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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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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说过,我是认真的。”他侧过脸看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没有躲藏的余地。
苏默也不避开,只是在略略思索后,坦然地迎向他的眼眸。
“你不嫌弃我是个跛子?”他应当很清楚,这脚,不只是她的心病之一,更是他人眼中不愿与她结亲的理由之一。
他淡淡地接口,“那你呢,你嫌弃我坐过黑牢吗?”
“你是无罪的。”
“你这脚也是无辜的。”他一手覆上她的,将她的五指都包拢进他的掌心里,“记得吗?我曾问过你是否不想嫁人生子,你说,你放弃了。”
“嗯。”
他将她的手拉来按在他的胸前,“现下我想再问问你,倘若有人不曾赚弃过你,一心只想宠你、宝贝你,那么你能不能不要放弃?”
苏默深深地屏住了气息,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时,她的心神才在掌心下传来的心跳中,慢慢回稳。
“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想想。”沐策也不急着催她,“好好想想。”
她咬着唇,“为何是我?”
“你说过,为了救我,你把我当盆小花捧在手里矜贵地娇养着,如今,我也想养朵名叫苏默的花儿。”
他想,天底下,再无第二人能比他更认同、更了解苏二娘想宠爱么妹的心情了,他很清楚,一心为苏默设想,只盼她能开心,这便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宠溺,但与苏二娘不同的是,苏二娘给予她的关爱,是亲情之间的,而他的,则是属于男女之情的。
他殷殷地问:“你知道,我不但是名好长工,更是个好农夫,瞧瞧咱们的菜圃和果园,哪儿不是欣欣向荣、花团锦簇的?所以你能不能就给我个机会,好让我将苏默这朵花儿养在身边,日日看她笑得无忧无虑、春花烂漫的?”
苏默不语地看着他,她的目光滑曳过他的眼眉,深深地看进他那双如潭水的澄眸子里,而他,动也未动,就这般凝望着她,紧握着十指,好似一种虔诚等待的姿态。
她不禁想起方才项南代他说出口的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正色地道:“我会考虑的。”
“沐沐,兔崽子呢?”近来养兔有成的花婶,在晌午过后,手里拿着双刚为项南缝好的鞋,走至书房问。
“八成又耐不住心痒,下山勾引良家妇女去了。”沐策扬手朝外一指,接着又翻过帐本的页面,继续打起他的算盘。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板进屋子里来,觉得不对劲的沐策才想去外头看看,花叔即面无血色地冲进书房裹,神情尽是仓皇失措,“小沐子……”
“发生何事?”沐策上前一把稳住他的身子,扶他坐下后,这才发现他手里紧紧捉着封信。
花叔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灌了几口后,还是有些喘不过来,“今早……我去药铺里找小姐要的药材,铺子管事交给我这封信……”
沐策扳开他紧握的手指取过信,一目十行地阅毕后,都还没来得及凝聚心中的怒气,即赶紧伸手扶住一旁也跟着看了信的花婶。
那位远迁至云京中的苏家老爷,为了想攀上当朝九王爷这高枝,竟打算将苏默许给九王爷府中管家的义子,也就是王爷府上的马夫……当三房?
他镇定地问:“姑娘呢?”他没记错的话,方才她出门前,是说过她要带那群小雁去竹林逛逛。
“我在路上过着她了……”想到往事又要重演,花叔就为她感到不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信她看了?”
“看了……”
“姑娘她说了什么?”花婶没空看他抹泪,拉着他的衣袖紧张地问。
他摇首,“什么都没说。”
心急的花婶听了就要往外头走,沐策轻轻按住她的眉头,将她推回花叔的身边,要她陪着他。
“没事,我去找她,你们在家等着。”
就在沐策一路赶过来时,苏默正站在入秋了的竹林里,看着片片竹叶自上方纷纷飘落,她带来的那票如今已不能称为小雁的大雁们,正在林里练习着飞行,一只只拍着羽翅疾步奔跑,再往上一跃,然后或成功或不成功地落地。
等到它们都练累了,排好一行队伍认路地走回家时,一抹朝她疾速奔来的身影,正巧与它们错身而过。
苏默站在原地看着犹喘着气的沭策,面上尽是掩不住的担心,她转眼想了想,大抵猜出花叔返宅后发生了何事。
“你以为我会大受打击,沮丧失望或是伤心欲绝?”她掏出手绢,走上前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沐策两眼来回滑过她身上,“姑娘没事?”
“没事。”她轻耸着肩,“这事我习惯了,也没啥感觉了。”还以为她爹能有什么新招呢,没想到还是同一套。
“就这样?”
“也不知苏老爷这回是不是又看上哪块地皮了。”她一手托着下颔,说得像是不关己事般。
“三姑娘……”
“居然打算把我许给马夫当三房……”她感慨万分地摇首,“你说这世道是怎了,居然连区区一介马夫都能纳上三房小妾?这将那些老爷大人置于何地呀?”
沐策一掌握住她的皓腕,“倘若三姑娘不愿,那么谁都不能勉强你。”
“因为长工会为我出头?”她不由得回想起他说过他挺内行的那些事。
“对。”他说过的,今后无论风雨,都有他来为她挡着。
林里起了阵风,吹摇得巨竹竹身摇晃作响,也吹乱了她的发,沐策见状拉开外衫,将她圈在怀里为她挡住了风势,待到风停时,他才想伸手为她梳理一下她的发,却听见她说。
“上回,我答应过你要想想的。”
“你想好了?”也才过了两日而已,她下决定会不会太快了?她……真有认真的去想吗?
“嗯。”
苏默定定地看着他,她好像从没见过他将身子站得这么笔直,那姿态,有如等待遭判刑的犯徒。他的气息有些急促,眼底似藏了千言万语,她仔细分辨,那里头有着忐忑、期待,还有一如以往的温柔。
“倘若我应了你,那你就是我的一生一世了。”她的话里,藏了世上有情男女最深沉的渴望,“你也会同我一样,一生一世吗?”
他一怔,随即很快应道。
“会。”
“这样啊。”她自顾自地说着,“那就没什么好再考虑了。”
接下来呢?她怎不说了?
沐策几乎是屏住气息地等待着,眼瞳紧紧捉住她不放,生怕一次眨眼,就恐将会错过些什么,可她的神态却与他截然相反,不愠不火,自在而悠然。
“长工啊长工,你很紧张?”苏默平视着他几乎久久才起伏一次的胸坎。
“嗯。”
“其实这阵子来你一直都挺着急的吧?”她还有双耳朵会露馅,可他却半点罩门也没有。
“嗯。”
“下回有心事就写脸上,别再一脸无风无浪了。”她又没读心这本事,哪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上了她,和他到底埋藏了多少心事。
“嗯。”沐策不禁有些心急,“三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还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扬起一手,纤长的指尖很仔细地走在他的脸庞上,像是要用指尖牢牢记住他般,指尖一一昼过轮廓,缓缓款款,四处流连。
过了许久,当她总算是满意了,她收回还带着他体温的指尖,对他笑问。
“长工啊长工,你扮咱们家的姑爷多久了?”
他收拢了眉心,“挺久的。”她又想逃开问题了吗?
“依我看,不如,咱们就坐实夫妻这名分吧。”她漾开璀璨的笑意,欢快地向他提出邀请,“这辈子,陪我走下去,好不好?”
“……好!”他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掩不住满心的狂喜。
聆听着他的那声应允,苏默忽然觉得时间变得很缓慢,她的脑海里一片宁静,所有的波澜与想像都已远离,她可以清楚地听见自胸坎里传来的每一声心跳,每一次的呼吸,整座人间的纷扰都已被隔离在外,只剩下他与她。
生命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原本她是打算一个人走下去的,但在有了他的陪伴之后,日子虽还是日子,可却多了欢笑、多了知心,因此在他要她想想时,她照他的话认真地去想了,她没功夫也没时间好去害羞或是满心的不安,或是去质疑他的心究竟真不真,因她很清楚她所认识的那个沐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知道那个一点一滴融入桃花山生活的沐策,他有多么真诚地过着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给她的关怀,都是十足十的纯金,他的温柔和真心,不是大开大放的牡丹,而是悄悄绽放在月下的流香,平实而又虔诚。
自登高的那天以来,她的贪心多了一点点,期盼增了一些些,以往不敢想像的美好,忽然来到她的面前,摊着掌心问她要不要收下,这份来得突然的威动,化成小小的喜悦,悄悄地在她的心房里膨胀,令她忍不住忆起每每他在牵着她的手时,他的脸上,总会带着淡淡且不知名的笑意。
如果说,这辈子她的手能够握住另一人的手,那么,她希望那个人是他,倘若一生只能待在一人的怀抱里的话,那么她希望,他能永远对她敞开他的胸怀。
她自认是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也幸好,她能过上他。
沐策搂过她的身子,直埋首在她的颈问,半晌,他才深深地喘了口大气,感觉到浑身紧绷的他肌肉逐渐放松,她心情很不错地逗他。
“你的心跳得很急啊。”这几日,他的心头想必是兵荒马乱吧?亏他还龙装作镇定如常八风不动。
他喃声抱怨,“这都是为了谁……”
“往后搭戏台时不能唱孔雀东南飞,得唱凤求凰了。”她拍拍他宽阔的肩,面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三姑娘想唱啥长工都奉陪。”他还是没抬起头来,环抱着她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像在确认什么般。
她可没忘了还有个麻烦,“关于我爹许婚的事……”
“不急。”他以额在她颈间蹭了蹭,话说得模模糊糊的。
“总得解决的。”
他犹不满足,“先让长工沉醉一会儿再说。”
“行,你慢慢来。”她忍住笑,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默数着他逐渐变得沉稳的呼吸。
“姑娘……”比平常低哑了许多的嗓音,缓缓滑过她的耳廓,再沉进她的耳里。
“嗯?”
“苏三姑娘……”他一声一声的唤,就像在唤着一件心头无价的珍宝。
苏默不住地扬高了唇角,感觉有什么正满满地充实了她的胸臆,像雪花一般柔软,似蜜糖一样香甜,她忍不住抱紧了他,偏凉的秋风擦过她的发际,更显出他怀抱的温暖动人。
打从沐策出去寻人,就一直待在家里等消息的花氏夫妇,在项南返宅加入了他们的焦急阵营后,就一直待在听上等着。
直到夕日即将西落于远方的山头,映得满室霞光时,他们这才看见两道姗姗归来的身影。
动作较俐落的项南,第一个冲出外头迎向他们。
“表舅公,你们——”在走上前靠近他们时,识相的项南蓦地一手掩住了嘴。
“姑娘,你——”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花婶,突地瞪大了眼,紧急收住后头未竟的话。
站在厅门处的花叔,诧异地在话尾扬了个高高的尾音。
“小姐?”这、这是……
无视于某三人面上震惊不已的表情,手牵手回家的两人,兴致不错地边讨论着今晚该煮些什么菜色,边亲昵无间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全然不管四下投过来的打探目光。
被留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他们会等到一个愁容满面的苏三姑娘,或是满面不悦的沐策,可结果呢?这都大事即将临头了,那两人却好似一点都不烦恼,
一个脸上写着风光正好,一个写着花开正浓。
……有没有这么春光明媚啊?
第6章(1)
关于苏三姑娘的婚事该如何解决,沐策没明说,他只是催着大家收拾好远行该用的行李,再把大宅托给山脚下的一对寡妇母女代为照料后,即带着一家子赶在苏老爷派人来接前起程赴京。
窄小的车厢内,花婶不满地瞧着项南那双没处安放的长腿,又再次占去了大半的地方。
“兔崽子,你家的马车不是很大吗?怎么你还过来与咱们挤?”日日清早都过来抢位子,当他们这车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项南相当无奈地瞧着跟在后头的另一辆大马车,慢慢回想起某两张桃花朵朵开的脸庞。
“……那儿热,这凉爽些。”他也不愿在这人挤人啊,可他能不识相点把车让出来吗?
花叔与花婶在思及这阵子春风满面的某两人后,由衷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挺热的……”他们三个还是一块窝吧。
在另一辆豪华且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苏默正无言以对地看着身旁某位乐此不疲的长工。
沐策心情甚好地梳弄着她的三千发丝,一下子将她顶上的发整治成少妇挽髻的发样,一下子又挽成未婚姑娘的垂髻,然后定眼将她瞧了又瞧,觉得手艺不佳之余,又全都拆散了,开始重新替她编成她最常编的发辫。
“我怎觉得……这阵子你老黏在我身边?”害她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才好。
沐策一脸的理所当然,“都说过了,咱俩的默契不足得多练练。”
都已说要坐实名分了,还练个什么?
“我俩的事,花叔花婶同你说过什么吗?”要赴京的几人中,最是处之泰然的,大概就属这名不务正业的流犯了。
“并没有。”他好奇地低首看向她,“怎了?”
她伸手自她的行李中翻出一只绣袋,自其中取出一串佛珠,仔细地戴在他的手腕上。
“花婶替你求来保平安的。”家中的长辈为他设想的可多了。
“给我?”他有些错愕,心底却因此而暖暖的。
她拍拍他的额际,“长工啊长工,你头上可是还顶着二十年的流刑啊,虽然远亲说天下人皆以为你己死了,但谁知道入京了后会出什么意外?戴着这个或许没什么用处,但至少咱们一家子都会安心点。”
他心情很好地问:“担心我?”
“难不成还能放心你吗?”她睨他一眼,满心不解他打哪来的从容。
“姑娘也似花婶一样在乎长工?”
苏默笑了笑,扬手在他身上不断游移,“瞧瞧这面皮,我养的,瞧瞧这身子,我补的,你说我能不在乎?”
“姑娘是否遗漏了什么?”他懒懒地握住她的手,黑亮的眸子直盯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回望。
她微微别过脸,露出一对又染上颜色的耳朵。
“……瞧瞧这男人,我的。”他就一定要她说出来吗?
沐策心满意足的低笑,以指挪回她的脸蛋,低首亲在她艳红的耳垂上,她怕痒地缩了缩颈子,无奈才躲过这一边,另一边的耳朵却没躲过他的袭击,害她直在心底大叹不过就是点美色,她的耳朵真是不争气。
聆听着前头马车停下的声音,沐策再三流连在她耳畔的双唇总算是挪开了,在他们所乘的马车也跟着停下后,他顺手替她理了理衣衫,随后揭起车帘,看着已下车的项南边走过来边向他招手。
透过车窗看去,今日他们即将下榻的项氏别邸已在眼前,不愧是财力雄厚的困脂皇商,堂皇宫丽的建筑甚是招人注目,沐策难以理解项氏族人喜好地摇摇头,伸手打开了车门后,侧过身子朝苏默伸出一掌。
“来吧,在进去里头前,咱们今日再练练。”
苏默听了,立即如临大敌地紧捉住车椅。
“一定要吗?”为什么每日在他们找到过夜地点后,她就得负责去买项南指定的当地特色土产?这事就不能换个人做吗?
“要。”他瞧瞧她抗拒的模样,二话不说地凑上前将她的十指给扳开。
“今儿个我累了……”她转身就想往车里钻。
“不行,非得这么做不可。”沐策眼明手快地一手环住她的腰,边说边将她搂下马车,“况且你已进步多了,所以在到达云京前得再继续练下去。”与从前她在沛城里犯病的下场相比,他们迈一路行来,她早就不黑也不喘了,早就说明了持之以恒是件好事。
对于每日都可见他俩这么拖拖控拉、揪揪扯扯的模样,项南早已经麻木成习惯了。
他耐性十足地站在马车旁等待沐策将苏默给拎过来,而后他即上前对她奉上此城的特产清单。
“来,这是今日的份,一样都不许漏了喔。”他家太爷爷最爱吃各地风味小吃了,因此在他回家挨骂领罚前,他得先将谄媚的贡品都给准备好。
望着远处人挤人的城心,黑压压的人群也不知都打哪冒出来的,苏默登时心跳加快了不少,令人觉得不愉快的窒息感,再次熟门熟路地找上了她。
她一手按着胸口,强自定下心神,反覆在心中告诉自己,跛了一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不过就是有点小小的不同而已,城中比她特别的人多得是,真不差她一人的……
她紧张地叮咛沐策,“说好你不会走远的。”
“我就跟在三姑娘后头看着。”他轻轻颔首,一如前几回般就跟在她的几步后。
“真的不能走远喔。”她往前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他。
“真不走,我就在这。”
得到了他的保证后,苏默握紧了掌心,迈开了步子朝人群走去,一步一步地,踏上来往人群最多的大街,她尽可能保持着自若的神色,寻找起这回也不知藏在哪条巷子中的名产小店。
当她绕过两三条拥挤的大街,来到了行人不是那么多的小道上时,少了人群的遮蔽,街上行走的人们纷纷注意到她的右脚,且愈来愈多人看向她时,她忍不住转过身子往回走,直躲至沐策的身后,紧捉住他的衣裳小声哺念。
“居家旅行杀人放火……”
他忍不住好笑,徐徐把她自身后拖出来,“不行,都说过不能躲了。”
“我……”
“又忘了吗?他们全都是你自菜圃里拔出来的什么?”沐策捧起她的脸庞,好声好气地问着。
她皱着眉,低声咕哝,“萝卜。”
“所以就算他们瞧你的脚又如何?他们的眼色再怪又如何?你真不必去在意萝卜的看法的。”他说着说着即按住她的双屑,转过她的身子后,再接再厉地将她往前一推。
苏默站在原地不动,踌躇地看了他一会儿,在街上吹过一阵飒凉的西风时,她不禁抖了抖。
“你哪儿都好,就是在人前慌张这一点不好。”沭策走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有耐心地替她搓暖。“不要当自个儿哪儿有错,因那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为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感到伤心或害怕,知道吗?”
胸膛里急促的心跳,在她望进沭策平静似水的眼眸中时,镇定似的渐渐缓和了下来。
她侧过脸庞瞧了瞧,果然在不远处看见花叔与花婶又再次偷偷跟在后头,而两人脸上都带着鼓励的笑意。
她深吸了口气,“我再去试试。”
“嗯。”
按着项南给的店名和地址,稍稍冷静下来的苏默一路向人打探问路,在大道和小巷中来回穿梭。
当她终于买好那些指定的特产,两手拎着大包小包打算走回原处时,一转身,即迎上了四下朝她投来的众多目光,她低首瞧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现下有多醒目。
“姑娘?”沐策在她久久不动时,担心地走至她的身旁问。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在瞧我……”
“那就对他们笑吧,谁瞧你,你就对谁笑。”沐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伸出援手。
“笑?”
“嗯,笑得愈甜愈好。”关于这点,他是很有把握的,因他也曾被她那笑勾得差点回不了魂。
苏默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硬着头皮对着几个直打量着她的路人缓缓漾出一笑,在他们愣了愣后,她试着放松全身紧绷的肌肉,诚心诚意地对他们亮出她在桃花山上时常可见到的笑餍。
半晌过后,她止不住地睁大了眼,因回报她的,既不是鄙夷轻慢的眼神,也不是偶尔可见的同情,他们竟也对她笑了?
此刻那些路人面上腼覥的笑意,在她眼中看来,就像深秋重云密布的天际里,一束束羞涩示人的阳光,那份暖意,不但珍贵,还一下子赶走了她遍身的寒冷。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三姑娘可明白?”沐策边说边取走她手边一半的东西,微笑地向她示意继续前行。
苏默按下满腔激越的心绪,不让它在面上显山露水,她朝他重重一点头,再次迈开了步子。
当他俩回到别邸前,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项南在接过一大堆特产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默的神色。
“如何?”好像脸不似昨日那么白了,看样子是又有进步了。
她扬起唇角,“我很好。”
“没逞强?”花叔不放心拉过她一手,小心地诊起她的脉。
“真没逞强,这回我没两眼发黑也没喘。”她的害怕,她的心结,总有天她会自己跨过去的。
花婶忍不住想拭泪,“姑娘已做得很好了……”
“待会儿就要用膳了,表舅公你们先去梳洗一下吧。”腹中早就饿得咕咕叫的项南,领着他们往自家别邸走。
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之处的沐策,在进了别邸领她到了她的房里后,只是关上了房门站在房内并未离去。
“娘子啊娘子。”他朝一直面向着角落的她低唤。
“嗯?”
他伸长了两臂,对她敞开了他的怀抱,“别再忍了,有我在这,你想做什么都行。”
苏默一怔,而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的怀里,感觉他的体温烫热了她的面颊时,也同时温热了她的眼眶。
勾曳而出的泪水,一下子即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自在街上就一直忍耐着的她,禁不住回想起自小以来的种种过往,那些怨尤的,委屈的,不甘的,愤怒的,曾咬牙忍着的,以及今日所见的一切……突然间,她觉得她厚实的心墙好似崩塌了一角,只因为在回来的一路上,那些路人所给她的过于和善的笑意。
伴随着不受控制的眼泪,那些曾经刮也刮不去、抛也抛不掉的陈伤,好像,也随着她的泪水悄悄流尽了……
也不知她究竟哭了多久,待苏默回过神来,天色早就黑了,外头廊上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却也无人停下敲门打扰。
她拭净了面上的泪水,稳定下情绪后,仰首看向一直默默陪伴着的沐策。
“长工啊长工。”
“嗯?”他以指轻抚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眶。
“姑娘想回家。”她很想就这么赖在他的怀里一步也不要再动了,她一点也不想去云京面对那些麻烦的人与事。
“待事情都办妥了,咱们就回家。”
“可我爹要我嫁人。”她有些不安地蹙着眉,也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放心。”沐策自信十足地搂她入怀,“你这盆花不会长脚跑了的。”
她已经很想跑了。
抵达位在云京中的苏府当日,才下了马车被人领到了正厅不久,苏默环顾着四周就站在边上围观的苏府奴仆们,随即认出了不少熟面扎,而那些面孔,曾在她小时候令她印象十分深刻过。
站在厅中聆听着纷至沓来的窃窃私语,苏默索性闭上眼回想着沐策的脸庞,并在嘴边轻声低喃。
“萝卜萝卜萝卜……”
站在她身旁的花婶忍不住问:“姑娘,你在说什么?”
“没事,我念咒。”她家长工说了,此乃沐氏名咒保证管用。
等了好阵子,苏府的当家主母总算是现身了。
苏默睁开眼,再次见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张脸庞后,出乎她意外的,她竟发现自己此刻无悲也无喜。
回溯起记忆的源头,在那时光的长河里,苏默对于眼前的这名苏夫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恨,虽说她的脚是因苏夫人而残这点没错,说到底,苏夫人也就是恨她身为外室的娘亲,为人子女的她没处躲,也只能代母生生受着这份恨意了。
因此她将这跛了的右脚当作偿还的代价,每每心头难过时,她就会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至少母业子还,这下两不相欠了。
在苏府里,虽说她爹终究还是认了她,表面上也给了她一个苏三姑娘的名分,可私底下,她自小就在下人堆里长大,衣食住行用度,也都与下人相同,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只是她姓苏罢了。
长久以来,在这对苏氏夫妻的眼中,她就是个下人般的存在,倘若苏二娘没将她给送至桃花山上,或许她这辈子,就会一直待在苏府的厨房里当个厨娘,或是被发配到自家药铺里当个捉药的雇员。
既然他们皆将她当成下人看待,那么,她就将他们当成雇用她的东家视之吧,也不知怎地,当她这么想时,一直沉在她心头的那个担子,就似解开了禁锢般,反而令她觉得轻松多了。
沐策在家破人亡后,能对往事举重若轻,她又为何不能?再怎么说,眼前的事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所引起,真与她无关,她何以不能轻轻地将它放下,再跳出这个永无宁日的圈子去?她实在是不想再与他们,也不想和那些陈年旧事搅和下去了。
一鼓作气向她说明了与九王爷府上下人结亲之事后,坐在厅上的苏夫人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碗,有些不解地看着站在厅中的苏默。
令日一见,苏默不再似从前般,见了人总像只受惊的兔子躲躲藏藏,相反的,这回她像棵新生的小树笔直地站着。
一开始时她还能正眼看人,面上尽是写着恭谨,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很明显地走神,走神后不多会儿,她又接着两眼频转,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她索性望着头顶上的厅堂横梁发呆,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就像是不小心走错了什么地方。
苏夫人忍不住出声问着不知种游到哪去了的她。
“我说的你究竟听见了没?”
“听见了。”苏默自无边的漫想中勉强拉回神,定了定眼后,才看向这位也曾是她心结之一的人。
苏夫人扬手一挥,“那你就等着出阁吧,王府那方面日前已派人来下了聘。”
“我不嫁。”她站直了身子,坦然将话说出口后,忽然觉得以往曾让她觉得难堪的往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存在。
既然亲情强求不来,那她就当自个儿是下人吧,在苏府当了那么多年的下人,她也从没领过什么月钱,如今她也看开了,她决定就开革这位老看她不顺眼的东家,带着一家老小自立门户去。
从没想过个性温顺的她竟会反抗,苏夫人难以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我非有价之物,不卖亦不嫁。”苏默微笑地看着她惊愕的神色。
“你……”
她从容地再道,“这婚事我是不会从的,若夫人您真嫌我碍眼,那将我逐出苏府从此断绝往来就是,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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