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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董鄂妃+番外2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高积分vip2013-12-17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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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懿娴雅地伸出手臂,扶她起来,笑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所幸今日格格没出什么大事,你也不必自责了!倒是你兄长的遗骨,本宫愿意遣人替你迁回故乡安葬。”
云珠双膝跪地,感激涕零道:“谢娘娘大恩,实不相瞒,奴婢的嫂嫂与侄儿两年前已经回京了,只是家中已无亲人,奴婢已能把她们安置在大杂院里,每月托人捎一两银子给她们度日。”
“一两银子?那你每月的俸禄只剩五百钱,怎么够用呢?”淑懿油然生出几分恻隐,怪道云珠平日的衣着,还不及承乾宫的粗使宫女,如今已经入秋了,她却还穿着夏天的偏襟茧绸褂子,颜色样式也是几年前的。
云珠低眉绞着绢子,讷讷道:“够用不够用,横竖奴婢在宫里是不缺吃穿的,兄长只剩了这一点骨血,奴婢不养着他们,侄儿怕是要饿死了!”
淑懿怅望着窗外那一树残花,尽管秋意清冽,仍在艰难地苦苦支撑,她起身,扶云珠坐在榻边的一只绒套绣墩上,摩挲着云珠纤弱的背,安慰道:“从今往后,你嫂嫂跟侄儿的事,就交给本宫,本宫自会叫他们丰衣足食,你的月俸,还是留着用在自己身上吧,年轻的女孩子,到底花钱的地方多。”
云珠眸中泪意翻涌,想不到这位贤嫔娘娘,年龄不过与她相当,却足智多谋又善解人意,难怪一入宫便是专房之宠,跟着这样的小主,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云珠又禁不住泪落连珠子,淑懿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笑道:“你虽然是伺候我的宫女,我却不会拿你当下人看,你看看皎月就知道了,她是我们家的家生女儿,可我一直拿她当妹子待呢!”
云珠稍稍平复了心绪,正色道:“奴婢还有一事瞒着娘娘,如今再说出来,娘娘不会怪我吧!”
淑懿心思一转,随即笑道:“你是说点心碟子里那些曼陀罗花粉的事吧!”
云珠一惊,又莫名诧异,道:“原来娘娘连什么样的花粉都瞧出来了,那为什么……”才言及此,忽然又醒悟过来,低下头,满脸的愧色。
淑懿清浅笑道:“本宫若是说出来,岂不要牵出你?其实当我看到缠丝玛瑙碟子里是曼陀罗花粉,而不是虞美人时,就知道是你做的了,之所以不说,就是事先知道你对孔大人有误会,不想陷你于万劫不复!”
其实淑懿在慈宁宫不争不辩,是早已留好了后着,那些花粉只要送去太医院一查,就知道是曼陀罗花粉,与孔四贞所中之毒并不相同药,她在众人七手八脚地抢救孔四贞时,偷偷把云珠端给孔四贞的茶碗偷了去,是不想事后留下物证。云珠是自幼在慈宁宫苏茉尔手下长大的,一定了解许多慈宁宫的阴私和孝庄的喜恶,若能将她收为己用,对淑懿大有裨益。
云珠内疚道:“娘娘与四贞格格,都是襟怀磊落的好人,可惜奴婢有眼无珠。其实奴婢今儿早晨就看见,承乾宫小厨房的宫女柳絮,偷偷在娘娘做好的栗粉糕里放了什么东西,过后奴婢查验了一遍,虽不认得那是曼陀罗花粉,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可是……”
云珠说到后来,越发的声如蚊蚋,淑懿款款道:“可是你觉得我与四贞格格交好,所以恨屋及乌,只任由她去了。”
云珠默不作声,淑懿唇齿间都透着森森的冷意,道:“柳絮不过是承乾宫的粗使宫女,若没有背后指使之人,她怎么有这熊心豹子胆?”
云珠抬眸道:“奴婢也这么想,其实前几日,奴婢就看见柳絮与坤宁宫的小太监小福子,悄悄在咸福宫后头的井亭说话,当时奴婢就想,不过打桶水,她巴巴地跑到西六宫那边做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奴婢就多事打听了一回,原来这个柳絮是小福子的远房表妹,听说……”
云珠两腮有些微微泛红,淑懿问道:“听说什么?”
云珠有些嫌恶地说道:“听说她们背地里早就结成了对食。”
淑懿眸中精光一轮,笑道:“我说呢,小福子在坤宁宫也算是得脸的太监,柳絮一定是想借着他往上爬呢!”
云珠愤然作色道:“不过说到底,没有皇后的授意,谁敢去做这样的事?奴婢这就想不通了,太后是皇后在宫中最大的靠山,她去害太后,不是自毁长城么?”
淑懿牵过白条水磨石盆栽中植着的一枝万寿菊,灿灿的细蕊绽开耀目的金色,千瓣万瓣,蕴藉无限清芬,老叶枯了,却缠护着新叶,她幽然道:“曼陀罗花粉虽有毒性,却不会致人死命,何况碟子里用量极微,至多会使人晕厥,娜木钟只是想要给我安一个谋害太后的罪名,却不想害死她的姑母,她千算万算,只是算不到淑惠妃在众人面前排挤我,就是不把栗粉糕呈给太后!”淑懿忍不住笑出声来,淑惠妃若是知道她无意之中救了淑懿,一定会懊悔地捶胸顿足吧!
云珠深以为然,不齿道:“皇后可真是跋扈嚣张到极点了!已经坐上了中宫皇后的位置,她却为了争宠,不惜拿她姑母作赌注。”
淑懿摇头叹息,那叹息如飘摇在半空的一缕轻烟,亦随风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毅然的决绝,“她在科尔沁娇纵惯了,这样的性子在宫里,迟早会惨淡收场。不过如今,她一时半刻还失不了中宫之位,若是日日拿本宫当作眼中钉,本宫的日子,也是难过,须得给她点教训,叫她收敛收敛。”
云珠凝眉道:“娘娘打算怎么办?”
淑懿忖了一忖,点手叫云珠凑近了,俯身低语几句,云珠只点首不绝,听罢,颜色初霁,笑道:“娘娘好主意!借刀杀人,我们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运筹帷幄,云珠被秒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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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佟鄂海蓉
这里淑懿才与云珠议定了计策,垂花门外却传来阵阵笑语喧然。淑懿还未及细问,只听小禄子隔着五彩绡纱高声回禀道:“几位小主来瞧娘娘来了!”
淑懿忙牵衣理鬓,仪态万方地走了出去,只见红香绿玉盈门,一群妙龄女子,领着心腹太监宫女,拎了各色礼物鱼贯而入。
为首是是宁贵人佟鄂海蓉,后面跟着厄音珠格格,秋格格,瑞格格一干人,淑懿亲迎至门口,笑道:“妹妹们今儿难道是约好了的?一发都来了,可叫姐姐应接不暇了!”几个小宫女不消吩咐,早已沏了上好的龙井端了来,淑懿知道厄音珠一干女孩子喜吃甜烂之物,又吩咐皎月:“去小厨房把咱们的好茶果都端上来。”
佟鄂海蓉位份最高,年纪又稍长些,走到淑懿跟前,福了一福,道:“姐姐喜脱灾祸,妹妹们一来给姐姐压惊,二来,也是知道皇上赐宴西藏喇嘛,偷了这个空儿,来与姐姐闲话一会子。”
厄音珠格格稚声稚气道:“是啊,合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姐姐了!”
海蓉言语中透着无限歆羡与赞许,道:“姐姐有沉鱼落雁之姿,为人又端方大度,皇上喜欢姐姐是应该的。”一面又环视着满屋金玉盈目,赞叹道,“皇上果然宠爱姐姐,姐姐屋里的陈设,比翊坤宫的还……”忽而意识到说漏了嘴,忙掩口不语。
淑懿明眸如潭,含笑道:“几位妹妹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皇上也会这样宠你们的。”
听得淑懿此言,别人还可,唯有海蓉不由哀声叹气起来,垂首道:“娘娘得皇上厚爱,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呢!”
淑懿听她这话,似是有些打算倾肝吐胆的意味,因故作诧异,问道:“你是皇上钦封的贵人,又与淑惠妃同居储秀宫,想必就是沾着淑惠妃的余福,也该得着些雨露了!”
海蓉听了,更加沮丧,道:“不瞒娘娘说,嫔妾都入宫这么多日子了,统共才侍了一回寝,淑惠妃住在前面正殿,却让嫔妾住在储秀宫后院的猗兰馆,皇上回回来储秀宫,总不好越过前殿去嫔妾的寝殿。”宁贵人越说越是黯然。
淑懿唏嘘道:“说的也是,她到底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皇上再怎么样,总要顾及外祖家的面子。”
一语才罢,忽听仪门上值守的小太监又报:“贵妃娘娘打发人来看娘娘了!”淑懿端然坐在正殿的金丝楠木椅上,道了声:“还不快请进来。”
只见翊坤宫的珍珠已带着两三个杂役宫女,捧了礼物送来。海蓉听得是贵妃娘娘跟前的人,忙住了口。珍珠踏进屋来,先向淑懿行了大礼,又向海蓉一干人行礼,笑道:“娘娘这里好热闹,我家娘娘因今日多吃了两口翠玉凉糕,滞在心口里不消化,所以托奴婢带了些礼品来,略表心意,不然,我们娘娘本打算亲自来瞧娘娘的。”
淑懿莞尔道:“贵妃姐姐可真是折杀本宫了,理应是本宫去瞧姐姐才对。你回去跟你家娘娘说,今儿慈宁宫的恩德,本宫自然记得,早晚报答娘娘。”
珍珠笑道:“娘娘不必多礼,我家娘娘向来宽仁爱下的。”说毕,折身打开带来的礼物,一个并蒂莲花的玻璃①盆,一柄金丝缠护的紫玉如意,一对金荷连螃蟹簪,并一颗西域上清珠。海蓉和几位待年宫中的格格瞠目结舌,不想贵妃娘娘出手这般阔绰,尤其这上清珠,是唐朝传下来的,《酉阳杂俎》说她是开元中罽宾国所贡,光明洁白,可照一室。
淑懿笑生两靥,道:“这如意和簪子倒还罢了,只是这样大的玻璃盆和这颗珠子实在难得,你回去替本宫多谢娘娘,就说改日本宫还要亲自谢恩去呢!”
一时珍珠告退走了。
海蓉拍了拍胸脯,透了口气道:“难得贵妃娘娘贤良,就是不知我们来看姐姐的事,会不会刮到淑惠妃耳朵里?人家毕竟是亲姐妹。”
秋格格是个快人快语的,言语滴沥如珠,道:“就是贵妃知道了,怕什么?听说贵妃和淑惠妃早就不睦了。”
瑞格格绞着鬓边一绺垂下的青丝,低眉道:“听说她们是隔母的,早就不对付,嫔妾心里倒是更喜欢贵妃一些,到底是嫡出,礼数周全。”
海蓉机灵,立时意识到瑞格格说错了话,反驳道:“这跟嫡庶有什么关系?你们启祥宫的乌日娜格格难道不是嫡出?”
一提起乌日娜,厄音珠摸着心口说:“一提起这位姑奶奶,我就觉得饿!”
说得屋里人都笑起来。
海蓉叹道:“姐姐深受皇恩,恐怕只当妹妹们是开玩笑吧!”
淑懿岂能不知海蓉的意思,无非是想依附自己分沾雨露而已,她早就想找人分宠了,也是分怨,这宫里若能多几个地位低微的庶妃嫔御怀上皇嗣,那么淑懿就算有孕,也不会太引人侧目了。
淑懿抚着海蓉的柔肩,笑道:“妹妹对本宫的情意,本宫岂能不知,你们放心,本宫心里自然有数!”
海蓉闻言大喜,向淑懿福了几福,道:“娘娘真不愧一个‘贤’字!”又瞧瞧架子上的自鸣钟,已过酉时,笑道,“时候不早了,皇上只怕要来了,妹妹先行一步。”
淑懿又虚留一回,便与海蓉她们告辞了。
淑懿望着几个活泼灵动的少女,消逝在落日余晖柔和温软的光晕中,一片孤零零的桐叶千回百转,终于落在金砖地上,籁籁有声。她们鲜活的生命,如早春枝头打出淡粉花苞,却逃不脱凋谢的宿命,总有一天,宫廷的纷争与算计,会把她们变成一颗颗冷硬的石子。
淑懿回头招呼云珠,轻轻道:“把贵妃送的东西拿来。”云珠取了来,淑懿一样一样,细细检视,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命云珠收起,放进库房里。
才收好贵妃的礼物,皇后等一干主位的嫔妃的礼物也都到了,云珠和皎月一人一盏料丝宫灯,为淑懿取亮检视东西,淑懿在灯火氤氲的光影底下,默默地微笑着,心想宫中到底还是拜高踩低的,那起人再恨她,只要她圣眷优隆,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这些礼品里头,最有趣的要数贞妃所赠的一座青金苏彩画的虞姬像,那虞姬身着真红水纹深衣绣襦,愀然欲泣。
云珠看了奇怪,道:“怎么贞妃送这么个美人像来做什么?”
淑懿唇角缓缓绽出冷意,似一朵凌寒的冰花,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虞姬又称作虞美人,她是暗讽今日之事呢!再者虞姬与项羽初时恩爱,终不免生离死别,惨淡收场……”
云珠面色一寒,忿忿道:“亏她与娘娘还是姐妹,怎么行出这等事来?这不是连带着也咒了皇上么?”
淑懿挑眉一笑,道:“她是这个意思,可仅凭一座美人像,又抓不住她把柄,她额娘到如今还被阿玛禁足,她一定恨极了我!”
皎月憎恶道:“这样的东西,不如奴婢拿出去扔了吧,没得看着晦气。”
淑懿嫣然笑道:“扔了做什么?我还得好好留着呢?她就是咒上一万遍,难道就灵验了么,若是她一咒我,我就倒霉,她也不必做这种阴损的功夫了!”
酉时二刻,顺治踏进了承乾宫,犹带了五分醺醺醉意,脸上却是洋溢着盈盈喜气。淑懿已在正殿摆下了晚膳,才吃了一半,听得二门上小太监通禀,忙放下一双四棱象牙的镶金筷子迎出门去。
顺治一见淑懿,就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含含混混道:“娘子,你受苦了!”
淑懿抿嘴笑道:“有什么苦不苦的?有夫君这句话,再苦也是甜的。只是以为福临是与西藏喇嘛宴饮过才回来,臣妾已经先用膳了。”
说着,进了正殿,顺治将她按在大红雕漆案一边的乌木圈椅上,笑道:“你吃你的,受了一日的惊吓,该多吃点才是!来,朕看着你,今儿必得把这一大碗绿畦香稻粳米饭吃完!”
说罢,星眼微饧,伏在玉堂富贵的弹墨桌围上,看着淑懿吃饭。
淑懿笑道:“福临这么看着我,我可怎么吃得下?”只拣了其中一碗火腿鲜笋汤,慢慢地喝下去,喝罢放下汤碗,道:“我也吃饱了,福临不是想看臣妾蓦的《多宝塔碑》么?臣妾这就去拿。”
“不必了!”顺治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怀里格外的热,搂着她的胳膊也格外用力些,“朕很生气……朕很生气……这些人平日在朕面前扮得温柔似水,一出了事,却恨不得把我的淑懿生吞活剥了!”
淑懿唇角一勾,映着天际晕黄的半轮下弦月,澹澹生辉。她的功夫果然没有白做。可是淑懿依偎在顺治的怀里,带着三分委屈笑道:“皇上,姐妹们不过是……”
“别替她们辩解,康永成都已经对朕说了,”顺治以手止之道,“朕不会再相信她们了!”
淑懿在顺治耳畔吐气如兰,声音愈加娇柔,道:“臣妾不是为姐妹们辩解,福临宠爱臣妾,她们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旁人如何待臣妾,臣妾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福临相信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顺治轻笑道:“朕当然相信你,她们不是看不惯朕宠爱你吗?朕就偏要做给她们看看!”说罢,抱起淑懿,转过十二扇大红缎子刻丝的“满床笏”屏风,步入寝殿,淑懿被轻轻放在绵软的榻上,顺治火烫的唇轻吻着她的额头,温热的酒香夹着龙涎香的气息扑过来,顺治吹灭了紫铜雕龙烛台上的烛火,扬手一撩,宝帐垂下,散落一室旖旎,帐子一侧的金钩瑟瑟地摇着,赤晶流苏的淡影如烟丝醉软,在帐外交叠,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美酒和美人,缺一不可啊,看顺治多么享受,哈哈~~~~~~~~~
①明、清时玻璃器皿还多半来自外国,价值昂贵,所常被当作珍贵的陈设品。
正文 第十二章 引蛇出洞
一连几日,顺治赌气似的,日日留在承乾宫,淑懿只能趁他早朝时,偷空儿去看看孔四贞。孔四贞自幼习武,身体本底子好,又年轻恢复得快,眼见着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淑懿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这一日好容易淑懿劝着顺治,去了储秀宫,看着日影渐渐的黯淡下去,庭中的花树慢慢化作淡灰黑的天穹下的玄影,葱茏的花木升腾起甘冽的甜香,淑懿换上一袭素白的缕金软罗宫装,满头青丝盘作发髻,只以一支赤金发钗簪起,外面披上一件云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蓬,只带了云珠,快步走出正殿。
绿吟赶过来道:“娘娘要去哪里,天擦黑了,要不要叫小禄子打一盏瓜皮风灯在前头?”
淑懿曼声道:“不必了,有云珠跟着就行了,不论多晚,你叫皎月给我留着门。”
皎月原本在小厨房里侍弄糖蒸酥酪和水晶冬瓜饺,预备做宵夜吃的,闻言扬声道:“格格要去瞧四贞格格么?”
淑懿迟疑道:“这……哦……对,我是去瞧瞧四贞格格,你给我留着门。”
说罢,带着云珠匆匆走了。
淑懿与云珠走过长街,穿过琼苑东门和坤宁门,遥遥地望见了钦安殿重重的琉璃瓦和镏金宝瓶。
云珠悄声道:“不会有别人恰好也来逛吧,倒坏了咱们的事!”
淑懿游目四顾,到底还是有二分忐忑,却依然安慰她道:“天时越发地短了,又是用晚膳的时候,谁会这时候来呢?”
二人分花拂柳,拐过一条青石板的甬路,来到绛雪轩,绛雪轩因地方开阔轩敞,日常乃是供来御花园观景的嫔妃歇息之用,所以一应起坐之物,倒也齐全。
淑懿才看到轩前琉璃花坛的须弥座上,饰着的行龙和缠枝西番莲纹样,不由感慨良深。想着几个月前,在这里初遇博果尔,那时,只想着如何将他驱离,此时此夜,却是淑懿约他前来了。
云珠缓缓推开福寿万字镂花门扇,淑懿迈进去,见轩中仅桌案椅榻,并无一人,便知博果尔尚未赶到,因找了一只蜀绣折枝腊梅的素绒绣墩,点上蓝釉灯坐下来静静等待。
一隅的青莲铜漏仿佛永远滴不尽似的,淑懿在漫长的等待中苦捱着,终于,门“吱呀”一响,缓缓推开,紧接着博果尔长身玉立在昏暗的轩堂里。
他穿了一件宝蓝箭袖,腰间青金闪绿的嵌玉吩带,戴了一顶海龙拔针的软胎帽子,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星眸生辉。淑懿的心禁不住一颤,这个他前世的夫君,今生再相见时,仍然是言笑晏晏,却早已不复往日情怀。
淑懿福身行下礼去,端然道:“襄亲王为了妾身冒这样的风险,妾身结草衔环,亦难报大恩。”
博果尔忙虚扶一把,朗然笑道:“皇嫂何必多礼?难得你与四贞姐姐这样投缘,她要帮你,我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淑懿在滟滟的烛火里幽幽地笑了,博果尔对四贞格格,果然一片赤诚。夜色越来越浓稠,淑懿向窗外张了张,问道:“你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人吧?”
博果尔清和一笑,道:“这会子都在宫里用晚膳,倒是没遇着人,是不是有人跟着我,就难说了!”
淑懿点一点头,道:“但愿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
博果尔齿冷道:“皇后已居中宫之位,还这样容不得人,在后宫里兴风作浪,如此心胸,怎能母仪天下?”
淑懿无奈道:“皇后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嫡出女儿,太后的亲侄女,她要容不得谁,谁又敢怎么样!”
博果尔直摇头,道:“亏她还是太后的侄女,那见得半分当年太后的胸襟气度?你看四贞姐姐,豁达爽朗,倒像是太后的亲女儿呢!”
淑懿抬眸,见博果尔赞许中含着一缕甜蜜,不禁失笑,无论别人说起什么人,什么事,博果尔总会拐上几个弯,说到孔四贞的身上。
淑懿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堆着碎花的袖里一摸,掏出两条罗帕,双手捧到博果尔面前,笑道:“内务府上月得了一批苏绣,其中有两条罗帕,双面绣的荷花莲蓬,上好的苏绣宫里虽说每年都能得一些,可这罗帕和这刺绣上的好意头却是难得的。‘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①,你把这个送给四贞格格吧!”
博果尔接过来一看,见绣得小巧精致,莲叶上一只蜻蜓,倒像是展翅欲飞似的。不由触动了心事,叹道:“‘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到底是‘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
淑懿婉然微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怎知没有‘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到一天?”
博果尔凝眉道:“皇嫂不知道,四贞姐姐她自幼……”
淑懿接口道:“许与孙延龄为妻是不是?可是她与孙延龄素昧平生,情份怎能与你相比,再者,四贞格格年愈二九,按理说也到了婚嫁之时,怎么皇太后从不提及此事?你细想想,若是四贞格格嫁给孙延龄,孔大人的旧部就要归他统领,孙延龄驻守西南,与三藩中的吴三桂、尚可喜等人素有往来,太后是不放心哪!可一时半刻,又不能毁了婚约,所以,若没有西南大事掣肘,你与四贞格格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对你的心如何,想必你是最清楚的!”
博果尔闻言,豁然开朗,蓝釉灯明灭不定的火焰,照见他眉宇间跃动着希冀,他坚定道:“我必然倾尽所有,护得她一生平安喜乐。多谢皇嫂提点!”
淑懿微笑,忽而涌上一点儿辛酸,倾尽所有,护得心爱的人一生平安喜乐,这不是天下女子心向往之的么?孔四贞今生能得这样一位有心人,夫复何求?
正当博果尔在绛雪轩中柔情蜜意的时候,皇后正带着一干人气冲冲地赶向那里,方才她得到密信儿,贤嫔竟与博果尔在绛雪轩中私会?娜木钟快要气疯了!这个董鄂淑懿胃口可真是不小,后宫的雨露占去大半,把皇上迷惑得活像拎在她手中的提线傀儡,还把手伸到了小叔子的身上,真是贪心不足!
想想自己以科尔沁嫡出格格、太后亲侄女的身份,嫁入紫禁城为后,新婚几个月,却如守着活寡一般,娜木钟就恨不得把董鄂氏生吞活剥了。
绛雪轩里亮着灯,娜木钟心想,果然不错,这个贱人必是在此行秽乱之事!皇后沉声下令:“把绛雪轩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其实这秋凉时节,哪来的苍蝇,娜木钟真是气昏了头了!手底下的人一见主子今日气势汹汹,丝毫不敢怠慢,立时将绛雪轩围得水泄不通。
皇后一步一步踏上玉阶,立在朱漆镂花的门前,停顿片刻,果然从轩堂里传出喁喁私语之声,娜木钟猛力推门,没想到门是虚掩着的,应声洞开,她定睛一看,却见轩堂里只有董鄂氏和大宫女云珠在里面。
淑懿对皇后的到来似乎有几分惊恐,慌忙站起来,行礼如仪,道:“臣妾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未曾远迎……”
“你当然不知道本宫会来……”娜木钟的斥责中满含着轻蔑与不齿,“你若是知道,你还能来这绛雪轩,与你的奸夫私会么?”
“娘娘,您……”淑懿似乎似受了很大的污蔑,急辩道,“娘娘是一国之母,怎能随意说出此等不堪之语?”
“哼!不堪!”娜木钟倨然而立,不屑去瞧一脸错愕的淑懿,“你行了不堪之事,难道还不容人说不堪之语么?”
淑懿冷笑道:“娘娘说嫔妾行了不堪之事,可要有真凭实据,不然,当着众人的面,娘娘说出的话,便是泼出的水,到时候若冤枉了嫔妾,嫔妾可是要娘娘给个说法的!”
皇后见淑懿的语气愈加生硬,只当她是在抵死不认,因说道:“方才有人看得真真儿的,襄亲王进了绛雪轩,你们孤男寡女,漏夜私会,当是太后和本宫都是瞎子么?”
淑懿一脸茫然,道:“怎么襄亲王进了绛雪轩?嫔妾怎么没看见呢?可是皇后娘娘看走了眼?”
皇后愤然道:“贤嫔,本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本宫细细地搜,今日本宫非叫你心服口服不可!”
淑懿心中焦急,她故意与皇后做了这么多水磨功夫,那人怎么还不来?若是少了这一位,今儿这出戏,可难以出彩了!
忽然,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自门外传来,淑懿心头一喜,康永成果然不负所望,把顺治引到绛雪轩来了。
顺治只穿了家常的秋香蟒缎箭袖,黑底朝靴,后面跟着一脸不快的淑惠妃,淑惠妃外面裹了厚厚的暖缎大氅,领边袖口却还露着轻薄的羽纱寝衣,淑懿心中不禁莞尔,想像着皇后这一闹,淑惠妃与顺治被迫从鸳鸯帐底钻出来,迎着寒风出门,此刻大概连杀了皇后的心都有。
顺治一脸灰黑,阴沉沉道:“皇后不在坤宁宫静心养病,又到御花园里来闹什么?也不怕夜凉着了风寒!”
一句话提醒了睡眼惺忪的淑惠妃,皇后已被太后夺了统驭六宫的权力,现在太后不在,她才是后宫嫔妃中真正掌事的人,淑惠妃娇滴滴地笑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太后都已经说了,后宫就是有天大的事,娘娘只管静心养病,一切交给嫔妾来处置就是了!嫔妾今日虽说要伺候皇上,可只要娘娘一句话,嫔妾哪敢不鞠躬尽瘁的呢!”
淑惠妃这句话不但影射皇后被夺了掌事之权,还暗讽皇后不得皇帝欢心,娜木钟的脸色顿时苍白,欲与淑惠妃理论,又想起眼前还有一件大事未了,遂不理会淑惠妃,向皇帝行了个常礼,气咻咻道:“皇上明断,贤嫔漏夜与襄亲王私会,被臣妾捉了个正着,她还死不认帐,请皇上下旨,搜查绛雪轩,以正宫闱!”
顺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道:“襄亲王?不会吧!皇后不会是看走了眼吧!”
皇后听顺治居然与那狐媚子说的话不谋而合,怒火更炽,淑惠妃却没想到贤嫔又摊上了这样一桩大嫌疑,心中只恨不得立时便抓个奸夫出来,坐实了淑懿的罪名,最好速速赐死。但她想起上次慈宁宫之事,只因当时过于急躁,说了几句落人把柄的话,致使皇帝冷落了她好一阵子,所以淑惠妃吸取前车之鉴,当下温柔一福,道:“皇上,不管此事真假如何,臣妾以为,是该仔细地搜一搜才好,若是贤嫔被误会了,也好还她清白!”
淑懿柔软地看向顺治,泪光点点,委屈道:“皇上不是说过,永远都相信臣妾么?皇上若是搜查,是不是心里已经疑心臣妾了呢!”
皇后一听淑懿不想搜查绛雪轩,更肯定是淑懿做贼心虚,殷殷禀道:“襄亲王一定在里面,皇上不可让这样的秽乱之事不了了之啊!”
顺治轻轻叹了口气,扶起淑懿,道:“淑惠妃说得对,这也是洗清你的好法子。你不要多想。”
淑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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