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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留相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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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农家女的孩子,一个身份并不尊贵的皇家血脉。可是,今日看三叔公一家的态度,似乎有人正透过他们,想要知道些什么。不过,他们为什么想要先知道孙大夫的身份呢?

至于那个孙大夫,我始终无法确认他的身份,如果是太子派来的,那么,就是太子的人吧?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想法探知我的身份呢?

只有青是值得信任的,因为他是太子亲自派给我的,而且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问题。

只不过,三个多月的平静生活竟然让我忘记了当初的隐患,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会带给这个家什么样的危险。太子还只是太子,宫廷里的争斗很可能……

我悚然一惊,动作也停了下来。我真是太傻了,宫里的人也许早在四年前便知道我的存在了,只不过我那不尊贵的娘并不能给他们什么危机感,如今我与太子相认,太子又特意留下一个亲随侍卫给我,更甚者,他还特意派太医过来,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怕都引起了宫里人的关注。

而他们并非关注我,而是关注着这个医术高超的孙大夫,难道说,他们不知道孙大夫的身份吗?如果他们不知道、不了解,那么这个自称是太医的孙大夫,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心中却一阵阵的发凉。青似乎看出我的不妥,牵住我的手稍稍用力,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抬头看见青关切的眼神,我纷乱的心竟然稍稍安稳了些,我冲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已经走远了的叔叔和婶娘,看着那对结伴而行的平静身影,喃喃而又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是好好的,就好。”只要叔叔和婶娘是好好的,就好了,反正他们对于宫中的贵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百姓,只是蝼蚁,也许只要那个孙大夫走了,我们便可以再次恢复平静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底笃定了主意,既然婶娘的病快要大好了,就借着过年的机会,请孙大夫回京吧。

“走吧。”攥着我的手紧了紧,青沉声开口。

接下来的几日,我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让孙大夫离开,家里频繁来串门子拜年的,婶娘身子不好,我只好陪在身边装乖巧扮伶俐,倒是得了不少的压岁钱,不过每日都笑酸了腮帮子。

今日是牛日,也就是正月初五,到三叔公家吃过饭,婶娘因为连日来的辛劳,心疾有些要复发的态势,而且似乎还比前几日重了几分。孙大夫连忙给把了脉,说了些听不懂的术语,不过归根结底是累的,便开了个调养的方子,让叔叔去镇上抓药。叔叔着急,天刚蒙蒙亮便出门了,孙大夫见他慌乱,而且前一阵子都是孙大夫亲自去抓的药,所以还真是不放心叔叔去,索性跟他一起出了门。

“婶娘,可好些了?”我喂着婶娘喝下几口鸡汤,才切切地问道。

“嗯……”婶娘的脸色照刚才恢复了些,青白得吓人的脸蛋上强强勾起一抹笑容,好似是为了安慰我。

“叔叔和孙大夫去抓药,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把汤碗搁到旁边的小几上,也说着如此宽慰婶娘、也宽慰自己的话。

“嗯……”婶娘轻轻地抚了抚我的手,温柔的眼神中是平静的笑意。自从婶娘一日比一日见好后,已经很难得有如此慌乱的时刻了,虽然知道这种病重在调理,很容易出现反复,可是真发生了,看着婶娘气息奄奄又强忍着安慰我的模样,我的心头便一阵酸楚。

幸好我没有把心里的打算告诉婶娘,要不然婶娘一定会想办法让叔叔请孙大夫走的,若是婶娘像今日这样发了病,身边却没有一个懂医的人,岂不是凶险之极,我拍了拍胸口,暗叫一声侥幸。

“怎么了?不舒服?”婶娘看到我又是摇头,又是拍胸,可能以为我的身子也有了不适,忙挣扎了几下,想起身摸摸我的额头。

“婶娘,我没事。”我忙将婶娘按回去,幸好她虚弱无力,要不然我这样一个刚刚六岁的小丫头,还真按不住她,婶娘见起不了身,便用担心的眼神将我打量个遍,见确实没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微微合上双目,养起神来。我见不能打扰,便轻手轻脚地端着汤碗出去了。

青依旧在屋外站着,见我出来,上前拿走我手上的汤碗,转身便往厨房走去。看着他平静如昔的步伐,我的心中似乎也平和下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对于我来说,不再单单是一个可以保护我的武人,似乎他的身影已经变成可以安定我的心的良方,就像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可以安抚我慌乱的心。

说来也奇怪,日头都在脑袋顶上了,叔叔和孙大夫还没有回来,我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毛躁起来,婶娘昏昏沉沉地睡着,我不能去惊扰她,只能时不时地跑到院门口,往远处眺望,试图去发现叔叔和孙大夫的身影,可是只见到村里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偶尔还有好奇上前打声招呼的,我此时连笑脸都险些挂不起来,只好装乖巧应付几句,眼睛仍不错神地盯着村口的方向。村里的婶子阿姨们见我这频频往村口张望的模样,闲话了几句,便都走开了。

等了一会儿,腿又站酸了,我跺了跺脚,进屋再歇会儿,然后再出来看。刚想回身进去,却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一回头,竟然看见孙大夫一脸沉重地快步走过来,我的心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正文第十二章夫妻本是同林鸟(情人节快乐)

“相思,”孙大夫走到我面前,面色阴沉地低声说道,“你叔,出事了。”我听到这几个字,心猛地揪了起来,一口气哽在喉中,却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我抓住孙大夫的袖子,仰着头急切地想要问,可是眼前朦胧一片,喉咙仿佛失了声,只感觉咸咸的东西流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从孙大夫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眼前始终是模糊的,我狠狠地抹了一下脸,湿漉漉的,我却顾不得这些,只死死攥着孙大夫的一截袖子,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身后传来青冷冽的声音,看来他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卢兄弟在镇上被失控的马车撞到,现在被安置在义庄。”孙大夫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我的心上,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婶,婶娘……”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胸口烦闷,我转头看向内院,低声地喃喃着,泪水又禁不住串串滑落。

“还是先不要告诉卢大嫂,相思,还有什么人能帮上忙?”孙大夫弯下身子,生怕惊到我地低声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心绪稍稍平缓了一些,思忖了片刻,才用有些发硬的声音说道,“孙大夫,还是麻烦您照顾我婶娘,我现在去三叔公家,把三叔婆叫过来,然后,然后再料理叔叔的后事……”话勉勉强强地说完,我还是忍不住地哽咽在那里。

叔叔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我的心中虽然还有恍恍惚惚的疑问,可是眼下的一连串问题更重要,叔叔走了,婶娘怎么办?她的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会不会……我忙晃了晃头,脚步更加快了几分,一时不注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到村东的三叔公家。

“什么?”三叔公一听我的讲述,惊得脸色立变,他低头盘算了一下,忙开口说道,“老婆子,赶紧去青山家,看着雯娘那丫头,至于相思,你也跟你叔婆回去,你叔的事情你管不了。去吧,去吧!”说完,三叔公摆了摆手,三叔婆在一旁听着,忙上前拉住我的手,往外面带去。

我虽然还有话要说,可是人微言轻,而且后事的料理我根本帮不上忙,索性回家去看着婶娘,她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婶娘,告诉她,怕是立马让婶娘病情恶化,若是不告诉,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相思啊,回去先不要告诉你婶娘啊,她身子不好,你叔的事情有你叔公呢!啊!”三叔婆叙叙地叮嘱着我,而我紧咬着嘴唇,心中纠结成一团。

回到自家的小院子,我突然有种不想进去的感觉,一想到家里躺在床上的婶娘,我的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走啊,怎么还愣在那儿了!”叔婆见我突然停住不动了,拽了拽,见我没反应,便撇下我先进去了。

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我还是担心婶娘的身子,咬咬牙还是进去了。还没走近后院,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我心头一惊,忙快跑几步,掀帘进去。

只见婶娘虽然还是半躺在床上,脸色竟然是骇人的青白色,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她紧紧地抿着双唇,眼睛直直地盯着叔婆,似乎在等待叔婆的言语。地上一片狼藉,叔婆一脸为难地站在床边,嘴唇几次张开,又呐呐地闭上。

门口一有响动,她们都往这里看过来,一见是我,叔婆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可是扫了一眼婶娘,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而婶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疲累地闭上了眼睛,竟然也什么都没有问。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婶娘就这么闭着眼睛,眼角却不停地淌下泪水,叔婆一边叹气,一边坐在床边擦拭着泪痕,而我只是僵立在门口,不出不进,只那么愣愣地看着,心思纷乱做一团。

“屋里有人吗?”外面有人唤着,听声音,像是孙大夫。我咬了咬唇,转身出去。只见孙大夫在门外站好,手上端着一只汤碗,里面热气腾腾的,似乎有浓浓的中药味,想来是给婶娘调理的中药。他面色沉重,眉宇间似乎多了很多郁结和愤怒,不过我顾不得多想。

“麻烦您了。”我勉强地笑笑,将药碗端平,又回了屋子里。走到床边,叔婆接过了汤碗,想往前递,见婶娘的脸色又犹豫了一下。

“雯儿啊,起来,把药喝了。”叔婆叹了一声,语气温和地对婶娘说着。婶娘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瞥了一眼叔婆手上的药碗,然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她的表情变换了几分,终究化成一声长叹,伸出手,似是要喝药。叔婆见状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递上药碗,看着婶娘把药喝得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把空碗放置到一边。

“这大年节的,碰到这种事,你可要放宽心,就算不着意自己的身子,相思不是也还小吗?”叔婆谆谆地说上几句,见婶娘神色间的凄凉,讪讪地说不下去了。她坐在那里片刻便坐不下去,起了身,扶了扶头发,“雯儿,青山的……事,你身子不好,就别管了,你叔婶还能动,就帮你料理了……”

“婶子!”婶娘有些飘忽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支着胳膊就下了床,她边咬着唇整理了衣衫,边沉声说着,“青山是我的夫君,他的后事,为人妻子的,自然不能落下。”虽然如此说着,可是见着婶娘依旧苍白的脸和虚弱轻浮的脚步,又怎么忍心让她劳累,可是我的年纪太小了,家里又没有男丁,只有叔公、叔婆帮得上手,却也不是那么亲近的……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婶娘强装倔强的脸庞,怔怔地立在那里。

“你这身子若是有个好歹的,岂不是……”叔婆的话说出半段,又刹住了,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已经是够不吉利的,再来可就……

“婶子,你莫在劝我,想必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还是别耽搁了。”婶娘挽了挽头发,咬了咬嘴唇,想要咬出些血色来,再轻拍面颊,显出有些精神的模样,才作势往外面走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叔婆还是上前拦着,还冲我使着眼色,可是我明白婶娘的心思,知道婶娘是万万拉不住的。

“婶子,有这个功夫,说不得已经办了好些事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还是先,先置办青山的后事吧……”婶娘轻轻地咳嗽几声,又扶着胸口轻喘片刻,再也顾不上和叔婆纠缠,往屋外走去,叔婆见拦不住,只得跟着出去。

我在屋子里愣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己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像我这么小的岁数,红白事都不许上前,只能等着穿了成服出殡时多撒些泪珠儿,以敬孝道。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找孙大夫了解一下叔叔遇害的过程,虽说是被失控的马车撞到,可是为什么孙大夫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叔叔落了个身亡的结果。刚刚见孙大夫的脸色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与叔叔有关,说不得要去问问。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亲自去问问。刚出门,就看见青站在不远处,却不见孙大夫在附近,我跑到他跟前,问道:“看到孙大人了吗?”

“去义庄了。”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回答。

“我也去……”我刚动便被青拽住,诧异地看向他。

“不能去。”青摇了摇头。我恍然警醒,是啊,不能去,义庄是不祥之地,小孩和孕妇都要避之。

“可是,我要做什么啊……”真恨自己是如此幼小,面对家中如此巨大的变故,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等。”青只说了一个字,我也只能做到这一个字。

正文第十三章生当同寝死同穴

正堂被重新布置,叔叔的灵柩被送回来,放置在正堂后面,堂前妥当收拾出来,因为还在年中,婶娘又坚持不要拖到年后,只能办得仓促些,简陋些。我和婶娘都着了不缝边的粗麻丧服跪在堂前,原本婶娘是不肯让我着重孝的,可是我坚持叔叔没有子嗣,我这个侄女充一下孝女也是应当的,婶娘哀戚地凝视我半响,才点头答应。

叔叔的灵柩要在正堂里小殓满日,村里很少有人来致奠,一是我家本在这村里便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三叔公一家,此时都为叔叔的丧事忙活着,二是正值年中,谁愿意触这种霉头。

虽然门庭稀落,可是我们本也不是为了热闹,只静静地在堂中跪奠。连着几日的忙碌加上心力的憔悴,婶娘的面色已经愈加难看起来,她还是坚持为叔叔哭奠,哭奠结束,便默然无声地跪在堂前。古有旧制,斩衰三日不食,我虽然还小,可是三日不食也算可以坚持,可是婶娘还在病重,这三日她连一口汤药都不肯入口,任谁劝说都不听,我看着她如此坚决的作为,心中总为蔓延起不祥的感觉,却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多想。

明日就是要大殓的日子,出殡的日期就定在第二天,刚好是正月十四,婶娘的气色越来越差,眉宇间竟然多了一丝青灰之色,孙大夫看过只是拧眉、叹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怜惜之色。我心中的不安大盛,恳求青炖了锅鸡汤,跪在婶娘面前哀求她喝下,婶娘看着我淌了半响的眼泪,和着泪水把鸡汤喝了下去,总算多了几分精神。

晚上,我求着叔婆把婶娘劝回去,我一个人守灵就成,婶娘依旧是不肯,冲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我只得把软垫铺好,在拿来一床小被,把婶娘安置好,才能安心。

“相思啊,别忙了,这几日你又没吃东西,又没喝水的,身子骨能受得了吗!”叔婆疼惜地抚着我的头发,递给我几块松糕,“礼数虽然要尽到,可是身体也要顾,照看好你婶娘,有事叫叔婆啊!”这几日为了丧事,叔婆都是在家里留宿的,平时有叔叔不觉得什么,此时家里只有我和婶娘,外加两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也着实不方便,叔婆便听了叔公的意思,留在这里帮忙照看着。可是连日的辛苦,她也有些受不住,再加上明日大殓,后日出殡,还有好多事情要忙,自然就不能陪着守灵。

“我省得,叔婆,您去休息吧。”我点了点头,看着叔婆进了后院,才转身回到堂前。

“婶娘,吃点东西吧!”我把手上的松糕递给婶娘,又去寻了半壶热水,却见婶娘拿着松糕,面色怔怔的,似喜似悲,又非喜非悲。

“婶娘……”我轻声唤她,可是鼻子一酸,又滚出泪来。

“乖孩子,别哭。”婶娘将我拉到身边坐下,细细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神色里是一如往昔的疼爱,“相思,别哭,别哭啊!”她越是这么说着,我的泪水越是止不住,索性窝在婶娘的怀里,结结实实地哭了个痛快,婶娘只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一句话也没说。

“婶娘,我没事了,你还不舒服吗?”我哭够了,擦干了眼泪,呐呐地看着婶娘。

“相思,婶娘曾经跟你说过,若有一日,你便离开这里,我想着,这日子就要到了。”婶娘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慈爱地注视着我。

“婶娘,你怎么这么说?”我心中不安,紧紧地盯着婶娘的眼睛,不肯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相思啊,婶娘没读过书,可是以前听你娘念叨过两句诗,我觉得很好,”婶娘不肯正眼看我,只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松糕上,幽幽地说道,“那两句是,谷则异室,死则同穴。我与你叔叔活着便是夫妻,死了,又怎么能分开呢……”这八个字,一字一字地落在我的心上,堆砌出更加浓重的不安,我紧紧地抓住婶娘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婶娘,不要……”我摇着头,眼睛却干涩干涩的,心头一阵阵的钝痛。

“傻孩子,我可怜的相思,婶娘,对不住你……”婶娘只用着无比悲凉的眼神看着我,喃喃地说着。而我感到,正月里的夜晚,寒冷是透骨的冷,直直地钻进我的身体里,我的心里。我只能紧紧攥着婶娘的手,想要汲取一些温暖,却发现她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等我惊慌地抬头看她时,却只见满眼的红色,而我,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

浑噩中,我发现自己深陷在一片无边的泥沼里,每向前走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突然一阵洪水,将泥沼冲散,将我又冲入无边的洪水中,载浮载沉,沉不下去,却又无力挣扎,突然身边出现了一截浮木,我拼命地想爬上去,挣扎着抓到了浮木的一边,眼看就可以将整块浮木抓到的时候,身子下面忽起一阵漩涡,我无力挣脱漩涡,只能眼见着浮木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而我的眼前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细细呜呜地哭泣、说话,悉悉索索地,搅乱了我的心防,我真想大声喊一句:别再说了!却丝毫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可怜哦,叔叔刚过世,婶子又跟着去了,一个小孩子,可怎么是好?”

“原来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慧娘生的,还是捡的,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吧……”

“这下,可剩她一个了。”

“五六岁的小娃娃可怎么生活啊……”

别吵了!不要再吵了!我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又是在说谁,只是觉得他们的话如尖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可是我拼尽了全力,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再挣扎一分,反而再次昏了过去。

又不知道昏了多久,我渐渐醒转过来,可是脑子依旧沉沉的,眼睛也似是铅做的,睁也睁不开。眼睛闭着,其他的感觉自然就灵敏些,我发现自己应是躺在床上,轻轻摸索身上,似乎只留了里衣,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是隐约听到屋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影影绰绰的,能听到只言片语。

我既睁不开眼,也坐不起身,索性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说些什么,只听了几个字,我便听出屋外说话的,是青和孙大夫,而对话的内容,竟说的是叔叔遇害的事情。这两日我一直忙着陪在婶娘身边,没有时间去向孙大夫问个清楚,此时听他二人说去,我恨不得一个字都不漏。

“大人可看清是什么人了吗?”青的声音。

“不曾,只是……”孙大夫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徐徐说道,“那些人,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路,且连累了卢兄弟。”

“大人来此,难道还走漏了消息?”青的声音愈发低沉。

“看来是如此,不过说来奇怪,殿下着我出京时,并未说明详情,此番劫难,难道说,已经有贵人知晓?”孙大夫的口气里也是满腹疑窦。

“殿下本未曾想让大人出马的。”青的口气里竟然多了些许的谴责,虽然前面他一直言语恭敬。

“是我鲁莽了,本是为了脱离一阵子,却没想到……”只听孙大夫长叹一声,语气里尽是遗憾。

“想不到卢大嫂如此贞烈,只留下姑娘一人,殿下可有消息出来?”青也难得叹了一声,才说道。

“年里宫中甚严,要到十五过后才能得信儿,不过估量着殿下是要把姑娘接回宫里,再给个身份。”孙大夫似是想了想,才说道。

此句话过后,再没了声响,过了一小会儿,脚步声渐离,想必孙大夫是走开了,而青,肯定还在屋外守着。

我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帐上的青帷,心再一次地抽痛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啊……原来这位为婶娘医病的孙大夫,这位自在谈笑的儒雅男子,本来就是是太子身边的近臣,可能因为擅长岐黄之术,又想暂避宫闱,才巴巴地捡了帮婶娘治病的差事,却未曾想,竟把祸患也引了过来,并且,害死了叔叔。

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我该如何做呢?连番的打击,我似乎已经不知道何为悲恸,渐渐地身上有了力气,我坐了起来,把衣衫一件一件地穿好,又套上丧服,摸了摸头发,头上的发髻,还是婶娘给挽的呢,只是此时,挽发的人,已经随着叔叔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睡了几日?”我一推开门,便直接问道,因为我知道,青一定就在左右。

“昨日已出殡。”青果然出声回答。

“婶娘呢?”我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道。

“卢大嫂去时,紧抓着卢兄的尸身,拆扯不开,便同葬了。”青的语气低沉。

“我要去看他们。”我整了整身上的粗麻丧服,语气平淡。

正文第十四章十五月圆人不圆

叔叔和婶娘的合葬之地就在娘亲坟茔的不远处,遥遥相对,倒也不寂寞。叔叔和婶娘的墓碑并排而立,我伫立片刻,才轻轻放下手臂上持着的竹篮,轻步上前,双手轻轻摩挲着青石的墓碑。听说这墓碑原是三叔公和三叔婆给自个留着的,却没想到用在了叔叔和婶娘的身上。墓碑制得急,碑上的青灰还没有清理干净,我仔细擦拭着,用手指描画着刻字的痕迹,企图从冰冷的石碑上,寻找些什么,却发现心里有些地方越来越空落,越来越冷清。

前世是个热闹的大家族,叔伯兄弟姐妹一大帮,可是人人都是表面光鲜,内里龌龊,为了那一点家业,什么样的招数都能往自己家人的身上用,我争过、抢过,最后真的把金钱、权势攥到手里,反而觉得那什么都不是。等到自己醒悟过来,却被一场意外带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

今世的家虽然人丁凋落,但是叔叔和婶娘都真心疼爱,三叔公一家虽然明里排斥,可是经过了此番的波折,我自然也能看出,他们只是为人刻板了些,守旧了些,实际上,真正把我们当子侄后辈关心,就连这丧事,也办得妥妥当当,体体面面的。只是,自此以后,我就是伶仃的一个人了……

一个人,呵,一个人,我低低地笑,前世那么多的亲人,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今生总算有了真心疼惜我的家人,却被……想到这里,我猛地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叔叔和婶娘的墓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害死叔叔的人,我要他付出轻贱人命的代价!

如果想要实现这个目的,似乎就要和那个皇宫打交道了吧……我缓缓地舒了口气,目光也慢慢地从墓碑上收回来,苦涩地抿起一抹弧度。原本想着这一生都要离那个权势纠结的地方远远的,就算,我有一个太子的爹爹,也不能让我对这个皇宫有丝毫的期盼。而如今,我却要想法子进宫去,只有进入那个权利最为集中庞大的所在,我才有机会查明想要知道的一切。

终究还要去走我并不想走的那条路,纵然还不知道前面会见到怎样的人,发生怎样的事,可是我很清楚,多少朝代更替,京城深宫里的那座最大的宅院,里面住的人,想的绝不会是人伦亲情。真是可笑,前世的一生都用来追逐名利权势,最后也不过剩下了权势名利,那么今生呢,我能抓到的,能抓住的,又是什么呢……

我走到竹篮旁,从篮子里拿出两碗已经凉透的豆粥,轻轻搁在坟前,然后跪坐在地上,自嘲似的地低语着:“以前过正月十五的时候,我还问过婶娘,为什么不吃汤圆,婶娘还以为我得了魔怔,后来我才知道,正月十五,是要吃豆粥的。至于汤圆,谁还记得是哪朝哪代开始的习俗,只是如今,豆粥已经凉了,你们也都不在了。”我轻轻地笑了一声,却不小心笑出泪来,“是我太贪心吗?见惯了生离死别、爱恨纠缠,可是年岁变小了,心,也变得软弱了吧。”竹篮里还有两碗豆粥,一碗是留给娘亲的,一碗是自己的。我端起自己那碗已经冰凉的豆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是叔婆做好送来的,很好吃,可是总觉得没有婶娘做得好吃。

吃下了小半碗,胃有些凉得隐隐作痛,我只好放下不再吃了。

“叔叔,婶娘,相思要离开了,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会做什么,只是从此时起,相思就不再是相思了,相思就不再是相思了……”我怅然低语着,又愣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冷得像冰,才无奈起身,收好了竹篮,又冲叔叔和婶娘的坟茔拜了三拜,才往娘亲的坟茔走去。

日头已经偏西,橙红色的日光斜斜地照下来,林道上尽是些斑驳的被拉得长长的光影,树木枯败,更添了冬日的萧瑟。冷风凄凄,我不由得打了两个寒战,将竹篮里的豆粥放置在娘亲的坟冢前,我轻声地哼唱了娘亲经常哼着的一首江南小调:

一朵茉莉花啊,两三滴小嘛雨,四下看,草地青又青,五样锦,绣出双字囍,六七日心乱乱哟,八月初八喜鹊叫门庭,郎啊郎,长长久久结同心,结同心,便使奴家心圆满……

“娘,这是不是您最喜欢的小调?可我猜,您一定没给他唱过,一定没唱过……”我断断续续地唱着,又低低切切地说着,到最后,便化作了一片安静祥和,我的眼前恍惚看见娘亲温柔若水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暖洋洋的?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青依旧站在我的身旁,而我的身上,披着他的外衫,衫上还有他的体温,妥帖又温暖。

“谢谢!”我仰头看他,微笑着说道,“青,你看,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很圆?”

“嗯。”过了一会儿,青才低低地哼了一声。

“十五月儿圆,人却不团圆,不好,不好!”我指着天际初升的圆月,笑眯眯地说道。

“别哭。”青又停了片刻,才蹦出这两个字。

“哭?”我愣住了,笑容也僵在了唇边,半响,才垂下眼帘,“我好想哭呢,可惜,我不想再哭了。”

青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而我似乎觉得,这冬夜的风,也不再冷得刺骨了。

“天色晚了,回吧。”青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可是我依然能听出他的关心,只是天色渐深,我已然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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