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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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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寻赶紧分辩道:“这不关我的事,我进来的时候长孙掌门已经仙逝了。”

“你还要抵赖,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见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师父床前,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这个玄武派弟子厉声问道。

“如果凶手不是你,为什么你蜡烛也不点,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到我师父的房间里来?”

“以你的功夫,又如何杀得掉我师父,自然是趁我师父不备偷偷暗杀的!”

张寻这时只觉有口难辩,不知说什么才好。众人突遇变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听卓正明厉声问道:“寻儿,这是怎么回事?”

张寻忙道:“义父,长孙掌门之死,真的与孩儿无关。刚才孩儿睡不着觉,在后院练功,听到这里发出一声惨叫,就急忙赶过来,到门口时,见到一条黑影从屋内窜出,速度奇快,只一闪便不见了。我见屋门大开着,长孙掌门躺在床上,赶紧进来看个究竟,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长孙掌门没有回答。我感到奇怪,就走到他的身边,这时玄武派的几位兄弟刚好进来。”

“那么我们掌门是谁杀的呢?”一个玄武派弟子问道。

“我想必定是那黑影所为。”张寻道。

“瞎说,你想嫁祸于人,谁又看见那个黑影了?”另一个玄武派弟子大叫。

纪恩杰插嘴道:“先别争了,我们查看一遍再说。”众人检查长孙晟的遗体,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伤痕,也无任何中毒的痕迹,只在胸口处,留有一个隐约的掌印。大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呆了半晌。

归砚风突然惊悟道:“隔肉摧心!”

卓正明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此人内功深湛,能不伤外体而震碎内脏!”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纪恩杰道:“这就不可能是张师弟所为了,他尚无这份功力,我们当中也只有卓掌门才有这份功力。不知黑道中又有谁这般厉害,难道是况寂复生吗?”

胡正超、古宏、归砚风等人听了也点了点头。

卓正明忽又说道:“长孙掌门手上抓的这块黑布,必是凶手脸上所蒙,搏斗中被长孙掌门抓下。由此可见,这又是那批黑衣人所为。这个神秘的组织又欠了我们一笔血债。”

他又对那几个玄武派弟子道:“你们放心,我们六大门派唇齿相依,必将尽力查出暗害长孙掌门的凶手是谁,替他报仇。”

至此玄武派弟子也无话可说,只能等天亮护送长孙晟的遗体回广东玄武山去安葬。

此后的两个月中,张寻天天勤于修炼,只盼早日练成“千阴神功”,可去湘西找田三怒,寻访父亲下落。

在练功中,张寻时常产生旖艳之思,有几次甚至冲动得难以克制,但只要一停止练功,这种冲动也就即刻消失。

张寻为此去问卓正明,卓正明说这只是因为他功力尚浅,无法克制心魔而已,属正常情况。只要他功力练到一定深度,心魔就会消失的。

于是张寻练得更勤,可欲望却产生得更加频紧,更加难以克制。后来他偶然发现,只要在冲动时练一下“亢仓子服气诀”或“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欲望的潮水就会退却。

这两个月中,张寻就这样一会儿练“千因神功”增内力,一会儿又练“亢仓子服气诀”或“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消除心魔,虽然练得极为辛苦,但内力却又猛进了许多。这其间,张寻见卓正明公正地评断各种江湖是非,有许多武林中人也愿意千里迢迢赶来,请他做主裁决要事。卓正明俨然便若江湖领袖一般。这使得张寻对义父更为崇敬,心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如义父这般侠义不凡的。

两月后的一天,当卓正明说张寻的武功已有小成,可胜过田三怒时,张寻不禁再也无法等待,匆匆告别义父,踏上了前往湘西的道路。

第六章 救难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四月,春意浓如酒。

一阵低沉、伤感、满蕴沧桑的歌声悠悠厚厚地漂浮在江流上。这歌声发自一艘缓缓地逆流而上的大客船。

春天,正是出门的季节,那艘大客船是从岳阳经洞庭湖驶往湖南重镇辰州的。船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旅客,他们各自操各自的生计,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从不同的地方而来,又往不同的地方而去,但却暂时有着同舟之缘。那在左舷甲板上伫立良久的是一位相貌清瘦、神情忧郁的蓝袍书生,看上去,他已不太年轻,一双含愁带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岸山上深红欲燃的江花。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宋代大词人欧阳修的一阕《浪淘沙》。

受义父卓正明指点离开岳阳往湘西寻父的张寻也是这条客船上的旅人。他恰好站在那蓝袍书生的左边,这沧桑沉郁的歌声听在耳里,击在心头,一时间不禁心潮起伏,慨叹暗萌。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张寻在心中默默地把那阕《浪淘沙》的下片念了几遍,细细咀嚼,不由地悲从中来。他回忆起童年时候也曾随塾师习过欧词。但那时年少无知,浑沌一片,对词意只是囫囵吞枣,根本不解其中真意。而今远离故土已两载有余,茕茕孑立,书剑飘零,未知夙愿何时偿,壮志如何酬?深夜梦回,每每有茫然孤苦之感。所以此时听到那蓝袍书生的歌声,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高堂双亲,想起了不知流落在何方的童年挚友石娃娃和红颜知己秦小丛,想起了九寨沟石塔下慈爱坦荡、高风亮节的师父庄守严,当然也更想起了师父临终郑重托付给自己的真怜小妹。也许此时她正倚门翘首,盼望着她的张寻哥哥回去陪她找大熊猫玩吧?!

张寻并不曾清楚地意识到此时的他已不是两年前初次出道、离家寻父的他了。以前的十八年,尤其是十岁以后的八年,他始终是在两种情感的滋养下生活的—— 一边读着子曰诗云,饱享着养父养母的宠爱与希翼,一边读着生身母亲宓窅娘留下的日记和生身父亲张卓然留下的拳谱和衣衫。母亲的片言只语加上一个足不出户的少年人丰富而活跃的想象力,江湖上盛称“梅花大侠”和“张季布”的生父张卓然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高大起来,仿佛是漫漫的岁月刻刀一点点用力刻成的一尊可以顶礼膜拜的神像。这尊神像渐渐挤走了纱帽玉带、读书做官的孔氏像图,成为少年张寻在枯燥乏味的私塾生活中唯一发光发热、引得他血脉贲张、遐想联翩的精神恩物。似乎就是从那个因贪玩贪吃而被迫躲进养父母的大床之下的那一刻起,张寻混沌的生命便不再混沌,长大寻父则成了他唯一的人生理想、希望和信仰。多年以来他就是苦苦地固守着这一意识深处发光的生命信念,一天天地从少不更事的小孩童变成了长身玉立的弱冠青年。十八岁生日之后,他便再也顾不得慈爱的养父母的挽留与担忧,毅然将父母亲的日记和衣物打进行囊,踏上了寻父的旅途。从朝歌巧遇秦小丛到岳阳辞别义父卓正明,两年间不仅屡有奇遇,而且也数历生死之劫,如今又要前往湘西寻找苗蛮杀手田三怒,追问父亲张卓然的下落——张寻一想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这么多年的生身父亲了,顿时胸间一胀,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而心头被那蓝袍书生凄凉忧伤的歌声所激起的几许缠绵悱恻、儿女情长也一下了消隐了大半,眼前浮现出来的竟是那杀人如麻的恶人田三怒凶狠的模样以及自己挺剑将其制服、逼问父亲下落,得偿夙愿的痛快场面了。甚至,他还想到了找到父亲之后,是应该先去九寨沟的树正寨陪伴真怜,履行对庄守严师父诺许下的誓言呢,还是该先去寻找石娃娃和秦小丛,和他们一起勤练武艺,将来像父亲一样仗剑行侠江湖呢?另外,远在曲阜的养父养母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不知不觉中,暮色悄悄地降临了。客船此时已驶进了沅水下游的第一个大码头——常德。船上的水手则急急忙忙地抛下铁锚,降下桅帆,拍拍腰间装银子的褡裢,三五成群地上岸而去。有些老练的旅客自然明白在这常德城中的某处青楼或某条小巷子的尽头,必定有着水手们要寻找的人或是正等待着水手们的人。这接下去长长的一个夜晚,也必定叫水手们饱享了某些个大臀肥身的妇人那热忱而切实的好处。

那些并不在常德下船的旅客们则大都不愿干巴巴地在船上整过一宿,不一会儿也便呼朋引伴地往岸上灯火稠密处闲闲逛去。

张寻随着人流走在常德最繁华热闹的景福大街上,大街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已燃起了明亮的汽灯,各式小吃摊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摊主们正忙着招呼食客,嘴里还没忘了大声地吆喝。看是那一块块新出炉的烧饼和一碗碗的红白相间、油汪汪的凉粉果子,张寻猛地感到自己已经饥饿难耐了。他想,就在这里填饱肚子再回船吧,也许当年父亲路过此地,也曾在这无名的小食摊上喝过凉粉,嚼过烧饼呢!——很久以来,张寻一想到父亲,心中便倍觉温暖,全身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四肢八脉,于是,他自自然然地随意拣了一个小铺子坐下来,要在这常德街头恣意体验一下当年父亲张卓然途径此地的心情。

“老板,来四个新出炉的烧饼,一海碗牛肉汤再加两碗凉粉,凉粉要红重!”

“红重”就是要多放辣椒的意思,本来张寻自小生长在曲阜,于饮食方面一向是尊奉至圣先师孔子那著名的八字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孔氏三立客栈家*常菜虽远远及不上“孔府菜”的高贵、雍容、富丽堂皇,时刻要求色、香、形、味、声、器佳俱雅,但像“鸾凤同巢”、“雪里藏珠”、“祯祥肘子”、“诗礼银杏”、“七孔灵台”和“八仙过海叠罗汉”等好听、好看又好吃的菜肴还是常常上一桌的。每逢养父、养母的生日或是已辞世的祖父、祖母和历代祖先的冥寿之日,家里也总要摆上一桌“寿席”,好好祝贺一番,而寿席上总也少不了“一品寿桃”、“带笏上朝”这两道甜品和在“攒丝菊瓣绿玉盘”中堆得高高的“寿字木樨糕”。据说,这“寿字木樨糕”和山东特产的大烧饼——耿饼,是当世的衍圣公夫人陶氏从做姑娘起就极为喜爱的小零嘴,还曾经带到京城,进贡给在万寿宫中消闲纳福的老太后呢。

在曲阜家中过惯了这般不忧衣食的小康生活,踏上寻父路途之后,张寻确实在口腹之欲上颇受了些磨折。不必说有时错过了宿头要饿一顿、饱一顿的,单只是各地饭菜五花八门的口味便已够他喝一壶的了,比如他刚刚到四川时便被“川菜”的“辣”狠狠地整了一下。不过,他的寻父的志愿是那样的坚定,所以才忍受了人在旅途那风餐露宿、食不甘味的苦楚,一日一日地坚持下来。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只熟悉“鲁菜”的孔继儒了,而是精细也罢、粗砺也罢,尝遍了江湖滋味的“张寻”了。特别是最近两年长期在藏龙山和岳阳居住,对于川湘一带菜肴的“辣”他不仅已经早已习惯,甚至还喜欢上了这种富于刺激性、进攻性的味道。在心里,他甚至暗暗地觉得父亲一定是个嗜辣的人,因为假如偏爱吃甜尝酸而惧辣惧苦,那怎么算得上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呢?!

张寻大口大口地就着牛肉汤啃完了烧饼,又三下五除二地扫荡了两大碗淋了整整四勺红彤彤的辣油的凉粉,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付了帐,用衣袖一抹脸上额上的汗珠,便施施然往客船停泊的沅江之畔踱去。突然,一个极为不祥的念头倏地闪过脑际,张寻下意识地赶紧从背上解下片刻未曾离身的包袱,借着月光翻拣里面的东西:

替换的衣服都在!

临行时义父卓正明和义母谢瑛所赠的盘缠银子分文不少。

石娃娃赠的宝石也粒粒都在原处。

可是,最重要的东西:“虎王剑”却不翼而飞了。

霎时间,张寻全身的微汗都已收尽,又激泠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伴随着惊惶、焦躁和手足无措,周身复又汗透重衣。

“虎王剑”是剑中之神,是克敌制胜的武器,也是朝夕相伴的知友,离开七星派总舵前夕,义母谢瑛还特意为“虎王剑”缝了一个软绸剑套,套在剑鞘之外,以使剑气不致太过泄漏,引起小毛贼的注意。义父卓正明也叮嘱他为防万一,“虎王剑”还是不要挂在腰间,以收回放在包袱里为妥。却不料,出洞庭湖不久,便在常德失落了“虎王剑”。一时间,张寻的眼前晃动着卓正明、谢瑛、松泉老人和甘吉六、仇青萍等人的面影清晰地定格在脑海之中。

张寻想不起来是在船上丢了剑还是刚才吃饭时丢的剑,一时不知是该往哪个方向寻找,只好呆呆地怔立当地。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徐来,将这个美好的春夜变成他记忆中的一幕。

“喂,这位公子,你呆呆地站在这儿干什么呀?”

蓦地,一个响雷般的声音在脑后炸响,把张寻震得即刻回过头去,他看到一张铁须虬结、虎目蚕眉、不怒自威的四方脸,原来是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站在他的身后。

“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呀?”那大汉又问。

“是的,在下失落了一件要紧的东西。”

“什么要紧的东西?”

“是一柄宝剑。”

“一柄什么样的宝剑?”

“它柔可绕指又削铁如泥,硬木剑鞘外又套着一具软绸剑套。”

“哦,那就是了。来,年轻人,看看是不是这柄剑?”随着话音,虬髯大汉朝张寻递过来一样细细长长的东西,张寻急忙双手接过,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那柄干系重大的“虎王剑”吗?一时间不由地惊喜万分,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公子,你这柄宝剑虽然重重包裹,想要遮人耳目,可也只能骗些毛贼而已。其实真正懂宝剑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你包袱中的秘密?刚巧,我在景福大街东头的信义巷里碰上了满振先那小子,他是近来在永顺拉起了‘不二门’的满涩谷的远房侄子,跟武当七剑中的慧风道长学过剑道,最是喜爱各式宝剑,也颇识得宝剑。但可惜的是为人却像他那个狗屎叔父一样刁钻狠毒,无恶不作,也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手偷鸡摸狗的本领,还自称‘妙手空空’满二爷,近年来偷了不少的钱财宝剑,所以出手将他制住,令他交出赃物又逼他带我来找寻失主。这下物归原主。我就放心了。只愿公子今后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小心奸贼歹徒暗算。另外,以我愚见,此宝剑既是公子自己的,也就不必遮遮掩掩的,自找不痛快。爽性将它挂在腰间,要是有人敢打它的注意,就拔剑相斗,争个高低,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嘛!”

张寻听了这番话,心中颇为感动,心想义父义母虽再三叮嘱要小心谨慎,但躲躲闪闪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于是胸中豪气陡生,对虬髯大汉颇为感佩。那汉子见张寻沉吟不语,忙又补上一句:“我说话不知进退,还望公子莫怪。”

张寻听了,急忙解释道:“恩公金玉良言,在下感激不尽,多谢,多谢!”

“那好,我与公子就此道别。”

“恩公,请告知尊姓大名,日后也可相报还剑之情。”

“公子怎么说出酸溜溜的秀才话了。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萍水相逢,有缘相聚便已足够,何必再订日后之约。倘若还有缘份,自会有再见之期。我还要带满振先这小子去永顺见他的狗屎叔叔满涩谷,告辞了。”说着,那虬髯大汉一把拎起地上显是被点了穴道的满振先,大步流星地往西北方向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一晚,张寻手捧失而复得的“虎王剑”,久久未能成眠。

风和日丽,天气晴好,大客船虽是逆水而行,但帆桅高耸,水手卖力,速度却自不慢。这日黄昏,它停靠在桃源码头。

桃源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但自从东晋时大名士、大才子陶渊明一篇《桃花源记》写成,天下传抄,脍炙人口,顿时桃源成了普天下人向往的纯洁圣地,是躲避攘攘红尘、俗世冗烦的逋逃薮。张寻自幼熟读《靖节先生传》,对桃源风情自是向往得紧。船一靠岸,他便一个箭步踏上陆地,趁着天未黑透,按船上水手指点的方向去探访心仪已久的“桃源山”。

桃源山位于桃源县城的西南,距城约三十里,而沅江码头却在县城的东面,路程并不算太近。张寻一边在心里默诵着《桃花源记》中的名句,一边施展绝顶轻功,如飞前往。

“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

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

往迹浸复湮,来径遂芜废。

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

桑竹垂余荫,菽稷随时艺。

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

荒路暧交通,鸡犬亘鸣吠。

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

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

怡然有余乐,于何劳智能。

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

淳薄既异源 ,旋复还幽蔽。

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

愿言蹑轻风,高举寻吾契。

不到一刻钟,张寻已经站在了桃源山上的桃源洞口。天色已经很暗了,又加山上古木参天,遮荫避光,故而此时已然游人绝迹,保持着一份空空的静穆和岑寂。张寻身怀高深内功,基本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故而,迤俪行去,他看到桃源山上山坡、溪流遍随桃树,正开得轰轰烈烈,沿途亭阁又均依陶渊明的诗句命名——桃花溪、千丘池蜿蜒曲折,“高举阁”傍水热筑,奇特挺秀。还有密密栽植着的罗汉松、摩顶松、空心杉干直叶繁,煞是可观。始建于唐代的“桃花观”和建于明代的“方竹亭”及“遇仙桥”等古色古香,也颇可观。张寻便这样缓步登山,拾级而上,最终站立于桃源洞前,久久地凝立静思。

桃源洞口有一块石碑,巍峨古朴,令人起敬。张寻默读上面的碑文:“桃源洞,吾桃源之至宝也,又名秦人洞、白马洞……”,仿佛全身心都浸没在“桃花源”的氛围之中。他心地澄静,只觉自己的灵魂在与古圣贤哲五柳先生陶渊明紧紧拥抱,促膝细谈。这份感悟好似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的意识深处。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多年来一直悠然神往的便是一种祥和宁静,恬淡自适如桃花源的境界。无论是寻找我父亲还是父子相逢之后的联袂行侠江湖,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让这世界消弭了仇恨与争斗,无论自己还是别人都能够全家团聚,安享天伦之无上乐趣!想到此,张寻的双眼略略有些模糊,在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美丽至极但又遥远至极的“桃源”图景,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带着这缕淡淡的微笑,张寻缓缓踱下山去。蓦地,他觉得身后有人,而且不只一个!他再屏息静气地倾听,果真捕捉到七、八个人的呼吸声。张寻不禁又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满意于自己的警觉性,因为自从那晚在常德失剑而又复得剑,他就万分感激那位不知名的虬髯大汉的谆谆告诫,开始时刻注意提醒自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以防有宵小暗算。

张寻想,从身后这七、八个人的走路和呼吸声来看,他们的武功并不甚高,凭自己的“二十四手泼风剑法”、“三十六招大破敌拳”和“七十二手梅花剑”,甚至都不用借助虎王剑的神力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制住。想到这里,张寻不由地好奇心起,想着这些人跟着自己究竟意欲何为,故而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轻功远远不如自己的跟踪者不即不离地缠盯住自己。

不一会儿,张寻已下到山脚。他稍一踌躇,便放弃了他所搭乘的客船所在的东北方向,拔足往西南而去。因为他想虽然自己有十二分的把握打赢这些跟踪着,但若往原路而回,无论是桃源城内还是客船上,都是人烟稠密之处,动起手来难免误伤无辜,倒不如将那尾巴引向地广人稀之处,可放开手脚好好与他们周旋一番。再说,张寻的目的地反正也是西南方向的凤凰城,这样走也不会耽误了正事。

张寻就这样不疾不徐走了一个通宵,身后那群人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了他走了一宿。待到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离开桃花源已有四、五十里。借着曦微的曙光,张寻早已看清前方有座小小的茅屋。茅屋顶上已袅袅地升起了炊烟,衬着屋前屋后绿油油的油茶林和油桐林,端的好一派平和安详的春日农居景象。

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了,又无粒米、滴水入口,张寻一下子感到一腔浓浓的倦意。“歇一会儿吧!”他对自己说,于是信步走道路边井台旁,向对在那里淘米洗菜的一位妇人拱一拱手,道:“这位大嫂,在下张寻,途经宝地,唇干舌燥,想讨口水喝,歇一歇,还望大嫂行个方便!”

那妇人闻言,转身朝张寻打量了片刻,便笑了笑,拾起篮子,端上米钵,道:“这位客人请到屋里坐吧。”

张寻朝来路望望,见那群跟踪者已在视野里出现,便也无声地笑了笑,跟随那妇人走进路边的一间茅屋。待他吃了茶,正和主人一起吃早饭时,屋外穿来一阵嘈杂声。

“大哥,这儿有户人家,进去歇歇脚吧。赶了一夜,腿都快走折了!反正也已经追上了。”

“行!”

于是八条挂剑挎刀的大汉一齐涌进来。茅屋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好客的主人搬出长凳,将这些人安置在门口。主妇又忙着为他们生火煮饭。张寻一看这八条大汉一律的黑衣黑裤黑鞋,连斗篷也是黑色的,整套装束与“影子会”成员相仿。“难道他们是‘星爷’派来跟踪暗杀我的吗?也许后面还有高手接应他们。”张寻心中一凛,顿时收拾了玩笑嬉戏的心情,开始认真思索对策。

“喂,你们这儿谁是主人哪?快给大爷一杯开水!”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那农家主人出去一看,竟是个公差打扮的衙役,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公差和一大群披枷戴锁的老少囚犯,不禁心中着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荒僻的山村小道今日突然热闹了起来,一个早上就一下子来了三批客人。本着乡下人的忠厚老实和热情好客,他赶忙慌慌张张地扯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塞给他一只竹篮,急急道:“阿毛,快,帮爹到菜地里去割些青菜、蒜苔和豆角来。”

然后,他又慌里慌张地冲着厨房大叫大喊:“阿毛娘,快点拿茶出来,又有客人到了!”

“来啦,来啦”,那农妇应声而出,手提一把茶壶和一竹篮茶杯,先给那喊话的公差倒了一杯,然后又一一去给众人倒了茶。

可是,那喊话的公差却并不领情,仍然催促道:“快点开饭,老子吃了饭还要赶路!”说着可,他又走到犯人堆中,恶狠狠地盯着其中一个面色惨白、正靠着一株油桐树大口喘气的年轻姑娘,咆哮道:“你他妈给老子站住,柳墨林!你他妈的已经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啦!眼睛朝天地看人,活像个公主娘娘似的。现在你是他妈的朝廷钦犯,是罪人之女,你的死鬼老爹贼胆包天,竟然敢偷盗皇宫中的宝贝,到底没好下场吧,不光自己人头落地,就连南浔镇上的所有姓柳的也一个也跑不掉!柳墨林你就别装神弄鬼地装可怜啦!一会儿脚痛,一会儿肚子痛的。告诉你,要是在月底之前赶不到黔北梵净山,完不成了府里大人交代的公务,我就扒掉你的皮!”

那名倚着油桐树大口喘气、名唤柳墨林的女犯嘴巴动了动,但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围在她身旁的几位妇人赶紧陪笑脸、说好话:“哎呀,王老爷,您老人家明鉴,我墨林妹子确实肚子痛得厉害,行不得路了。只要让她吃上几口热水,再有一碗热粥下肚,就没事了。待会而我们姑嫂几个扶着她,一定快快地走,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说着,那几位妇人又掏出一枚金钗,陪着笑脸塞到姓王的公差手里,说是给公差老爷们打酒喝,那公差才没有再训斥下去。

张寻在屋子里看到这幕场景,心中颇为不平。他想这柳家的一个人犯了王法,却要全族男女老少都跟着受惩罚,实在没有道理。又何况流放途中还得日夜兼程不得休息,生了病也像是犯了罪似的,得受公差恶语欺负,倒也真可怜。但见那姓王的公差暂时收起了淫威,张寻便也暂时打消了抱不平的念头。

这时,农家主人已端了饭上来。公差们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一大锅稀饭和一笼热馒头。柳家老少也都用了一些。年轻女囚柳墨林在姑嫂们的照料下,也喝了半碗稀饭,苍白的面容渐渐红润了一些。但还没等再喘口气,公差们便吆三喝四地催押着他们重新上路了。

张寻在旁见公差们吃了饭而不给钱,农家主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且公差们对犯人又那样儿,不禁深为那楚楚可怜的女囚柳墨林一家老小担心。他知道他们的目的地黔北梵净山是西南方向,正好与自己要去的凤凰城在同一条路上,便想不妨和他们同行,顺便照顾一下柳家老小,也好使他们免受公差过分的欺辱。于是,张寻便在桌上留下些散碎银子,马上起身上路,尾随柳氏一家而去。就在同时,那些黑衣人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手一摆,八个人也扔下茶碗饭碗,出门上路。张寻艺高人胆大,只在心中哼了一声,并不在乎身后这八条尾巴。但一边走,一边还暗自思忖,假如能从这八个黑衣人身上追出“星爷”的线索,顺藤摸瓜,请义父卓正明会同武林正派人士挑掉邪恶的“影子会”组织,倒是能为江湖去除一害。

就这样,这三行人马便前后紧挨着一同迤俪而行,那被押解流放的柳氏一家在公差呵斥下走得快些,张寻便走得快些。而每次张寻加快脚步,他也闭哪能发现那八个黑衣人也加快了脚步。但他们似乎只是跟着,却并不动手。

在路上,每当那几个公差欺负柳墨林和她的家人时,张寻总要悄悄地发暗器叫仗势欺人者小小地吃些苦头。数次之后,公差们以为神灵震怒,心中有了忌惮,倒也再不敢对柳墨林等过于苛酷。这也是张寻受了那天还“虎王剑”的虬髯大侠的感染的结果,施恩而决不图报。而张寻顺道保护柳氏一家纯粹是出于江湖道义和扶助弱小的恻隐之心,故而,为避免与公差正面冲突,更为避免柳墨林等对自己存感恩之心,张寻索性不和他们发生哪怕一言半语的交往,仿佛竟全如陌路一般。倒是对那八个黑衣人他十分警惕,时时提防着他们向自己发难,而他晚上练功也越发地练得勤了。

十余日后,张寻跟着公差和柳氏一家已到达湘西重镇辰州,黑衣人也一道跟着。他们既不曾对张寻暗中下毒,也没有对张寻群起而攻之。这倒使张寻惶惑万分,猜测他们也许是因为强援未到故而按兵不动,于是心中更自警觉。

不一日,他们进入辰州,都投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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