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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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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郎中却再也没有去请。

九月初四,黑压压的晚上,福建路盐民残匪,一路潜伏往临安方向去,路上挟裹了绝望的农户,居心叵测的邪人,无家可归的流民。队伍越滚越大,避了清平县城,踅进乡间,沿途遇到田庄,能抢便抢,能烧便烧,以残虐之势,席卷了清平往临安方向的各处庄子。

沉睡的清平县城,在天色微亮之际,迎接了一波又一波哭爹喊娘的难民。

徐府大乱,徐夫人两眼圆睁,喊道:“我的媗姐儿,容娘啊!”

至午时正,狼狈的春雨抱着媗姐儿,坐着邱庄头的车子回了城。

春雨嚎啕大哭,朝小环喊道:“娘子,娘子不见啦……!”

绍兴八年,容娘引开匪徒,救了媗姐儿,自己却消失在黑夜中。村里农户,各处搜寻,不见踪影。

玉娘怔怔的想到,阿姐来的出奇,走的也出奇,莫不是仙吧!

ps:

第三卷,血喷完,不再喷了。下卷崛起!!!估计也很短来着,嘿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寿州

淮南西路,安丰军,寿州。

斑驳老旧的城墙上,零落的箭矢,垒在垛子下的石头,寒风中烈烈作响的旗帜,铠甲,寒光,漠然站立的背影……。

远处是淮河,如一带白练,静静流淌。

岸边十里滩涂,足有一人高的枯黄芦苇迎风飘荡,轻柔的苇絮模糊了眼睛,似乎那处是一大片黄色的云,软绵绵的,铺在河滩上。

天空中一只孤零零的大鸟,拉高,俯冲,盘旋萦绕,哀鸣声声,在芦苇丛中寻找甚么。

这是刚刚战后的寿州城。

金兵似乎在试探城内兵力,每日几百人,在城门口喊阵,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明白。

城墙上的士兵站的笔直,眼视前方,如一尊冰冷的神。余光瞥过那一群精力旺盛的金兵,心道,直娘贼,到底是吃肉的,较己方结实许多。

“贼亡八,晓得咱们无粮无人,成日来闹腾,叫老子受气。不如一趟打了,不是他死便是我死,图个痛快!”

两个站岗的老兵油子挤挨在避风处,身上衣裳单薄,抗不住冷冽的河风。干巴巴的脸往里凹陷,明显是吃不饱的饿汉子。他俩搓着手,跺着脚,嘟囔着。

“呵,你急甚,左右是一群待死之人。等援军一到,咱吃顿饱的,砍死那群猢狲!”

瘦矮个将衣领竖了竖,似乎如此可遮挡无缝不入的寒风。

腹中空荡荡的,咕噜噜的响。如今一日两顿稀粥,下一顿须有两个时辰,直盼得人两眼昏花。

守城将军徐守中,原是不带这几百守军,要往泸州撤离的。但天有不测风云,上场大战中,徐将军受了重伤,只好留在城中养伤。

不想原本稳定下来的局势,因对岸几方势力拼斗。这一支失了势,回不得故乡,只能守在河边,不知生死。他们没了支援,冬日猎不着畜生,粮食亦无着,每每过河骚扰守军。

原寿州留守,则在上回敌兵布阵城下之际,仓皇逃离。如此,新的留守未曾到来之际。竟是由正六品的拱卫大夫带领这一行五百余人对阵两千余人的金兵。

金人只当这城墙之后有大米。有肉。有金有银,有他们不曾见过的好宝贝。

又怎能料到城内米粮不足,除了五百士兵,便只有几个逃不动的老弱妇孺。人人饿的脸黄肌瘦。每日站岗的士兵可多吃半碗米粥,以站出威风凛凛的龙虎精神来,叫那群金人心生畏惧。

如此态势,已持续十来日。

金人尚可在河中捞些鱼虾果腹,对岸河滩上有马匹嘶鸣,竟是在杀马!那可是金人的命根子,没了马,他们怎么跑回故乡去?

高个子缩着脖子往寮口处看了一眼,一注烟雾袅袅升起。他的鼻子似乎闻到了马肉的香味。

他不禁叹了一气,道:“也不知咱的徐将军好些没有,这些日子可没见着人呢,莫非……?”

头上挨了一叩,矮个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率兵上万,杀的金人胆战心惊的徐将军怎会怕这么点小伤!哼,想必那群金人见将军未露面,同你一般心思呢!不然,怎敢来挑衅?”

“听人说,李厨子每日里端给徐将军的,也是一般的两碗粥哩!头回送的干饭,原封不动的给退回来了。啧啧啧,真有这般将军,咱可是开了眼界了!”

“呔,你俩个,想叫老子抛下城墙去喂金狗么?”

小副尉从转角过来,一眼便看到两个油子呵着手,脑袋凑在一处,低声说笑。

俩油子赶紧各归各位,好歹须得对得起自己喝的那半碗粥。——也不晓得还能喝几日?

矮个眼睛一扫,却扫到副尉谦恭的引着几人过来。其中有一常服郎君,那郎君身量高大,半旧的袍子,腰收的甚紧,行步间异常沉稳,显然是常年马上过日子的。

矮个心中一动,待几人过去,又换了左眼去瞥。

恰巧那郎君便在前一个寮口停下了,他的左眼瞧的很是清楚。

狭目幽深,鼻梁坚挺,薄唇紧抿;鬓边渐染白霜,脸上隐含雷霆之势。他的两眼微眯,两道剑眉轻蹙,定定的看向远方时,便是无声无息,亦叫他心中没得一紧。

一股杀气从那具身子里向四方扩散,直叫胆怯者热血沸腾,颓废着精神抖擞!

若此时他仍怀疑此人身份,那他这么些年在这淮河边上便白熬了!

赫赫有名的徐大将军,有胆量,有谋略,不惜命!

三年对敌,罕有败绩。若金兵晓得对战的是他,每每闻风而逃!

矮个再度将背挺了挺。

城墙外马蹄踏响,矮个心中窃喜,有援军消息了么?有粮食了?

那边独臂青年对徐守中道:“将军,回吧。”

午后,再有一个时辰,矮个便可换岗回去歇息了。但他觉着十分兴奋,似乎一场大战便在眼前,己方的胜利已然在望。其余士兵皆已知晓主将的好消息,那般模样,可不是伤势大有好转么?

身后马蹄踏响,矮个不由回头,见城内街道上骑兵十人一对,居然是要出城的模样。

他心中一惊,转而一喜!

果然,徐将军身子好了,大将军的气势便出来了。

这么些日子窝在城里,由得那群金狗叫嚣,太叫人窝火了!瞧着吧,你们吃马肉,咱的马可还是精神着呢!

矮个咧嘴一笑,握枪的手又紧了一紧。

从此,每日骑兵十人,出城巡视。

城门庄重的开,威严的关,直将那群金人蒙的一愣一愣的,好几日不敢过江来。

但援军依然未至,粮食不见踪影。

此时寿州城的身后,是广袤肥沃淮南平原,但因了战祸,几乎荒废。人们早已逃至更远的江南路,两浙路。若此时骑了马去周边的村子里转一圈,可以断定,不会有一颗粮食在等着他们。

夜晚,城内府衙所在。徐将军与武功郎陈昌明就着灯火看了一回舆图,四喜端了药碗过来。徐将军接过,一饮而尽。

“城中粮食只能支撑三五日。如此,若援军不能及时抵达,金兵早晚知晓咱们虚实,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昌明看着徐守中,后者不动声色。

“再撑三日,三日援军不到。诱敌攻城,决战。”

灯火下的徐守中,面容深刻。无比沉着。

“可将军的伤势?”

“无妨!”徐守中摆了摆手。吩咐昌明回去歇着。

昌明至外头找了四喜问了问伤口情形。四喜只是叹气,好是好了些,若要大战,却是十分勉强啊!

可是这些年大郎便是如此。越发不惜命了。简直……!

若是容娘子不出那事,想要好些。将军那般冷淡的人,别人自然看不出来,可是自己是贴身之人,怎能不晓?

自三年前那封家书来到,大郎就变了。

从不犹豫的他偶尔也会有片刻的恍惚;战事之余默不作声的骑着马一个一个村庄的跑;身上的衣裳,还是容娘子里去之前做的那些,中衣稀薄得可见丝缕了,仍将就穿着。

可是。当初恁多的人,小郡王的人,高九郎的人,白甲追踪术那般厉害,将两浙路寻遍。也不见踪影。

容娘一个弱质妇人,又有身子,难道能跑到淮河边上来么? 将军如此,不过是聊慰心意罢了。

想来也是,两条人命啊,不晓得可有人埋?若是他,只恐悔得肠子都青了。

四喜再叹,摇头回去睡了。

四喜不知,去岁,赵东楼几以为见着了容娘。

彼时,他正匆匆赶往泸州。途中军队经过一个小镇,就地歇息片刻。

来来往往的流民,往南的,去寻生路;往北的,去寻亲人。长途漫步的男女老少,疲惫不堪,脏污憔悴。一个一个耷拉着脑袋,埋头寻路。

赵东楼在沿街的廊房坐着,部下诚惶诚恐的禀些事务。酷暑时分,军中粮食总是跟不上,他很是心烦,又怪不着下属,便偏头去看街上。

灰头灰脸的人群,几乎不分男女。若是谁失了亲人,恐怕用眼睛是难以寻见的?

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人群,心中隐隐作痛。

那个人,不知为何,凭空失踪了。

从此,他的心中便挖空了一块,再也合不拢。

候在门口的陈泰忽地轻呼一声,赵东楼看过去,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外头北去的人群。

陈泰从不是轻浮之人,赵东楼有些讶异,唤道:“陈泰!”

陈泰犹疑着过来,轻声耳语两句。

赵东楼霍地起身,上马,往北直追。

一张一张陌生的脸惊讶的回头看他,可哪里有她?

一路奔了十数里地,前面是荒郊野外,夜色渐暗,目光所及,不见人影。

“我瞧着……,那双眼睛,十分像容娘子的。可……,可却是郎君打扮!想来不是容娘子,不然,她若活着,来此作甚?”

赵东楼看着前方,山势起伏,蜿蜒小径不知通往何方。半响,方道:“回吧。”

到底还是在信中告诉了徐守中。

那样的人,叫他敬重。用情一事,只在心中。他总道徐守中余儿女情事上凉薄,却不想是一个藏的太深的人。

夜半寒凉,徐守中翻了个身,枕边的硬物磕碰着他的脑袋,他将那物攥进手中。

那是一把匕首。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徐守中的大拇指摸过刀鞘,顺着每一条刻纹抚过,直到尽头,复又闭紧眼睛睡去。

☆、第一百六十章 重逢

兵士们皆知晓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淮河沿岸的军队,不是忙于应付渡江的金狗,便是焦头烂额的应对境内此起彼伏的匪患。援军暂不可靠,粮食将尽,城不可弃,唯有一拼,许能绝境逢生!

况,五百将士对两千金狗,亦非绝无可能战胜!

己方为守,彼方为功,凭着城墙,好歹也要砸死他们几百!剩下的,有神威将军在此,心里也多了几分胆量。

只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似乎还缺了点甚么。缺少,将这条命抛出去的孤注一掷!

绝境,于冥冥之中已然逼近。

天色阴沉晦暗,远处,黑压压的天幕似要贴近地面一般。

刺骨的寒风刮的城墙上的旌旗呼呼直响,值岗的兵士觉得自己只剩了几根骨头孤零零的挂着,寒风肆虐,毫无阻碍的穿过身子,直往身后的淮南平原扑去。

脚冻得麻木,身上似乎毫无热气,枪杆愈发如冰柱子一般,全然凭心中意念牢牢握住。

“直娘贼,要下雪了么,莫非要冻死老子?”

“傻子,下雪才好哩!便是淮河不冻,也要起一层冰凌子,叫那金狗不敢过江来!”

两个站岗的兵士身子笔挺,嘴巴却在动,眼角余光可以瞥见对方紧绷的侧脸。

经验最为老到的兵油子王老三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笼着手佝偻着身子在角落跺脚。

他听到此二人的嘀咕,嘴里空嚼了几下,左手抬起,抹了一把冻鼻子,嗤笑道:

“做你娘的美梦哩!金狗子不会想么,你瞧着咧,淮河结冰之前,他们会过来的。就在这几日,小兔崽子们。绷紧你们的皮,等着吧!”

闲话的二人听了,心知王老三所言很有道理。临死的牲畜尚晓得要蹦哒几下,更何况这队金狗数倍于自己。比起从自己这里捞点粮食来说,总比在那边等着饿死、等着被讨伐掉要好。

金人将马看得比命重要,连马都杀了,可不是在做输死一搏的打算!

城墙上一片死寂,纵然身经百战,面临此等兵力悬殊的战争,还是有些犯怵的。

然而退无可退,两千的金兵不多,若由着他们南下,淮南道人烟稀少。简直可以长驱直入,径入两浙或江南两路。

战士军前半死生。这条命,早已交付一半出去了。

寒风呜呜呜的响,似箫声孤幽,似古陨悲凉。带来对面故土冰冻的寒意,世事难测、骨肉相离的悲苦。

“王老三,过来!”

小副尉朝这方招手。

王老三抬起疲沓的眼皮子,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那处,是徐将军与武功郎陈昌明。他缓缓直起身子,不紧不慢的跑了过去。

徐守中瞧了一眼混沌的天色,转而问道:“你是寿州人。可能推测何时下雪,何时结冰?”

将军的声音沉稳醇厚,并非高高在上。

王老三敛眉垂眼,只盯着眼前寸许之地,回道:“天有天时,小人不知。”

眼前的皂靴往城墙前移了一步。鸦青的袍角被风刮的往后扬起,露出靴筒上精致的云纹。

“备马。”

徐守中转身,对昌明道:“咱们去河边瞧瞧。”

说走便抬脚,昌明十分习惯,应声跟上。

王老三心中急转。脚下跟了几步,眼看得那几人要下城墙,忙道:“将军,若小人探得一回河水,许能说个大概。”

徐守中已下了几级台阶,随口甩了一句“跟上”,脚步不停,眨眼已到了墙根。

城门缓缓打开,嘎吱嘎吱的响动声,昭示着年代的久远。门上铜钉黯淡,下沿包铁破损,一小块铁皮掀起,如一张豁开的嘴。

城内统共才这么十匹马,其中还有两匹老马,瘦骨嶙峋,不堪大用。

王老三自觉地走到一匹老马跟前,眼睛觑着前方将军撩袍上马,后头他的侍从竟然伸手欲扶,到半路却又缩回来。他眉头一皱,晓得主将伤势恐怕不轻。

果然是大将,重伤在身,居然不露分毫。

来到河边,王老三探了探水,几十岁不是白活的,这条河,容纳了他的兄弟,好友。它莫测高深,但只要他的手探进去,那寒凉浸骨,冰到心里头的地步时,便是要结冰了!

一行十人沿着河滩转了一圈,地形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好掩藏的去处,金兵若要进攻,只能从对岸划船过来。

唯有左侧一座山丘稍有起伏,远远的几个黑点。王老三眯眼看了片刻,心道何时那处长了几块石头不成?

他定睛一看,那几个黑点竟然在往前挪动。

此时不单是他,其余人等自然也已看见。停步驻马,身子自然绷紧,手探向兵器。

却是几个流民!

披头散发,脏衣秽面,无比潦倒。

王老三率先认出其中一人来,便冲那人喝道:“魏大,你怎地又回来了,你老爹还没死呢!”

那魏大嘻嘻笑道:“官爷,小人本待往南去的,谁晓得哪处都不安生。左右都有金狗子,咱一路被赶的喘气不赢。再往南,又有匪乱,也无活路。小人一气,便回来了。守着咱爹,有幸还能活些日子;无幸,便一同死了呗。”

四喜握剑鞘的手悄悄松了下来。

那几人冻得脸色乌紫,急着赶回城中。昌明便嘱咐几人,安顿好后,赶来府衙,将军要问些沿途形势。

魏大诺诺应了,又指着山丘后头道:“官爷,后头还有个疯子,说要过河哩。咱也劝不回,官爷好心,顺便救人一命吧。”

守中策马便行,后头几人跟上。

战祸连年,甚么样人皆有。许是老家在北方,如今思乡心切,到河边来悼念一番罢了。哪个敢过河去不成?对面金狗虎视眈眈,正等着呢。饿极了,那可是一群敢吃人肉的豺狼!

王老三心道,老子还要人救哩。这年头。不想开点,我可死一百回了。

马鞍甚破落,皮面裂开,下头垫的软物所剩无几。两股间硌的生疼。

王老三挪移着屁股,前头将军始终匀速前行,阔肩蜂腰,纵然未穿甲胄,亦不损其峥嵘气势。

老天爷恁的不公,却将老子生的如此猥琐,别个生的如此堂正。便是皮相,老子便差了人家几十里地去了!

王老三边诋毁着天爷,两只眼睛却不停逡巡。

前头坡上,一头与他胯下马匹同样皮包骨头的黑驴子在啃着草皮丁儿。主人呢?

众人齐往河边望去,果然一里开外的河岸边上,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大约是蹲在地上,矮矮的一小团。

过河么?

大河开阔。滚滚东流。

人生苦海,无人渡你,只能自度啊!

众人驱马,继续前行。

河边的风更显寒烈,排在队后的王老三窝了窝胸膛,显得更猥琐了些。他瞧了瞧前头静默的众人,又回头瞧了一回疯子。忽地勒缰,朝那人吼道:“疯子,回吧。先人的魂有神度,她过了河,跟着你走四方啊……!”

从小在河边喊大的嗓子,一吼起来便如天雷滚滚。震耳欲聋。

副尉皱眉,正待骂人,却见前头的将军回头撇了一眼河边,忽地停住。

河边的疯子许是听了王老三之言,竟然站起身来。消瘦的身子尚套了一件偌大的袍子。寒风刮的袍子往后,勒出一条细细的腰。

他静静的站了片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副尉奇怪地看着将军,不晓得他为何对一个疯子起了心思。那疯子忽地扬手,身子一仰一俯,使劲全身力气,将手中之物仍往河中。他单薄的身子稳不住,踉踉跄跄跌入了河中。

“啊……啊……!”

“啊……啊……!”

歇斯底里,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五内俱崩!

疯子喊到后头,转为凄厉的哭嚎。便如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人般,没有了生的希冀。

那是一个妇人,是一个要寻死的妇人!

王老三听到那声音,便晓得不妙。

副尉神识全在将军身上。他只觉着将军反应甚是奇怪,峻峭的脸上绷的甚紧,挺拔的身上竟然散发出孤寒之气来。

那妇人一叫,将军狭目稍眯,手急抖,策马往那妇人狂驰而去。

四喜心中急抖,匆忙之中与昌明对视一眼,怀了一丝希冀,也跟在后头奔去。

妇人仍在哭嚎,嘶哑的哭声伤人心肺。她无力的爬起来,竟似不知前方是大河一般,又往前跌跌撞撞的奔去。

河水,淹了她的小腿。身上衣物尽湿,妇人身子显露无疑。

后头几人不敢再看,纷纷背转身去。

徐守中心跳如雷,他几可断定,那是他的妇人,他的容娘!老天爷有眼,居然把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从马上翻滚而下,涉入水中,几个大步赶到跟前,将妇人捞起抱到怀中,战抖着喊道:“容娘!”

他的手亦打着战,平生头回胆小至此,颤微微的手拨开那一头乱发,露出里头叫人思念得发狂的脸来。

可是,妇人似乎不认得他。她的眼神癫狂,手抓脚踢,腰身急扭,死命的挣扎,嘴里凄惶的叫着喊着,要投入大河中去。

她不欲活了!

不远千里,来到淮河边,是祭奠,也是寻死!

这个念头简直叫徐守中肝肠寸断!

他抓了她的手,钳制住她的腰,死死的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

“容娘,是我。我来了,咱们回家。”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恨意

心里的伤痛到了极致,长途跋涉的身子不堪重压,她的脖子忽地往后一仰,薄薄的眼睑紧闭,苍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青色来。她的两只细细的胳膊耷拉下去,便如一只折翼的雁,离群索居,又受了致命的伤,了无生机。

徐守中大恸,踉跄着抱着容娘回到河滩上,手指抖索着去掐容娘的人中。

他怎能再次失去她?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日月盈仄,轮回不绝。星子暗了又亮,树叶绿了又黄;春而复夏,秋收冬藏。

思念如草,渐行渐长。

不知何日,心中芳草萋萋,蓬蓬勃勃全是她的模样。

他祈盼着残酷的时世为他的妇人和孩儿开一道生的缝隙,逃过饥荒,逃过战火,不管在那处地方停留,活着便好。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他不知情之一事,竟是如此沉重,重到令人绝望。

到处都是荒芜的村庄,到处都是流离的百姓,日日可见残肢断骸,水里泡肿辨不清面目的妇人,孩儿佝偻僵硬的小身子!

他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心里一丝丝迸裂、破碎。

当时何似莫匆匆。

若他多得两日空闲,亲去接了她,她定然无恙,他们的孩儿如今定然活泼乱跳了。

他许了她的。这一生,只会有她了。

竟然到不了白头!

久经沙场的心悬浮在半空,他掐了她的人中,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老天既然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你我定然不是如此收梢。容娘,醒来!

薄如蝉翼的眼睑轻轻的颤动了一下,睫毛微闪,双目渐渐张开。

一双冰冷的眸子与他相对,继而疲倦的闭合。

他的心一松,险些坐到地上。

一旁的昌明与四喜长舒了一口气。眼睛润湿,各个将身上披风解了,递与守中。

驰马回城。

寿州城里粮食不足,府衙内其余物事竟是富足的。

军医被召来给容娘打了脉。他只说娘子身体虚寒,并非一时之症。如今也只好开几帖去寒的药吃了,其余调养事宜,待身子好些不迟。

四喜带军医去库房里捡了药,两只罐子,一只给娘子的,一只给大郎的,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忙出来一身大汗。

他想着娘子如此长路,恐怕腹中空空。恰伙夫送来了晚食,便趁热送去。

守中开了门。他换了一身青衫,脸上不似先前那般紧绷。接过热粥,他吩咐四喜再送些热水过来。

四喜应了,心道,此处没有婢女。战事在即,大郎总不能老守着娘子。待空些,还需去找个老妪来陪着。

今日的天色黑的格外早些。屋中晦暗,守中先点了蜡烛,回头去瞧床上躺着的容娘。

他给她换了自己的衣裳,瘦得干干扁扁的身子在大红锦绸面的被褥里只有些许起伏,自己的中衣她穿着大了。露出里头突兀的锁骨。一头青丝纠结摊开在枕头上,脸太小了,显得颧骨突出,两颊凹了进去。简直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她吃了那样多的苦!

徐守中悲喜交加,他坐到床边,轻声唤道:“容娘。吃些粥。”

那具身子一动不动。自回来之后便是如此,她不理他。任他如何,便是两双眼睛对上了,她也是神情漠然。似乎他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或者说是怀了深仇大恨的仇人!

徐守中将容娘抱起。先将她宽松的衣衽理了理,继而用棉被包裹了她消瘦的身子,将她偎在怀里,开始喂食。

她不吃。

苍白的唇无一丝血色,只是紧紧的抿着。

徐守中将汤匙收了回来,怀中的人偏了头,叫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瘦长的脖颈,下颌尖削,简直如一把锥子。

他心中一酸,脸便贴了上去,哑声道:“容娘,是我的错,我该安顿好你们娘俩再走……”

不料容娘一听到“你们娘俩”几字,身子便是一僵,继而缓缓离了守中怀抱。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身子开始颤抖。

守中一惊,便待伸手去安抚。

容娘猛地回头,眼睛通红,恶狠狠的盯了他片刻,忽地凄声呜咽着,双手握拳便捶了上来。

那是她拼尽了全身之力的拳头,尽数落在守中的肩膀、胸膛。

徐守中手里的粥碗倒在地上,肩头剧痛,却强忍着没有出声。他担心容娘再次虚脱,待她出了一阵气,便将她的手扣住,叹了一声,耐心劝道:“容娘,莫气坏了身子。咱们的孩儿若有知,定然不想你如此。”

气息稍弱的容娘心里再度燃烧,拳脚欲动,却被他钳制得死死的。

“乳娘也不愿你如此!”

守中紧紧的搂着容娘,脸贴了她的,胸膛与她削薄的背脊相偎,心中疼惜不已。

容娘挣扎不开,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遂一口咬了面前的胳膊。用力之深,以致她的身子绷的太紧而战栗着。

徐守中生生的受了,嘴角却展开一缕笑意。他伸手将容娘的乌发撩至一侧,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泛起阵阵欢喜,道:幸好,她还活着。

门外四喜敲门,禀道:“郎君,魏大来了。”

容娘顿住,慢慢的松了口。

徐守中见了,温柔的抚了抚容娘脸上,道:“我去问问沿途形势。你先歇着,待会我来喂药。”

徐守中是那般风骨峻峭的人物,脸上五官深邃,神情一年到头肃正冷冽,如今却带了柔情,眉眼之间缓和安宁。

他将容娘放下,给她盖好被子,又摁了摁被角,方才离去。

魏大带着老婆孩儿一路跑到了泸州,可惜沿途景象,并不比寿州好。一路躲了金兵躲反贼,躲了反贼还要躲官兵……。

据魏大说,四处战乱,倒是没有建炎元年那般厉害了。金兵似乎也没有那般多。没有那般厉害,反贼倒是不少,成器的也不多。只是世道不平,一路农田荒废。房屋空置。原想着一路乞讨过去,不想有的人家比他还惨。他一气之下,便回来了。

“将军,小人一家大小的命便在此了,将军神威,可要把金狗子赶走,小人们才有一条活路啊!”

徐守中听了魏大一番话,想到半月前收到的信息,心中大致有数。金兵大势已去,只是眼下这一股。有些棘手。

魏大偷偷去瞥面前的将军,据说那疯子竟然是他的娘子,千里迢迢,赶来会郎君么?这个郎君,并不似那般郎情妾意的人物啊?能在战场上打下威名的人。绝非常人。也不晓得那疯子俢的哪世的福分,嫁了如此了不得的夫婿?

“你在何处遇到我家娘子?”

魏大正漫无边际的乱想,忽地听到堂上将军发问。他楞了一回,打了一个激灵,忙回到:“小的在距泸州府十里之外的小镇上遇到的疯……娘子,小的该死。”

魏大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偷窥之下。见将军并无怒色,才接着说道,“当时娘子一人,被一户恶人家围着,要夺她的驴子。小的看不过去,便帮着壮了点声色。嘿嘿。那恶人一家惧了,便自行走了。小人婆娘多嘴,说咱们回寿州。小娘子便问寿州是否在淮河边上,小人自然答是了。娘子竟然一路跟着过来了,小人也不晓得那是将军娘子。不然……。”

魏大忐忑,很是担心自己说了将军夫人是疯子而被怪罪。

所幸将军神色如常,叫自己退下了。

徐守中思忖了一会儿,便回到房中。四喜端了托盘候在门口,托盘上两碗粥,热气腾腾的,想是又热了来。

四喜见到徐守中蹙眉,忙道:“郎君,不是我一人的。武功郎与我一人吃了一半,这是两人省下来的,加了水热的,稀了些。”

守中接过托盘,便自入房。

这回容娘不再倔犟,脸色虽然冷清,却将粥药顺利吃了。守中有些诧异,回想适才四喜候在门口的模样,晓得定是他说了甚么。

吃了便是好事,他将容娘放下,自己几口用了自己那份。

容娘的药是要发汗的。过了一时,徐守中便去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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