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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待莲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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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闪过霹雳,海啸山崩地动山摇。
对峙片刻之后,我迈着缓慢的步子,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朝她走去,笑眯眯地向她说道:“悦妍,好久不见了。”
悦妍显然不习惯我了见她不用行礼,还直呼她的大名,一张俏脸被气得扭曲,瞪着圆圆的杏眼,朝我愤愤地哼了一声。
“哼,不就是变了张脸吗,我还道有多美艳不可方物,也不过如此罢了,这宫中美貌如花的女子多了去了,随便一个也比你强,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笑了笑,悠悠地道:“那是当然,本郡主一向有自知自明,从不以貌论人,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悦妍郡主说得极是,像我这样相貌平平的女子,晋阳城中随便哪条道上一抓一大把,可不知为什么,凌飞哥哥就是喜欢我这模样呢。”
悦妍的脸霎时一阵青一阵白的,双手死死拧着一方丝帕,却又发作不得,突然朝我身后的吉祥斥骂道:“大胆奴才,见了本郡主竟然不行礼,不知道规矩的狗奴才!”
我心中冷哼一声,如今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郡主,跟你可是平起平坐的,再说你不过是赤霞的郡主,我可是地道的墨渊郡主,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上,你这外来货逞什么威风,火气不能往我身上发,便借机找我的人发泄,你身后那两个奴才不也没向我行礼吗?
悦妍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往吉祥脸上打去,我伸手一挡,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拉起正要下跪的吉祥,脸无表情地朝悦妍道:“悦妍郡主真是喜欢教导下人,不过却弄错了顺序,自己的奴才还没教懂规矩,倒是去教别人的了?我的人自有我来教导,不劳郡主费心。”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弱质女子了,只要我的手稍一用力,她的手腕便会当场骨折,当然我也不会这样做,不过想让她吃点苦头罢了。我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看着她面带痛苦地挣扎了几下,突然手一松,她便踉踉跄跄地朝后跌了几步,差点就倒在地上。狼狈地稳住身子后,她已气得嘴都歪了,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哼,奴才就是奴才,一朝鸡犬升天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我可没耐心再陪她疯下去了,不待她说完便迈步朝前走去,笑眯眯地打断她,“身份?不劳郡主提醒,如今我的身份便是四殿下未过门的妻子,悦妍郡主不要忘了才好。”
经过她的身边时,无视她气得发抖的样子,又笑着柔声道:“对了,我与凌飞哥哥大婚那天,郡主可要备上厚礼早点来哦。”又转头朝吉祥道:“时候不早了,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终于到了天承宫,那小内侍领着我们来到一个花园外方才停下,对吉祥说道:“吉祥公公辛苦了,请到偏厅用点茶点稍作休息。”
这北凌云做事还真是考虑周到,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若与我单独见面自是不合礼数,便借他母亲的名义把我召来,连下人都打点好了。我朝吉祥点了点头,便随着那人往园中走去。
明明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可这天承宫的后花园却如初春时节般清爽怡人,园中古树参天,鸟语窃窃,莲花池,小桥流水,水榭亭台,各种奇花异草布局巧妙,可谓匠心独运。
内侍领着我来到水榭前方才停住,水榭外垂着白色的纱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摆,隐隐望见里面坐着两三个人。那人躬身往榭中喊到:“回皇后娘娘,灵珏郡主到。”
立于水榭前的两名侍女揭起纱幔,坐于水榭里的人落入我眼中,正中一人风髻雾鬓,斜插一碧玉瓒凤簪,身披金丝薄烟翠轻纱,下系碎花石榴红曳地长裙,柳眉如烟,朱唇不点而赤,眸光流转之间风华尽露。
这神韵,这贵态,不愧是一国之母。我仍愣自打量着皇后,直到刚才带路的小内侍在我身旁轻咳两声,小声地提醒道:“郡主请向娘娘跪拜。”
我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行礼:“灵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康。”
“起来吧,灵珏郡主不必多礼,来人,赐座。”皇后的声音柔和动听,一双妙目正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
我站起身来,这才见到皇后身旁两侧各坐着一人,左首一人飞眉入鬓,双眼深邃有神,身形魁梧气宇不凡。右首一人,凤目微眯,琥珀色的双瞳波光流转,嘴角轻勾,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福身向那两人行礼,“灵珏见过两位殿下。”
二皇子北凌楚爽朗一笑,说道:“郡主不必多礼,许久不见,郡主已出落得这般蕴藉脱俗,本殿差点认不得了。”
我微笑着应了句,“二殿下取笑灵珏呢。”
这时,北凌云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讥讽:“见了皇后也不知道行礼,这可不是个郡主应有的行径。”
哼,果然跟悦妍是一家人,一见面就知道挖苦人给我难堪。
武将出身的北凌楚看来是个豪爽人,微怔了一下便打起圆场来,“呵呵,灵珏才来宫中没几天,怕是还不习惯吧,灵珏不必拘谨,过来坐吧。”
我感激地朝他笑了一下才道:“灵珏方才乍见娘娘,惊为天人,想着这定是仙界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的哪位仙子,一时贪玩误入红尘,流连凡间不肯离去。又见二殿下龙章凤姿,气度不凡,必是这位仙子的守护神,与仙子一同游戏人间来了。灵珏被娘娘神采震慑,一时失神,实在是失礼得很,请娘娘见谅。”
皇后听了这话,一开始有点诧异,到后来已是掩嘴轻笑出声:“好个伶俐的丫头,嘴巴比蜜还甜。”又转向北凌云道:“凌云,你看,你一句话就把佳人给得罪了,人家都不让你做守护神了。”
北凌楚哈哈大笑起来,北凌云意态闲散地斜挨在美人榻上,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茶盏仰头呷了一口,一双凤目饶有兴致地睨着我。
皇后又笑着道:“灵珏,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和本仙子聊聊天吧。”
我笑着应了句:“遵命,仙子。”这才过去坐下。
所有的女人在相貌这一方面,都是虚荣的,或多或少而已,年纪无论大小,赞美的话谁都爱听。当然,赞美别人也是个技巧活,特别是对那些天天听惯了奉承话的人,能让被赞的人明知道你是在奉承她,却又听着受用不反感,这就要看个人功力了。
这位来自赤霞的皇后,是赤霞皇族中人,封号彤云郡主,有赤霞第一美人的美誉。当时墨渊、赤霞两国经年交战不休,两国实力相当各有成败,可是多年交战下来,两国都不堪重荷,最后签订了休战和约并在皇族中联姻,当年皓帝恰好及冠,又没婚配,便奉皇命与这位郡主大婚。其后皓帝到处游历,遇到了北凌飞的生母元妃,元妃不计名份一直默默追随,直到皓帝登基后册封彤云郡主为后,元妃为贵妃。如今皇后虽已四十有余,可是脸上却仍然光洁白皙,没有一点皱纹,秋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明艳照人,可想她年轻时是如何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只是此时的她,面容上掩不住一丝病态,但这病态却又为她平添一丝娇弱妩媚之美,让人禁不住对她升起怜惜之意。
突然想起以前在尚衣局中的见闻,那个叫银环的绣工只因为皇后试衣时钩了一根线,便被活活打死,宫中流传有关皇后如何骄纵暴戾的传闻也是不少,脑中突然闪过蛇蝎美人四个字。
皇后等我落座后,轻声道:“本宫也许久没到乾安宫给太后请安了,太后凤体无恙吧。”
“回娘娘,托陛下和娘娘的福,太后一切安好。”我恭敬地答道。
因为皇后近年患有心疾,太后免去了她每日的昏定晨省。这两个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立场不同,一方扶持自己的儿子北凌云,一方扶持自己的孙子北凌飞,婆媳关系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就好。凌飞仓促间定下了婚事,说来本宫还没恭喜你们呢,连贺礼都没来得及准备,灵珏不会怪本宫考虑不周吧。”
我心里嘀咕,这言下之意是不是在说凌飞没事前向她这位皇后商量,没把这个母后放在眼里?连忙恭声道:“灵珏不敢,娘娘这样说折杀灵珏了。是灵珏考虑不周才是,已在宫中住了这些日子,本应早些来给娘娘问安的,只是听闻娘娘凤体抱恙,灵珏怕打扰了娘娘静养才一直没来。灵珏承陛下的福,临时捡了个郡主当,确实是不懂宫中规矩,日后还请娘娘多多教导。”
皇后轻声一笑,说道:“灵珏多虑了,本宫在宫中其实也是闷得紧,陛下的妃嫔也不多,**之中能说上话的人本就少,灵珏如能常来和本宫说说话,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皇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叹了口气又道:“本宫原是赤霞人,在这里又无其它故人,本想着把悦妍嫁来墨渊,日后便可以常伴在本宫身边了。只可惜悦妍这丫头偏是个死心眼,那么多王孙公子她不挑,定要爱上个不待见她的人,偏她还一心一意的心里只装着凌飞,也不知造的什么孽。”
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真想让她陪你,怎么不让你两个亲儿子娶了她去,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我轻笑着道:“悦妍郡主乃天之娇女,又知书达礼贤惠淑德,四殿下辜负了郡主的一番心意,是四殿下失福呢。”
皇后轻轻抚弄着手上的帕子,又柔声说道:“可不是嘛,只是悦妍这丫头就一根筋,不懂事得紧,堂堂一国郡主,成天闹着非君不嫁,真是掉尽了赤霞的脸。本宫想着,若是灵珏识大体,能多为凌飞着想,这齐人之福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得,若是我有半分不愿意,便是我不识大体,不尽妇道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火玉兰
我不紧不慢地道:“娘娘说得极是,悦妍郡主乃赤霞贵族之后,能有郡主这样的贵人与灵珏一同伺候四殿下,是四殿下的福气,更是灵珏的福分。灵珏虽然不懂规矩,却也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灵珏既嫁作他人妇,自是尊从夫君意愿,一切全凭四殿下做主,灵珏岂有半分不愿之理。”
说好听的话不过是张张嘴而已,又不用花银子,我就尽管说好了,至于北凌飞自己不肯娶那刁蛮郡主,那可不关我的事。这个烫手的芋头还是踢回北凌飞自己接好了,好人我来做,丑人让北凌飞来做。
北凌楚呵呵一笑,向皇后说道:“母后您瞧,四弟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灵珏不单心思玲珑言语风趣,还贤淑大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着实让人羡慕啊。”
皇后螓首微颔:“可不是嘛,若悦研有你半分剔透,又何需本宫为她操心。”
我笑眯眯地回道:“娘娘和二殿下谬赞了。”心里却想着,北凌飞你若胆敢点半下头,看我不把你剥筋拆骨断手断脚。轻轻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抬首之际正好对上北凌云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嘴角挂着一丝讥诮,似乎是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被他这神色看得心里一阵不爽,面无表情地转过目光,不再望他。
皇后又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我闲聊了一会儿,其间二皇子北凌楚也不时搭一下话,只有北凌云仍是不声不响地冷眼旁观,似乎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我也懒得与他应酬。
不知不觉天已近黄昏,皇后突然手掩胸口,柳眉微蹙脸带痛苦,北凌云和北凌楚两人均紧张地扶着她,问道:“母后,又感胸痛吗?”
皇后只皱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说道:“没什么,老毛病了,现在好多了。”
北凌楚脸带关切地道:“母后怕是累了,时候也不早了,儿臣陪您回去歇息吧。”
皇后点了点道:“也好。好久没试过像今日这般说这么多话了,灵珏,你得空记得要多来天承宫与我说说话。”
我连忙起身道:“娘娘请安心修养,灵珏记住了。”
皇后走后,若大的水榭中只剩了我与北凌云两人。北凌云懒懒地倚着美人榻,却没有说话,只用那双琥珀色的凤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故意不看他,饮完怀中的茶后,我正想起身告辞,北凌云却缓缓开口了:“宁萱,好久不见了。”
呃?这算是什么意思,之前坐在这里的一个时辰全不算数,现在重新开始吗?我只得回他一句:“是啊,殿下别来无恙。”
“这一年去哪儿了?”北凌云用他那修长的手抚弄着杯盖子,一下一下地撇着杯中的热茶。
我装着欣赏水榭外的风景,不在意地说道:“养病去了。”
北凌云手中动作不停,转过脸来带着探究的意味望着我,眼中的神色似乎在说何必在我面前装傻。我心中不悦,心想你那好表妹做的好事,你没可能不知道吧,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问,于是便加了一句:“给一只疯狗咬了一口。”
北凌云低声笑了笑,懒懒地说道:“看来那只疯狗咬得恰到好处,帮了你的大忙,恭喜你了。那只疯狗如今可是后悔得很呢。”
我轻声嘀咕了一句:“哼,一只笨狗,活该!”
北凌云微微勾了勾嘴角带出一丝笑意,不再说话,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茶,放下杯子起身,缓缓走向水榭的另一边,在一张矮几旁席地而坐,轻轻拨弄了几下矮几上横放着的七玄琴。
夕阳已开始西沉,漫天的彩霞为水榭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水榭上的白色纱幔此时也被染成了金黄色,随着傍晚的缕缕凉风轻轻飘扬。
清脆婉约的琴声从水榭中一泻而出,矮几前的人,一身暗紫色的宽松便服,一头乌发用一根白玉簪子随意地绾起,几缕青丝调皮地从额上垂了下来,拂过他皎皎如白玉般的俊脸,凤眸微垂,颀长的手指轻快地在琴上撩拨,姿态幽雅,神色自若。
打量了他许久,心中暗叹,不愧是赤霞第一美人的儿子。论长相,北凌云在皓帝六个儿子中无疑是最出色的,他几乎继承了他母亲身上最优良的特征。他除了五官酷似皇后,身上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闲雅的气度,不同于他那几位兄弟的皇族贵公子的华贵之气,这种气质是从内至外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举手一投足,一抬首一垂眸之间,无不处处流露出这种幽雅的神韵。
我禁不住拿他和狄靖比较起来,两人的长相都是万中无一的天人之姿,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狄靖是一朵空谷幽兰,没有野心没有杂念,纯净如晨露般剔透晶莹,超脱于红尘之外,只可远观不可近亵。两人均是人中龙凤,如果当初柳惜月不是先遇上狄靖,而是先遇上北凌云,会不会成就了另一段旷世良缘?
琴声突停,北凌云抬眸之际,正遇上我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目光,他的眼中溢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挑了挑眉,“如何?”
我回过神来,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被他华丽的外表迷惑,他是敌人,是北凌飞最大的敌人。轻轻咳了两声掩饰刚才的失态,说道:“嗯,不错。”
他弹的正是当初北凌飞新宅喜宴上我跳舞用的那首曲子,那晚是千洛为我弹奏的,我临时取了个曲名叫月色。
北凌云轻笑出声,慵懒的声音又徐徐响起,语带调侃,“你是指这首月色,还是指……我?”
我怔住,看来刚才我那贪婪的目光已暴露无疑,但愿刚才那表情不至于太过猥琐,我讪笑两声道:“人如璧人,琴如天籁,呵呵,都不错。”
北凌云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笑意,“甚好,那,请吧。”
哼,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欠你的今天还你便是。我打量了一下水榭,地方有些浅窄,便起身步出水榭,穿过小曲桥,来到池边一棵开满红花的树下。
“这一年来疏于练习,有不雅之处请殿下见谅。”
悠悠的琴声又徐徐响起,夕阳余辉中,我伴着琴声在树下翩翩起舞。虽没完全按照当初那晚的动作来跳,但却多了几分即兴的味道,配合着之前学的轻功,舞步比以前更轻盈灵活。已许久没跳过舞了,随着琴声渐入意境,我也释放着自己的心情,享受着这一刻的恣意放纵。
夕阳已渐渐沉到天边,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金球,夏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偶尔扬起了水榭的纱幔,纱幔一扬一坠之间露出正在水榭中抚琴的紫衣男子,目光紧锁正在树下如飞蝶曼舞的我。
琴声渐息,余音缭绕,一阵清爽的凉风拂过,树上的花瓣簌簌地落下,我捡起落在肩上的一片红色花瓣,拿到鼻前轻轻嗅了一下,芬芳扑鼻。
“这是火玉兰。”北凌云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
我抬起头望向树上,只见一树的红花,每一朵都有半个手掌般大,有六片花瓣,火红的花瓣,雪白的花蕊。这一树的花,正开得如骄阳般灿烂,树上竟连一片绿叶子也没有,一树都是火红色的花。白玉兰在晋阳并不少见,却从没见过这红色的玉兰。
“真美。”我忍不住赞了一句,“可为何这树只有花,没有叶子?”
“这就是火玉兰的特别之处,花开得越多,叶子便会越少,到最后叶子落尽,便剩了一树的花。”
我笑了笑,“这花还真是霸道。”
“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天底下只有这一株火玉兰。”北凌云淡然地道:“正因它的独一无二,才可以这样傲然于世,才有这样的风采,才美得这样惊心动魄。当年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栽活的,她极是喜欢。”
他口中这个她,指的是柳惜月吧。夕阳的霞光也如这一树的火红,在他的脸上染上一片绯红,他抬起头,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一树火红上,像是凝望着那一朵朵火玉兰,又像是凝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望着这独一无二的火玉兰,突然想起当初与北凌飞相识,便是在一株白玉兰树下,不由莞尔一笑。
北凌云突然伸手折了一朵,往我云鬓上插去,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如玉般的面容在夕阳的影照下更显风神俊朗,让我有片刻的失神。突然醒觉以两人的身份,这样花前月下的实在是有欠妥当,何况欠他的舞也跳完了,便正了正神色道:“天色已晚,宁萱先告辞了。”
他的手很自然地替我扫了扫肩上的落花,把飘到胸前的一缕秀发撩开,淡淡的一笑,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与一位相熟已久的人暂别而已,明天又会见面的一般。心中不免惊讶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低了头不再看他,径直往那月牙拱门步去。
吉祥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我趁机在天承宫逛了一圈,视察了一番地形,天将入黑才回到乾安宫。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圣焰教
第二日一早,梳洗打扮一番后,向太后请了安,告知她我今天要出宫会会朋友,正要出门,昨天那个天承宫名叫青珲的小内侍,手捧着一个长盒子来了。
“青珲奉命送这花儿给郡主赏玩,奴才按吩咐特意今晨才摘的。”
他恭敬的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株含苞待放的火玉兰,花苞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他这话说得隐隐晦晦的,但我知道他说的奉命指的是奉北凌云之命。
“有劳了,替我谢谢你家主子,花我收下了。”我特意让玉蒿找了个白瓷阔口瓶,瓶身上是折枝绿叶夏蝉图案,总觉得这火玉兰美是美,却美得太过孤傲艳丽,有些绿叶衬托一下方可敛去些许锋芒。
来到四皇子府,北凌飞正要出门去风临阁,说是要与宋堂主议事,我便换了男装一道去了。来到风临阁,贺君仲已恭敬地在门口守候。
“四殿下,宁姑娘,宋堂主与林堂主已到,里面请。”
贺君仲领着我们上了二楼一个雅间,却见雅间里空无一人,贺君仲熟练地往墙上一块青砖上一按,再揭开墙壁上的一幅丹青,一道暗门已然打开,原来这雅间另有密室。宋青林与林戟已经在里面一边品茶一边等候,两人见我们进来,起身拱手作礼,“属下青羽堂宋青林(紫羽堂林戟)见过四殿下、圣女。”
北凌飞伸手虚扶:“两位堂主辛苦了,不必多礼。”
我朝众人说道:“两位堂主客气,宁萱有礼了。各位堂主为飞羽帮事务不辞劳苦,德高望众,宁萱在众长辈面前岂敢以圣女自居,各位长辈如不嫌弃的便叫我一声宁姑娘好了。”
北凌飞也附和道:“是啊,既在逍遥谷外,大家不必拘谨于这些礼节,加之圣女这个身份决不能外泄,大家便以名字称呼吧,也方便日常行事。”
两位堂主笑着应了,各自落座,贺君仲是北凌飞白羽堂下的人,亲自为我们沏茶后,便立于北凌飞身后。
北凌飞开口道:“圣焰教的事如何?蓝羽堂那边有什么消息?”
宋青林道:“卫堂主昨晚传来消息,蓝羽堂已有三人假借盐贩的身份,加入了圣焰教在雍洲的分教,参加了两次分教的集会,但这两次集会上,教中贼首只是传授一些强身健体的心法给教众,表象看似无异常。不过,贼教狡猾得很,依我猜测,对初入教之人,定要观察一定时间后方让其参与教中事务,若想窥得此教真貌,还须一段时日方可。”
见我面带疑色,北凌飞请林戟向我解释。
“圣焰教是近年兴起的一个教会,初时是由西部小城镇的小商贾组织发起的,当年本朝因与赤霞战事不休,边陲城镇的百姓迫于生计,纷纷离乡背井迁往南方,万里耕地弃于荒野无人问津。到当今圣上即位后,为稳定人心,以农为贵,倡农轻商,修定了很多免除当地农户赋税的法令。初时确实收到了成效,但是地方官府为了保证地方的税收,便私自加税在商贾身上,又明令规定地方商贾不得迁移,违者收监。重税之下,苦的却是那些小商贩,渡日维艰想走又走不了,于是一些地方小商贩联合起来,成立了此教。初时立教的初衷是大家联合在一起,一些有钱有势的大商贾捐出些物资,帮助一些被逼至末路的人。当时因形势所趋,此教发展得极快,初时只是以商会的形式存在,地方官署见其一直没滋生什么事端,也没予以干预,加上圣上即位初期,战事刚休百业待兴,无暇顾及其它。不想这几年其声势突然壮大,徒党渐多,行事亦渐渐偏离当初的教义,隐有兴风作浪之势。”
北凌飞点头补充道:“此教初时也不是叫这个名字,是被有心人利用之后,才改的这个圣焰教的名字。当初的教义是众生平等,四海皆亲。只要入了教,便不分种族、姓氏,所有教中之人都是亲人,没有尊卑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当初吸引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小商贩入会,后来渐渐不仅商贩,也有一些其它民众加入,羽翼渐成,这些年来发展极快,不但西部,各地都有分教,行事日趋诡异。如今各地州郡都有上报此事,父皇对此事很是重视。”
我这才清楚了事情因由。邪教乱国,自古而有。每当社会结构发生动荡,最底层民众受到压迫,对现实感到失望,社会矛盾尖锐之时,便会有人趁机结成组织及帮派。这些组织利用社会各阶层的矛盾,以反对腐败朝政、救民于水火为号召,煽惑民众发动暴乱、起义,成为野心家、阴谋家颠覆朝政的工具。如今这个圣焰教虽暂时不知道是否属于邪教,但是其发展趋势迅猛却是事实,凡是帝王者对这些威胁自己专权统治的势力,必定是避忌并欲除之而后快的。
北凌飞又向我道:“如今父皇对此教的事甚是忧心,已派了密探去各地调查。夏帮主早在年初便已察觉此教的异常,本帮早已暗中着手调查了。”
宋青林沉吟道:“据卫堂主所说,圣焰教的人每次集会,都会大肆宣扬教义,主张只要是进了教的人,便亲如家人无分彼此,男女老少均可入教,教中人会传授徒众修习养身健体之功。凡家中有难者,圣焰教必会为其费心费财尽力为其排忧解难,因此博了个好名声。从去年开始,该教又鼓励已入教的人鼓动亲朋好友入教,并对其进行奖励,所以入教者渐多,这才引起朝堂注意。”
北凌飞沉默一会儿,便道:“如今朝堂之上正值敏感时期,父皇的病亦日趋严重,圣焰教却在此时兴风作浪,居心叵测。此教的背后势力到底是何人,定要查探清楚。”
他所说的敏感时期,是指朝中两党派各自拥护他和北凌云做太子,而皓帝却只字不提,圣意难测。甚至有些好事之徒见皓帝这样的态度,便猜测皓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并不在这两人之中,有些人已开始做小动作,上了折子请立其它皇子为太子。这有点像是赌博的性质,一旦押中了,日后新君上位,自己便有好日子过了。
林戟用手指敲着桌面,沉声道:“殿下所虑极是,蓝羽堂的人曾暗中向入了教参加过集会的人打听,都说从没见过教主,也没听说过有关教主的任何消息,连教主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哼,弄得如此神秘见不得人的,此教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北凌飞向站于身后的贺君仲问道:“君仲,风临阁近来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贺君仲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让下面的人留意了,来风临阁的人不是官宦之家便是名流士子,偶尔说起此教的,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片言只语,无甚价值。”
北凌飞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加入此教的都是寻常百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自是不知。但务必要多加留意,此教的目的决不简单。如此之多的分教、教徒,要维持日常开销,所耗钱财数目必定不少,钱从何来?以我猜想,这幕后之人必与朝堂中人有关。”
宋青林和林戟都点了点头表现赞同。这个圣焰教让我想起了历史上的白莲教和天理教,我想了想,说道:“自古邪教乱国,所谓邪教,必有三个共性,其最终目的也只有一个。”
宋青林望向我,颇感兴趣地道:“哦?请宁姑娘有何想法,但说无防。”
“其一,装神弄鬼。吹嘘教主是神佛之子,奉上天意旨来尘世打救众生的。老百姓天性纯良,最容易听信这些神鬼之说,特别是自身遭遇不如意之事、精神无所寄托之时,便将种种因由托附神怪之力。
其二,宣扬入教者可趋福避祸,死后可得超脱。凡是入教者只要潜心信教,按教规行事,一切听从教主旨意的,都可得神佛保佑。反之,则不得好死,死了也会下地狱受苦,只有信了此教,死后方可得到超脱,以此来约束教徒的言行,好让教徒为之卖命。
其三,假以名目敛财。教规之中必有一条是要求徒众定时捐献一定数额的钱财做经费,以表其诚心。”
众人听了目光闪亮,我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以我之见,观此教之初的教义,众生平等、四海皆亲,集众人之力帮助有困难的人,立此教之人的初衷是好的,也因此该教有了个好名声,得以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如今此教已经变质,当今圣上一直励精图治,休养生息这些年来早已是国富兵强,百姓也过上了好日子,可该教却仍然大量发展徒众,居心何在?这幕后之人正是看中了此教的好名声,承虚而入,利用此教不断吸收教徒,这真是一条不错的捷径。刚才四殿下说到,圣焰教如此庞大,所费钱财数目必定惊人,钱从何来?我敢肯定,钱正是从这些徒众身上来。这幕后之人利用圣焰教的名声,不但壮大了自己的人力,更获取了大量财富,确实是一举两得。至于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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