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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缘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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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歪头想了想,眨着眼睛道:“若与我有关,我便想知道。”

吕逸秋瞅着云儿冷笑几声,慢声道:“你进来。”

云儿淘气地从花窗上爬过来,坐在窗棂上道:“瞧你阴着脸,那么一定是好消息了。”

吕逸秋注视了她一阵,道:“那么,你长吸一口气入丹田不要吐出来。”

云儿果然照办了,笑盈盈地望着他,听他道:“有一件事,你的湘王一直瞒着你——他早就打听到了你哥哥李晓寒的消息——”

“什么?”云儿欢喜地嚷道:“他早就知道怎地不告诉我,岂有此理。”

吕逸秋冷笑道:“他自然不会说,但我不是他,我却要说。我也打听了李晓寒这个人,”“哦,”云儿张大嘴巴嚷道,“你知道我哥哥在哪儿么?”吕逸秋冷冷道:“半年多前,就在泉州抗击东嬴流匪时战死,你的湘王还特地重金修了衣冠冢,请和尚道士作了法事,只是瞒着你罢了。”“呸!”云儿啐了他一口,跳下地恼道:“你这人怎地咒我哥哥,香帅怎会瞒我,哪里象你!”吕逸秋愕然半响,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他丢下手中的纸卷走了。

云儿待他走远了,偷偷拿起字条,上面果然写着“渭水李晓寒已于半年前在泉州抗击东嬴流匪时战死,湘王曾着人修衣冠冢并做法事,其他不详”。云儿心中一惊,字条滑落地上。

寒秋萧瑟,满山的叶子变得红艳艳的,萧瑟的碎叶在脚下响,徐尚龙眯着眼,站在树下看了半响,这个小姑娘似是心事重重,坐在青藤上发愣。她一身浅蓝衫子镶着白花边,下着淡青裙摆,在满眼的黄叶里更显清新娇媚,但一直未见有人来,徐尚龙轻笑了一声,扶正衣冠,轻摇折扇,走到她面前,一缕清香沁入鼻息,徐尚龙贪婪地吸了一口,柔声道:“你不开心么?”云儿抬起头,对面的男子年约二十六、七,身着淡紫绸袍,面如冠玉,清秀俊美,但那削尖的下颌和单薄的鼻子总透着一股邪气。一双眸子似笑非笑,似是把人看透一般,云儿有些不自在,懒懒道:“你是谁?”

那男子坐到云儿身旁的青石上,轻声道:“和你一样寂寞的人。”云儿瞧他朝自己眨一下眼睛,不禁茫然,那男子又道:“我知你叫云儿,很久以来,就知道你了。你若不开心,就找我来陪你好了……”

“是么?徐公子,你怎地如此有空闲?”一人冷冷地在身后说道,徐尚龙暗自吃了一惊,这吕逸秋何时来的,自己怎地不知?但转念一想:“那又怎样,这小子年纪轻轻,自恃有朝廷撑腰,对人指使,我在江湖上浪荡十几年,凭他?哼!”脸上却笑道:“原来是吕庄主驾到,失敬,失敬!”

吕逸秋淡淡应了一声,拉起云儿道:“你好象不能适应北地的气候,还是早早回房罢,外面有风时不要出来了。”云儿轻叹一声,默默去了。

吕逸秋瞧着她窈窕的背影淡然道:“我早听说徐公子乃花丛里的蝴蝶,只是,徐公子若无事,最好不要靠近她,否则,”他望了望远山,声音似是很遥远地说道:“蝴蝶就永远不能再飞了。”言罢挥袖而去。徐尚龙立时铁青了脸面,朝吕逸秋的背影恨恨地道:“呸!乳臭未干的小子,敢来教训我?总有我收拾你的时候!”

浓重的药味在走廊上回绕,吕逸秋在门前停下,屋内传来云儿的咳嗽声,丫鬟端着药碗出来,瞧见吕逸秋慌忙福了礼低头去了。天气渐凉,山上越发地冷。吕逸秋掀帘子进去,见云儿呆坐在帐内,便轻笑道:“怎么,你也会发呆不成?”云儿懒懒地拥着被子道:“你见到香帅没?”吕逸秋掀起药罐,皱皱眉头,道:“我在庄内怎会见到,便是见了,他还不寻我拼命来?”云儿若有所思道:“你就是不好,老欺负我,还骗我说哥哥死了,他们自然会教训你。”吕逸秋立时恼道:“我骗你么?泉州参将传来的消息会假么?”云儿沉下脸,拉过被子躺下不再理他。吕逸秋沉默半响,坐在窗前抚琴,窗外,已是秋风秋雨欲打芭蕉愁。

午后,雨歇云收,云儿还未起床,丫鬟叫了几声不见回音,扯开被子见她满面通红,额上满是汗,竟是发起热来,又请大夫开了方子熬药。这小姐热得糊涂,满口胡话,咽不下药,丫鬟仆妇慌了手脚。吕逸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是烫人,不由心急,这小丫头只嗔道:“香帅,你怎地不理我,我很久不见你,很是想念……这里很冷,我害怕……哥哥怎么会死呢……吕逸秋骗我,香帅,你在哪儿……在哪儿……”

吕逸秋拭去她额上的虚汗,云儿竟睁开眼睛朦胧瞧着他,吕逸秋微笑道:“傻丫头,你怕什么,我在这呢。”云儿痴痴瞧着他脸上的酒窝喃喃道:“哥哥……你在我就放心了,我想爹爹和娘亲,哥哥……”吕逸秋心中颤了颤,便沉下去,却又柔声笑道:“傻丫头,想家就乖乖吃药,病好了再见爹娘。”云儿痴笑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吕逸秋也有这样的酒窝呢……”吕逸秋苦笑不已,端过药碗,舀器起一勺,仔细吹了吹喂给她喝下。

傍晚,任管家匆匆进书房来送上书信,吕逸秋看罢,沉矜半响,长叹道:“终于到这一天了。”管家喜道:“庄主,终于可以让宝藏重见天日了么?”吕逸秋点点头,又道:“门主还命我三日后将云儿送至他处,他会派人来接……”

管家看看庄主,并未出声,吕逸秋微笑道:“我已闻到郁金香的味道了,你马上到山下,为云儿准备二十套衣物,还有首饰香料、胭脂,只要本地产的,各样都要,”他转过头笑道,“要到最好最大的那家铺子里,买最好的,带上几个长随。”

管家吃了一惊,道:“这样不太张扬了么?”吕逸秋的酒窝溢着迷人的笑,随即又溢满惆怅:“你不觉得吗?云儿好象很喜欢郁金香的味道,这儿的气候可是不适合她呢。”管家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退下了。

次日,云儿的烧果然退了,好了大半,便下床走动。经过书房外,见吕逸秋兴致盎然地作画,不由来了性子,轻手轻脚进去。画上的山景虽然萧瑟,但不失风雅,颇有清远之意。吕逸秋朝画哈了口气,满意地放下朱笔,云儿调皮地扑上前蒙住他的双眼,捏着嗓子学男声道:“识相的就……”

正自沉醉的吕逸秋勃然大怒,一把拎起她,云儿吃了一惊,挣扎中带翻了砚台里的墨,一下倾倒在画上,登时一片狼籍。吕逸秋怒喝道:“来人哪!”几个仆子应声进来,吕逸秋将云儿掷到地上气得发抖,喝道:“拉出去绑了,吊到树上!”仆子犹豫了一下,立马将她捆了个结实,驾出去了。窗外,墙角里露出一张脸狡诘地笑。

任管家从外面回来,吃惊地发现庄主书房前的树上吊着一个人,仔细瞧去竟是李云儿耷拉着脑袋,在树上被风吹得晃悠。管家瞧了半响,眨眨眼睛,闭上张圆的嘴,悄悄走了。管家递上清单,吕逸秋看也不看,仍然专心地钓鱼,管家轻声道:“庄主,今儿个可是有些冷呢,你看这山风……”吕逸秋“哗”地提起鱼竿,一条二斤重的大红鲤鱼在水面上挣扎着被钓上来,吕逸秋待它挣扎得没了力气,才收了鱼线,取出鱼钩,竟将鱼又放了。那鱼突然得救,歇口气,吐着泡泡立即游得无影无踪。管家怔在当地,再不说话。

晚上,庄上来了生客,一个年轻汉子带着六个长随,个个步伐稳健,迅捷有素,管家不敢怠慢,将一干人请到上座。为首的汉子见吕逸秋进来忙恭道:“吕庄主劳累,门主叫属下向庄主转达谢意。”他从怀里摸出一卷黄绸,道:“这是门主送与庄主的礼物,请庄主笑纳。”吕逸秋忙还礼笑道:“有劳各位了,小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多谢门主好意,各位兄台回去见到门主请代小生谢过。”任管家接过礼,双手一摸,竟是一把口笛,怕是古物,心中暗叹:“这门主心思如此缜密,连庄主喜好乐器一事也如此明了。”

众人坐了,为首的汉子道:“鄙人姓秦,贱名慕冉,门主今次差兄弟前来接李云儿,也请庄主明日启程赶往安徽,莫要耽搁。”吕逸秋应了,命人摆上酒席,不多时几名绝色女子入内,管弦丝竹,琵琶铮铮,七名美人轻纱曼舞,助兴之致。那秦慕冉不似众汉子那般山吃海喝,一双眼睛打量着大厅,一边轻啜慢饮,吕逸秋心道:“此人生性多疑慎重,行事稳重,怪不得门主如此倚重。”

那秦慕冉道:“吕庄主,不知那小妮子近来如何?”吕逸秋淡然道:“她今儿个惹了我,给吊在树上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发热呢。秦侍卫,可要去瞧瞧么?”秦侍卫笑道:“不必,不必,今次来办事,门主吩咐需庄主调些人手一同护送,早听说庄主这里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哪,啊,哈哈……”

吕逸秋微微一笑,道:“门主吩咐,小生尽当遵命,秦侍卫尽管开口,这帮子人早等着为门主效力,正愁没机会呢。”

秦侍卫打了个哈哈,道:“庄主果然好气度,不但人生得好人物,行事也如此豪爽,佩服!佩服!”他抱拳恭了几句,慢声道:“不瞒庄主,徐尚龙是鄙人的表亲,今次想带了他和崔莫风去,不知庄主……”吕逸秋一惊,脸上却笑道:“秦侍卫要的,便是门主的意思,小可自当尽力,秦侍卫尽可放心。”秦慕冉笑得紧,忙给吕逸秋满满斟上。

第36章

次日午后,各人都收拾了行装。云儿虽褪了热,仍是昏昏沉沉,被抬到马车里。众人一起下了山,云儿清醒了一阵,看见吕逸秋骑在马上,几个陌生的汉子拥在车前,车中只一个不识得的丫鬟,不由心慌,想要开口,却松软乏力,只眼睁睁瞧吕逸秋离马车越来越远,又陷入昏迷。

秦侍卫一干人与吕逸秋各奔东西,行了半日,晚间露宿在山林里。众人生了火,烤些野味,徐尚龙朝崔莫风使个眼色,崔莫风会意,揣着两壶酒坐到众人旁,众人一见有酒有肉,个个来了兴致,幺五喝六,划起拳来。

徐尚龙偷偷爬上马车,见丫头已然睡了,便探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将她拖到角落里。云儿又发起热来,昏沉中感觉有人上了马车,勉强挣扎起来道:“你干什么?”徐尚龙笑着揽起她,柔声道:“我知你坐马车累了,特来陪你。”

云儿知他不怀好意,却无力挣脱,只道:“你走开。”徐尚龙轻笑着解她的衣衫,云儿又气又恼,要推开他却绵软无力地搭在他腕上,徐尚龙握住那纤纤玉手,放在嘴边香了一口,忽觉颈间冰凉,身后一人冷冷道:“放开她!”徐尚龙感觉到了剑锋的锐利和杀气,寒入骨髓。

昏暗的灯光下,云儿恍惚瞧着那人欢喜道:“香帅!”徐尚龙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浑身出冷汗,赶紧放开云儿。那人轻轻揽住云儿,徐尚龙偷眼一瞧,这人俊眉朗目,身形飘逸,正是金陵湘王!登时魂飞魄散。

湘王咬牙抵住他的喉咙低声喝道:“淫贼!今日我毁了你面相,叫你见不得人!”那剑光一闪,徐尚龙只觉脸上冰凉的剑锋煞下来,吓昏了过去。云儿紧搂住湘王再不放手,轻声道:“你来了我就不怕了。”湘王怜爱地抱住她,轻声道:“好了,没事了。”云儿微微一笑,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湘王在那淫贼昏睡穴上踢了一脚,以免他醒来叫嚷,这才抱着云儿悄然跃下马车,消失在黑暗中。

晨曦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片绚烂。他怀中的少女醒来,额头仍是发烫,她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挣扎起来惊道:“你是谁?”湘王一怔,又有一人踏着晨曦过来,脚上满是清露,他冷冷道:“放开云儿!”湘王抬头望去,又一个湘王立在那里,生得丰神俊秀,浑身洋溢着高贵而优雅的俊美,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包括自己。他轻轻放下云儿,那人抱起云儿,神情竟是万般怜爱,他轻轻亲了亲云儿的脸颊,云儿安静地依偎在他胸前,恍然转过头微笑道:“我好象认得你……”她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那人紧紧抱着云儿坐在河边石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给云儿喂下。先前的湘王一把撕下面皮,却是吕逸秋,他冷冷道:“你跟了我一宿,是么?”湘王淡然道:“我赶到时你已经带着云儿下了马车,没想到你竟下手救了云儿。”吕逸秋冷笑道:“你一直跟着我到此处,没有出手,是怕我伤害她,是么?”湘王淡淡笑道:“谢谢你这么关心云儿。”吕逸秋冷道:“你也要去安徽么?”湘王站起身,叹息道:“于私,我不想理江湖事,于公,”他转身叹了一声,“国祸家乱,谁能置之不理!”言罢抱着云儿飘然离去。

却说这边众人喝得不亦乐乎,闹到半夜才作罢。秦慕冉要去检查马车,崔莫风忙道:“不劳秦大人,我去查夜便是。”秦慕冉应了,崔莫风乐颠颠跑到马车前,掀开帘子,里面漆黑一团,他拿马灯照了照,里面香气扑鼻,徐尚龙朝里睡着,蒙了一大团被褥,瞧不清楚。崔莫风捂嘴偷笑几声,见丫鬟倒在门边,知是徐尚龙做了手脚,心里转了两转,一溜小跑报到秦慕冉处,说是一切安好,主动请缨和徐尚龙一起在马车旁守夜,以防被袭。

秦慕冉准了,又奇道:“我那表亲哪里去了,一直在马车旁么?怎地也不来吃上两杯?”崔莫风笑得脸都裂开,肚里暗骂徐尚龙享足了艳福,嘴里却道:“他那会肚疼,想是躲在哪里清肠呢。”秦慕冉笑骂几句,倒头睡了。崔莫风心中窃喜不已,偷偷熄了马灯,将丫头抱下马车,躲到灌木丛里颠龙倒凤。

清早,丫鬟醒来吵闹不休。原来这丫鬟在府里一向是秦慕冉的相好,此次出来便带在身边,说是接李云儿的,一路上两人缠绵不尽。只因接了云儿,秦慕冉怕有失,便叫相好的陪着在马车里,没敢相会。岂料崔莫风钻了空子,这丫鬟岂是好打发的,定要告发,崔莫风吓得求饶不已,将自己贴身的一块猫眼石送与她,这才甘休。崔莫风等丫鬟上了马车,这才偷偷溜回众人身旁,心中暗自心疼那块猫眼石。

却忽听那丫鬟一声尖叫,众人吓得一跃而起呼道:“何事?有山贼么?”崔莫风心虚,当下出了一头冷汗。众人拥到马车前,秦慕冉一把揪了帘子,见马车内相好的丫鬟掩面而泣,自家表亲蒙着被头大睡,那李云儿却没了踪影,不由惊得魂飞魄散,崔莫风暗叫一声:“不好!”双腿发软。幸得那丫鬟哭哭啼啼,一口咬定是徐尚龙点了自己穴道,什么都不知道,刚刚醒来就不见了那小姐。

秦慕冉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揪起徐尚龙,见那厮还在昏睡,便命人泼上一桶冷水,徐尚龙醒转来,脸上挂着一道剑伤,见崔莫风躲在表亲身后比划,又见表亲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心中一阵哆嗦。秦慕冉气得暴跳如雷,拔出宝剑咆哮道:“你……你……干的好事!”

徐尚龙腿一软跪到地上求饶道:“表兄,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瞧着那妞着实惹人爱,昨晚上迷了心窍,可是刚上马车,就被湘王爷点了穴道,将人救走了。”秦慕冉气得哆嗦道:“崔莫风,你是怎生看护的?”

崔莫风忙辩道:“我也不知,那湘王武功高深莫测,小人在马车旁坐着,不知怎么就忽然被点了穴道,早上醒来正要叫你们,谁知就……就……”秦慕冉恨不得拔剑杀了他们,徐尚龙泣道:“表兄,小弟知错了,只是小弟命不值钱,纵然杀了我,却如何向门主交差啊!”

秦慕冉这才想起这档事来,心中暗惊,徐尚龙见状,忙哀求道:“表兄,事已至此,若照实说,我们这班兄弟都脱不了干系,不如就说湘王率众来救人,你我弟兄抵挡不住……”秦慕冉沉吟半响,众人都求情道:“正是,秦头,否则,依主子的性情,我们都难逃一死。”秦慕冉长叹一声,只得作罢。

第37章

一层寒雨一层凉,冷风从穿堂里吹过,呼啸声隐约可闻。帐内温暖如春,香气扑鼻。

云儿靠在枕上睡得很沉。湘王守着一柄药砂壶,轻轻扇着小扇,不时抬起头,微笑着凝视熟睡的云儿,半是忧伤半是疼爱,有时竟盯着壶盖里冒出的水汽轻轻地笑。他没有觉察到门外凌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已经响了很久了。

风刮得更起劲了,湘王放下垂幔,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和寒风。云儿忽然掀开一角被子,湘王抿嘴笑道:“睡觉也不老实。”一边轻掩上被盖,拭了拭她的额头,热已褪了,瞧那脸颊又瘦削了些。

湘王心中暗叹一声,心疼地吻那娇俏的脸颊,云儿忽然在梦中嚷道:“你的酒窝还没哥哥的好看呢!吕逸秋,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吊在树上!”湘王百感交集,心疼地紧搂住她,云儿被掳去不知受了多少苦,竟被吊到树上。

云儿醒来,轻唤道:“香帅……”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湘王的唇堵住了,云儿羞红了脸,浑身绵软无力,湘王的气息笼罩住一切,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不为他沉醉。

云儿轻叹道:“不许咬我的鼻子!”湘王在那娇艳的脸颊上咬了一口,柔声道:“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云儿只觉似被抛上云端,心轻飘飘地说不出话来,只满心甜蜜。

“又是药!”云儿闻到紫砂壶里的药味,忍不住皱皱眉头,湘王不理,把熬好的药端过来柔声道:“把药喝了。”云儿满是可怜地叹:“近几日,我跟药结了几代的仇。”湘王捏捏她小巧的鼻梁命令道:“不行,必须得喝!”

云儿无奈地叹口气,却又吃吃笑道:“我若喝了,可有什么好处给我么?”湘王见她笑靥如花,心中竟是甜蜜,多日相思一齐涌上来,不由痴了,只欢喜道:“傻丫头……药先凉一凉,我沏茶来给你喝,就不会苦了。”

湘王掩上门到了廊下,却见门外坐着两人,冻得抱着肩膀,嘴唇发乌,一见他出来,两人立刻跳起来喜道:“属下见过王爷,恭喜王爷找回云夫人!”

湘王心里惊喜过望,口里却笑骂道:“真是阴魂不散,这么快就跟上来了?”干宝笑嘻嘻地抽一下鼻子道:“启禀王爷,我们可没往里看。”

马青也抿嘴直笑:“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呸!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干宝挤挤眼,暗地里捅了他一捶头。

湘王脸一红,马青叫道:“啊——王爷,我去伙房拎茶,外面这么冷,您还是进去吧。”他一溜烟去了,湘王见他二人冷得可怜,显是受了不少风寒,不由笑道:“外面甚冷,进屋来暖暖身子罢。”

湘王待干宝喝了热茶暖足身子,这才问道:“京城可有什么事么?”

干宝忙道:“最近以来倒无甚大事,因边关有战事,今秋中榜的文武俊才,都奏请陛下准许他们前往西域,陛下准了,又准备加派大军。就是前几日,太后出京拜佛时出了点事。”

湘王颇感意外,道:“何事?”

干宝道:“太后的圣驾摆到西街时,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哭哭啼啼,疯癫地一直冲到太后轿前大骂,说什么朝廷不仁,什么谦谦君子、忠君烈子都是戏言,这女子指天骂地,众侍卫不防有人冲驾,始拦不及,她竟撞翻了随宫嫫嫫的轿子惊了太后。”

湘王急道:“太后如何?”

干宝道:“幸而太后无恙,只受了惊吓,那女子被侍卫捉住,太后甚是仁慈,见这女子疯疯傻傻神智不清,心生怜悯,命侍卫放了那女子。”

湘王这才放心,道:“那女子是何来头?”干宝笑道:“那女子蓬头垢面,神智不清,怕是谁家的疯丫头没看管好跑了出来。”

湘王进里间给云儿服药,待收拾药碗出来见外间桌上放着一把古琴,茶几上多了两个花瓶,插着鲜艳的波斯菊和大丽红芙蓉。云儿忽见湘王拿进来一把古琴,又摆了一瓶花,不由大是奇怪。

湘王笑道:“这两个人,不知从何处买来的花。他们知你爱花,这么冷还千方百计找来,也真难为他们了。”云儿吃吃笑道:“这哪里是讨我喜欢,分明是要你高兴么。”湘王浅笑不语,抱起琴坐在床沿上,弹云儿最爱的《云中裳》。

云儿自洛阳一别,心中着实挂念湘王,此时重得相见,甚是欢喜,甜蜜地抱住湘王在他背上呵气。湘王被她这一抱,顿时软了,心下又喜又甜,只挂念云儿柔软的玉臂,哪里还弹得下去,琴音乱得跳章乱节,(奇*书*网。整*理*提*供)云儿便在背上吃吃地笑,湘王心猿意马,俊面发红,只盼此时此景能天长地久,双鬓染白,哪管甚地老天荒。唉,人世间——其实所谓情,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马青和干宝躲在伙房里,锅里的牛肉已煮了八分熟,两人的酒也喝了三分醉。厨子慢慢搅着汤,捞出两碗水饺,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干宝心满意足地放下酒碗,将饺子风卷残云,而后眼巴巴地望着壮实的厨子道:“大师傅,还有吗?”那厨子慢声道:“你们是饿死鬼托成的么?”

干宝嬉笑道:“那倒不是,只因前些日子睡不安稳,食不下咽。现如今有了着落,可以把心放进肚里了,这才觉得肚子里甚亏。”

厨子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人们总是喜欢在劳累之后大吃一顿犒赏自己,这锅里我已煮了许多。”马青探头一看,小沙锅里煮着羊肉肚丝汤,还有一大锅牛肉,不由惊道:“大师傅,我们是吃不下这许多的。”

“那是给我自己吃的。”厨子缓缓说道,马青和干宝吃了一惊,想大约是拿回去给他自家人一起吃的,便又坐下,厨子又拎来一坛老白干,马青大喜,赞道:“大师傅原和我们是同道,如此知晓我等心思。”厨子道:“男人么,原是爱喝酒的。”

干宝尝了一口,果然劲道十足,忙抓了牛肉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一事,便低声道:“马青,你说他们圆房了么?”

马青咬着牛肉道:“谁?”

干宝啐道:“呸!还有谁?自是公子和云夫人!”

马青“扑”地吐出口中的肉,道:“多嘴多舌!我怎知道。”厨子转过脸,举起手中的大勺茫然道:“女人是用来宠爱的,若是爱她,就要耐心地等,等她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女人。”马青和干宝呆呆地看着这个厨子,这样一番情爱的道理竟从一个厨子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过扫兴了。

但是,这个厨子和别的厨子不同,虽然他也是胖得挺起肚儿,但是一个厨子的眼睛不该这么锐利,使用的勺子也不该这么不像话。的确,勺子应该裎亮些、干净些、好看些,不应该这么黑不溜俅的仿佛一块烂铁,歪歪斜斜不够完整,不够好看。

或者,这勺子就是一个铁勺,只不过是一柄用天山万年寒铁铸成的勺子,黑黑的,散着寒气。厨子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汤快好了,我很快就能吃了。”他仔细盖上锅盖,慢慢解下围裙,拿着勺子走出伙房。

马青和干宝跟着奔出去,却见街上并无人,漫天萧瑟的寒风中,厨子迷起眼望对面的屋顶,那儿坐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儿,马青和干宝却都认得,正是在洛阳上官家闯老夫人灵堂的丑老儿。

那丑老儿纵身下来,身形极快,落在厨子对面,憎恨地盯着厨子,冰冷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躲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竟栽在了黑雁飞手里,那个替你送信的败类我已经劈了他。今日,你的报应到了!”厨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弟,你果然进步了许多,但未必能赢我。”

丑老儿仰天长叹:“小玉,你既走了,这场恩怨也该了结了!”末了一阵凄厉的长笑,马青和干宝听了却觉难过,若是哭,倒还让人舒畅些,因他笑得太过绝望和怨恨,从他那张丑脸上是分不出悲伤和欢喜的表情的,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流露出些感情。

厨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煞变,满脸凄惨悲痛之色。丑老儿狰狞笑道:“师兄,别耽搁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厨子漠然道:“很好。”两人突然凌厉地跃上半空同时出招,所持兵器也甚是奇怪,一个执柄大勺,另一个抓出来却是生着尖牙的寒铁套,闪着锐利的寒光。

二人既是师兄弟,必是同门,招式自然相似,像是出自昆仑派。但两人积怨甚深,招招必夺对方性命,阴毒之极,又不似昆仑派重守不重攻的传统,比昆仑派的武功招式凭空多了杀气和阴气。

丑老儿张开双臂上下腾挪,与铁勺相碰蹦出蓝色的火花,在阴暗的黄昏里分外凄艳。丑老儿似是志在必得,打了六十多回合之后,忽地变了招术,显非厨子所学,每一式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尖牙铁套罩住对方上半身的同时,也将自己全身空挡暴露给对手。

但是若对方腾出手来钻入空挡,则必定立毙铁爪下,同时自己也难逃一劫。马青和干宝看得胆战心惊,店中客人见有人打斗早紧紧关上门窗,生怕惹祸上身。

湘王怕云儿受惊,将她捉在怀里说话,云儿竟不知外面出了何事,只道打斗声是风刮过铁器的叮当声。

第38章

丑老儿出招越来越快,叫人眼花缭乱,忽然,两人在半空中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丑老儿慢慢从厨子身上抽出左手上的尖牙,他的小腹也被铁勺击中,嘴角渗出血丝,脸色青灰地冷冷道:“你输了,这场恩怨终于了解了。”言罢腾身而去。

厨子慢慢转过身,拎着勺子走回伙房,胸前五个血窟窿汩汩淌着鲜血。厨子慢慢拿起围裙转头对干宝道:“烦你帮我勒紧些,它流得太快了,我的汤还没喝呢。”

干宝见到这许多血也不由变了颜色,为他紧紧勒住窟窿,血便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几个打杂的伙夫早吓得没了影。

马青掀开锅盖,羊肉肚丝汤刚好,便盛出一碗。厨子慢慢坐到角落里,微笑着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捧起碗喝了一口,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犒劳自己呢,我得多喝些才是。”血染红了雪白的围裙,厨子的脸惨白得吓人,他缓缓道:“你们可认识长孙碧玉么?她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啊。”

马青和干宝点点头,“你是说上官老夫人么?”一个娇俏的女郎进来笑盈盈地问道,她云鬓半偏,罩着粉色披风,一旁的年轻公子年约十八、九岁,身材颀长,仪表堂堂,他一眼瞧见厨子身上的血,似是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只挽着那女郎怜爱地道:“这里冷,你先回房,我盛些汤就来,好么?“

那女郎才十五六岁,天真无邪,她调皮地嗔道:”不,我闻到汤味了,好鲜的羊肉汤。刚刚他们在说上官老夫人呢,我也要听。”不等那公子阻拦,女郎已轻盈地奔过来,马青和干宝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挡住靠在角落里的厨子。

厨子却慢声道:“小姑娘,你想听上官老夫人的事么?”女郎欢喜道:“正是,她待我很好,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呢。”

厨子缓缓道:“那你无论看见什么,都莫要怕,若是怕,就莫要坐下来。”女郎怔了怔,点点头,公子示意马青、干宝坐下,他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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