今晚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北子谦。”

北凌云混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惊疑地望着皇后,“对,正是他,是他赐我鸩酒,我的儿,你要好好记住……”此时皇后的声音已弱不可闻,北凌云俯下身,抱起皇后把耳朵贴于皇后唇边。

躲在树上的我却是干着急,恨不得跳下去站到旁边听她什么。从我的角度只看得到北凌云的侧脸,只见北凌云听了皇后的话后,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毫无焦点地呆滞在空中,抱着皇后的双手微微地发着抖。

当皇后终于说完那些话,大大喘了几口气,又咳嗽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已是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带着点兴奋,她把手中之物放入北凌云手中,紧紧握着他的手,“我的儿,可是记住了?”

北凌云苍白着脸,握着拳头木然地点了点头。

此时皇后的神志已开始涣散,目光也开始迷离起来,又把脸扭向屋子的那一角,“赤霞,赤霞是世间最美的地方,我恨墨渊,我恨这里的一切,我恨这里所有的人。我的儿,终有一天,你……你要把我……把我带回……带回赤霞……”

这便是当今墨渊彤云皇后今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北凌云默默地抱了皇后一会儿,终于低下头来望了皇后一眼,伸手将皇后不甘闭上的双眼轻轻合上。他跌撞着走到窗边,双手扶住窗棂,微微仰起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微弱的烛火之下,他的脸半藏于黑暗之中,忽明忽暗,按在窗棂上的双手因太过用力,关节处透出白色的骨节,他痛苦地闭着双眼,用力咬着下唇,胸口剧烈地起伏。

(吼吼,有人吗?到底有木有妹纸在看?有的话砸个票让我找点存在感!冷死我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雨中泪

趴在树杆之上的我正正对着那扇窗,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心也不由紧紧地揪着,还有什么事情,比知道自己最爱的母亲,被自己最敬重的父亲下令赐死的事更残忍呢?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一行宫人打着灯正往这边走来。我心中暗自焦急,却苦于北凌云还在此处,不敢妄动。

北凌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空洞的目光在黑暗中停滞片刻之后,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回过头去,深深望了皇后一眼,将手中紧握的玉佩放入怀中,绝然步出殿外,脚尖一点,轻盈地跃上殿宇,消失在黑暗之中。

远处那行宫人已越来越近,我慌忙从树上翻身落下,无奈之前一动不动地趴在树杆上太长时间,双脚已有点麻木,落到地上时脚裸一歪,一阵钻心的痛从脚上传来。我咬着牙站了起来,我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也必须尽快离开此处。皇后暴毙,若被人发现我在此处,无论北凌飞如何保我,皓帝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处死。

豆大的汗从我额上滑下,来到宫墙之下,我咬紧牙关奋力一跃,不料因脚腕受伤力度不够,眼见就要从墙头跌落,突觉双臂被两只钢铁一般的抓子钳住,往上一提,人便从墙头翻落,一个细小的身影在宫墙下及时接住了我。

“吉祥,是你!”

吉祥朝我咧嘴笑了笑,我心中一喜,随即疑惑,那刚才跌落之时抓住我的人是谁?一回头,一张阴森苍白、满脸深坑皱纹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我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吉祥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巴。

却见面前那人一身宦官装束,在我面前一跪,用极低却清晰的声言说道:“飞羽帮白羽堂座下富贵,参见圣女。”

“富公公……”我倒抽一口凉气。

“属下奉四殿下之命前来找圣女,此地危险,得罪了。”富公公和吉祥打了个眼色,拦腰将我扛起,迅速离开天承宫。

回到安梧苑,我定了定心神,“不回宴席了?”

“郡主离开多时,此时再回去反而引人怀疑,让吉祥回去禀告太后一声,就说郡主身子不适已回殿歇息吧。”富公公恭敬地道。

我深知个中利害,皇后正是宴中离开之后突然薨逝的,不消片刻这一消息便会传开,而灵珏郡主也曾在宴席中途离开多时,就算其它人不多想,难免皓帝不会心生疑虑。

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找个时间证人吧。悦妍郡主之前在冷宫的柳树林里晕倒了,此时应该还在,让她做证人正适合。”

吉祥马上领悟,道:“师傅,那吉祥现在便去了。”

富公公点了点头,“小心,别让她那么快醒来。”又转过来头对我道:“属下不宜在此,先行告退了,吉祥会安排一切的,请圣女安心。”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这果然是两师徒啊,两人表露身份时都把我吓个半死。今晚天英殿有大戏,玉蒿和玉藻都过去看戏了,我自己换过衣服,冲冲洗了把脸,吉祥已把昏睡中的悦妍扛了回来。

“主子,如何安置?”吉祥朝脸上抹了一把汗。

我往榻上指了指,吉祥刚将悦妍放在榻上,远处便传来阵阵沉重悠长的钟声。我与吉祥相视一眼,皆心中明了,这是为皇后薨逝敲响的丧钟。

我望望悦妍,对吉祥道:“是时候把她叫醒了。”

吉祥拍开悦妍的穴道便退了出去,悦妍揉着眼睛茫然地四顾而望。

“是你……?我怎么在这儿?你这贱女人,你把我怎么样了?”

“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什么我把你怎么样了?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的,赶也赶不跑,真没见过你这样厚脸皮的女人。”

这时,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语气也有点慌乱,“主子,主子,听到刚才的钟声了吗,皇后娘娘薨了……”

人还没站定,悦妍已一下子跳了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啪啪左右开弓给了他两把掌,“狗奴才,竟敢乱说话,看我不把你的皮揭了!”

我上前把她拉开,看在她姨母刚死的份上,不跟她计较,“住手!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谁敢拿这事儿来说笑,你耳朵没聋吧,丧钟还在响呢。”

悦妍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大惊失色之下扔下我们便匆匆跑走了。我大大地吁了口气,无力地坐在榻上,今晚终于结束了。回想起之前在天承宫的那一幕幕,仍是心有余悸。

如今的情形是,寻找驯龙御凤这对宝剑的关键线索---嬴鱼佩,我与北凌云各得其一,而且相互知道对方手中有另一块玉佩,如果这两块玉佩凑不到一块儿的话,那么谁也别想找到宝剑了。但如今皇后刚死,估计他也无暇顾及此事了。

第二日,皓帝下了昭告,大意是皇后谦恭有度,德才兼备,为后-宫表率,因心疾发作病故,谥号为孝显仁皇后,举国同哀。

北凌飞因我的莽撞行为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通,并勒令我这段时间不得出宫,我只得乖乖待在宫中。因那晚的事,吉祥得了个没照看好我这圣女的罪名,被他的师傅富公公责罚,我为此很是内疚,之前对他的误会也消除了。

按墨渊皇族传统,皇后的灵柩会在宫中停放二十一天,之后才转到皇凌正式下葬。头七那天,在皓帝的带领下,所有皇族中人都披麻戴孝,在宫中进行拜祭。因太后是白头人,忌讳参与后辈的丧事,便由我来替她拜祭。

上天似乎也感应到这悲哀的日子,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自皇后去世的第二天起,便有僧人不分昼夜地在祭堂为皇后念经超度,几位皇子也轮流守灵。最难过的是二皇子北凌楚,早已哭得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其余几位皇子也是神情悲戚,唯有北凌飞平静如常,只是脸上也有了疲惫之色,偷偷隔着人群向我投来暖暖的一笑。

皓帝当先为皇后上了第一柱香,而作为代替太后的我,则站于一旁准备为皇后上第二柱香。跪了一地的内眷们哭得声泪俱下,而跪于众皇子列首的北凌云,面容却是异常的平静,只是望向皓帝背影时的那两道目光,比当晚皓帝赐皇后鸩酒之时的目光还要冰冷。

仪式结束,快回到乾安宫时我才想起忘记把小黑唤回来了。因之前吉祥提醒我,这种场合我腰间仍挂着一个装蟋蟀的小竹筒很是不妥,我便把小黑放了出来,将竹筒收入怀中。但结束时却把这事儿忘了,只得又折了回去。

祭堂外的回廊下,我吹了几声口哨,小黑马上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朝我唧唧地叫了几声,我打开小竹筒将小黑放了进去,“淘气鬼,回去了。”

此时众人都已离去,唯有僧人们仍在念着经。雨似乎又大了一点,那唰唰的雨声和着靡靡的唱经声,不时敲响的木鱼声、钟声,在这祭堂中飘荡着,分外的凄冷。

祭堂外的园子中,直直地立着一人,任由雨水冲击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一身白麻孝服早已湿透。那静止的身影在这昏暗的雨中,是那样的孤清悲凉。

我默默注视了他半晌,从吉祥手中取过油伞向他走去。他闭着双眼,微微昂起头,雨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此时此刻,我很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我大可以随便说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可是,知道残酷真相的我,却想不出一句可说的话来。唯有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将伞举起挡住雨水。

北凌云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没有了昔日的潋滟流光,只剩黯淡无神的空洞。他没有望我,却伸手将伞挥到了地上,雨水霎时将我淋了个透。

“宁萱,你有没有想流泪却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时候?”他又微微昂起头闭上了眼睛。

我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此时他闭着眼睛,又怎么看得见我摇头,正要开口时,他已继续说道:“告诉你一个方法,如果有这样的时候,把眼泪忍着,留到下雨的时候才让它流下来,这样,除了你自己,就没人知道了。”

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只是,这一抹笑,比哭还哀伤。

是这样吗?当晚遭遇剧变时你没有哭,之前祭祀时你也没哭,就是为了把眼泪留到雨中,和雨水一起落下吗?那被雨水冲涮着的苍白脸庞,上面究竟有多少是雨,有多少是泪?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他站得太近,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此时心中的悲愤,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实,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堂堂正正地去问一句为什么,更不能让人知道他知道真相,唯有将这真相生生吞进肚里,烂在肠中。

两人沉默着站了半晌,湿透了身子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北凌云再次睁开了眼睛,捡起地上的油伞递给我,平静地说了句“回去吧”便转身在雨中离去。

望着在雨中消失的背影,我愣怔了片刻,直到感觉到身上的寒意,才转身离去。吉祥已在回廊里等了我许久,见我回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回到安梧苑,玉蒿和玉藻伺候我换过一身干爽衣服,又端来一碗姜汤。我喝着姜汤,看到吉祥仍立于一旁没有离去,便让玉蒿她们退下,朝吉祥朝了朝手。

“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吉祥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没什么。”

见他这样,我笑笑道:“吉祥,你也知道我的,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既然如今大家都是飞羽帮的人,我只当你是朋友一般,有什么话你也别藏着,直说好了。”

吉祥笑了笑,“圣女您自然是对吉祥极好的,吉祥心里当然明白。既然四殿下派我伺候圣女,从此您便是吉祥的主子了。只是……只是……吉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没好气地道:“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主子了,你怎么还怕见外的,别罗哩罗嗦,有话直说好了。”

“嗯……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主子,别跟大殿下走得过近而已,四殿下若是知道了……”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又挨了我一下打,“还说我是你主子,你怎么心里尽是念着四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刚才……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刚死了母亲的人,觉得可怜罢了。”

吉祥却紧张地道:“主子,你可千万别这样想。吉祥自小跟在师傅身边,一起伺候四殿下,很多事情主子你不知道,唉……”

我想起了那晚皓帝的话,叹了口气道:“四殿下和元妃,当年受了不少苦吧,你和富公公跟在他们身边,想来也是极苦了。”

吉祥的眼圈微红,低头道:“吉祥不苦,苦的是四殿下,当年元妃的死也和皇后有关,所以,四殿下和大殿下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主子你还是避忌点好。”

我对他这份忠诚甚是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吉祥,谢谢你,你的话我记住了。”

吉祥高兴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

皇后大葬之后,皓帝终于下了旨,命北凌云和北凌飞各去南泉州和雍州,剿灭邪教---圣焰教。

这道圣旨下得有点蹊跷。墨渊国的传统,但凡皇长子,无论嫡出还是庶出,只要是长子,无论日后他是否当上太子,一出生便会有一块封地。北凌云的封地正是雍州,而这次皓帝却派北凌飞去雍州,北凌云去南泉州,朝野上下又纷纷开始揣摩皓帝的意图,试图从中找出点端倪。

北凌珩和北凌烁两人都请旨要去雍州协助北凌飞,但皓帝只准了一个北凌珩同去。转眼已是深冬,北凌飞去雍州已有三个多月。因蓝羽堂的人早在年初时便已对圣焰教暗中调查,对雍州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悉,夏帮主特意命蓝羽堂卫寅和青羽堂宋青林两位堂主与他同行。

北凌飞不时透过飞羽帮的人带回一些消息给我,而太后这边也密切关注着北凌云的行动。北凌飞在雍州的行动因之前有蓝羽堂的铺垫,还算顺利,清剿了几个郡县的分教,普通的教徒在当地收押,有意悔改的在官署立下誓词划押后放还回乡,十多个分教头目则押送回晋阳待审定罪。因教徒数量众多,且大多是平民百姓,为不引起各地动荡,他暂时留下和雍州太守一起做善后安抚工作。

而北凌云在南泉州则大相庭径,手段雷霆如排山倒海。南泉州隶下数个郡和县,数个分教的教徒共数万人之众,只要在教中稍有职位,或是入教时间在一年以上的,一律定罪,轻则黥面判为官奴,重一些的则发配到边陲做劳役,再甚者则判死罪,其家人也被贬为官奴。所有被查处的教徒无论获罪轻重,全部家产一律没收入库。十二月初七,在南泉楣县的郊外搭了个临时刑台,共有一千六百余名圣焰教教徒被斩首,三千余人被行笞刑。这一日的楣县郊野,鲜血染红了几里黄土,哭声震天,天地也随之昏暗。这次行刑是墨渊自开国数百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北凌云手段之狠辣让人咋舌,朝野震惊,一时整个南泉州人心惶惶。

因这次的事,北凌飞得了个贤明的名声,而民间却将北凌云称为玉面修罗,意指他表面温雅如玉,实则暴戾恣睢心狠手辣。

“看不出大殿下出手这般凌厉迅猛,倒跟他平时那风流文雅的作风不太相符。”我戏笑。

太后冷冷地嗤鼻,“哼,若是这次陛下派他去的是雍州,他还会这么大动作吗?我看他是立功心切,过了头了。”

我心里倒是不以为然,这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以我目前对北凌云的认识来看,他平时虽一副风流不羁的浪荡模样,但内里性格隐忍,心机深沉,心思细腻,绝不是鲁莽行事的人。祭祀那天他望向皓帝背影时,那两道如寒冰一般的目光仍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如今正值皓帝有意立储君的敏感时期,皓帝又一向是仁政治国反对酷吏的,他这种不计后果不顾自己名声,看似求功心切的行为,在我看来无论如何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只是如今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倒是不得而知。

就在北凌飞还在雍州安抚民心的时候,北凌云却早已悠哉地搬师回晋阳复旨了。而皓帝对此事不置任何评价,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这便是所谓的圣意难测吧。

这日千洛派人送了张贴子过来,说是她的生辰,请我过去一聚。虽说是生辰,但皇后丧葬期间是不能庆贺的,不过是小聚说说话而已,我正嫌在宫中呆得烦闷,便带上吉祥一早出了宫。本来吉祥死活不肯让我出宫,但我在宫中呆了几个月,早已闷得慌了,执意要去。待出了宫又觉时候太早,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心思一动,便让吉祥驾车往青暮山驶去。

深冬时节的青暮山,青翠不再,到处是厚厚的落叶,薄雾缭绕,山下的漓水江只是隐约可见,竹林里也是一片萧条景象。来到馨竹馆,找到那老板,问他最近那位宁宇公子是否还有来,老板却说已有几个月没来过了,但那个雅间已被他包下,故每月十五仍是为他留着。看来他可能出远门了,心里不禁有点失落,便也不再停留,只要了几坛君子香让吉祥带走,留着孝敬夏老头。

下了山,吉祥驾着马车,沿着漓水江缓缓而行。忽闻远处隐约传来笛声,飘飘渺渺时虚时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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